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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国强:历史意识与帝王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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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人章学诚说过:“史学所以经世,固非空言著述也。” 在政治学还没有移入中国的时代里,史学曾经长久地托负着天下的政治意识:“取古人宗社之安危,代为之忧患,而己之去危以即安者在矣。取古昔民情之利病,代为之斟酌,而今之兴利以除害在矣。得可资,失亦可资也。同可资,异亦可资也。政治之所资惟在一心,而史特其鉴也。” 前代的盛衰起伏之迹便在一遍一遍的翻耕中化为知识、智慧、思想和经验,融入了后来的国运和世运之中。因此,从孔夫子以来,中国人重作史,也重读史。居庙堂之高的人物和处江湖之远的人物,心为“宗社之安危”与“民情之利病”所牵,都对史学有着一种诚意和敬意。
   虽说二千多年的议论常常以三代(夏、商、周)为理想,但后起者从已经过去的岁月里寻取镜鉴,则视野和重心大半都在秦汉之后。于是而有卷帙浩繁的二十四史和一代一代推陈出新的史论。其间贯注的滔滔心力,使述史和论史成为中国文化中绵延厚积的传统。今人读古人,容易把他们头脑中的天命观念想得很大。其实历史的中心在人事,述史和论史成为中国文化厚积的传统,正说明了二千年政治代谢之中人事重于天命的理性清明。


IP属地:北京1楼2021-02-05 16:39回复
       帝王的勤勉敬业和帝王的身不由己,既出于贾谊在《过秦论》里对前朝兴亡的那种长思久想;也出于马周在奏议里“为子孙立万代之基”的那种殷殷悬望。其间自多创盛世和守盛世的苦心。然而竖看秦汉以来的中国历史,称得上盛世的朝代其实并不多见。士人论史,常常因之而感慨惘然:“人主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而其国常至于不可救者,何也?所忧者,非其所以乱与亡,而其所以乱与亡者,常出于其所不忧也。” [8] 每一个曾经有过辉煌的王朝最终都会在衰乱中走向了局,于是盛世便不能成为一种常态。民间人惯看盛衰起伏,熟视之后,便催化出民间的史论。《三国演义》卷首有一首词,其中说:“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在这种兴亡无常的咏叹里,多的也是感慨和惘然。
       一代一代的君与臣都在向历史求教,而一代一代的历史都在演进中越出了帝王与人臣的预想悬望。这是一种深刻的矛盾,也是一种牵动人心而富有思想魅力的矛盾。这种矛盾产生于历史过程之中,只有历史过程本身才能说明这种矛盾。历史能够一遍一遍地撰写,其意义和价值正在于此。


    IP属地:北京3楼2021-02-05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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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君权为世族所制约的关系,是魏晋南北朝政治史中特有的现象。世族的存在和繁衍,减杀了君权内含的惟我独尊,也限制了“高门”之外的“寒人”进入国家权力的路径。因此,世族的存在和衍延一定会催发帝王的憎恶和士人的憎恶。这两种憎恶在一百三十多年沉积起来,助成了日后科举取士的改制。从此入仕别有途径,则以门阀为凭藉的世族不得不渐次消亡。而后,“寒人”没有了限制,遂能成千成万地应试入仕;帝王没有了制约,遂能使君权日趋日尊。然而以史论史,则这种既使帝王憎恶又使“寒人”憎恶的世族,却在一百三十多年的南朝和北朝之间维系了一种统一的文化。南朝的文化自中原移来,世族本是身载肩负者。而被旧史称作“胡人”的北朝君主,其中之有作为者大半都乐于“汉化”。寻其本义,“汉化”正是北方世族的文化调教。因此,一百三十多年的分裂便成为一种文化统一之下的分裂。由于文化统一,北朝的中国人与南朝的中国人仍然血脉相连。当能够统一南北的力量出现之后,这种血脉相连便为中国的统一提供了自然的基础。而后,统一的中国在隋唐进入了盛世。


      IP属地:北京5楼2021-02-05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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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没有地方可以讲善恶、讲是非、讲人伦、讲规矩,儒学的种种道理便在精神上与那个时候的士人离得越来越远。南北朝的世族是群体,他们凭藉先人留下的历史厚积而能岸然自立。五代的士人则是个体,面对满地兵气,最易消磨志节。因此,他们出仕便是依附,大半没有养其廉耻之心的自觉自律。其间有一个叫做冯道的人身历唐、晋、辽、汉、周八姓十一君,常在公辅之位,晚年自号长乐老,著书历述累朝阶勋官位以为荣,而同时士人往往羡叹之。这种自荣与羡叹,非常明白地写照了一世士风的普遍无耻。从孔夫子以来,中国知识分子都崇尚社会责任感,但在一个士风普遍无耻的时代里,无耻所扑灭的正是社会责任感。因此,后代士人论五季,于此尤觉痛切。司马光说:“(冯)道之为相,历五朝、八姓,若道旅之视过客,朝为仇敌,暮为君臣,易面变辞,曾无愧怍。”而“尊宠则冠三师,权任则首诸相,国存则依违拱嘿,窃位素餐;国亡则图全苟免,迎谒劝进。君则兴亡接踵,道则富贵自如。”在这个过程里,个人的道德低落显然已经演化为政治上的溃决与不宁。所以《资治通鉴》叙五代史既毕,特为夹入一段议论,期期以为一个时代不能没有道德标准 [14] 。在五代十国之后重新统一天下的赵宋王朝也是在“国擅于将”和“将擅于兵”中产生的,其开国的皇帝仍然是一个职业军人。但在君权社会里,武力支配政治终究是一种异态。它因“国擅于将”和“将擅于兵”走到末路,在时移势易之后,宋代便成为着力压抑武人的一个朝代。而五十年道德低落成为一种反衬和反照,又促成后起的知识分子纷纷以砥砺德性作成了另一代士风。


        IP属地:北京7楼2021-02-05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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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着吧,冯道实际上是古代社会的一种深层政治的表现。不管坐龙椅的是谁,把持基础的永远是汉族地主。


          IP属地:内蒙古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1-02-05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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