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风声不懈、梦魇争近的昨夜,在残萼寂寂的凛冬清晨,我向荣晖堂送去一把脱去旧埃、枉度数载的故伞】
【霏霏满阶,迢递归梦。原本正色庄容的皇妃刻下病容销黯,伫立在并非旧檐之下的地界等候故人。是她来了,已有些陌生的眉眼仍可在识海中熟稔描迹。宫中浮沉诲来的心平气和此时不在江湖,执意未教人相搀,直至步于庭外,踱在雪中,一步即引来一霎颤索,才只得臣服于冬】
【我厌恶必需的、病弱的向旁人的倚重,然在另一方显然煊丽些的宫裳凑近、堪堪扶稳时,却觉无论是方才还是当今的‘臣服’,皆是待某种结局的宣告,或许并不完满,但让仓促的后续发生,却十分顺理成章。我停下步履,稍稍侧过身,看向邻近的一双秋眸,意料之中的不见恨,便淡淡笑了,这才答她,】
是吗?我见来都是一样的,【都很冷,也都满是痛觉。昏晖与霞光在身后涌来,飞雪被染作血橙色、时晚却未见欲尽,两道柔影参差,霰声敲砌。我与她对望,她的身影落在霞衣的拥怀中,瞳目里仿若盛着一碗将碎的池月。声线已枯涩了,这句相唤却格外澄澈】燕集。
原本要亲自贺你晋封之喜。【‘原本’,应是某个兴许存有的平行世界,那里有自浮碧亭一晤后不再异心的两位朋交,没有波折、没有怨怼,因而也不会有因情疏而不再访谒亲贺的去岁冬日。而实境里的几番春换,再度回首相顾,却已渐忘却行迹为何、又何苦至今了】
【无有妆黛的两道眉颇很寡淡,却又足够平和。兰息像雾,化在冰冷的素境里,已不知是雪点缀飞檐、还是飞檐描缀雪。落座在才扫净未几的庭中长杌,眼眸微眯,便能抵御微渺的碎霰】坐下吧,不必替我撑伞,【轻声笑道】那把伞都多少年头了,那样旧。
【上一回如此近地见她落泪,似仍是在漆味初初散去的抱朴居中,由一段疑忖而起、有关她膝下早已身殒的孩子的相劝。而幼子早亡的厄运已在年华尽换中落得很淡、很浅,甚至已很难在脑海中拼出他的相貌了,待旧仇的相记也失去意义。笑颜反而未改,我握住她的春纤,似在宽慰,却是冷冽紧挨着冰凉】
不要哭了,燕集。我还没问你呢,【颇和蔼的口吻,推心置腹的相望,靠近的二人,没有用的油纸伞。在最终的结尾,复活的不再是玉躯,只是短暂重生的、镌刻觉禅玉衡一生的镜心】你其实没有恨过我吧,纵使有过,也只有很浅的几分,对吗?
【话顿了良久、良久,才有一声轻叹】有许多事,兴许不是你想的那样,【譬如亲蚕时贵妃的泪,与赫舍里填满机锋的相会,待中宫由不愿不敬、生厌至彻底放下的一颗尘心。可今下却忽觉,释明它们早已不必:人生本就充满错与对的机缘,我的苦衷归因于命运,而它已奄奄一息、将至终途,追悔与释意,又会有用吗?】但它们都不重要了。
不过,总归是你相负于我……【又笑,赌气般地打趣。这厢过了,才开始郑重前的一次‘旁敲侧击’,默默将眼睫敛下,不敢去瞧正殿门前的那株梅萼】长乐常至钟粹宫顽,应没有与你添很大的麻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