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回忆】3
洞外下着雪，漆黑一片。她站起来倚在洞口，望着被狂风吹拂的雪花，时不时飞旋至洞内，突然转头对我说：“苏尔亚，还好有你在。”
我知道修行的人有时会体会到一种被人类、被世界抛弃的孤独。她应该是感受到了独自走在问道路上的苍凉，感受到自身在人间的渺小，在神强大意志面前的无力。人的一生犹如一粒尘土在风中扬起落下，若心无所寄，就恍如无根无依的雪花，随风飘洒，看似自由，却没有着落。
那晚她靠着洞壁睡熟了，连我脱下袍子给她盖上都不知道。可能因为修行的原因，她总是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很少放下戒心，但她毕竟只是个年轻女孩，不能常年累月这样紧绷着。她独自在雪山上的神殿也不知待了多久，远离族人，远离尘世，周围的时间都失去了意义。因为我在，她第一次放下心来。她终于开始信任我，把我当作旅途中的伙伴。
后来我俩更熟识些，她渐渐话多起来。她以前一定是个活泼的女孩，现在却刻意压抑着天性，装作成熟稳重的样子。每次她高兴时明明像孩子一样兴致高昂、满脸欢喜，但她内心深处似乎总有个声音提醒她不该这样，于是立刻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自制。她在生活上比较粗枝大叶，不太讲究吃住，在外一直穿着修炼的训练服。她受过很好的教育，知识面广而杂，对许多古老文字都非常熟悉，能读懂古象雄的玛尔文。她对新奇的事物充满兴趣，在前人的修行洞窟里都能待上一整天。她踮着脚尖，翘着身子，仰望着高处的壁画，仔细听我给她一幅幅慢慢讲解。她指着石窟顶部的水鸟图案对我说道：“苏尔亚，你看上面。这些水鸟口中都衔着一根白色的珍珠绶带，有些有小水鸟跟在后面，有些背上还驮着小水鸟。这种风格活泼的壁画现在很难见到了。”
我解释道：“那是古格时期的壁画。那时的绘画还没有形成一定的标准，所以风格反而更灵动些。”

番外【回忆】4
我跟她一起爬到土林的最高处，眺望着我的故国——昔日的黄金流淌之地，如今只剩下被遗弃的密密麻麻漏斗状的采金洞。
她说：“我在希罗多德的书里读到过‘黄金蚂蚁’的故事。据说阿里高原生活着一种比狗大、比狐狸小的蚂蚁，它们晚上把地下含有黄金的沙石掘起，当地人就在天亮前去偷取蚂蚁掘出的金沙。”
我说：“西方一直流传着这片土地产黄金的传说。很多西方人认为在阿里只要随处一挖，便可以随心所欲地获取黄金。”
她问我：“那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我笑着说：“以前这里的确到处都可以发现金矿。当地有人在挖土时，镐头嵌在了土壤深处的石头里，怎么也拔不出来。后来他把周围的土扒开，看到一块中间含有黄金的石头。他拔出镐头，砸碎石块，得到了一大块纯金。”
我们四处飘荡，一路走走停停。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嘉米尔人，但她几乎不提她族里的事情。姆大陆人曾触犯过神灵，故国的覆灭、千年的流亡使他们这一族无比谨慎，他们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为了完成某种特殊的使命。我对嘉米尔人的了解也仅仅是从象雄老古辛的口中得来。老古辛说一万两千年前，几个自称来自海上姆大陆的人突然出现在喜马拉雅山脉，他们是为了寻找某种陨矿而来。当时象雄王室掌控着整个青藏高原的十八个王国，势力强大，他们不得不依附于我们。接下来的一千年里，越来越多的姆大陆遗民像受了某种召唤聚集到象雄，他们虽与我们混居，但其内部保留着非常严格的族规。为了保持血统纯净，他们从不与外族人通婚。迫于当时的形势，他们也曾与象雄王室有过联姻，但凡嫁到外族的女人或者娶了外族姑娘的男人，无论是本人还是其后裔，都被永远排除在这一族之外了。
千年后，他们突然往喜马拉雅山脉西北方向迁徙，据说去了一个叫作嘉米尔的秘境，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只是留下了少许传说。老古辛说嘉米尔人和我们这里人长得不一样，他们有着白皙的皮肤，清秀的容貌，发色绚烂多彩，眼睛更是宛若绮丽的宝石。我突然想到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乍看着与常人的黑眼睛无异，但在阳光下会呈现出石榴石般晶莹的紫红色，那不是普通人类该有的眸色。

番外【回忆】5
后来我们往西走到靠近尼泊尔边陲的一座寺庙。这是座不太显眼的古寺，面朝着广袤无垠的荒原。踏入院门的那一刻，她的脚步有些犹豫，慢腾腾地落在我后面左顾右盼。转到后院时，她突然盯着一间僧房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发现了什么，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出了寺院，她一直沉默不语，我看她目光暗淡，也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晚上回到我们经常歇脚的石窟，她蜷坐在火堆旁暗自思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某种情绪。
半夜她走到洞外坐在突出的悬崖上，身后耸立的山体仿佛是展开的鹏翅，在月光里投下巨大的阴影。
夜凉如水，寒星闪耀。我坐到她身边问：“白天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她没回答，而是问我道：“苏尔亚，你为什么要四处流浪？”
我说：“我本就是大鹏金翅鸟，受不得束缚，再说我也需要寻找毒蛇来修炼小宇宙。倒是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也喜欢这种居无定所的日子？”
她说：“我们那儿的女孩，她们绝大多数一辈子都生活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曾经有人为我打开了一扇门，通过他，我看到了外面更广阔的世界。可从踏出门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回不去了。”
“天空中自由翱翔过的鸟，肯定不愿意被关在笼中。”我随口说道。
她的眼睛眺望着很远的地方，缓缓地说：“跟你在一起这些日子，我以为已经忘了过去的一些事。但就在今天我才发现，一丁点微弱的信息都会重新唤起全部记忆。哪怕身处外面广阔的天地，我的心也根本没有自由过。”
“忘不掉就忘不掉，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我说道，“如果你不想回去，就跟我一起云游四方吧。也许你走着走着，再回头时，发现已经把过去抛在脑后了。”我对她并没有产生类似爱情的感情，多年的苦修把我的大部分七情六欲早已磨灭，很难对世俗的情感产生兴趣。只是与她朝夕相处的这段时间，我们已经成了搭伙的同伴，彼此都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对我说了声“谢谢”，然后问我：“展开翅膀飞翔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我说：“有了翅膀，才能真正体会到天空的壮美和辽阔。要不你把天魂还给我，我带你体验一下？”
她笑着说：“不用了。”

番外【回忆】6
我以前有种错觉，以为她会跟我漫无目的地漂泊直到永远，但那天后没过多久她突然对我说她要回家了。她按照约定把天魂还给了我。我问今后还能不能见她，她说她想见我时自会跟我联系。
我终于又自由了。我从小在寺院修行，遵循清规戒律，受过严格的训练。十七岁离开寺院后，我第一次体会到自由的含义，苍穹之下、极目之处尽是大鹏金翅鸟的领地。我那年刚二十岁，正是青春勃发的时候，一个人浪荡惯了，身边多了个志趣相投的姑娘，本是件极其惬意的事，但她突然离我而去，让我又重归孤独。倒不是说孤独有什么不好，我只是又要重新去适应一个人时的状态。

番外【回忆】7
几个月后的冬天，她发来念力波，说她在这座寺院等着我。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如约而至。
她背着琴站在院子的雪地里，穿着一身玫红色的袄子，领口露出粉绿色的小衫。她的长发乌黑发亮，织成了两条辫子搭在肩后合成一束，用红色的绦子扎了起来。远处的雪山，周围白茫茫的一片荒芜景致，衬得她更像一团盛开的绒花。

她见到我很高兴，“苏尔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问道：“你这次打算跟着我不走了吧？”
她摇摇头道：“我马上就要嫁人了。”
“哦。”我说，“没想到你也会嫁人。”
“这是我的责任。”
“听上去你好像是迫不得已。”
“我当然是自愿的。”
“是啊，像你这样的姑娘应该没人能逼迫你，除了你自己。”
我们这种人数寥寥的古老部族，特别是族内的女人，首要任务就是繁衍子嗣。嘉米尔人珍视血统，族规严苛，她自然也逃不出被人安排的命运。
她凝视着我，对我说：“苏尔亚，这次我来想请你帮个忙。”
她的要求我向来无法拒绝。
她递给我一个锦袋，说道：“请你在这里等一个人，帮我把这个带给他。”
“这是什么？”我问道。
“以前他送给我的东西。现在我想把它还回去。”
“你自己拿给他不行吗？”
她低下头轻轻说：“他不想见我。”
我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要我等的那个人应该曾与她有些感情上的瓜葛。
我有些失望，便没好气地说：“他是瞎还是傻，怎么会有男人不想见你？”
她笑了一下：“他不是在红尘中打转的人，他有他追寻的道。”
我说：“我不想帮你这个忙，你还是自己去吧。”
我想她亲自把东西交给他，或许她还能有机会见到自己喜欢的人。
她坚决地说：“我不想给他添麻烦。你把这个交给他，他自然就会明白。”
我见她有些急，心一软便说道：“那我怎么找到他？我又不认识他。”
她告诉我他的名字，“他每年都会来这座寺院。他一来，你便会认出他。只是会苦了你，要在这里等他。”
“这倒没什么，我反正在哪儿也是修炼。”
她把琴取下来递给了我：“苏尔亚，今日一别，我们就很难再见了。你我相识一场，我将这把六弦琴赠给你，望它能陪伴你修行，帮你驱散悟道路上蚀人骨髓的孤寂吧。”
我接过琴，知道按照嘉米尔族的规矩，今后不可能再见到她了。纵然人与人之间的每次相遇早就暗含着离别，但突然要跟她永别总觉得有些遗憾。
“为我再唱一遍你家乡的歌吧。就是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唱的那首。”我转动琴上的弦轴，把六根弦的音都调了一遍。
“《你没有回来》？”
“嗯。”我轻轻拨动琴弦起了个头。其实这首歌我早已烂熟于心，以前她唱的时候我问她歌词是什么意思，她为我逐字逐句翻译了一遍，大概就是讲了一位少女等着她迟迟未归的恋人，直到她要离家嫁人也没能等到他回来的故事。

番外【回忆】8
她点头同意了，用她家乡的语言唱着。她的歌声已没有我初次听到时的愁绪，而是平静得像雪山脚下冰冻的湖泊。她的眼里亦无悲无喜、无爱无恨。
故乡的水如此甜而清澈，
你却没有丝毫留恋吗？
你的旅程是否在山长水远的荒郊孤岛，
为何总是迟迟未归？
我的爱人啊，
我准备离开这里了，
而你还是迟迟未归，
你还是不在我身旁。
她唱完后，我俩肩并肩站立望着远处。空旷的原野上矗立着那座奇异的雪峰，我知道她也能看到。她转向我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我低头看她眼里涌动着惜别的忧伤，不由得有些触动。在她准备离开之际，我突然生出一丝俗情的依恋，想伸手努力抓住什么，头脑发热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吻了她。她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奋力推开我，顺手甩了我一巴掌。
“苏尔亚，你怎么是这种人？”
我只是笑着不语，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她见我坏笑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更恼了，把我修炼用的珠子用念力抽出来扔进了山里。
“我走了。”她打开了时空通道，委屈地瞪了我一眼：“等他来了，自然会帮你把琉璃珠找回来。”
她最后就这样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我怀抱着她的琴，靠坐在寺院的栏杆上仍笑着。我有些后悔，我莫名其妙的冲动毁了我跟她的友谊，她现在一定认为我是个喜欢占女人便宜的无赖。冬日的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从天空的深处降落下来。雪花飘飞着落在了远处苍茫的荒原上，落在了旷野中央孤零零的玛尼堆上，落在了宇宙洪荒的每个角落里。

番外【回忆】9
我等着那个人的出现，寒来暑往，四季流转，他一直没来。我庆幸是我替她在这里等着，因为我心中没有期盼，只是受人之托，所以能心平气和地等待。如果换做是她，会不会年复一年地承受着失望。
九年后的夏天，寺院里人渐渐多了起来。上早课时，我注意到一个刚来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的面容宁静柔和，眼神澄澈如水。此人身上没有丝毫尘世的浑浊污秽，沉静安详，仿佛暗夜中的一片星光。
他对每一个人都谦和有礼，但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的内心深处有自己的精神世界，没有多余的情绪和妄念，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清醒。只有与他身边的孩子在一起时，他才会流露出人类该有的感情。他对孩子的温柔与对旁人的温柔不同，他对旁人的温柔是出于尊重和教养，他对孩子的温柔却是从心底溢出的怜爱。
我知道我等的人终于来了。果然如她所说，他一来，我自然就认出了他。

接下来写个轻松点的话题吧。
【番外】Kiki上学
贵鬼告诉穆他想去上学。
穆问：“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呢？”
贵鬼哭丧着脸对穆说：“现在村子里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了。跟我同龄的小朋友都去学校了，村里只剩下些比我小的孩子，我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儿。”
穆跟他解释道：“学校里学的知识我都教过你。如今你也大了，应该把重心放在修炼上。再说我们跟普通人类不一样，不能跟他们有过多接触。”
“我明白了。您不同意，是吧？”贵鬼坐在床边上，垂着头流着眼泪说：“穆先生，我经常觉得很孤独。我不想有超能力，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穆看他哭得很伤心，想到自己小时候也经常有这样的困惑，为什么他不能是普通人，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享受童年。他从记事起身边的人就不断提醒他，他是天选之子，是注定要成大事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必须做到最好。
天选之子——他背着这个名号却失去了太多。
穆帮贵鬼擦了眼泪，孩子想着想着又哇哇嚎了会儿就扑在床上睡着了。穆发现贵鬼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已经不像小时候一样他说什么就乖乖做什么，他现在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在跟孩子沟通交流上。孩子从小他管得比较松，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都没有责备过他。如今贵鬼闹着去上学，穆也能体会他的心情，但他俩身份特殊，如果被人发现，恐怕会给村里带来无妄之灾。

番外 【Kiki上学】 2
自从那天穆跟贵鬼解释后，贵鬼再也没提上学的事。穆带他去村里买东西，他在路上远远瞧见以前的朋友三三两两背着书包放学回家，便急忙躲开了。穆买东西回来却发现贵鬼偷偷站在学校的教室外，巴巴地望着里面。村里的小学很简陋，只是有几间教室的平房，总共也就一位男教师。
这位教师名叫尼玛，已经50多岁，在这所小学教了几十年书，一到六年级各门学科都是他一力承担。因为贵鬼以前喜欢在学校附近玩，穆便跟老教师熟识起来，经常帮他修修补补。
尼玛看贵鬼实在可怜，于是对穆说：“穆啊，孩子这么大了，你应该让他来上学。”
穆说：“学校的很多知识他都已经学过了。在家时我也在教他。”
尼玛摇摇头道：“有些东西是家里教不了的。如果是经济方面的原因，你大可放心，孩子读书都是免费的。”
穆听他这么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不是这个问题。Kiki跟着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尼玛知道他是贵鬼的师父，想着穆可能是担心孩子念书耽误了跟他学手艺，于是对他说道：“学校下午三点就放学了，课业也不重，不会花太多时间。孩子回家后你可以再教他打铁，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穆看老人一脸诚恳，全然是为了孩子好，也不好直接拒绝，于是委婉地说道：“那我回去再考虑下。”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平时看你挺爽快一个人，怎么在孩子上学的事上犹犹豫豫。”尼玛看贵鬼跑了过来，不好当着孩子面继续跟穆说这事，便收住了话题。

番外 【Kiki上学】 3
晚上贵鬼铺好自己被子，准备上床睡觉。穆见他这几日闷闷不乐，也不似往常那样叽叽喳喳围着他说个不停。他坐到孩子床边，轻轻拍着他问:“睡了吗？”
贵鬼侧着身子，脸背着他说：“我已经睡着了。”
穆知道他还在闹情绪，于是对他说：“你转过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贵鬼转过身来，穆低头问他道：”你真的很想去上学吗？”
贵鬼望着他点了点头。
“那你明天去吧。”
“穆先生，这会不会让您很为难？”
穆摇摇头说：“你可以先去学校上一段时间看看，但每天回家后我还是会监督你修炼。”
贵鬼笑着说：“您放心，我不会耽误修炼的。”
贵鬼立即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又拉着穆说了会儿话。穆叮嘱贵鬼一定不能暴露身份并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贵鬼都一一答应了他。

番外 【Kiki上学】 4
第二天一大早，贵鬼背着穆给他准备好的小包，高高兴兴上学去了。孩子走后，穆之馆突然安静了下来，穆还有些不习惯。虽然平时贵鬼在家穆被他吵得头疼，很难觅得片刻安宁，巴不得他出去多玩一会儿，不要在眼前晃悠，但孩子刚离开不久他就开始牵挂起来，计算着他下午回来的时间。
贵鬼放学回来时一脸兴奋，追着穆跟他讲学校发生的事情，从吃晚饭一直到睡觉前都还在不停地讲。穆想孩子应该是第一天上学，正在兴头上，于是便随他去了。
贵鬼在学校不知不觉已经待了一个多月。每天早晨他早早起来跟穆一起外出晨练，放学回来完成作业后立即听从穆的安排，学习修补圣衣的方法。临睡前，贵鬼会把白天学校教的知识复习一遍，再预习第二天的内容。穆发现孩子去学校后乖巧懂事了很多，也变得更加自律。
夜里，窗外飘着雪，穆坐在灯下看书，贵鬼偎在他身边念着他在学校抄的诗：
上层的雪，
很冷吧，
冰冷的月亮照着它。
下层的雪，
很重吧，
成千上百的人踏压着它。
中间的雪，
很孤单吧，
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
穆问道：“这首诗是谁写的？”
“金子美玲。一位日本诗人。”贵鬼答道。“穆先生，我忘了告诉您，今天我们来了位新老师，她叫央宗，她非常温柔，这首诗就是她教的。”
穆知道尼玛老师年纪大了，已到了快退休的年纪，有位新老师来接替他的工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番外 【Kiki上学】 5
过了几天，贵鬼对穆道：“穆先生，央宗老师请您去一趟学校。”
穆正专心致志整理他的工具，也没抬头便随口问道：“叫我去干吗？你不会在学校闯祸了吧？”
贵鬼为难地说：“不是。老师说想了解下我们家的情况。她说您要是不方便去学校，她就上我们家来。”
穆无可奈何地说：“那明天你放学的时候我再去吧。”

番外 【Kiki上学】 6
第二天快放学时，贵鬼一直盯着教室外，盼着穆快点来。下午孩子们陆陆续续出了教室，穆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等在门口。贵鬼看见穆终于来了，高兴地扑到他怀里，拉着他去见央宗。央宗正站在教室门口送孩子们离开，穆见她二十出头，个子娇娇小小，生了张圆圆的娃娃脸，倒是很讨人喜欢。
央宗本以为贵鬼的家长会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因为贵鬼说他无父无母，从小跟师父住在一起，师父是打铁的。她印象中的铁匠总是体格健硕、不修边幅，没想到眼前站着的竟然是个清秀文雅的年轻男人。央宗抬头望着他一下子忘了先前准备好的话，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
穆看央宗半天没说话，先问道：“央宗老师，您好。听Kiki说，您找我有事？”
央宗缓过神来，“您好。您是贵鬼的师父吧？”
“是的。您叫我穆就可以了。”
“我来这所学校时间不长，对孩子们的家庭情况不太了解。其他孩子住在村里，我都一一拜访过了。您家好像在村外，所以只好请您过来。”央宗说。
“我听Kiki时常提起您。孩子们都很喜欢您。”穆说。
“Kiki这孩子非常聪明，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最机灵的孩子。但我听Kiki说他只是暂时在这里读书，将来他还是会跟您继续学打铁。”央宗本来准备了一套说辞，打算劝说贵鬼的家长不要放弃孩子的学校教育，毕竟打铁只是个谋生计的手段，实现不了更高层次的人生理想。但现在她面对穆反而不知道如何启齿，生怕引起他的反感，“虽然职业是不分贵贱的，但总觉得这孩子如果辍学会非常可惜。”
穆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早就知道如果让贵鬼过多涉入普通人的世界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现在只能应付过去。
“在家我教过他一些知识。如果他喜欢在学校念书，我也不会反对的。”
“那就好。”她露出了尴尬的笑容，“Kiki说他住在附近的石塔，我看他每天放学都是独自回家，他还那么小，一个人是不是不太安全？”
穆微笑着说：“Kiki从小独立惯了，这一带他都非常熟悉。您放心，不会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