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元月初一，巳中
和光同尘
殿门前笑意融融地个个回答：新春新禧。大吉大利。贵妃娘子现下可得空呀？宫女往里头去，外头风夹冰霜，顺就往廊檐下躲避，脖颈窝在绒绒领里，握手呵气，大袖中有金属相撞声。

俺来了

张内人还未给我疏好双髻，我便急匆匆跑出去迎她，红彤彤的丝绦垂在脸旁，扯住她的袖袍，先是问：
“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等张内人拿着篦追上来时，我才想起和光同尘应该有的规矩：
“允珩见过宋婕妤。”
几乎是跳起来牵起她的手，再往内殿引去时，迫不及待与她分享姐姐破例许我吃的果子。
“我今天的果匣子都是满的，尤其是樱桃煎和藕夹子，我特地让张内人做了好多好多！”

十年元月初一，巳中
和光同尘
忍不住笑，在殿中与张内人搭把手，坐在身后，存心逗他：俗言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大好晨光，竟是为了特特嘱咐做果子么？唉，我来的好不巧，为十二哥计，我只能够使预要给你的新年元宝为你选书啦。语气里好遗憾，脸上却是笑眯眯的，就等他转头，手里勾着福袋晃晃，他若来拿，又‘哎’的一声往后藏：不成，刚才说好的，我要拿去买书。除非，你再说两句话，若能够宽慰我的，我就给你。

我喜欢她，不止是因为她同我和姐姐住的近，我还喜欢她和我一样鼓起的小脸，软绵绵的手掌。
自然，若论可爱的容貌，内廷也不止这一份。深究起来我或许是喜欢看她笑，看她那一张从未出现过哀愁的脸，那些频繁在宋宫里屡见不鲜的哀愁。
“你会梳头吗？我不信，张内人梳头比爹身边的梳头夫人都好，我知道他想要张内人做他的梳头夫人，可我才不会让给他。”
我又将话题岔出去一段，再转回来：
“其实史馆，集贤院，昭文馆里的书多得不得了，有时候资善堂讲学，先生们也会带一些书来。”

十年元月初一，巳中
和光同尘
立即倾身要去揪他的脸蛋，一片珠玉响：好呀！小鬼精灵，我听你说的有条有理哪有不宽慰的？还需夫子书册吗！撒开手，才走近蹲下，将福袋往他腰间系，拍一拍，实在不住地翻了一个白眼：快长快大！你这么知事，哪日给写个对联来才不辜负我呢。殿中置暖炭，方才进门解了外髦，翠玉镯子（你妈妈给的）在手腕上晃晃荡荡，坐下挑拣橘子剥，随口一说：你听学，是与兄弟们一块儿么？除却在宫中常常能见的，其余我都不认得。偏头问：你还是与哪个最好来着？

“我同元霸最好！”
我自然喜欢与她分享许多她看不到的事，那些为母亲所不能弥补的缺憾如果能转嫁给她，也很好。
“有几个哥哥年纪都大了啊，在前朝学政了，也已经出宫，剩下的几个哥哥也都想各自去学政，给爹分忧，只有我和元霸，他和我差不多大嘛，他好吃，我好玩，嘻嘻，不过我们俩还小，我觉得我还有很多的时间贪玩。”
趁她蹲下，我仔细捧着福袋看一看，又贴耳去，故作神秘道：
“资善堂的先生们总是说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我却听不进去，大多数时间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同元霸每天都想长大，但你看，你来了这些日子，我一点儿都没长大。”
再捡一个亮澄澄的橘子，递给她：
“我的字儿不太好，虽然爹叫李其阳做我的书道老师，李尚书的字好，明日上学，我就给你要一幅好吗？写点什么呢？富贵？平安？还是写人情呢？”

橘子已呈四瓣皮，一面细细剥丝，一面偏头回应：那我不要。不是你写的，有什么意思？说起来，我就不认得你的几个哥哥，天知道见时多么尴尬失礼呢！回眼细揪：面对面站着，大家都是有体面的人物，却只能干笑，要从打听称呼开始，话近不对，话远了更要多想。我还是喜欢同你们玩，把剥好的橘子掰出两瓣，先行送进他的嘴里，再使干净的绢帕将余下的橘子置于桌案，伸手接过另一个，瞅了一眼：虽然不会和我说大吉大利的。但好在能够说话啦！嗯，元霸是……不大肯定的语气：魏昭仪的十一哥吧？我是常见你们一块儿玩。饶有兴致地偏头：元霸是他的小名么？你既说你们最好，怎么不见你串门拜年去？送一半果子给他呀。

张内人还在近旁，故而我没有说出对哥哥们的成见，只能顺出一两句道：
“大家见了各自拜一拜就完了，谁和谁好，还是和谁顽在一处。况且……我的哥哥们绝对，绝对不会和我们多来往的。”
“他们呀，一定跟前朝的几个大相公顽在一处，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其实我知道这样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想让爹看到嘛。”
“可真没劲。”
橘子带来的一些况味，甜在心里，我又想起来我与元霸争贡柑的那天。
“前几天，为了一个贡柑，我们打架了……他已经好几天没理我了，其实我知道我错了，他是我哥哥嘛，我不应该跟他争的。”

笑起来：你们好别扭呀！远远在心里赔不是，却十分在意见面时乌眼鸡的场景。俗话说，辞旧迎新，扭扭捏捏不应当。嘴里已含了一瓣橘子，歪头笑说：十二哥，不会叫我看不上吧？慢慢咀嚼。

笑起来：你们好别扭呀！远远在心里赔不是，却十分在意见面时乌眼鸡的场景。俗话说，辞旧迎新，扭扭捏捏不应当。嘴里已含了一瓣橘子，歪头笑说：十二哥，不会叫我看不上吧？

“咦，你又跟他不熟，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我佯做生气的样子，却已经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姐姐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并不适用我和所有的兄弟，却很适合我和元霸。
张内人已然梳好了双髻，在催促我和她往正殿去给姐姐拜年。我只好暂时将脑袋埋在土里，来日在资善堂画一幅画，写一副字，再送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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