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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巨像》——发表于1933年6月期《诡丽幻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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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夜的力量,当命运之神大跨步穿过世界的长廊,就像是一个从古老的花岗岩宝座上刚刚苏醒的巨人——”
——E·霍夫曼王子:来自撒马尔罕的女孩
1.
只有那年深日久的死寂笼罩在神秘的库斯凯米斯遗址上,恐怖的的确确存在着。舍瓦塔斯是个盗贼,此时他脑子里满是恐惧,呼吸急促,牙关紧咬。
他站在那儿,是这个荒凉而衰败的巨大遗迹中唯一的生命。蔚蓝色苍穹上挂着一轮熠熠生辉的太阳,连秃鹫都不会在这一片苍穹上高高翱翔。在每一个方向都能看到一些不知年月的惨淡遗迹:断裂的巨柱参差不齐地刺入天空;剥落的墙壁绵长但不整齐的线条;倒在地上的巨石;碎裂的雕塑在狂风和沙暴年深日久的侵蚀下更是破败不堪。到处都没有生命的迹象,只能听到尖厉的风声扫过这被蜿蜒的干枯河道一分为二的不毛之地。在这片空旷的废墟中,可以模糊地看到野兽的毒牙,可以看到像沉船断裂的桅杆一样直直耸立的圆柱,但是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那高高耸立的象牙穹顶。舍瓦塔斯就站在它前面,因为恐惧而颤抖不已。
这个穹顶的底座是块巨大的大理石,来自于古老河畔那阶梯状的高地,不过这高地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有宽阔的阶梯通向穹顶下面的青铜门,这门坐落在底座上,就像是半个巨大的鸡蛋。穹顶本身是象牙做的,像是被某个无名的手擦亮过一样,闪闪发光。同样闪亮的还有穹顶上方那金色的小帽,以及沿着穹顶的边沿刻下的长长一串金色象形文字。世上没有谁能够读懂这些字,但是这些文字引起了舍瓦塔斯一些模糊的猜测,这让他不寒而栗。因为舍瓦塔斯来自于一个古老的民族,这个民族的传说可以追溯到现代部落的人做梦都无法想到的地方。
舍瓦塔斯长得瘦长,身体结实又柔软,是扎莫拉地区的盗贼大师。他小小的脑袋被剃成了光头,身上穿的唯一一件衣服就是那猩红色的丝质缠腰带。就像他民族的其他人一样,他肤色暗沉,瘦小秃鹫一般的脸上有一双犀利的黑眼睛。他那细长的手指像飞蛾的翅膀一样迅速。在那条用片状金鳞装饰的腰带上,挂着一把镶有珠宝的细短刀,这刀被放在装饰精美的皮革鞘里。很明显,舍瓦塔斯很小心地摆弄着他的武器。当刀鞘碰到他裸露的大腿时,他甚至吓得向后一退。他的小心翼翼从来都是有原因的。
这就是舍瓦塔斯,一个盗窃大师。在摩尔一带,人们提起他来一向是肃然起敬的。在贝尔神庙那遥远而虚幻的地方,他也是备受尊敬,而贝尔神庙已经在民谣和神话中存在一千年了。然而,当舍瓦塔斯站在库斯凯米斯的象牙穹顶前时,他的内心被恐惧感撕咬着。傻子都能看出这个建筑有些诡异。经过三千年的风吹日晒,这金子和象牙仍然像当年在那个无名的河岸被无名之手刚建起时一样明亮,一样闪烁。
这种诡异还体现在这个魔鬼出没的遗迹上的那种气氛,这个不毛之地向闪米之地东南方向神秘延伸。舍瓦塔斯知道,向西南方向骑着骆驼前行几天,就可以看到冥河转换河道的地方,河水就在那儿向西流去,最后注入遥远的大海。就在河道转弯的地方出现了斯泰吉亚的土地,如果把南方比作女人,这里就是她的胸脯,由于大河的灌溉,这儿从周围的荒漠之地中傲然独立。
舍瓦塔斯知道,向东走去,荒漠会慢慢变成干草原,一直绵延到图兰的赫卡尼亚王国。这个国家崛起于内陆海沿岸,有着奇特的原始魅力。向北在荒漠骑行一天就会碰到一片贫瘠的山地,而在山外面是科斯富饶的高地,科斯是西伯莱人最南部的疆域。向西,荒漠会与闪米牧场汇合,那片牧场可以一直延伸到大洋。
对于这些舍瓦塔斯早就烂熟于心,就像是人们对于故乡的街道一样熟悉。他去过很多地方,曾经掠夺过很多国家的财宝。但是现在他犹豫了,面对这最了不起的财富,他在最艰难的冒险面前因恐惧而颤抖起来。
在象牙穹顶上放置着图格拉·考坦的遗骨,他是三千年前统治过库斯凯米斯的巫师。当时斯泰吉亚王国北部可以穿过大河,越过闪米牧场,最后到达高地。之后西伯莱人从北部的发源地向南迁徙。这是一次真正大规模的迁徙,历时几千年。图格拉·考坦是库斯凯米斯的最后一个巫师,在他统治期间,裹狼皮、穿鳞甲、灰眼睛、黄褐色头发的野蛮人从北部到达了富饶的高地,用他们的铁剑开拓出了科斯的疆域。他们就像浪潮一样席卷库斯凯米斯,血洗那些大理石塔,北部的斯泰吉亚王国在火光中毁于一旦。
当他们忙着损毁街道,像砍掉熟透的玉米杆一样砍掉弓箭手的脑袋时,图格拉·考坦服了一种奇特的毒药,而戴面具的祭司把他锁到了他早已准备好的坟墓里。他的追随者在坟墓周围全部被屠杀,但是这些野蛮人无论如何都打不开门,甚至也无法破坏或焚烧这个建筑。最后他们撤退了,把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城市留在一片废墟里。在这个象牙穹顶上的坟墓里,伟大的图格拉·考坦安安静静地睡着;而外面,蜥蜴啃咬着剥落的柱子,曾经灌溉过他土地的河流已经沉入了沙子里,慢慢干涸。
传说穹顶里的财宝像山一样堆积在腐烂的尸骨周围,有多少窃贼都试图得到这些财宝啊,可是很多人都死在了穹顶的门口,还有不少人被可怕的梦境侵扰,最终口吐白沫,疯狂而死。
因此,当舍瓦塔斯面对着这座坟墓时浑身发抖,他这种战栗并不只是由传说中那个守护巫师的巨蛇而起。在关于图格拉·考坦的传说中,死亡和恐怖的气氛一直存在着。就在他站着的地方,舍瓦塔斯觉得自己可以看到大厅的废墟,成百上千戴着镣铐的俘虏曾经跪在那里被巫师及国王斩首,来祭奠赛特——斯泰吉亚的蛇神。在附近曾经有一个大坑,那坑阴森恐怖,尖叫着的祭品就在那儿被喂给那无名无形的巨怪,而这怪物是从一个更深、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洞穴里出来的。传说把图格拉·考坦神化了,对他的崇拜弥漫在这日益堕落的地方,信徒们把他的肖像印在硬币上,以为他们可以通过这黑暗之河到达彼岸。舍瓦塔斯曾经在他从死者舌头下偷出来的硬币上见过这个肖像,而那个形象一直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但是他把恐惧暂放一边,还是爬到了那个青铜门前。这门非常光滑,找不到任何门闩或挂钩。进入这黑暗的地方之后,他也并不是一无所获,他仔细倾听着午夜树下斯盖罗斯的信徒那阴森恐怖的声音,他们在读盲人瓦塞罗斯写的包铁书籍。
他跪在入口处,用灵巧的双手摸索着门槛;那敏感的指尖可以发现肉眼根本无法看到的,而技术不够高明的手指也无法发现的小机关。他紧紧摁住这些小机关,轻声念出一些早就被遗忘的咒语。当按住最后一个机关之后,他匆忙一跃而起,用手掌对着门正中击出又快又狠的一掌。
没有弹簧或是脚链的摩擦声,但这扇门还是向内开了,可以听见空气嘶嘶地穿过舍瓦塔斯那紧咬着的牙齿。前面是一条又短又窄的走廊,当舍瓦塔斯走到尽头的时候,门正好关上了。地板、天花板、旁边洞穴一样的空地都是由象牙建造的。此刻,前面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只身体扭曲、昂首挺立的恐怖动物,它用冒着幽光的可怕眼睛盯着入侵者——这是一条20英尺长的巨蟒,身上布满了斑斓的鳞片。
舍瓦塔斯并没有浪费时间猜测这怪物在穹顶下漆黑如夜的洞里是如何获取食物的。他小心翼翼地抽出宝刀,泛着绿光的液体从上面滴下来,很像这蛇的同类流出的毒液,而从魔鬼出没的辛格拉获取毒液的过程本身就可以写成一部长篇英雄故事了。
舍瓦塔斯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脚下,膝盖微微弯曲,准备随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各个方向扑去。当蛇把脖子弯成拱形,用尽全身力气,像闪电一样向他发起进攻的时候,舍瓦塔斯需要让自己全身的速度都协调起来。要不是眼快脑快,他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他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先是向旁边一跃而起,然后砍中大蛇伸出的脖子,但计划因为这爬虫那快得让人眩晕的袭击速度而毫无作用了。他只有把刀伸出去的时间,然后便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尖叫起来。而他手里的刀被夺走了,整个走廊充满了可怕的鞭打声。
睁开眼睛,舍瓦塔斯惊奇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死。那猛兽扭曲摔打着自己黏糊糊的身体,刀正好刺穿了他的颚部,他这么稀里糊涂刺出去的一剑正中要害。几分钟之后,由于刀刃上的毒液起了作用,这蛇就卷成一团一动不动了。
舍瓦塔斯小心翼翼地跨过巨蟒,猛推了一下门,这次门开了,显示出内部的设置。舍瓦塔斯惊喜地叫了起来。屋内不是一片漆黑,而是闪烁着一片深红色的亮光,这光的强度几乎超出了凡人肉眼的忍耐力。亮光来自于拱顶一颗巨大的红宝石。舍瓦塔斯目瞪口呆地凝视着这颗宝石,尽管他已经见惯了各类财宝。宝藏就堆在那里,数量多得令人震惊——一堆一堆的钻石、蓝宝石、红宝石、绿松石、猫眼石、祖母绿;古亚述及巴比伦金字塔上的玉、黑色大理石、天青石;黄金做成的楔形金字塔;银条做成的古代神庙;用珠宝装饰、以金布为鞘的剑;装饰着多彩马毛的羽冠或是黑红交织的羽毛头盔;以银做鳞片的盔甲;装饰着宝石的马鞍,那是三千年前的国王使用过的(如今国王只是躺在坟墓中的尸骨);用宝石雕刻出来的高脚酒杯;镀金的头骨;用月长石做的眼睛;还有用人的牙齿做成、装饰有珠宝的项链。象牙色的地板铺着好几英尺厚的金粉,这些金粉在红宝石的照耀下闪烁着万道光芒。舍瓦塔斯这个窃贼脚穿草鞋,踩在这闪烁着金光、华丽奇幻的宝地上。
但是他的眼睛却聚焦在那水晶台上,水晶台竖立在闪亮的陈列物上,恰恰在红宝石下面。这水晶台上应该躺着国王腐烂的尸骨,在经过了几千年历史的侵蚀之后应该早已变成了尘埃。当舍瓦塔斯在那儿专心看着的时候,他的深色皮肤变得没有一点血色;他的脊髓结成了冰,背上的皮肤由于恐惧而起了鸡皮疙瘩,但是他的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不过,他最终还是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惊叫,叫声回荡在这穹顶里,非常恐怖。接着,经年累月的沉寂又重新笼罩了神秘的库斯凯米斯废墟。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1-01-26 00:06回复
    2.
    谣言穿过牧场,最后进入了西伯莱的各个城市。这谣言跟着篷车、跟着穿越沙漠的驼队传播,这驼队是由瘦削、鹰眼、身穿白色土耳其式长衫的男人护送的。谣言经由牧场里长着鹰钩鼻的牧人传播,从住在帐篷里的人传播到住在石头城市里的居民那里,这些城市里的国王往往长着蓝黑色的胡子,以奇怪的仪式供奉着圆腹的诸神。这些谣言穿过了大山,在这些山上住着骨瘦如柴的部落民族,经常打劫篷车。谣言来到了富饶的山地,在这儿雄伟的城市耸立在蓝色的湖泊和河流之上。谣言继续沿着宽阔的白色道路前进,道路上熙熙攘攘,有牛车、马车、羊群,有富商,还有全副盔甲的骑士、弓箭手和传教士。
    这是来自于沙漠地带的谣言,这沙漠位于斯泰吉亚东部,其北是科斯山区。游牧民族中出现了一个新的先知。人们讨论着部落战争、东南部群集的秃鹫,还有那带领着他那迅速扩大的部队总是赢得胜利的可怕领袖。斯泰吉亚人一直都是北部国家的威胁,但这次运动显然跟他们没有关系,因为他们在东部边境上驻扎着大量军队,而他们的祭司具有跟沙漠巫师相抗衡的法力。这沙漠巫师被称为纳特克——“蒙面者”,因为他脸上总是戴着面具。
    但是浪潮还是向北部席卷而来,蓝胡子的国王们被杀,死在巨腹神灵的祭坛前面,他们坚固的城池血流成河。有人说西伯莱高地是纳特克和他雀跃的追随者的下一个目标。
    来自于沙漠的掠夺并不稀奇,但这次行动并不只是简单的掠夺。传言说,纳特克已经把三十个游牧民族、十五个城池纳入了他的麾下,有一个叛变的斯泰吉亚王子也加入了他。人们没想到的是,这个叛变者成了战争的导火索。
    大多数西伯莱国家忽视这越来越严重的威胁。但霍拉贾,这个由科斯冒险家用刀剑从闪米之域上一点一点砍出来的国家,却给予了足够的重视。这个国家位于科斯的东南部,在侵略中首当其冲。而她年轻的国王现在是奸诈的俄斐国王的俘虏。现在俄斐国王在考虑是要获得一笔丰厚的赎金之后把他还回去,还是要把他交给他的敌人——科斯国王。科斯国王很吝啬,他不会出一分钱,但是会签订一份对俄斐国王很有利的合约。现在霍拉贾这个在艰难中挣扎的国家处在国王的妹妹,年轻的公主雅思梅娜的统治之下。
    吟游诗人在整个西方世界都吟唱着她的美丽,诉说着拥有她等于拥有一个王朝的骄傲。但是在那天晚上,她的骄傲就像是她身上的披风一样掉落在地。她房间的天花板是天青石做的圆顶,大理石地板上装饰着罕见的皮毛,墙上有很多裱着金色饰带的画。十个贵族女子,她们柔软的四肢挂着很多沉重的臂钏和踝环;这些女孩正睡在天鹅绒长榻上,长榻旁边就是建在金色石台上,铺着丝质华盖的御榻。但是雅思梅娜公主并没有舒服地躺在那张床上。她全身chi luo趴在地上,柔软的腹部贴着光秃秃的大理石,就像是最卑微的乞求者。她瀑布一般的黑发披在白皙的肩膀上,纤细的手指缠绕在一起。由于恐惧,她的身体扭动着,柔软四肢内的血液都凝固了,那一双漂亮的眼睛瞳孔扩张,头发似乎都要被连根拔起,而背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她头顶,在这间大理石屋子最黑暗的角落,正潜藏着一个无形的黑影。这不是任何有形的活物,也不是凡人。它是一团黑暗,一片模糊,是只有在夜里才会出现的可怕梦魔,被认为是熟睡的脑子里臆造出来的虚幻之物。它能从两点喷射出黄色的火焰,就像是两只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此时,竟然有声音传了出来——一种细微的非人类的齿擦音,更像是一条蛇发出的讨厌嘶嘶声,很明显不可能从人类的嘴唇上发出这种声音。这声音以及其蕴含的意义让她恐惧万分,不堪忍受,就像是在被鞭打一样,她扭动着纤细的身体,似乎靠这种肉体的折磨可以驱除脑子里那种谄媚的卑微想法。
    “你是我选出来的,公主,”一个沾沾自喜的声音轻声说道,“我从漫长的睡眠中醒来之前,就已经把你选出来了。我多么渴望拥有你啊,但是我被古老的咒语牢牢地牵绊住了,就是靠这咒语我逃了出来。我是纳特克的灵魂,‘蒙面者’!好好看看我吧,公主!很快你就可以看到有肉身做伪装的我,你肯定会爱上我的!”
    这鬼魅一般的嘶嘶声在色眯眯的窃笑中慢慢变弱。雅思梅娜痛苦地呻吟着,因为恐惧而用拳头砸着大理石瓷砖。
    “我睡在阿克白塔纳的宫殿里,”他磨着牙继续说道,“在那儿,我的身体是有血有肉的,但那不过是让精神暂时寻得一点空间的虚壳。从宫殿的窗户向外看,你就会明白反抗是徒劳的。在月色下,沙漠就是一片玫瑰花园,盛开着百万战士的火焰。当雪崩气势汹汹地来袭时,我会向那些宿敌的土地发动进攻。他们国王的头颅应该拿给我做高脚酒杯,他们的女人和小孩应该成为我奴隶的奴隶的奴隶。在这长久的沉睡之中,我变得非常强大……
    “但是你会成为我的王后,哦,亲爱的公主!我会教给你那早被人遗忘的享乐方式。我们——”
    在那些污言秽语从阴影中倾泻下来之前,雅思梅娜退缩着扭成一团,就像是有鞭子抽打着她那裸露着的娇弱肌肤。
    “记住!”那恐怖的声音低语道,“很快我就会来取属于我的东西了!”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1-01-26 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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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8 18:4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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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思梅娜把脸贴在瓷砖上,用娇俏的手指捂着粉色的耳朵,但是似乎还是能够听到一阵呼啸而过的奇怪声音,就像是蝙蝠在扑闪着翅膀。她害怕地抬头望去,只看到月光透过窗户射入,留下了一道光柱,就像银剑一样照在刚才那个幽灵待的地方。雅思梅娜四肢都还在抖着,慢慢站起来,颤巍巍走到铺着绸缎的长榻那儿,她往上一躺,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女孩们仍在睡着,但是有一个起来了,打着哈欠,伸展了一下苗条的身体,眨着眼睛四处望着。很快,她跪在长榻旁边,双臂环抱着雅思梅娜柔软的腰肢。
      “是它——是它?”她漆黑的眼睛因为恐怖瞪得大大的。雅思梅娜痉挛一般抓住她。
      “哦,瓦提莎,它又来了!我看到了它,听到了它说话!它说了它的名字——纳特克!它叫纳特克!这不是一场噩梦。当大家像中了迷药一样沉睡时,它就耸立在我面前。我该……啊,我该怎么办啊?”
      瓦提莎把玩着胳膊上的一只臂镯,陷入沉思。
      “哦,公主,”她说,“很明显凡人的力量是无法与之抗衡了。而伊什塔的神父给你的魔力也没有用。这样,你只能求助于已经被遗忘的密特拉了。”
      雅思梅娜经历了这一场惊吓,此时还是浑身战栗。昨日的神明变成了明日的魔鬼。科斯人早就放弃了对密特拉的信仰,忘记了这个受所有西伯莱人敬仰的神。雅思梅娜有一个模糊的印象:由于特别古老,神都是可怕的。伊什塔以及所有科斯的神都很恐怖。科斯的文化和宗教受到了来自闪米和斯泰吉亚的双重影响。西伯莱人的简单方式很大程度上受东方yin dang 、奢华又专横的习惯所影响。
      “密特拉会帮我吗?”雅思梅娜急切地抓住瓦提莎的手腕,“我们这么久以来信仰的都是伊什塔——”
      “他肯定会的!”瓦提莎是一个俄斐牧师的女儿,当年牧师从政敌那儿逃到霍拉贾的时候,把他的一些习惯也带了过来。“去找圣坛!我跟你一起去!”
      “好的!”雅思梅娜站起来。当瓦提莎准备给她穿衣服的时候,她拒绝了。“在圣坛面前我还穿着丝绸实在是不合适。我会双膝跪地,全身赤裸,就像一个乞求者该做的那样,否则的话密特拉会认为我不够虔诚的。”
      “胡说!”瓦提莎对于自己认为是错误的礼节一向缺少足够的尊重,“密特拉会希望他的信徒站在自己面前,而不是像虫子一样贴着肚子爬行,也不会让动物的血溅在自己的祭坛上。”
      雅思梅娜被斥责了一顿后,同意瓦提沙给自己穿上了一件轻便无袖的丝质衬衣,外面套上了一件丝质束腰宽松外衣,用一条宽大的天鹅绒紧身褡束住。她穿上了一双缎料的拖鞋,一头波浪般披肩的乌黑长发被瓦提莎那灵巧的粉色手指梳理了一下。然后瓦提莎掀开了厚重的、镶着金边的挂毯,公主在后面紧紧跟随。接着打开了门上的金色插销,进入了一个狭窄蜿蜒的走廊,两个女孩顺着这个走廊迅速走着,又穿过了另一扇门,进入了另一间宽阔的大厅。这儿站着一个头戴镀金头盔,身穿银质胸甲和金质胫甲,手握长柄战斧的卫兵。
      雅思梅娜做了个手势。那卫兵惊叫了一声,随即行了个礼,然后还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尊黄铜雕像。前面的门厅似乎非常大,在高墙上的灯光照射下似乎显得有点怪诞。两个女孩穿过大厅,来到了楼梯前,就在楼梯这里,雅思梅娜因为墙上现出的阴影而吓得瑟瑟发抖。下了三层,她们停在了一个狭窄的走道,走道上面是镶着珠宝的拱形天花板,地板上满是水晶石,墙上装饰有镶着金边的饰带。顺着这闪亮的路径,她们手牵着手,小心翼翼地来到了一扇宽阔的镀金门前。
      瓦提莎推开门,看到了这个早已被人遗忘的神坛。要不是有几个虔诚的皇室成员,这个神殿根本就不可能被保存下来。雅思梅娜从来就没到这儿来过,虽然她从小生长在皇宫里。跟伊什塔奢华的神坛相比,这儿简简单单,没有什么装饰,但就在这儿,密特拉宗教有一种朴素的端庄和美丽。
      房顶很高,但没有穹顶,只是简简单单的大理石。墙和地板也是如此,只是墙周围还有一道窄窄的金子镶边。在那绿玉石做成,没有任何祭品的血液污染过的祭坛上放着一个底座,底座上端坐着神像。雅思梅娜敬畏地看着他高贵的肩膀和轮廓分明的面庞——宽大深邃的眼睛,威严的胡须,厚厚的卷发由一条简单的缎带束在太阳穴周围。这是——尽管她并不知道——最高的艺术形式,是由拥有很高审美水平的民族所建的自由又不繁复的艺术表达形式,当时还没有受到后来出现了象征主义的束缚。
      她双膝跪下,俯卧在地,不理睬瓦提莎的劝告。而瓦提莎为了安全起见,也照着雅思梅娜的样子做了。毕竟,她只是一个女孩,密特拉的神坛是神圣而让人敬畏的。尽管如此,她还是克制不住轻轻地在雅思梅娜耳边低语。
      “这只是神明的象征。没有人敢说知道密特拉长什么样,这只是用最理想的人类形象来代替他,几乎接近人类所能想象到的完美。神父跟你说伊什塔居住在石头上,其实他并不居住在这块冰冷的石头上,他无处不在,在我们之上,在我们身边,他在高处群星聚集的地方做梦。但是在这儿他得以聚集,所以召唤他吧。”
      “我该说什么呢?”雅思梅娜用发颤的声音小声说。
      “还没等你开口,密特拉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1-01-26 0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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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提莎说道。突然一个声音从天而降,两个女孩听到这声音都惊得一跃而起。那深沉、镇定如洪钟一般的声音不是从塑像这儿传出来的,就是从房间里其他地方传出来的。那个没有身体支撑的声音让雅思梅娜浑身战栗,不过这一次的颤栗不是因为恐怖或是厌恶。
        “不必说话,亲爱的,因为我知道你需要什么。”那说话的声调就像深沉的乐波有节奏地拍打那金色的沙滩,“通过某种方式,你可以拯救你的国家,拯救世界,摆脱从时间的幽谷中爬出的巨蟒的毒牙。你只需独自走向街道,把你的国家交给你在那里见到的第一个人。”
        那没有回音的音调慢慢消失了,女孩们互相看着。然后,二人站起身,慢慢向外走,直到她们再次回到雅思梅娜的寝宫。透过镶金边的窗户,公主出神地望着外面。月亮升在半空,早已过了午夜。欢宴的声音从花园里,从城市的楼顶上渐渐消逝。霍拉贾在星光下睡着了,街灯闪烁在花园里、大街上、有人睡着的房子的楼顶,与星光交相辉映。
        “你打算怎么做?”瓦提莎低声问道,浑身发抖。
        “拿我的斗篷来。”雅思梅娜回答道,咬着牙齿。
        “可是,独自一人到街上,在这个时候?”瓦提莎劝道。
        “可是密特拉已经说过了,”公主答道,“这可能是来自于神明的声音,或者是某个牧师的把戏。无论如何,我总要去试一试。”
        雅思梅娜裹上一件宽松的丝质长袍,戴上一顶天鹅绒帽子,帽子上搭一块薄薄的面纱,匆匆出了走廊,来到了一面青铜门前。当雅思梅娜去开门的时候,很多持枪卫兵都看着她。这是皇宫的侧门,可以直接通到街道上。其他几面都是宽阔的花园,被高墙包围着。她来到了街灯邻里的大街上。
        她犹豫了,在决心有所动摇之前,她关上了身后的门。前前后后地打量着这安静无人的街道后,她轻微地抖了一下。这个贵族女孩从来没有独自一人走出过先祖留下来的皇宫。镇定一下之后,她快速地向前走着。她那绸缎做的拖鞋落在地上,声音很轻,但就这点声音还是把她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想象着脚步落下的声音如雷鸣一般回荡在这深不可测的城市里,惊醒了下水道里和某些隐蔽的角落里衣衫褴褛、贼眉鼠眼的人。每一处暗影似乎都潜藏着一个杀手,每一个幽暗的街口似乎都掩藏着偷偷溜走的猎犬。
        突然她被吓了一跳。在她前面,有个身影突然从这诡异的街道上冒了出来。她赶紧逃到树丛的阴影处,心脏怦怦地跳,这阴影成了逃避的港湾。这渐渐靠近的身影不像小偷一样鬼鬼祟祟,也不像胆小的旅客一样战战兢兢。他大步走在夜色笼罩的街道上,就像是不需要也不想小心翼翼地走。他走起来有一种无意识的洋洋得意,脚步声回荡在这街道上。当他经过一处街灯时,她得以看清他——这是一个身着锁子甲的高个子佣兵。她振作一下自己,从阴影处走出来,仍然紧紧地戴着那个斗篷。
        “啊!”他从鞘里拔出剑来,刚拔了一半,他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女孩,拔剑的手便止住了。他迅速地瞄了一下女孩身后,看阴影处是否还藏着同伙。
        他面对着她站着,手里仍握着刚从猩红披风下抽出的剑柄,披风随意地披在穿着锁子甲的肩膀上,昏暗的光线照在护胫甲和钢盔那打磨光滑的蓝钢上。凶恶的蓝色火焰在他眼睛里燃烧着。一眼看去,她就知道他不是科斯人,当他开口说话,她知道他不是西伯莱人。看穿着,他像是雇佣兵的首领,那支穷凶极恶的部队里有来自各地的人,有野蛮人,也有受过文明熏陶的外族人。这战士身上有一种狼一般的野性,表明他是野蛮人。不管多么狂野或是邪恶,没有哪个文明人的眼睛会燃烧着这样一团火。虽然他的呼吸带着酒味,但他既不蹒跚也不结巴。
        “他们把你扔到大街上了吗?”他那野蛮人的科斯口音传入了她的耳朵。他的手指轻轻抓着她圆润的手腕,她觉得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把她的手腕拧断。“我刚从最后一家营业的酒馆出来。让伊什塔诅咒那些关闭了酒馆的胆小改革者。‘让男人好好睡觉而不是大吃大喝。’他们是这么说的。是啊,这样大家就可以更好地为主子好好工作,好好卖命打仗了。一群没用的太监!我就这样称呼他们。我和柯林斯的佣兵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晚上喝酒吃肉,宿鸡piao chang ,白天照样打一天仗。是啊,那血顺着刀剑就流下来了。你怎么了,小姑娘?拿下那该死的面罩——”
        她灵活地转过身,躲开了他伸出的手,又显得不是特别忤逆他。她意识到独自一人跟一个喝醉酒的野蛮人在一起很危险。如果她说出自己的身份,可能会被嘲笑,对方可能直接离开。她不知道他是否会砍断自己的喉咙,野蛮人总是会做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她努力击退上升的恐怖感。
        “不能在这儿说。”她笑道,“跟我来——”
        “去哪儿?”他喝的有点醉了,但他还是像狼一样警觉。“你是不是要把我带到一个土匪窝?”
        “不,不会的。我发誓!”她很费劲儿地躲开那只又来扯她面纱的手。
        “**养的你个bitch !”他不耐烦地吼道,“你戴着这可恶的面纱,就像一个赫卡尼亚女人一样讨厌。来,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1-01-26 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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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您在开玩笑吧!”塞斯皮德斯喊道,他那满是贵族气息的面容沉了下去。“此人是个野蛮人,一个没文化没教养的人。让我们这些上等人听从他的调遣是对我们极大的侮辱!我……”
          “塞斯皮德斯伯爵,”雅思梅娜说道,“脱下你肩带上的手套。请把它交给我,然后离开。”
          “离开?”他叫道,一跃而起。“去哪儿?”
          “去科斯或者海德斯!”她答道,“如果你不想按我要求的那样为我服务,那么你大可不必效忠于我了。”
          “您错怪我了,公主,”他答道,深深鞠了一躬,大为受伤。“我不会离开您的。为了您,我甚至可以把剑交给这个野蛮人。”
          “那么你呢,阿莫瑞克男爵?”
          阿莫瑞克小声诅咒着,然后咧嘴笑了笑。真是个幸运的佣兵,他的运气太好了,这让阿莫瑞克有些吃惊。
          “在短暂而快乐的一生中,我会听命于他。我要说——有柯南这个见血封喉的剑客做首领,生活会快乐而短暂。密特拉啊!如果这个东西曾经指挥过更好的军队,我就把他吃掉,连着装备一起吃掉。”
          “那么你呢,将军?”她转向舒普拉斯。
          他顺从地耸了耸肩。他是从科斯南部边境进化来的民族的典型——又高又瘦,面容比他那些纯正的沙漠亲族更加精瘦,更加像鹰。
          “伊什塔也赞同,公主殿下。”他把那些笃信宿命论的祖先也搬出来,为自己说话。
          “等一下。”她命令道。塞斯皮德斯还在生气,咬着他那天鹅绒帽子;陶鲁斯小声疲惫地咕哝着;阿莫瑞克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拽着他黄色的胡须,像饥饿的狮子一样呲牙咧嘴。雅思梅娜再次消失在帘子里,拍手去叫奴隶。
          奴隶带来了一套装备,来替换掉柯南身上的盔甲。这装备包括:护喉,钢甲靴,胸甲,肩甲,腿甲以及轻盔等。当雅思梅娜再次掀开帘子时,柯南身着满身亮闪闪的金属再次亮相在大家面前。柯南盔甲在身,高昂着头,头盔上黑色的翎羽隐映着暗色的面庞,他身上所体现出来的那种肃穆、那种庄严甚至让塞斯皮德斯都肃然起敬。讥笑突然僵在了阿莫瑞克的嘴角。
          “密特拉啊,”他缓缓道,“我从来没见你穿过战袍,不过你并没有使这身衣服蒙羞。以我手指上的骨头起誓,柯南,有些国王穿着他们的皇袍都不如现在的你有皇家威严。”
          柯南没有说话。他脑中飘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就像是某种预言。在许多年以后,当梦想变成了现实,他还会再记起阿莫瑞克的这番话。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1-01-26 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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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在黎明的雾霭中,霍拉贾的大街上涌动着观望的人群,军队正从南门出发。骑士满身金属盔甲,熠熠生辉,彩色的翎羽在闪亮的轻盔上摇曳。他们的坐骑涂了彩漆,穿了丝绸,连搭扣都是金子的,打扮得相当华丽。当主人让它们迈开脚步时,它们旋转着,腾跃着。队列举起的长矛十分齐整,如森林一般。第一缕晨光透过矛尖照射过来,旗帜在微风中飘扬。每位骑士都带着一样女士送的信物,手套、围巾,还有玫瑰花,被绑在头盔或是佩剑的带子上。这是霍拉贾的骑兵,由五百壮士组成,领头的是塞斯皮德斯伯爵。据说,这支队伍本来期待着由雅思梅娜本人亲自带领。
            后面紧跟的是轻骑兵,他们的坐骑高大纤细。这队人是典型的山民,瘦,鹰脸,头戴尖尖的铁帽,随风摆动的土耳其式长衫下闪烁着盔甲。他们主要的武器是可怕的闪米特弓,可以把箭射出五百步之遥。这队人马共有五千人,为首的是舒普拉斯,锥形头盔下那张瘦脸阴云密布。
            再后面是霍拉贾枪兵。在西伯莱民族的国家,这种部队的人数相对少很多,因为人们觉得骑兵才是唯一享有盛誉的部队。这些人和骑士一样,也来自于古老的科斯民族。他们的家庭支离破碎,自己有心伤或身伤,又身无分文,买不起坐骑,买不起盔甲。这支队伍共有五百人。
            后续部队是佣兵团,其中有骑兵五千,枪兵两千。骑兵高大的坐骑就像它们的主人一样硬朗、野蛮,既不跳跃也不嬉戏。这些职业杀手身上有一种公务在身似的一本正经,毕竟他们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他们从头到脚都穿着盔甲,头上勒得紧紧的帽子外面是没盖住脸的头盔。他们的盾牌没有任何修饰,长矛上也没有盾旗。鞍头上都挂着战斧,或者是狼牙棒,每个人胯上还晃着一把长长的大剑。枪兵的装备也差不多,只不过他们佩戴的是长枪,而不是骑兵用的那种长矛。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民族,犯下种种罪行。有高个的希柏里尔人,憔悴,骨架大,说话慢,性如烈火;有黄褐色头发的冈德人,来自于西北山区;有走路大摇大摆的柯林斯叛徒;有皮肤黝黑的辛格拉人,黑色的胡须又短又硬,脾气暴躁;还有来自遥远西方的阿奎罗尼亚人。但是除了辛格拉人以外,其他都是西伯莱人。
            在这些队伍后面是一头盛装的骆驼,由一位骑士带领,这骑士的马高大健壮。骆驼周围是很多从皇家侍卫中精挑细选的士兵。在骆驼背上那丝绸做的华盖下,是一个裹着丝绸的纤细身躯,看到这点,那些总关注贵族的平民把皮革帽子向天空扔去,不禁欢呼雀跃起来。
            西米里亚的柯南在盔甲下坐立不安,他瞪着富丽堂皇的骆驼,眼中满是不赞同,于是想跟骑行在他身边的阿莫瑞克说话。后者的锁子甲上嵌着金子,胸甲也是金色的,头盔上飘荡着马毛做的羽饰。
            “女王应该跟我们一起走。她很娇嫩,对战争来说太过柔弱,但不管怎么样,她必须脱掉这些袍子。”
            阿莫瑞克揉着黄色的胡须来掩饰他的笑。很显然,柯南以为雅思梅娜会像野蛮人的妇女一样,挥起长剑真正加入战争。
            “西伯莱妇女不像你们西米里妇女,柯南。”他说道,“雅思梅娜跟我们一起骑行是去观战。不管怎么说,”他在马鞍上扭动了一下,低声说,“这话就咱俩说说,我觉得公主不敢一个人留在后方,她害怕某样东西……”
            “怕暴动?也许我们出发前可以先绞死几个百姓。”
            “不是的。她的一个奴婢说起过,确切地说是不小心泄露过,某个东西在夜里闯入了皇宫,吓得她灵魂差点出了窍。我敢肯定,这是纳特克犯下的罪行。柯南,我们的敌人绝非血肉之躯!”
            “既然这样,”柯南咕哝道,“我们最好是主动迎接敌人而不是被动挨打。”
            他扫视了一下后面长长的货车队伍和随军平民,披甲的手攥紧缰绳,用习惯命令佣兵的口气喊道:“吃苦受难,还是烧杀抢掠,弟兄们,冲啊——”
            在长长的队伍后面,霍拉贾厚重的城门关上了。每一个城垛上都有一张充满期待的脸。大家知道,他们是看着这些人走向死亡或者是走向生的希望。如果这支部队被摧毁了,不久霍拉贾就会血流成河。对于那些来自南方的野蛮游牧民来说,慈悲和怜悯是闻所未闻的名词。
            军队行进了一整天,穿越了绵延不断的草地。中间还有一些小河星罗棋布,地势慢慢地变高了。他们前方坐落着低矮的群山,从东向西横扫过去,就像是一堵完好无损的防御土墙。那天晚上他们在山的西北坡安营扎寨。长着鹰钩鼻和愤怒双眼的山民一群群地蹲坐在篝火旁,复述着来自于神秘沙漠的故事。他们说起纳特克的时候,就好像他是个爬行的蟒蛇。他可以操控大气,带来风霜雷电,还可以让阴间的恶魔咆哮着把地球摇碎。他能从空气中生出火来,点燃城墙的大门,把穿盔甲的士兵烧成焦炭。他的部队多得可以把沙漠覆盖,他还有五千名驾战车的斯泰吉亚军队,位于叛徒库塔曼王子麾下。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1-01-26 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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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南听着这些闲谈,仍旧泰然自若。战争就是他的事业,从他出生开始,生活就是一系列永无休止的战争。死亡永远如影随形,偷偷潜行在他身边。当他在牌桌前时,它坐在他肩膀上,它干枯瘦弱的手指抓得酒杯咯咯作响;当他睡着时,它阴森森地悬在他上方,简直就是一个魔鬼。他不会太把死亡放在心上,就像国王不会把他的斟酒人放在心上一样。也许某一天死亡的魔爪会抓住他,那也就万事皆休了。他只要活好当下就足够了。
              然而,别人并不能像他那样毫无惧色。
              柯南大步从哨兵线上回来,一个披着斗篷的苗条身材向他伸出一只手,他急忙停下了脚步。
              “公主殿下!您应该留在帐子里!”
              “我睡不着。”她漆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影,“柯南,我怕。”
              “是军队里有谁让你害怕吗?”他的手抓紧了剑柄。
              “不是。”她战栗道,“柯南,有什么东西能让你产生恐惧吗?”
              他想了想,拧了一下下巴,“哎,”他最后承认道,“神的诅咒。”
              她再次战栗起来。“我被诅咒了。地狱的魔鬼在我身上下了魔咒。夜复一夜,它潜藏在黑影里,向我低声倾吐着最可怕的秘密。它会把我拉下地狱去给它做王后的。我不敢睡觉——它会到帐篷来找我的,就像它当时去皇宫一样。柯南,你很强大——让我跟着你吧。我好害怕!”
              她不再是一个公主,而只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小女孩。骄傲离开了她,她跟他赤诚相对,而毫无羞赧之意。在发疯般的恐惧中,她来找他,这个她心目中最强壮的人。那股可怕的力量击败了她,把她带到了这里。
              见此情形,他脱下了那猩红的披风,把她包裹起来,动作有点粗鲁,似乎任何形式的温柔对他来说都不可能。他钢铁般坚硬的手在她柔弱的肩膀上停了一小会儿,她不禁又战栗了一下,但不是因为恐惧。他不经意的轻轻触碰,一种猛兽般的活力像电流一样席卷进她体内,就像是他的部分体力传递给了她一样。
              “躺在这儿吧。”他指着一块干净的空地,旁边紧挨着一个火堆,火势并不太旺。让公主躺在篝火旁裸露的空地上,披着一个士兵的战袍,柯南似乎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妥,而她也毫无怨言地遵从了。
              他在她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下,大剑放在膝盖上。篝火照在蓝色钢盔上,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尊铁铸的塑像——在这片刻的宁静下可以看出动感的力量。他并没有休息,只是没有行动,他随时准备着,一有任何信号他就会奋力扑出去。篝火照在了他的身上,就像身体是用一种阴暗但坚硬如铁的东西雕刻出来的。他的身子没有动,但眼中燃烧着生命的烈焰。他并不仅仅是一个狂野的人,他是狂野的一部分,带着生命中最难以驯服的原子。他体内流淌着狼的血液,他脑子里潜藏着北方黑夜静谧的深思,他的心脏伴着森林之火剧烈地跳动着。
              就这样,雅思梅娜一边思考着,一边迷糊着,渐渐进入梦乡,觉得自己被一种甜美的安全感包围着。没来由的,她就是相信,有这个来自远方的严肃的人保卫她,任何黑暗中双目如炬的阴影都伤害不到她。不过,她还是再次醒了过来,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打战,虽然她并没有看到什么。
              是一阵窃窃私语声把她惊醒了。她睁开眼睛,发现火苗已经很弱了,黎明将至。她迷迷糊糊地看到柯南还在那块石头上坐着,也能瞥到他剑刃上悠长的蓝光。他旁边还蹲着一个人,火苗最后一缕残光微弱地照到那人身上。在昏昏沉沉中,雅思梅娜认出那人戴着白头巾,鹰钩鼻,眼睛炯炯有神。她听不懂,只知道那人是用闪米特方言快速地说着什么。
              “让贝尔把我的胳膊萎缩掉!我说的都是实情啊!对着德喀托起誓,柯南,我是个撒谎精,但是我从来不跟我的老伙计撒谎。我可以拿我们在扎莫拉一起做贼的日子发誓!对着你身上的锁子甲发誓!
              “我看到了纳特克。在他下咒语的时候,我跟别人一同跪在他面前。但是,我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把脸埋在沙子里。我是舒米尔大盗,我的眼睛比黄鼠狼还要犀利。我眯着眼远远望去,看到他的面纱在风中飘荡。面纱被吹到一边——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贝尔救救我啊,柯南,我说我看到了!我的血液凝固在了血管里,头发根根直立!所见到的一切就像是烧红的铁一样炙烤着我的灵魂。在我把事情弄清楚之前,根本就无法休息。
              “我到了库斯凯米斯遗址。象牙穹顶的门是开着的。门廊内有一条巨蟒,被一把刀刺穿了。在穹顶内躺着一具尸体,这尸体干枯变形得厉害,刚开始我几乎没认出来。那是扎莫拉的舍瓦塔斯,这世上唯一能让我心服口服地承认可以胜过我的窃贼。财宝没被动过,闪闪发光,成堆地围在尸体周围。就是这样……”
              “没有骨头……”
              “什么都没有!”闪米特人激动地喊道,“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具尸体!”
              一阵沉默之后,一种无名的恐惧爬上雅思梅娜心头,她不禁蜷缩成一团。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1-01-26 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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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特克是从哪儿来的?”闪米特人用颤抖的声音说,“沙漠外,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那晚乌云疯狂地冲过战栗的群星,狂风的怒吼混合着荒地亡灵的尖叫;那晚,吸血鬼跑到了户外,巫婆赤裸着在风中飞行,狼人在荒野中咆哮。纳特克骑着一头黑色的骆驼走来,像风一样快,一团邪恶之火在他周围飞舞。骆驼身后,像是被劈开了一道光柱。当纳特克在爱普哈卡绿洲旁边的赛特神庙下来时,这东西就奔进了黑夜里,消失不见了。一些人曾经发誓说,看到那骆驼突然张开了巨大的翅膀,直冲云霄,身后还留下了一道火光。自从那晚,从没有人再见过那头骆驼。但是一个貌似人形的黑色野兽踉踉跄跄地走进纳特克的帐篷,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叽里咕噜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我必须要告诉你,柯南,纳特克是——看看吧,我这就给你看他到底长什么样,那天,当风吹开了他的面纱,我看清楚了他的长相。”
                当两个男人低头仔细看着什么东西的时候,雅思梅娜看到了闪米特人手中闪闪发光的金块。她听到柯南咕哝了一声,突然一片黑暗向她袭来。生平第一次,雅思梅娜公主昏倒了。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1-01-26 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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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8 18:3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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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当军队再次出发的时候,还仅仅能看到东方泛白的天际。部落居民快马加鞭回到帐篷里,汇报沙漠游牧民已经在阿尔塔库之井宿营的消息;帐外,他们的坐骑因为长途跋涉而踉踉跄跄。战士们迅速地穿越崇山峻岭,后面紧跟着四轮马车。雅思梅娜跟他们一起骑马,眼神恍惚,似乎被魔鬼缠住了。那种无名的恐惧现在已经有了可怕、清晰的形状,因为昨晚她认出了闪米特人手里的那枚硬币——那是堕落的祖基特狂热者偷偷铸造的硬币之一,上面有那个死于三千年前的人的肖像。
                  道路在凹凸不平的悬崖和荒凉的峭壁之间蜿蜒穿行,下面就是狭窄的山谷。村庄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山上,石头和泥建成的小棚屋乱糟糟地堆积着。部落居民成群结队加入自己的族人,导致在他们穿越大山以前,整个部队已经扩编出了三千名弓箭手。
                  他们出了山地,突然看到一直延展到南部的广阔空地。在南部,山势突降,在科斯高地和南方沙漠之间形成了一个明显的地理分界。这些山就像是高地的边缘线,一直延展,像一堵不间断的墙壁。这儿寸草不生,一片荒芜,只有栽以米族人居住于此,而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沙漠行商的道路。在群山之外,沙漠延展开去,一片荒凉,尘土飞扬,毫无生命的迹象。地平线之外是阿尔塔库之井,是纳特克游牧民的营地。
                  军队看着脚下的山姆拉关口,各种物资从南向北经由此地运送;而科斯、霍拉贾、闪米、图兰和斯泰吉亚的军队也是从这儿经过。在这儿,陡峭的防御土墙有个缺口。岬角延展进沙漠,形成贫瘠的山谷,除了其中一个,其他的山谷都终结在北部崎岖不平的悬崖。这个山谷被称为关口,它就像是从山脉伸展出去的一只大手;两根手指分开,形成了扇形的山谷。手指头由宽阔的山脊组成,外部比较陡峭,内部是个斜坡。山谷在狭窄的地方向上突出来,外面是一处高原,高原侧面是被雨水冲击过的斜坡。那儿有一口井,还竖立着一些石塔,被栽以米人占据着。
                  柯南停下来,纵身下马。他丢掉金属装甲,换上了更为熟悉的锁子甲。塞斯皮德斯勒住缰绳,问道:“你为什么停下来?”
                  “我们就在这儿等。”柯南答道。
                  “快马骑过去迎敌,才是骑士所为。”伯爵厉声道。
                  “他们的大部队在那儿等着,咱们寡不敌众,肯定会全军覆没。”这个西米里人说,“而且,那边没有水。我们就驻扎在这高原上……”
                  “我和我的骑士们会驻扎在山谷里。”塞斯皮德斯气愤地反驳道,“我们是先头部队,至少我们是不怕那群沙漠叫花子组成的乌合之众的。”
                  柯南耸了耸肩,看着那些愤愤不平的贵族们骑马走远。阿莫瑞克怒吼着让这些人停下,但没人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穿着华贵盔甲的部队从山坡走向了山谷。
                  “这群傻瓜!他们的水壶很快就会空掉。到时候他们必须得跑到这口井这里来给牲口喂水。”
                  “随他们去吧,”柯南答道,“让他们听命于我确实困难。告诉弟兄们卸下挽具,好好休息一下。这次行军既迅速又艰苦。给马喂点水,然后弟兄们好好吃顿饭。”
                  没有必要派出斥候。沙漠光秃秃的,一眼就能看尽,尽管此刻由于南部地平线上白色的云团,视线有些被遮挡住了。只有突出的一团团乱石废墟打破了这种单调,这些石头在沙漠上绵延了数十英里,是著名的斯泰吉亚神庙遗址。柯南让弓箭手下马,然后让他们和野蛮的部落族人沿着山脊备战。他让佣兵团和霍拉贾枪兵驻扎在井旁边的高原上。远处,在山路蜿蜒向高原的地方,驻扎着雅思梅娜的帐篷。
                  见没有敌人,战士们都放松下来,脱下轻钢盔,把帽子搭在穿着盔甲的肩上,还松了松腰带。战士们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还不停地讲着荤段子。山坡上的山民们自得其乐,嚼着枣子和橄榄。阿莫瑞克大步走向柯南,柯南正光着脑袋躺在一块大石头上。
                  “柯南,你听到部落人对纳特克的说法了没有?他们说——密特拉啊,这太疯狂了,根本就没法复述。你是怎么看的?”
                  “种子有时候都会在地下几百年不朽。”柯南答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纳特克是个人。”
                  “我没这么肯定。”阿莫瑞克咕哝道,“不管怎么说,你已经像一个老练的首领一样把战线安排得很妥当。纳特克这个恶魔肯定不会在我们毫无察觉时就发动袭击。密特拉,好大的雾啊!”
                  “开始我以为是云彩,”柯南说,“看,它移动得真快!”
                  云彩般厚重的浓雾就像骚动的海洋一样向北汹涌着,迅速淹没了整个沙漠。很快,整个斯泰吉亚遗址都被吞没了,它还在继续向前蔓延。士兵们看到这些,目瞪口呆。这种事情史无前例——是超自然的,是不可解释的。
                  “派斥候出去也没用了,”阿莫瑞克厌恶地说,“他们什么都不可能看到。浓雾几乎到了山脊的边缘,很快整个关口和全部的山脉都会被笼罩起来。”
                  看着这来势汹汹的浓雾,柯南变得紧张起来,他突然弯下身,把耳朵贴到地上。他疯了一样一跃而起,大声宣布道:
                  “有成千上万的战马和战车驶过来!大地由于这剧烈的踩踏而震颤!啊,就在那儿!”他的声音穿过山谷,如雷鸣一般惊醒了正懒洋洋地休息的众人。“戴上轻盔,端起长矛,你们这群蠢猪!赶紧入列!”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1-01-26 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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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伪装消失了,这些游牧部落立马排成了整齐的队形。那些野蛮的库什人冲向东倒西歪的骑士,拿矛刺向伤者,拿石头和铁锤敲碎他们的头盔。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以至于在山坡上看的人瞠目结舌。这群人再次前行,队形有些分散,以避开烧焦的尸体。山上传来一阵号叫:“我们的对手不是人,是魔鬼!”
                    山脊上的山民们有些动摇了。有一个跑向高原,唾沫顺着胡子流下来。
                    “逃啊,赶紧逃吧!”他唾沫飞溅,“谁又能战胜纳特克的法术呢?”
                    随着一声咆哮,柯南从石头上弹起,把那块牛骨头向那人身上猛扔过去。那人立马倒在地上,鼻子和嘴里都喷出血来。柯南拔出宝剑,眼里喷射着道道蓝色的火焰。
                    “都回到队列中去!”他吼道,“敢有人再后退一步,我立马削掉他的脑袋!我们要迎敌而上,你们这群蠢猪!”
                    溃退很快就停住了。柯南好战的个性无异于给恐惧之火浇上了一盆冷水。
                    “各自站好自己的位置!”他快速吩咐道,“都给我守好了!别管是人还是魔鬼,今天都甭想攻上山姆拉关口!”
                    佣兵们在高原边缘倾斜至山谷斜坡处,紧了紧腰带,握住长矛。在这些佣兵后面,枪骑兵坐在战马上,另一边驻扎着霍拉贾枪兵作为预备队。而雅思梅娜,她站在大帐门口,脸上毫无血色,一言不发,觉得自己部队的人数跟那蜂拥而至的沙漠游牧民相比简直少的可怜。
                    柯南站在枪兵中间。他知道侵略者不会从弓箭手这儿开着战车到关口来的。但是,让他吃惊的是这些骑手竟然都翻身下了马。这些野蛮人没有装载粮草的车子。水壶和袋子都放在马鞍头上。现在,他们喝掉了最后一口水,然后把水壶扔掉了。
                    “这真是破釜沉舟啊,”看到敌人徒步袭来,他咕哝道,“我宁愿有一队骑兵来进攻,至少受伤的马匹会跑出去破坏队列。”
                    游牧部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楔形,楔形的尖端是个斯泰吉亚人,主力是身穿盔甲的战神阿舒尔,两翼都是游牧民。在这些队列里,盾牌被举起,他们向前走去,身后是一个坐在四轮马车里的高个子,马车被身穿宽大长袍的人以一种可怕的祈祷姿势抬起。
                    当这支游牧部队进入到宽大的谷口,山民开始放箭。尽管有很好的防线,很多人还是倒下了。斯泰吉亚人的弓丢了,戴着头盔的脑袋在爆炸中耷拉下来,黑眼睛还在怒视着盾牌的边缘。他们以不可阻挡之势蜂拥而至,踩着战友的尸体前赴后继。闪米特人重新上阵,箭阵如黑压压的乌云一样将整个天空遮挡。柯南盯着那如巨浪一般滚滚而至的长矛,在想这巫师又会招致何种新的恐慌。不知怎的,他总觉得纳特克也会像他的同类那样,更善于防御而不是进攻,而对他发起进攻无疑会招致灾难。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把这些人推向死亡深渊的是一种魔力。看着这些疾驰的队列所带来的大破坏,柯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楔形阵线似乎已经崩溃,而山谷里到处都是尸体。但是幸存者却像疯了一样继续前进,全然不顾身边死神的魔爪。通过数不清的弓,他们开始吞没了悬崖上的弓箭手。乌云一样的箭快速冲了上去,逼得山民赶紧躲藏。面对来势汹汹的进攻,他们心里开始恐慌。他们疯狂地抓着自己的弓,眼睛里喷射着火焰,就像是被困的狼。
                    当这支游牧部队靠近关口的狭长地带时,巨石突然从天而降,轰隆隆如雷鸣一般,呼啦啦压倒一堆人。但是进攻还是没有动摇。柯南的手下已经准备好面对这不可避免的猛攻。他们队列整齐严密,装备精良,在乱箭之下损失不大。当庞大的先行部队猛地冲向他们单薄的军队时,柯南真是有些怕了,他很怕这种攻势。此时他意识到,面对这么强劲的攻势,想要突围出去很难。于是他猛地抓住了旁边一个栽以米人的肩膀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从山上进入西边山脊旁边的盲谷?”
                    “嗯,有一条陡峭且危险的小路。那儿很隐蔽,而且总是被重兵把守着。可是……”
                    柯南一把把他拖到阿莫瑞克身边,后者正坐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
                    “阿莫瑞克!”他厉声说,“跟着这个人!他会把你带到外面的山谷。顺着山谷下去,绕到山脊的另一端,从后面给敌人一击。什么都不必说,去吧!我知道这很疯狂,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次我们是在劫难逃了。在死之前,我们要狠狠地痛揍他们一顿。快!”
                    阿莫瑞克怒火中烧,呲牙咧嘴,胡子翘得老高。几分钟后,他的枪骑兵就跟着向导到了一处乱糟糟的峡谷,从那儿可以下去。柯南转身回到枪兵那里,手里握着一把剑。
                    他还是不够快。在两边的山脊上,舒普拉斯的山民面对这已成定局的败势,绝望而疯狂地扔掷着手中的箭,来势之猛,犹如下了场箭雨。在山谷里,在斜坡上,人们大批地死掉。斯泰吉亚人咆哮着以不可阻挡之势击退了那些佣兵。
                    犹如飓风一样,盔甲撞击着盔甲,喊声震天,战线变了形,摇摆不定。这是出身于军人世家的勇士和专业的战士之间的对决。时而双方的盾牌激烈碰撞,时而有人中了矛,鲜血喷涌而出。
                    穿过剑的海洋,柯南看到库塔曼王子高大矫健的身躯被卡在那儿动弹不得,前前后后都是些喘着粗气乱挥乱砍的战士。在斯泰吉亚人后面,战神阿舒尔的子民蜂拥而上,大声呼喊着。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21-01-26 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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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边都有游牧民爬上悬崖,跟上面的山民较量。在各个山脊上,战争在盲目而残酷地进行着,可以听到阵阵狂喘。由于古老的世仇恩怨,由于自身的狂热,部落居民疯狂地撕扯、杀戮、死去。赤裸的库什人那狂野的头发在风中飘扬,他们咆哮如雷,几近崩溃的边缘。
                      柯南透过被汗水模糊的双眼,望着下面起伏的钢铁海洋沸腾着,翻滚着,从一个山脊到另一个山脊,充满了整个山谷。战争陷入了僵局。山民守住了山脊,佣兵紧紧握着手中鲜血淋漓的长矛,双脚牢牢地站在被血染红的土地上,也守住了关口。有利的地理位置和装备暂时可以跟敌人压倒性的人数相抗争,但是这无法持续下去。一波又一波满是愤怒的脸和亮闪闪的长矛涌上山坡,阿舒尔的士兵填补了斯泰吉亚队列中的空缺。
                      柯南想看看阿莫瑞克的枪骑兵是不是在西部山脊上,但是他们还没有回来。而枪兵在阵阵攻击之下已经开始撤退了。柯南对于战争胜利和自己能否活下去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他对喘着粗气的首领们大吼着发出命令,然后突然穿过高原,来到了霍拉贾因为急切地要参战而有些颤抖的储备兵面前。他看都没看雅思梅娜的帐篷,已经忘记了公主的存在。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了一种野蛮的动物本能,他要在死之前尽可能多杀几个敌人。
                      “今天大家都会成为骑士!”他狂笑道,用滴血的剑指着旁边山民的战马,“上马,跟我一起杀敌吧!”
                      听到陌生的科斯铁蹄的撞击声,山里的坐骑后腿猛地抬起。柯南一边领着山民到了高原上岔开的东边山脊,一边激昂地笑着,笑声盖过了周围的喧嚣。这里面有五百个男仆——其中包括落魄贵族、幼子、败家子,都骑着几近疯狂的闪米特马,沿着斜坡向下面的敌军发起进攻——从来就不曾有任何骑兵敢在这个斜坡发起过进攻!
                      关口的入口是兵家必经之地,当他们经过那里时,发出阵阵呐喊,接着就奔出了横尸满地的山脊。他们迅速地冲下斜坡,有大约二十人不小心掉下马来,滚在了前面战友的马蹄下。在下面,敌军叫嚣着把武器抛向天空。这个雷鸣般的袭击迅速把他们分散开来,就像是雪崩冲到了一片小树苗上。这些霍拉贾人穿过了密集的人群向前猛冲,身后是一列被马践踏的尸体。
                      当这群人在地上痛苦地翻来覆去的时候,阿莫瑞克的枪骑兵冲破了外面山谷中骑手的封锁,横扫过西部山脊,给楔形防御中的主力部队狠狠一击,将其分离开来。他们的突袭使后方吃了一惊,士气有些低迷。他们以为自己也许是被精锐部队包围了,很怕被阻隔在沙漠里。成群的游牧民自乱阵脚,捶胸顿足,给队伍当中坚定的战友带来了负面影响。这些人开始摇摆不定,骑手们从他们中间横穿过去。山脊上、沙漠里的战士们也是摇摆不定,而山民对他们发起新的猛烈进攻,将他们赶下了山坡。
                      被这突袭一惊,游牧部队就散了队形,他们甚至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攻击他们的其实只是一小股力量。而一旦被打散,就算是法师也无法将这支部队黏合起来。穿过人头和长矛的海洋,柯南的疯狂部下们看到阿莫瑞克的骑兵在溃退的敌军中稳步向前,向起伏的刀斧棍棒中挺进。胜利的狂喜洋溢在每个人的心中,使他们更有力量了。
                      深红的浪花拍打着战士们的脚踝,关口的枪兵们在翻滚的血海中稳住双脚,向前挺进,重创前方溃不成军的敌人。斯泰吉亚人坚守着,在他们身后阿舒尔的压力解除了。跨过那些在成为真正男人的道路上死去的南方贵族们的身体,佣兵们横劈竖砍,使崩溃的敌军一蹶不振。
                      老舒普拉斯倒在悬崖上,一支箭穿透了他的心脏;阿莫瑞克海盗般咒骂着倒下了,一根长矛刺进了他穿着装甲的大腿。在柯南的骑兵团中,仅剩一百五十人还在马上,但是游牧部队已经溃散。牧民和枪兵脱离,逃向他们马匹所在的营地。这时山民们冲下山脊,从后方杀向溃军,消灭残敌。
                      在这翻滚的红色旋涡中,一个可怕的幽灵突然出现在柯南的骏马前。那是库塔曼王子,他裸着身子,只系一块腰布。王子的马具被砍掉了,有羽冠的头盔也被刺破,他的手脚全都喷着血。王子狂叫一声,把断刀柄猛的掷向柯南,跳起来抓住缰绳。这个西米里人在他的马鞍上晃来晃去,已经半昏迷了。突然这个黑皮肤的巨人用一股可怕的力量向上和向后鞭笞着尖叫的马,直到他失去平衡撞向血染的沙地和蠕动着身体的泥淖。
                      当马倒下时,柯南敏捷地跳下,库塔曼大吼着扑向他。在那场如噩梦般疯狂的战斗中,这个野蛮人绝不会确切地知道他是怎么杀死他的敌人的。他只知道斯泰吉亚人手中的一块石头不断地撞击他的钢盔,使他眼前闪烁着火花。柯南把匕首一遍又一遍地刺进敌人的身体,但这对王子惊人的生命力没有明显的影响。整个世界涌向柯南眼前,震颤中画面收缩,很快他没有力气了。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21-01-26 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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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南挣扎着站起,鲜血从凹损的头盔里流下他的脸。他在眩晕中盯着展现在面前的巨大伤亡。从一个山顶到另一个山顶,横尸遍野,山谷像覆盖了一条红毯一样让人窒息。又像一片红色的海洋,每一个波浪都是一串尸体。尸体充斥着关口,把山脊弄得乱七八糟。在下方的沙漠中,杀戮还在继续,那里游牧部队的残存者到达放马匹的营地,他们在荒地上流窜,被身后疲惫的胜利者们追击着。柯南站在那里震惊地看着那些追击者们越变越少。
                        这时,一声可怕的尖叫划过喧嚣。一辆两轮战车从山谷中飞驰而出,丝毫没有被堆积的尸体羁绊。拉战车的不是马,而是个体态像骆驼的巨大黑色动物。纳特克站在车里,他的长袍飞舞;一个大个头的黑色类人动物蜷伏着,抓住缰绳使战车疾行。
                        战车像一股强风猛烈吹过尸横满地的山坡,直奔向现在只剩雅思梅娜一人的帐篷。帐篷的守卫们在激烈的追杀中逃亡了。柯南僵直地站在那里,听到雅思梅娜被纳特克的长臂抓进战车时疯狂的叫喊。强壮的战马立即调头,顺山谷而下追赶战车,此时为了在纳特克的魔爪中挣扎的雅思梅娜的安危,没有人害怕利剑或长矛。
                        柯南狂野地大叫一声,抓起掉落的兵器,迅猛地迎向敌人。即使他扬起了武器,黑色猛兽还是像雷电一样重击了他,把他扔出20英尺远,使他在眩晕的同时伤痕累累。战车叫嚣着驶过,雅思梅娜的哭喊在他的耳边萦绕。
                        当柯南从血地上弹起,抓住一匹战马的缰绳时,发出一声大喊,那声音丝毫不像人的声音。他在马丝毫未停的情况下跃上马鞍,追赶疾驰的战车。柯南策马如飞,像一阵旋风穿过闪米特营地,然后穿过自己的骑兵队伍,消逝在沙漠中。
                        战车继续飞驰,柯南也紧跟其后,尽管他身下的马已经开始打转了。此时他们的周围是空旷的沙漠,沐浴在血红的夕阳中。古老的废墟在柯南前方升起。突然,无人性的御者把纳特克和雅思梅娜扔了出去,柯南惊得血液都要凝固了。他们在沙漠里滚动着,眩晕中柯南看到战车和他的骏马可怕地转向。巨大的翅膀从那个绝不像骆驼的黑色恐怖生物身上伸展出来,它冲向天空,后面是一团炫目的火焰。它的速度如此之快,就像在恐怖萦绕的梦境中匆匆而过的噩梦。
                        纳特克一跃而起,快速瞥了一眼他冷酷的追赶者。柯南虽一路不停但步履艰难,他的剑低悬,溅着血滴。这个巫师追上虚弱的女孩,和她消失在废墟中。
                        柯南跳下马,在他们后面追赶。他进了一个闪着罪恶之光的房间。此时外面黄昏马上就要到来了。雅思梅娜躺在一个黑色玉质的祭坛上,她的裸体就像神光中的象牙般闪烁着。她的衣服散落在地,像是被粗暴地从身上撕扯下的。纳特克面朝西米里人,他又高又瘦,穿着闪闪发光的绿色丝绸。他把面罩摘下,柯南看到了他之前在祖基特硬币上看过的嘴脸。
                        “我说,退缩吧,朋友!”那声音就像巨蟒的嘘嘘声,“我是图格拉·考坦!我躺在坟墓中很久了,等待着醒来解放的日子。很久之前把我从野蛮人中救出的法术同样把我禁锢了,但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来到这里。他来了,来完成他的使命,然后死去,我已经等了三千年!
                        “傻瓜,你是不是认为,因为我的人众分散了,因为我遭受背叛并被我征服过的魔头遗弃了,你就胜利了?我是图格拉·考坦,是要统治这个世界的人,尽管你们有毫无价值的神明,但这片沙漠都是我的人;这片土地上的恶魔都要遵从我的命令,就像这片土地上的爬行动物都要服从我一样。对女人的贪欲削弱了我的法术。现在这个女人是我的了。尽情享受她的灵魂,我会变得天下无敌!退回去吧,傻瓜!你无法征服图格拉·考坦!”
                        他扔出去的法杖落在柯南的脚边,柯南本能地叫喊反击,法杖落下时惊人地转换了方向。它的轮廓融化翻滚,一个戴头巾的眼镜蛇跳起,在惊恐的西米里人前发出嘘嘘声。柯南狂怒地咒骂,他的剑把可怕的恶魔劈成了两半。随即,他的脚边只剩下两节乌木法杖了。图格拉·考坦狂笑着,旋转着,抓住地面灰尘中那可恶的爬行之物。
                        在他延伸的手中,一个活物蠕动着,流着口水。这次不是骗人的法术了,在他裸露的手里,图格拉·考坦抓着一只蝎子。蝎子有一英尺多长,是沙漠中最致命的动物,人一旦被它的尖尾袭击就会立刻死亡。图格拉·考坦类人的面容在一个木乃伊式的干笑中扭曲了。柯南踌躇了一下,然后趁其不备扔出了他的剑。
                        图格拉·考坦措手不及,没能躲过那一击。剑尖插入他的心脏,在肩下伸出一英尺。他倒下时手里仍然紧握有毒的巨兽。
                        柯南阔步走向祭坛,把雅思梅娜托在他满是血迹的手臂上。她颤抖着把雪白的双臂环绕在柯南穿着铠甲的脖子上,啜泣着,不让他离开。
                        “克罗姆啊!真是个魔鬼,姑娘!”他嘴里小声说着,“放开我!今天五万战士阵亡了,我还有事情要解决……”
                        “不!”她用尽全力喘息着说,在惊恐和激情中,她的声音也像柯南一样粗野起来。“我不会让你走的!我是你的,这已经通过烈火、钢铁和鲜血证明了!你也是我的!回到帐篷里我就是其他人的——在这里我就是自己的,也是你的!你不要走!”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21-01-26 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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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南犹豫了,强烈的感情涌上他的脑海。血红的神光异彩依旧在朦胧的屋中盘旋,照在图格拉·考坦苍白的脸上。那张脸好像在阴森地朝他们笑。在沙漠,在死亡之海的山峦中,有人正在伤痛、饥渴和疯狂的号叫中死去,王国也在飘摇。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被柯南脑中深红的浪潮卷走了。他用强有力的双臂紧紧抱住那个修长的雪白身体,那个像疯狂的女巫一般在他面前闪闪发光的身体。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21-01-26 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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