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上去奔赴一场葬礼,推开门,只看到晨光停在一张等身相片上,平躺着,在接受光的洗礼。我从大道中向光走去。黑色的木头人们通通转身,停止了他们悲伤的祷告。女士们,用黑色的裙摆抚着我的皮肤;先生们,用标致的西装向我躬身。他们像是神的使徒,去参加一场晚宴,打扮的正经,而目光滞留在我身上。这些使徒们活像一座雕塑,哭泣的,悲悯的,平静的,比大卫更加大卫。等身的相片躺在木头中,如同干瘪的火柴,化成了摆在罐子里的灰埃。这一位伶仃的囚人只留下了一点传承的火种,而这小火苗在最后,都没能拥抱它的造物者。相片里的男人,我的父亲。和这张相片一样,永远停驻在我二十五年的记忆中,往后,再也无他,只剩回忆。我踩在父亲的脚上,仰起头,望着他,我询问那座大山:你就要走了吗?大山发出闷闷的声响,我伸手,指骨弯曲,敲了敲它的壳,空荡荡的响声荡在它的体内,它垂死的咳嗽声在山谷里犹如一道惊雷。风从山的缝隙中闯出,打着我的脸颊。我去看。只见一个拿着镰刀的黑袍老人在试图移山。我一时觉得风很冷,吹得我眼角酸涩,蕴出了一滴眼泪,摔在了地上。一只手接住了第二滴泪水,渐渐地融在他的手心里,那只手的主人只是沉默的看着我,不说话。我也不看他。
我说,谢谢你,眼泪不可以掉三滴,这样的梦才能圆满。
他说,姐姐,我们还在一起就是一个圆满的故事。
中午去了一趟医院,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春雨,伴着啼哭,一个和我相似又不相同的胎儿诞生于世,我只是站在远处看,听见高兴的呼唤声,喜极而泣的笑声,那些人凑在一起,形成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挡着新生的天使,还有那个缝隙里的我的母亲。我想注视着我的亲人,可只能看见亲人的亲人,俗话说亲上加亲就是亲。我只觉得陌生。我出生的时候,也会是这样的场景吗?所有人都在庆祝着你的到来,满载企盼从母亲的子宫里分割出来,成为活的、新生的人。我想起前几天,我坐在待产室的床上,低下头,看着她。我询问道,母亲,你要带一个新的生命回家吗?母亲笑了,一只手牵着自己的孩子,一只手抚摸着身体里的孩子。此时此刻,她是拉斐尔的圣母。我扯开了嘴,艰难的犹如嚼蜡,说着祝福的话。庆祝你的生命诞生,孩子。
在这天,无数人死去,无数生命诞生,兜兜转转,世界都是那么转。我也跟着这颗蔚蓝的球体在旋转,活,活着,跳跃的活着,跳成一体单人探戈,最后撞到了另外一颗行星身上。后来我跟林谈起这一日的旅程,像从一个梦跌进另外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