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魔兽森林某处山脉。
林木深深，清泉流响。
正午的阳光毒辣，在这里却略显温凉。由着它鸟雀啼啭，鱼儿浮潜。
古轻衣坐在清泉漫过的石头面上五心朝天、盘腿而坐。
浅金色的火焰再她身前雀跃跳动，细看之下里面包着一团青白色莲火。两团小小的火焰仿佛牵扯着阳光，让小孩周身都围上一圈细腻的柔光。
空气中渐渐泛起细小的波澜，一丝丝淡金色的斗之气从阳光中剥离，一点一点的渗透到古轻衣的身体里。
体内的斗之气慢慢饱胀起来，光属性的斗气温和无害，不像其他人进阶时那样满是痛苦艰险。它讲究顺其自然。
经脉又一次充盈，古轻衣不急不缓的两手对接，第三次打出了凝聚气旋的手印。
压缩、锤炼、再吸取、再压缩......
月色给魔兽森林披上朦胧的轻纱，泉水叮咚，星河流淌。
自古轻衣偷偷跑出萧家已经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里小孩彻底放飞自我，在林子里撒了欢的去玩闹。
动物其实很单纯。
不需要填饱肚子的情况下，他们大多数懒得理你。只要不去招惹它们，不去觊觎他们的魔核和珍宝，它们就不会攻击人类。更何况古轻衣身带光属性，天热的让所有生物产生好感。这段时日里，无欲无求的小孩儿甚至还和不少小魔**上了朋友。
这样一来，对人类而言机遇与危险并存的魔兽森林，对古轻衣而言只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场。
这样轻松的心态下灵魂的损失却意外的恢复了，失去的斗之气也在在每天清晨练剑的过程中回来了。
而且多亏了帮萧薰儿压制金帝焚天炎，挥霍出去的斗之气其实也是在被淬炼的过程，这些年被当药人养下来却没有被积压的药力毁去古轻衣的天赋，也多亏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压榨。
至于老老实实的学习修炼，若不是恰好身心都在今天恢复到最佳状态，体内的斗之气满的溢出，小孩儿才不会收敛了玩心，安安分分的打坐修炼起来。为了偷懒还试着祭出了净火和澄光帮忙，不过效果却是不错的。
再度恢复成斗者不说，气旋凝实，想来不出半月就能进阶斗者二星。勉强有了自保的实力，古轻衣瞬间就有了底气。
随手采集一下灵药，再备好路上用的伤药补药，小孩就开始向北出发。

顺着断魂涧一路横跨魔兽山脉，不说九死一生，却也是奇遇连连。好不容易活着到达帝都，又被骗光了萧玉给她的小财库。懵懂无知的小孩第一次发现过去那些都不算什么，社会的险恶是真的防不胜防。其中经历也能算是丰富
等古轻衣穿过天蛇府，真正到达极北的无尽冰原，那已经是两年以后的事了。
冰原很干净。
一层一层积雪压出的冰层广裹无垠，也许是因为来时恰好是阴天，冰原青白色的天空下却没有想象中的心旷神怡，反而无比压抑。
古轻衣抽出粹光，久久的停在一处，出神的看着眼前空白的世界。洁净而空洞。
像她一样。
澄光冒出体外护主，浅金的光裹着少女纤细的躯体，在这一张白纸上点起灯光。
深吸一口气，刺骨的寒气呛入肺腑，古轻衣总算甩开杂念，理清思绪。
奇景何须瑰丽，苍凉荒古也自有它的雄浑大气。
何况她也并非就是单纯的来看景色的。
手指敲击在粹光的剑身上，古轻衣温婉笑起：“你看，你心心念念的冰原，怎么不喜欢？”
剑身微微颤抖，幅度微小，似在沮丧。
“好啦，别失望。或许是因为阴天才这般沉闷。你别闹脾气，等到了夜晚，就能看到星河璀璨，迤逦极光。总不会叫你失望的。”
古轻衣安抚着粹光，心里也没底。
粹光却激动的“翁”了一声，剑身长鸣，显然是信了。
“那先辛苦你，助我找到那雪骨参和血精莲。”
这是自然。粹光欢快的晃荡起来，差点让古轻衣脱手而出。
天知道它憋的有多狠。
一路上，它就没见过血。
古轻衣天天卵时便起身练剑，但遇到危险从来不出剑。不是跑就是躲，就是要反击也只是暗戳戳的用药。从来没有它的用武之地。好端端的一把宝剑，在古轻衣手中硬生生成了水果刀。
粹光郁闷，粹光不想说话。
哎。
自己认的主，跪着也要宠完。
一路深入冰原，古轻衣几乎看不见生物。周围的景色久久不见，如果不是有粹光在辨别方向，她几乎以为自己一直在打圈圈。
冰渊不是那么好找的。
夜色渐浓，那雪骨参却是跑不了的。

也不着急，就地建个冰屋，就歇下了。
粹光被放在身侧，低落得剑身上的光芒都暗淡了不少。古轻衣抱着它，利刃贴上衣物，渗入骨髓的冷就钻了进来。
古轻衣打了个寒颤，却抱得更紧，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它，只能笨拙的模仿某人的动作。
黑夜里并没有星空和极光，反而是灰蒙蒙的雪不断落下。
压抑萧瑟。
这不是这两个孩子所期待的。
虽也不至于因此否定一路而来的付出收获，但难免会怅然若失。
古轻衣闭眼，却忽然想起大小姐的怀抱，温暖馨香。不像她，冷冰冰硬邦邦，给不了粹光星河的梦，也不能给予它温暖。
也不知道那次不告而别，大小姐会不会生气？
不知道她会不会伤心。
怎么会呢？
那是大小姐啊，已经忘了吧。
古轻衣不确定的想着，心下却莫名烦躁。
这一年她不是没有想起过萧薰儿，只是这个世界太大，年幼的她每天沉浸在新的经历中，根本没有静下来细细思考过。
如今来到这寂静无声的冰原上，世界像是一下子空了。
心底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那些她不曾注意到的恐慌不安全部跑出来喧闹不止。
她不知道她这叫做——思乡。
她想念萧薰儿抱着她时的温暖。
想你萧玉为她霸气的挡在萧厉面前的样子。
想念那人看着她伤口时眼中的心疼。
想念萧玉牵着她的手，在乌坦城外一字一句的叮嘱。
也想念她大小姐离开古族前为她过的每一场生日。
哦，对了，今天是她生日啊。
泪水莫名其妙的就冒了出来。
她好久、好久没有过生日了。
无论如何，最单纯的年岁里萧薰儿曾经给过她的温柔，总是这大千世界的经常也遮盖不住的浓墨重彩。不管她如何去克制、去遗忘，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的亲近，依旧还在。
寒风灌入冰屋，吹的古轻衣又抖了三抖。她胡乱建起的房子时候挡风效果不太好。
抹去泪水，古轻衣忍着手机冰冷的刺痛，一点一点睡去。
梦中阳光明媚。蹁跹少女，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多好。

第十三章
雪骨参通体莹白，叶若冰晶，须若雪柳。生于深谷，长于冰雪。传说可生死人，肉白骨。是炼制生骨融血丹必不可少的一味药。
古轻衣在冰原上摸索了半月，才总算找到符合此药的冰渊。
只是这儿深不见底，纯白的冰层随着深度的加深逐渐变成深邃的海蓝色，神秘莫测。宽又有百丈之多，长则不知。乍看之下还以为是这一道裂痕将冰原劈成两半。
大自然的神奇总能令人叹为观止。
凌冽的寒风呼啸而过，立在深渊上的古轻衣摇摇欲坠，也不过是这方天地的一介蝼蚁。
古轻衣站了许久。
久到粹光不耐烦的嗡嗡震动。
“我不是害怕。”小孩拍拍剑身，似在叹息。“我只是感叹。阿光，好小啊。”
是啊，好小啊。原来我们这么渺小。原来我们的经历和伤痛对这个世界不值一提。沧海桑田，时间会抹去一切印记。而我们只能在这宇宙的须臾之间窥见这时间的片段真实。
粹光铮铮长鸣，清脆的声响飘荡在寒风中，不一会儿就被刮跑。
一人一剑驻足长望，古轻衣不自觉的就把心中浮现的话说出：“道不可测兮，无所休息；天不可运筹兮，人为蝼蚁；夫阴阳相融兮，不可开物；自作牢囚兮，难窥丝缕。”
“阿光记得吗，这是我们结下契约时那碑文上的话。”
粹光记得。
“那么多人里面，你为什么会选我？”
这个问题古轻衣曾经问过一次。只是这一次她有了自己的答案。没有为难苦思冥想的小剑剑，心中豁然开朗的小孩儿抽剑而出，直道：“靠你了。”
说完，纵身一跃，竟是直接跳下冰渊。
粹光一愣，剑身上立刻光芒流转，嗡嗡嗡的吵个不停。
翻译一下......算了，我们要文明。
总之，不论粹光如何吐槽，最后古轻衣还是勉强活着的到达渊底。
只是身上难免青紫遍布，脸上和手上外露的肌肤被冻伤，麻木的失去知觉，连带着左眼的视力也暂时失去了。
古轻衣搓着手，并不在意这些小伤。只是这渊底的寒意难免让人有些不太舒服，把澄光裹在身上后，才制止住斗气的飞速消耗。
粹光在一旁叽叽歪歪的吵着，责怪这人完全不把自己当一回事。这要是死了咋办？还有之后要怎么上去？真是！还浪费它这么多力气给她减速！是当那千万年形成的冰层豆腐做的吗？疼死了！
“不会死的。我们不急着回去。阿然给的纳戒里物资够用，师兄的事也不着急，大不了在这住上几年，等我斗气化翼了自然就可以飞上去了。”
无视粹光的抗议，古轻衣握住剑柄，往地上一支，站稳身体。把自命不凡的粹光剑当拐杖探路。就往着地点不远处的小壁洞走去。
话是说得漂亮。
粹光认命的由着她撑着那破身体，总觉得这孩子就是存了一颗死了也无所谓的心在胡来。
可不就是死了也无所谓吗？
粹光想起第一次见到古轻衣时。
矮矮的一个小萝卜头被埋在一堆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里。没有恐惧也没有委屈，只是眼里带着些茫然。
那里是八族的试炼之地。
只有成人而且天赋颇高的子弟可以入内。
至于古轻衣，那是一个意外，进来了，那就是十死无生。
粹光不在意人类的死活。
它只是被古轻衣靠近时的光属性斗气给唤醒了。然后感觉到她身上有和它的父亲同根同源的血脉，不忍心看着小孩认命似的懒得挣扎。出剑救下她。
它不懂为什么父亲的子嗣不想活着。

但既然是父亲的子嗣，四舍五入就是它的妹妹。它决定把小孩关到没有危险的小黑屋里去，不让她作死。
却是没有想到那个不怎么危险的小黑屋，居然是一个传承点，只不过曾经被一个人继承过。而那个继承人恰好又回来了，想把自己未能发扬光大的医之一道传承下去，这才让小黑屋没有关卡还不招人注目。
于是直到古轻衣破门而出时，粹光还是懵的。
让她出去把，肯定会死的。
留她下来吧，好像也没有理由。
透亮的剑身在空中转圈圈，单纯的思维打成结。结果那小孩子走过就问：“你无聊？”
粹光用剑尖点地以作回应。
“那我陪你吧。”
金色的眸子干干净净。和她的斗气一样，澄澈温暖。
它想蹭过去。
没想到一直封在它身旁的澄光比它更快。
浅金色的火焰更像一团白光。包着古轻衣静默燃烧。
那个澄光认主了？
粹光震惊得摔在地上。
异火——“澄光”，不在异火榜上。
那是因为它自从万年前产生一丝灵性后，就从来不在人前出现过。而且澄光不似其他的异火一般霸道强悍，它更像一团光，应该说它介于光与火之间，没有什么杀伤力。落在心思不净的人手里，它就是一团废火。
相反的，能够拥有这样一团废火的人只有一个要求：心思澄净，无欲无求。
认主没有什么波折。
两团异火在古轻衣体内和平共处。
粹光这才理解什么叫做无欲无求。
不是想死，是没有活着的欲望，也没有去死的理由。没有欲望，所以干干净净，澄澈透明。
后来......
粹光有些失落。
它没有父亲了。
它的父亲被那一次入内试炼的弟子耗尽能量，拼着最后一丝灵魂力把传承给了古轻衣，托她照顾它。
哼！照顾它？
粹光拍拍旁边倒下昏迷的小孩，嗡嗡两声。
瞎说八道！
明明是它要照顾一个麻烦妹妹好不好。
还斗气化翼，那可是斗王，别说的和吃萝卜仔一样简单好不好！
最后肯定还是要求它的。
哼╯^╰！
粹光努力的转着残余在剑身内的能量，托起小孩儿往那洞穴走去。
说来这洞也奇怪，就仿佛是被小火苗灼烧过的冰球，冒出一个融化的洞穴来。可没有了寒风簌簌的洞内又并不比外面温暖。
而且，似乎更冷了？
粹光看到小孩又白了几分的俏脸，不太确定的想着。想去里边探探路，但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大型魔兽，也不能把古轻衣一个人扔在这里。
好在澄光有灵，自己跑出来护着古轻衣，让小孩的体温一点一点回升。
浅淡的光照亮洞穴的幽深。
小孩的面色随着回复的体温渐渐有了血色。
睫毛微颤，疲惫的张开那双金眸，森白色的寒意就猛的侵袭而来。
茫茫大雪覆盖大地，天色暗沉，不见人影。
小孩爬起来，发现自己在雪原上，只剩下白茫茫一片，没有阳光。没有生命。
她发现自己上赤着脚的。白雪灼伤了她的脚心，透入伤口的又是摄人的冰寒。
她连忙将斗气缠在脚上，却还是躲不开源源不断的被炙烤的疼痛，也止不住寒冷的颤抖。
咬着牙，金眸之中冷漠自持，不见波澜。
粹光，澄光，都不见了
去哪儿了？
谁去哪儿了？
小孩脑海里越发空白，金眸中却依旧澄澈空灵。
咦，粹光是什么？
澄光？那又是什么？
小孩被烫得受不了，不得已胡乱选个方向在雪原上行走。
脚底冷热交替。肤伤骨痛。
入目所见皆是纯白。
青白莲火自天空中飘下，满天花雨，盛放纷飞。
白色的的世界很快被燃尽，空余黑暗。
古轻衣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又是谁？

古轻衣回到了冰渊上。
纳戒里多了她需要雪骨参和血精莲。
粹光毫无灵气的倒在她身旁，剑身黯淡无光，不再通透明亮。剑柄上用冰链子绑着一头赤毛三尾而四首的鸡仔子。
下去冰渊前，她不过是一星斗师罢了，而如今，却已经成了三星大斗师。
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古轻衣紧紧抱着再无反应的粹光，身体每动弹一下都是一阵咔嚓咔嚓的脆响，酸痛不已。可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却是半点不记得。
徒劳的呼唤着粹光剑，不要命似的把所剩无几的斗气往粹光里灌。
趴在地上的少女早已狼狈不堪，可她早已顾不上自己，金眸中的忐忑随着斗气的消耗殆尽渐渐化成绝望。
夜色浓厚起来。
失去了斗气的古轻衣抵不住寒冷的侵袭，眉毛上都结了霜。把最后的力气用在翻身上。
黯淡的金眸却在转过身后立刻被漫天繁星装满。
星光璀璨，星河流动。蓝绿红紫各色极光相互辉映，在纯粹的夜空里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神秘莫测，美不胜收。
那是她们一直期待的景色。
原来只要再等一等就可以看到了啊。
原来真的像书上说的那样光线纤细如发，编织出宏伟壮阔的星点宏图。
泪水流在少女的面颊上，被低温冻成冰霜糊了一脸。
“阿光，你看看啊。”
“你不是，一直想看的吗？”

第十四章
塔戈尔大沙漠里，夕阳的余晖洒落而下，连绵的沙丘映着橙红，如同火焰的海洋。
某处绿洲的空间忽而扭曲，下一瞬间，一道曼妙的曲线娇躯，缓缓的出现在寂寥无人的绿洲。
突兀出现的美丽女人，身着一件雍容的紫色锦袍，丰满玲珑，一头三千青丝，随意的从香肩披散而下，垂直那纤细的柳腰之间，渗透出淡淡地妩媚。而在那锦袍之下，露出一截紫色的蛇尾，蛇尾微微摆动，有一股野性的妖娆诱惑。
只是细看去，女人森寒的面容上青白一片。
浓厚的血腥味飘到古轻衣鼻腔中。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美人，又扫过那人身后的蛇尾，便下低头，继续给已经两个月没有回应的粹光擦洗沙尘。
美女蛇人显然是注意到了古轻衣的。
一个闪身就到了少女面前，掐住古轻衣的脖子把她给提起来，冷漠的眯着眼。
“人类，你运气不好。”
冰冷的声音一如蛇人贴在她脖子上的手。
冰凉的手掌卡住她的呼吸，古轻衣却觉得她美极了。妖艳却不魅俗，有着一抹女皇般的高贵与雍容，迷人而又疏远。
运气不好吗？
这样也好。
没有反抗。古轻衣澄澈的金眸静静的看着眼前人的容颜，紧紧的抱着粹光，乖巧的等待死亡。
距离她离开冰原已有两月。
渊底的记忆全部消失。
她以为粹光是能量不够了，所以这两个月来她日日夜夜的把斗气往日渐灰暗的剑身上灌。为了给它输入纯粹的光属性，甚至不惜一路疾驰到日光最烈的塔戈尔大沙漠来。
但粹光自那之后都没有回应。
窒息的痛苦让小孩面色紫红，双腿本能的乱蹬，可手依旧紧紧的握着剑柄，就好像那把剑是长在她骨子里似的。
可是死亡没有如期而至。
古轻衣被摔在地上，捂着脖子一边咳的猛烈，一边大口喘气。
两人目光对视那一瞬，都在问：为什么？

“人类，你手上的剑是摆设吗。”
古轻衣不语，金眸澄澈透亮。
不似孩童的懵懂，而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澈。没有贪婪，没有邪念，没有恶意，没有欲望，干干净净。
“呵，算你走运，离开这里。”
冷艳的女人久违的感受到了挫败和不忍，心高气傲的她有一种被这孩子当工具人的错觉，却意外的没有恼火。
可是看似乖巧懂事的孩子没有听话，反而上前一步把手搭在女人玉白的腕上。
“你受伤了。”
而且伤的很重。
“与你无关。赶紧走吧。”
“我可以帮你。我想帮你。”
直白干脆的言语直直戳中女人的心。
半阖着眼，她讶异的发现她对这个小孩子生不出任何抵触和怀疑的心思。
那双眼睛太干净了。
算了，左右不过一个小小的大斗师。能拿她如何？
勾唇一笑，女人极尽妖娆的调戏古轻衣：“呵，小家伙，你要怎么帮我？”
“蛇人性属阴冷，天性暴躁，喜生食血肉。可是真？”没有接腔，古轻衣极其认真的反问她。
见女人点头，还是那么明媚妖艳的红唇微启：“怎么？怕了？我可是蛇人族的王呢。”
怕？
古轻衣不怕。
金色的眸子不带半分邪念，伸手就去解开女王大人的衣服。手指在腹部的伤口边缘摩挲。
是烧伤。像是异火反噬。
蛇人为什么要和异火打交道？古轻衣掩去眼底的不解，这些与她无关。
女王的内伤外伤都不轻。古轻衣从纳戒里取出药材翻上几番，最后只找到一个清露膏可用。珉了珉唇，抽出粹光爱怜的抚摸着，随后狠狠的划破手腕。
鲜血沿着指尖滴落在沙白的土里。
“你做什么！”
眼睁睁的看着少女这般随意的自残，生来就踏着铁与血的美杜莎女王第一次觉得鲜血的赤红色是如此刺目。
可古轻衣没有回答，自顾自的取出一个小杯子，盛放滴落的血液。熟稔的动作竟还有几分从容优雅。
也是凑巧。
若美杜莎受的是其他伤，她的血虽是大补，也要用药调和。
但是异火反噬......
她本就为此而生。
把盛了一半血液的杯子递过去，淡声吩咐着神情莫测的美杜莎喝下去。随后挖上一点清露膏在伤口上涂抹。
紧致腹肌、完美的马甲线，在女王大人恣意的坐姿下显出优美的弧线。鲜血染上红唇，衬得这女人肤色更加白润，满目都是妖异绝色。
真是个尤物。

古轻衣心中暗暗赞赏，手上却加快速度，赶紧包扎好伤口，取出一件黑色长袍盖在女王大人的娇躯之上。
舔着血的美杜莎懵了一瞬，随后便看到这孩子滴血似的耳尖。
伤口处的清凉和体内恢复的斗气都叫她满意的不得了。本以为至少要一年后才能进行的事，如今看来，不出一月就可以继续了。愉悦的眯起眼眸，女王大人又有种想逗弄小孩的心情。
披风被抖落到一边，美杜莎屈臂仰卧，勾唇一笑，眼中自有万种风情。
古轻衣把她的恶趣味看得一清二楚，撇撇嘴，收拾好东西把药物留下，抱起粹光转身就走。
“等等。”美杜莎连忙出声，被无视了也不羞恼，老实披上古轻衣给她的披风，起身走到小孩身前。“本王可不占幼崽的便宜。你有什么想要的？”
“没有。”
“那你拿着这个。”美杜莎从蛇尾上揭下一块鳞片塞到古轻衣手中，道：“拿着这个，有需要可拿着它来我族寻我。若是...若是我不在，拿它去找月媚即可。”
鳞片是深紫色的，在日光下隐有七彩的光泛着。古轻衣摸了摸手心的鳞片，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想了想，说：“那我就要这鳞片，就此互不相欠，女王大人。”
美杜莎目瞪口呆。
又听她问：“你想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伤未愈，别乱来。”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一个是人类，一个是蛇人族的女王，眼缘对了，脾性对了，竟然都相互放下戒心。又或许是自信自己绝对不会让小孩阻挠到她，美杜莎几乎没有思考就把目的给吐了出来。丝毫不担心这人会去通风报信。
古轻衣当然也没有这个想法。
金眸暗沉，心下叹息。只怕对方还真的要欠她一个大人情了。
只是保险起见，还是问了一句：“你吞噬异火，是为了进化？”
“小家伙倒是博闻多识。正是。怎么，想阻止我？”美杜莎不动声色的阻了古轻衣所有退路，只要她有一点不利于蛇人族的念头，手心凝结的斗气就会取走小孩的性命。
可古轻衣面不改色，只是叹息一声。“九死一生，万中无一。为何要冒这个险？”
“呵，那你为何要救我？”
“因我是医者。”
“因为我是美杜莎。”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浅笑不语。
收好手心里的鳞片，古轻衣眨了眨眼，摸着粹光光滑的剑身，下定决心。
“我可助你。”
一如先前医治她伤口时笃定的语气。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我可是蛇人族的王。”并非不相信古轻衣，美杜莎只是不解，人类与蛇人族不是势同水火么？
“我不是伽玛帝国的人，和你们势同水火的不是人类。不过是领地资源的斗争罢了。若是你强大了，和伽玛帝国势均力敌，这场战，可会以和平谈判结束？”
闻言，美杜莎微怔。
小孩看得很透彻。两年的历练让她懂得了很多大局之下的道理。
她说的一点不错，之所以会斗争不断，是因为蛇人没有足够的资源。而伽玛帝国不肯放过半点利益。若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这场战要打，难！
“果真是医者。”女王大人笑了。抱起小孩，斗气化翼，乘风而去。

第十五章
古轻衣在美杜莎的宫殿里住了大半个月，在女王大人的嘱咐下受到了所有蛇人的礼遇。每日里出来一直温养着粹光，就是给各种风骚的女王大人看看病。
脑子的病！
她算是发现了，所谓暴躁嗜杀的蛇人其实一个个懒得不得了，最爱的事情居然是躲到阴凉处睡觉。至于重欲淫邪......目前她看见的很正常，毕竟那个种族都有败类，但总不能以偏概全。
最不正常的反而是人前高贵冷艳的美杜莎女王。
居然是个精分。
人前贵气凌人，人后，啊，不，古轻衣面前就是个妖精，各种风骚，幼稚的像个三岁稚子
好不容易熬过半月，等美杜莎的伤都好了，居然被这**抛到空中飞着玩儿。
“啊啊啊啊啊啊啊......”
“放我下去！”
“啊啊啊，好姐姐，放我下去！”
青天白日里小孩的高声尖叫引来几个蛇人的注视，看了几眼就见怪不怪的趴下继续睡觉。
美杜莎听她百般哀求，小脸上可怜巴巴的挂着眼泪，笑得肚子都疼了。
就该这样嘛。
一个幼崽，成天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抱着一把破剑做什么，这样鲜活的表情多好看。
今天就要吞噬异火了，她可不想最后一刻看到的还是古轻衣毫无波澜的金眸。
玩够本了才把吓软了腿还气鼓鼓的小孩放下来，大大方方的往地上一坐，褪去衣物就爽快道：“来吧。
来什么来！
古轻衣瞪着她，软着腿走到旁边，一眼就看见湖心的青莲地心火。
“你原先就打算直接吞了这么暴躁的异火？”
“嗯？不行。”尾音上扬，带着些勾人的韵味。
古轻衣撇嘴，懒得和这位多说。净火覆上手掌，贴上美杜莎的额头。
进化开始。
美人骨美人皮在净火下一点点融化，美杜莎显出本体。
巨大的紫蛇安静的盘旋在地面，把古轻衣围在蛇阵之中，黑压压的抬头不见天。如此已不难想象出她立起后是何等的壮观。
古轻衣啧啧称奇，青白的火焰一点一点蔓延上紫蛇的鳞片。
美杜莎从未想过异火可以这样温和，绵软温暖。
疑惑在心中回旋，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小孩该如何自保。可这闲心没能维持多久。
身体的杂质在慢慢消失，皮肉与巨大的蛇骨似乎都在融化。巨大的蛇身开始缩小。疼痛是从灵魂里蔓延出来的，却比想象中的生不如死要好上许多。
美杜莎克制着自己不要剧烈摆动，以防伤害到围在中心的古轻衣，可尾巴却还是忍不住狠狠的抽打地面。一时间尘土飞扬。天空也接连着乌黑一片。
净火烧其血脉，融其筋骨，一点一点的深入，却没有半分杀意，渐渐的靠近了美杜莎的灵魂。不似蛇人阴冷，反而暴戾刚阳，却独有一番稳健。

古轻衣看到了。
年幼的美杜莎，无数族人的期待，帝国的欺压，染血的家园......
小蛇人的每一个步伐都踩着铁与血，渐渐妖冶的面庞上有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冷漠。
年幼的家人被拐卖，年老的族人自行放逐，只为给族群留下更多食物。
掠夺，抢劫，杀戮......
一切都像是一曲永不停歇的哀歌，没有人无辜，也没有人无罪。
古轻衣苍白着脸色收回手时，她的灵魂力也快要透支了。
好在过程顺利。
看着眼前只剩一丈长的紫蛇，有些心疼。轻声开口道：“传说级别魔兽降生或者晋级之时，会由于体内巨大能量的不协调，而引发天地异象。这是天罚，最后的淬体，你若扛过去了就可破茧重生，否则便命散于此。”
美杜莎睁眼，鼻孔里哼唧哼唧喷出一道细细的白烟，睁开的眼眸中写满自信。蛇尾卷上古轻衣的腰间，扬起、抛出。
“啊啊啊啊......美杜莎！”
蛇人族什么的，果然最可恨了！
古·空中飞人·轻衣表示美杜莎什么的，活该要被雷劈！
银色的电弧划破天空，带着毁天灭地般的能力砸到那一片朦胧的沙尘之中。一声声的轰炸声、还有烟尘之中美杜莎凄厉的痛呼，勾着所有远远观望的蛇人的心魂。
美杜莎的气息渐渐微弱时，银白的电芒才终于消退。飞扬的尘土随着安静的空气逐渐沉淀，让古轻衣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美杜莎化作人形稳稳的站着。
不着片缕，勾人心弦。
古轻衣小跑着冲过去。“无事？”
大大的袍子已经包住了妖娆的女王大人。
“无事。成功了。”
美杜莎笑得张扬美艳，斗宗的气息向四周散开，安抚族人。
“恭喜。”古轻衣颔首。“本体进化成什么了？”
“......”
美杜莎眼皮直跳，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拎起少女就走，却是不打算给她询问的机会。
不过是短短一瞬，两人就回到美杜莎的宫殿里。
斗宗，果真是恐怖如斯。
古轻衣向美杜莎讨要了她褪下的躯壳，好奇心爆发，还百般追问女王大人遮遮掩掩的本体。但都无功而返，还因此很爽快的把那不要的躯壳扔给小孩，就怕她再多问一句。
只是不论美杜莎如何抗拒，古轻衣在分别那一天还是看到了她的本体。

第十六章
青山镇，因为临近魔兽山脉的缘故，又被称之为魔兽小镇，小镇之中，最多的人群，自然是那些成日在刀口添血的佣兵，他们成群结队，互相抱着臂弯，在街道上口沫横飞，肆无忌惮的讨论着小镇中哪里的女人最有味道，哪里的酒最烈，哪里的魔兽最凶狠…
不过这些喧哗和漫步在青石道上的古轻衣没关系。
古轻衣在那一条灯火流彩的街道上随意找个客栈，恰好客栈旁边有个药店，略扫过一眼，没看清，似乎是叫“万药斋”。
提着粹光，古轻衣想了想，决定明天来这药房看看，便先入了客栈定好房间，又顺便问了一下现下的年月。
不动声色的谢过热情的店家，古轻衣回到房间。合上门，少女就撑不住的蹲坐到地上。
七个月。
她失去了七个月的记忆。
在渊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粹光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斗气又为什么会突然猛涨？
金眸中的迷茫和绝望化作大滴的泪水，啪嗒啪嗒的砸在粹光的剑身上。
斗气又一次凝实成金色的水流，温柔的浇灌在黯淡的剑身上。
三个月了。
她日日夜夜如此呵护，却还是没能唤醒粹光的灵智。
连美杜莎女王对此都无可奈何。
她唯一的小伙伴，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金色的水流渐渐枯竭，古轻衣斗气耗尽，疲惫的合上眼，竟然就这么靠在房门上，蜷缩着，抱着那柄剑，睡着了。
瘦弱的身子叫人怜惜不已。
窗口忽而探入一个七彩的小脑袋，蛇信子嘶嘶的吐着，混在夜色之中，如同叹息。
青山镇的清晨是烧开的水壶，热闹鼎沸。
旅馆外杂噪的吆喝声是佣兵们起早干活的闹钟。
躺在床上的少女在这样蓬勃的人声中迷迷糊糊的坐起，粹光还在手中，配上古轻衣翘起的呆毛却显得锋芒尽褪，乖巧可爱。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迷糊的爬上床来的小轻衣眨巴着眼，斗气封住耳脉，又一次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正午。

此时的青山镇恰是人最少的时候。
佣兵们多半会在傍晚才回来。
古轻衣去客栈院里做好每日功课，一套剑法耍下来，人才算是清醒过来。
收剑，静立。
正午的阳光热孜孜的刺在小孩白皙的脸上。
胸前碧蓝的玉戒不甘示弱，蛇鳞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原来还有这东西。
古轻衣脑海里又浮现出美杜莎那张妖艳至极的脸。叹息一口，认命的回房里清点财物。
一小堆金币，许许多多珍贵的药材，甚至有一株冰灵焰草，还有三个未开封的石盒。
有时一场机遇就能获得大量无法用时间积累得来的财富。但这些倒也不算什么。不过若是古轻衣不曾在古族待过，不曾去过八族试炼场，这些东西应该也会让她激动万分。
取出钥匙，打开第一个石盒。
一个黑色的卷轴：玄阶高级飞行斗技——鹰之翼。
撇撇嘴，古轻衣随意收起扔回纳戒，打开第二个石盒。
一卷彩色的古朴卷轴孤零零的躺在石盒里。
入手丝滑，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
古轻衣好奇的打开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就陷了进去。
七彩毒经。
医毒本一家，是药三分毒。
在外游历的三年里古轻衣并没有丢下医修的修行。医术不知看了凡几，一路行去也不时的做些义诊。甚至在帝都城闯出一番名气来。只是这些学习实践都不如如今这一卷七彩毒经更让她茅塞顿开。
原来，药还可以这样用。
这药方若是改一下......
一时间，少女完全忘记了其他安排，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这一次潜心专研一开始，就持续了小半个月。除了给粹光保养外，古轻衣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这卷七彩毒经上，纳戒里的药物也被实验用去不少。
又是一日悄然滑过。
日头渐斜。
“哐当~”
客栈下传来一声巨大的金属交接声。
古轻衣被一个激灵吓得回神。
楼下似乎有人在争吵。
一丝血腥味儿混在空气里钻到古轻衣鼻腔中。
收好散落在床上的东西，把七彩毒经放在辛苦的暗袋里。古轻衣把头探出窗子。
一群虎背熊腰的佣兵围在隔壁的万药斋，破口大骂，声色洪亮，但混杂在一起反而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人群中间躺着一个重伤者，一身鲜血混着泥土，断了一只手，胸口有巨大的爪痕，黑乎乎的看不清面容。
少女立刻抓上粹光，甩到背上，从窗口一跃而出，恰好落在伤患身旁。
浓厚的血腥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