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帝王也不是要小叩德给出答案，她也只能沉默。而真龙天子最普通的人父之惑，在春去秋来的三年后，得到了小儿子旷荡的回应。）
你现在是真的长大啦，而且是很好、很优秀的样子。（这麽说的时候，我的心尖儿却在漫上来的酸涩里颤抖——万岁有了可很欣慰的答覆，但我早在大厦倾覆的那个冬，同样茫然地问过博西勒：我晓得鹤游能捱过去，可这条路又有多难呢？）
（我也有了答覆。我从如今他挺拔如松柏的身形里，慢慢在脑海中一个个地复刻他有过多少孤独的背影。心臆里翻滚着某种很难名状的悲戚时，我吸了吸冰凉的空气，垂下睫不再看他，拢在兔毛绒筒里的指僵冷地、用力地交错摩挲了一下，再将袖中揣的物件儿取了出来。）
我昨天去雍和宫求了个平安符，你也晓得，平素我做不来针线活儿，封装的荷包是旁人送的……（丁香色如意扣的一只，递到他玄黑的氅前，小小得有些可怜。）但我在里头塞了几片栀子花瓣儿，是春天里亲手摘了风干的。
（素白的手曝露在风里，冰得人也跟着一瑟缩，接着是垂着睫的、声也很低的后话。）其实我知道，在你努力往前走的时候，我不应该叫住你、让你回头，但是我实在是有些担心……

万岁爷心里牵挂你。（很轻地应答，两片薄唇间溢出柔软的字句。我侍立金莲座年久，昔日选进兰阙时，还顶着很稚圆的一张小脸儿，未曾想却在时移境易的风云局中，竟成了皇家故事最清醒的旁观者。这座总让我觉得冷淡的璀璨宫城，偶尔展现出的一些温存，泰半都源自由孝思皇后衔接的夫妻之爱、舐犊之情。触手珠玉、抬眼金瓦的囹圄中，与天子牵系最紧密的那些人，其实都怀着诚恳的热情——是以，有些话，我们也只会对彼此诉说。）

（但帝王也不是要小叩德给出答案，她也只能沉默。而真龙天子最普通的人父之惑，在春去秋来的三年后，得到了小儿子旷荡的回应。）

（我在鹤游剖白的心迹中，回溯成光四年的仲春。那时的丹阙风波乍起，但还未揭开最险恶一页，权柄、野心仍在平静湖面下相互倾轧，还是贝勒的鹤游时常翻墙进幽闭的坤宁，我总在他因此被罚站时频频投去眸光，而养心殿中也仍有尚算寻常的、日光很好的下昼——

那天的圣人搁下御笔，高挺的眉骨酝酿着疲色，将帝王绝不该外露的温情心肠、坦陈在最缄默的叩德小泽跟前，他念“阿尔泰”总显出别样的亲昵，问的是“朕从前能护、以后能护，又能护他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