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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岁无雪，倒是便捷了行人出游。因琐事缠身，思虑良多，不知不觉间，随着人潮涌入一间铺面，待神游太虚结束，已然是排了好长一条队列。
我问，“什么日子？”
原来是自言自语、并不盼着回答的。

【我于长龙里待了良久，是要打这一壶酒回去给阿翁，岁末寒冬，温酒暖身再好不过。】
【眼瞧着魏姐姐一人在那忙上忙下，我便想，容叔父去了何处，怎也不来帮个忙，沉思里闻声，是后头的人，我瞧去，是上回见过的郎君。】
“呀！是你呀！还记得我吗？”

女子的身量比我矮上许多，是以她转过来讲话时，我便低垂着头，见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在哪里见过？经年所历之事悉数从耳边略过，我这才从记忆的长河中揪出个萍水相逢来。
“宋娘子，”那是琬之婆家的小娘子，我记下了。
“今日是来——”眼风暼过前头忙碌的动作，又转回来，“打酒？”

【我尚不知他是否还记着我，反正我还记得他便是了，好在，他尚还是记着我的，我只当他是那一面之缘让他记住了，旁的我也就不知道了。】
“真好，你还记得我，不然，我可就尴尬了。”【我是个既害怕尴尬，又想试探着相认的矛盾体。】
【由他视线看去，才笑。】“是啊，替阿翁跑腿来的，你是给自己买酒喝？”

琬之嫁作人妇，我鲜有上门。一来恐怕一身非议招惹了他们、二来则是，也无甚可聊。是以宋氏有谁好酒我一概不知，只得从小娘子话语和行动中抽丝剥茧。
“家中无人好酒，”或许表兄尚还在京时还能与之分饮两盅，如今他不在，独醉也无意思，“纯是来凑个热闹。”
“未曾见过这样热闹的酒家，见识见识。娘子可知此处有何奇特，招致高朋满座？”

【眼前的郎君，道家中无人好酒时，我便起了疑惑，无人好酒，那他也不好酒吗，还是只他一人好酒，偷偷地来买酒喝来了，只我还未问出口，他便解了我的疑惑，纯来凑个热闹。】
“酒水打折促销啊，如何，我也不怎么懂，反正能少付些银两便是了，怪划算的。”

六年，对于满东都的平头百姓来说，实在是个好年岁。除却连出三彗带来的猜忌以外，雨水、气候一切正常，实在很难不去庆贺。
我状似了然地点一点头，又问，“那你家阿翁好什么酒？”

【好什么酒，我偏了头细想着，大抵是呛人得很的那种，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便和他道。】
“辣嗓子眼的那种，我呀一滴也碰不得，苦涩难耐，阿翁却非它不可，你说这人是不是很奇怪？”
【苦的，能好喝？】

瑶泉、延嘉、竹叶青，酒的名姓因为口感有别而分成了千千万万种，却都套不开一个辛辣。有些人倚靠甜蜜支撑余生，有些人却自寻苦楚、时刻警醒，当然了，有的人只贪恋醉后的一份安眠。所有人都无可指摘，宋公亦然。
只是不晓得，他的嗜酒是由来已久的喜好，还是繁台逢难后的解脱？
“人都是奇怪的，”譬如有的人随波逐流，有的人却偏要逆流而上，谁能说谁的不是呢？“或许他求的并不是人间至味呢？”
哂笑收场。

【人都是奇怪的，其实我不愿将阿翁归于那一类奇怪的人，可是不得不承认，他好酒，辛辣且苦涩，我理解不了。】
“可我曾听人说，酒喝多了不好，我没法劝阻阿翁，只能劝他慎饮。”【可我，一边劝着，一边又要听他的话出来跑腿给他打酒喝。】

我静静地听着这个小辈的牢骚——很应当是小辈，顺着鹤仪的叫法，她或许也得唤我一句舅舅；她一面觉察着宋公的奇怪，自己也忍不住行为奇异起来。一面规劝、一面又要做那个替他打酒的人。就如同庙堂之中的许多事，分明不愿意，却误打误撞地成就了许多对立。
“小酌怡情、大醉伤身。倘若世间的许多不太平可在酒中平顺，醉生梦死就成了人的追求。”我无法探测他人的心意，只是随着年初繁台停招一事瞎猜、瞎说二句。眼神重新定在她发顶时，才觉得，她尚还是个半大孩子，或许并不能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或许你能替宋公控一控量。”

【世间的不如意，全醉倒在酒里，醉生梦死，可我偶有听闻，有的人为求醉生梦死而喝进了医馆，再或是，一醉不醒。】
“那，您就没有什么不平顺的事儿了吗？”
【我觉着，人人都有不平顺的事儿，就好比我，碰见几个登徒浪子，听了几句轻薄之言就不舒服了。】
“控量，那您说，该是多少？一盏嘛？阿翁许是不会尽兴的。”

“又有谁能事事平顺呢？”
世间坎坷，她窥得一二，不知全貌。广袤无垠的神州上，不止有“翁翁饮酒”一事可称作疑难，西北的战线、南方的赋税，或许成人与之的区别，就在于心的容量。
“单要看你最看重什么了。倘若是想宋公开怀，便顺着他些、想要一个符合常理的康健，则以其余的标准来衡量。究竟是一盏还是一壶，其实全然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