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幕
容妃于此事后坚定信心，行事更为积极果敢。一日熹妃于容妃处小坐，恰见底下人来禀事，容妃陟罚臧否一应得手，熹妃笑道，眼见又是一个观音模样。因说起不久前，见慧妃于廊下斥责内官之景。容妃始知慧妃先时乃是为帮自己树威，心下更为感激慧妃帮自己踏出这一步。【容妃，熹妃】

慧妃剧本第十一幕
【近来宫宇以内似乎鲜有撩拨的风烟，于是偶尔心中光明欢乐，一瓯茶、一碟寻常的海棠糕，都能很自如地踱过泰半的浮昼晌光。实则茗荈的高香与浓酽，同似梅、似海棠的一片饴糖佐起来，唇齿间便迸出一个乐趣，而后倘使蒙上了兴致，去斗大的小厨房围看宫人的手艺，又是另一种乐趣。】
【如是心境开阔而已，如登宝山，如归故乡，如见平易、庄雅的人。】
【永寿的四角尚没有火星子，她们又各有奔波的事端，我便总估衬着时辰，去东西各处坐一坐、讨一些新的‘乐趣’。景宁、恰春的门槛踏得频些，德清的珠帘也算拨得有些交情，这或许已然是难逃夤缘的嫌疑，但总归她们不以为意，遂也由着风声云声流散肆去了。】
今日会有定胜糕么？【这话说给案前忙碌，尚不及罢手的容妃听】你这儿的苏点最好，京师那些不知道倒过几趟手的手艺，简直比不起。

......知道了。
（恰春的风也稳当落进帷帘，不见日日晦暗、永夜难散的凄楚，宫人依次趋奉之间，迎来景宁馆主人——熹妃曹氏。永寿向来是平和无争的，因皆是元年选侍的嫔御，故而长日浮光打发时也多有几分同侪的旧谊在内，再看熹妃姐姐其人，模样自不消多说的端娴，纵旁观元年祈雨时操持的一应事务，多有朱门贵女风气，因旧日多同奉坤宁内帷，少不得积攒些微交情）
（鲜少与永寿的几位嫔御论及浮在尘面的规矩，故而熹姐姐来时，只是抬眼颔首相迎，那边则有宫人妥帖地扶人上座、又进奉了一味新鲜的茶水，供她歇憩片刻。先指那员供谨聆训的奴颜）
知是将功补过，送往公主处的贺仪才会无差，但到底仍是你先前疏忽，自有玩忽职守的罪罚，既你认责，个中缘由业无需再辩，自下去同人领罚去吧。
（熹姐姐适逢其时的开口，闻及定胜糕一名，不免歪首同人笑道）姐姐元是惦记着定胜糕，还当今日是有甚么好玩意、好逸闻要来共赏、共谈。
（又婉婉的续）知姐姐素来爱甜一些，只消你来，我总要备下迎候的。

【糕点是我的口齿兴头，但并不疾要，且似乎也不该在此刻兀然地开口央讨，比起无关痛痒的口腹之欲，她以温柔淡化的疾言、宫人畏首的缄默，才是此间最应为人留心的关窍，而我一贯不是饕口馋舌之人，此举自是不甚肖然我的作风。】
【然而，我却仍要这样出一声来，盖因看重了定胜的名头很好，很有意味深长的寓托，同她适才去芜就简的三言片语即为事端盖下章定的光景，又恍然有一点应景的味道。】
【引腕捧盏，闲闲地隔着一爿单薄的茗雾，端详她尚未消褪的些微余怫，如许的蒙眬、亦有些熟稔的影迹重叠。】
我能有什么有意思的可供赏顽，无非是这些而已。【放下盖钟儿，与她盈首一笑。】
你这样颇有粉黛巾帼的派头，这碟定胜糕合该给你庆贺一番。
【漆瞳不意地拂过她氐首的一瞬，春山亟尔舒平，于久来平温饰色的脸膛，显出一点开惑的快意】适才便觉着此情此景有几分熟悉——这眼见着，永寿竟又出了个逢机立断的“观音”了。

（大抵多与慧、熹二人侍奉坤宁殿。是以待其并无甚么心防，闲日交游总也爱往茶茶水水留心。可也是侍奉内闱的这几载，倒是摸清了些“怪脾气”，茶乃好茶，水亦是好水，或能迎客、或能送客，未可言明的深意也好、浅出的浮表蕴艺也罢，大也听过便罢）
（自当同永寿几位无此心的，毋论熹姐姐是否为贪定胜而来。“无非是这些而已”，我只当是眼前熹姐姐的自谦之词，漫说阖宫妃嫔各有千秋，便是永寿几个业是足够出挑，含糊地咕哝一声）若是哪日如意馆递了什么新画，也好请教姐姐几分见地。
（再有红粉巾帼，“巾帼”二字多论女中毓灵英杰，古来梁红玉等莫不如是，母亲利落飒爽更能当得此一词，刻下多当两人间的顽笑。庆贺一番又是玲珑的雕花木锤，敲了敲不甚开化的榆木，如是方回味她所指为何，如斯顿生少许赧意）
姐姐说笑，岂有什么巾帼派头，（前次若非慧妃姐姐从旁相助，便是指迷津后再少作声，任将恰春一应宫人治服妥帖，如斯倒一时水清见底）往日多受慧妃姐姐照拂，却不敢与她并肩，称作“又是一个观音”。不过，姐姐何出此言？

怎么不是？
【俱是汉旗门户出身的缘故，总是有些无从深究起的相惜，陆氏的门楣虽有前朝的列戟功绩添光，然而遍看容妃周身，却是难寻半分英朗的不罢休。可相处的时日长久，约莫洞悉她举止慧言之后的深意，泰半将嵌进骨气中那些‘不肯让’，尽数纳进静水深流的婉约里了。】
你竟不知。【亟时将两扇鸦睫，惺惺地一抬】
那日便在这边的东廊下，三五员内官立在庭央，拣着重的罚了月俸，轻的也受了她好一顿申斥，总之没落下一个漏网之鱼。
【恰逢宫娥自屏后折步而出，将适才所惦记的那碟茶点奉上案前来，不免垂落眸光，睇向那姗姗出场的浅彤菱糕。如是的瞬目须臾工夫里，无论是甫才堂上的训诫，又抑或是我所道起的申斥光景，皆消弭在这惬善的小小吃席一方之中，全然化作闲琐的雅叙而已】
那阵仗可不小，西边的几间没惊动也就罢了，你竟也没听见么？

（熹姐姐似一泓静流的春水，岁月镌刻在她眉间的是高门清贵风气，更有行侍内闱的神闲气定，好像万般冗杂的芜草乱章落进她手中，从容不迫料理地皆是服帖。）
（“怎么不是”）
姐姐知晓？（引得我眉山一提，却也心知是有别样缘故，“你竟不知”娓娓地道出后篇：只当往来相熟难免提名揶趣，倏地又神识作明，熹姐姐元也并非容易弛语玩弄之人；乍议的慧妃姐姐亦教我心中生疑，心知熹姐姐得以从中剥丝抽茧、徐徐道会，反而松懈下来，附耳欲聆此间由来）
（漫起前日慧姐姐将入恰春的光景，开合挤碰的珠帘脆响如碎瓷碰壁，竟未觉察丝缕迥异，只有慧姐姐倾言相授如何责对宫人、陟罚臧否，待众人闻悉一番行径有度的令文，俱是躬身敬服的模样，竟有另一重缘由）
姐姐如今日不同我说，我大抵是不得知——道那日传唤宫人，已是照先前收敛几分，还当慧妃姐姐授与的几句良言效用，竟业由她于廊庑下立威训诫一回。
（我唤过她）也怪我，自娘娘逝后神思不济，多令姐姐们添忧恰春。

【俱是永寿殿檐下的宫妃，因与观音长久以来的投契，诸事态度总能以不宣的形式达成一致，而容妃曷等温惠柔婉的脾性，也令我乐于“多此一举”，有心无意间地将这层真相道出，或能为这元就和睦宫邻更修上一份好意】
【是以在她幡而领悟之后，眉眼澹然地一垂，又拣几句好听的话儿道】
同在永寿承居几载，你应当是知晓，慧妃是个何样心性的人儿；况且——【声色稍稍凝顿，抬眸怡然地笑言】总还是近邻更贴心、更体己，此事你既知晓，倒也不必十分挂心上，我想观音也不为图你的感激，而这般做。
【目风俄向那四菱花扇窗外投睇，略过几个规规矩矩、伫守在阁外的宫人，耳畔又谛闻她末句，叹道】
娘娘去后，我们无有不伤怀的，可这禁帏的日子且久长着，旧人不该忘，也当惜眼前，更要往前了瞧不是么？

（末处的一句当有自知愧怍的意味，已无大半先时哀恸、迷惘，致使六神无主，教四面八方涌来的恶念捕个正着；而今再对熹姐姐道出这番话，俨然是雨过天霁的释然，想是娘娘亦不愿见此，她忧心我会因温吞软和教人不敬、逾越，倘使再留湎哀戚，娘娘在天之灵岂能告慰）
（再说慧姐姐的千善万好，俱是无需再多言明的，由是更感念这份“雪中送炭”之谊，可又念起慧姐姐的几分神容，她大抵不爱听如斯客套、生分的虚表词令，是以深记心膺、期来日回馈）
只怕与慧姐姐道个谢字，恐怕要闻得一句“你将我当何人了”，景宁接连几日不肯再接恰春的拜帖。
（浮生尚且路长，莫若惜取眼前人的辞令又何以不知，于是抬眼与人会意一笑）一时多思竟又糊涂起来，（含笑将身前的瓷碟轻推）姐姐权当未听过罢......传进景宁馆，少不得要令慧姐姐恼我。
（又递邀去）近来永寿海棠正盛，姐姐若得暇，不若同去偷得浮生半日闲......

【因宽慰她的这三两言语，倏将昔年坤宁姚魏忆起，殿外伫候着问安的情景历历，孝思皇后躬自相迎的恩与谊亦在，神绪霎向那中轴宫殿的方向游去，故人已远，遂在瞬刻又敛住失神的眼眸，难叫左右察觉出】
【——是与她的不同，我更在意的是将往的前路。】
不多想了。
【简短的一句掠过。再掀眸时，眼底又是惯见的自持与清傲，却比元年甫入枫宸的小曹氏，要添上几分近人的烟火气息。是以在陆氏递来同赏永寿庭中海棠时，颔首领下风情外，又道】
海棠名友，还缺了位，绕去景宁找慧妃一道儿，才副其名。
【遂与容妃自恰春出，踏寻东前，游园、偷闲、取乐，仅是永寿内不紧要的趣逸，无不谐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