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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阶金瓦雪澌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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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江西1楼2020-12-12 13:10回复
    / 杏花含露团香雪 /
    景仁宫虽主杏,四月时却也难见得「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景色,弗是早春的蓓蕾绽放不够盛大,而是御园的花匠将一切修剪地过于规整有序,我承认规整令人到观赏悦目的景致,可我一日日从景仁门跨过,或趴在窗台向外张望时,却无法获得任何惊喜。每当野蛮杂乱的枝桠跃跃欲试,我甚至可以预料到翌日内侍会如何令之整齐划一。我在这宫中,也过着如那杏花一般的生活。
    等到五、六月,杏的花期一过,隔夜落红便满地飘零。其实头一次知晓景仁的杏花、承乾的梨花及长春的榴花时,我以为宫里的新鲜水果足够物产丰饶、自给自足了,还妄想尝到景仁宫结的杏果,直到同屋的姊姊揭开真相,宫中植被仅供赏观,果子又小又涩,入不得口的,况且,圣人之物若无特谕,即便熟烂了坏透了也轮不到我,不可否认,我确实丧气了几日。于是「想吃杏」这回事算是在我灵台中深深扎根,从新鲜的期盼变为幽怨的执念,念念叨叨的便到了七月八月底。
    同屋的姊姊比我大,总归心疼,见我闷闷不乐,便满口哄道,今岁的处暑结束之前,一定让我吃到杏子。她说话算术,不出一月便为我寻来几枚饱满的红果,这在定额配给的宫中实属不易,我愈发感激她,又依赖着她。我咬下第一口满腔汁水时发觉,赤果夺目的光泽并非存留于果皮,而是里里外外都红透了,因此罥烟眉未再吊着,至二三枚下肚,仍觉意犹未尽,古云「食色性也」,果真如此。
    可我又并不是由衷地快慰,我仍然希望尝一尝景仁宫的御花结出的杏果,小也好、涩也罢、也许入喉便要吐,我仍然想尝;一如我希望三月的杏能够野蛮生长,最好有一枝能攀出墙,尽管翌日那放肆的一枝会被修剪掉,留不下任何踪迹,我也一样。
    我将果核种在杏园边上,期待明年能结出可以吃的杏。


    IP属地:江西2楼2020-12-12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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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夕雨石榴著乾红 /
      沉朝:https://tieba.baidu.com/p/5460810259?pn=64 【2122-2131】
      树叶初成鸟护窠,石榴花里笑声多。
      长春宫主红榴,榴花盛则昭示子嗣绵延,而今正是六月中,恰逢榴花花期之末,因而如今缀满枝头的连含苞花骨朵儿都不见踪影,俱是盛放吐蕊、一簇一簇胜似海棠红,乃妃嫔媵嫱应最喜之象。小小榴花竟也懂得把握机会,在吹落北风、零落成泥之前争相竞放,以期定格最后的芳华,何况是这红墙中的美人。
      以我如今年岁自是无福消受子孙天伦,但小姑娘怀着另外的心绪来此,应了一句「食色性也」。榴花之红弗是正红,却贵在鲜活艳靓,可代凤仙花用作蔻丹之料。
      是以拾捡起新落的花瓣,又覆在指甲上比对,心情愉悦地一壁哼着小调。小调儿婉转,所哼确乃童稚朗朗上口的《采莲曲》,虽不缀华丽辞藻,却颇有简单乐趣,令人心神向往江南水乡的悠悠情调。鱼戏莲叶间,鱼戏过莲叶东西南北后,却无论如何也回忆不出下阙的词句,玉指蜷曲,关节处轻叩侧额沉思,手上采花亦渐慢半拍,未几,忽恍然大悟喃语:“瞧我这榆木脑袋!元根本不曾有下阙。”
      此音落,彼音起,我蹲在石榴荫底下回眸,循声视之,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来」,只观一身装束便知是宫嫔,起身奔赴人之所在,至跟前福身而礼:“请娘娘安。回您的话,是用做蔻丹呢~您帮我瞧瞧,这榴红染甲可还使得?般配甚么衣裳好呢?”
      一抚雪白空荡的皓腕,后拾起茶饼轻抿,大抵甜到舌尖,开口的隽语也浸过蜜似的:“娘娘才是身形窈窕,比我更好看,所谓伊人,遗世独立——因为您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和「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的双分好看,所以我才这么接。”
      她瞧来比肃娘娘年轻得多,更具小女儿意趣,与我更投缘,因此道出的话也更合我心意:“与其在复杂的人际纷争中中斡旋,不如寄情于一物,格物致知,自得其乐,您看我说得对吗?”


      IP属地:江西3楼2020-12-12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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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却羡木兰扶春阳 /
        遇萤:https://tieba.baidu.com/p/5460807100?pn=45 【1540-1549】
        我将盛物的托盘靠着大开的宫门缓慢置下在地,佝偻着背脊,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入了储秀宫中。东西十二御院各花有异,芍药妖冶、玉兰馥郁等,招蜂引蝶都不在少数,可自我入宫,储秀木兰烙印在髓海中的印象惟有「清丽」二字,却在我路过储秀时,鲜见木兰花放下身段招致蛱蝶一枚,不禁啧啧称奇。再细视之,此蝶弗是平日里常见的白或黄色,阳光底下翼色深蓝,足见珍稀。可谓「不招则已、一招惊人」。
        如此尤物不捕,更待何时?这才出现此前我蜷躯偷潜入储秀门的好笑一幕,一切为了不动声色,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将蝶儿收入囊中。虽无称手捕网,却有手边一方素帕可使,蛱蝶灵敏,几番尝试未果,更激起心底征服欲,呢喃嗔道:“扑棱蛾子,看我不捉了你来养!”
        我只在陪同肃主赴宫宴时远远地瞧过怡妃一眼,东西相隔,走动范围不一,未曾近交过,今日偶遇,只觉其话语举止很是友善,且富有朝气,虽端得与肃主不同的风范,却是我很喜欢的那一种。
        “景仁宫容肃贵妃,穆婉侍。”
        唇畔不可抑制地朝上轻翘,很是受用怡主的褒奖。长辈跟前儿虽说得谦虚,到底能从话中抿出得意劲儿来,却也知需得谨慎不可忘形,便又绷住唇线微向下压。幼女难藏匿心事,所思所想都能从适才的微表情中一眼看透。
        “嗳,使了些小心计,否则没那般容易,不过我业掌握了点门道,下回领您的小殿下一道儿,必不教她空手归。”


        IP属地:江西4楼2020-12-16 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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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佛口蛇心 /
          半青:https://tieba.baidu.com/p/5460965254?pn=51 【1661-1670】
          我站在回廊的边沿之处,曲勾廊柱的小臂像一节白胖的莲藕,身子放心靠外倒下,双脚紧挨着绕廊柱根,小碎步绕柱打转,顽得不亦乐乎,抬眸时恰正对春和斋的匾一扫眼风,便停了碎步,抱柱而视,想起头一回来景仁宫的情景,那颗牵引缘分的鞠球现下应在曦处。
          鬼使神差般地,我向春和斋踱步,自然毋需通报,因我根本未打算真正步入,只想察看一番阶上摆放的几盆花。莫说当年被砸碎的那盆,便是其他位置的几盆也早换过不知多少回,可我仍试图从地上一圈圈褐色的土痕中辨别出甚么。
          至闻少女的轻咳声,并不像偶感风寒或喉卡异物,似乎是特意咳给我听的,这才抬眸。饶是我常道勇气云云,也须承认被此刻之景唬一跳,人立在台阶高处,挽袖的手持一对大剪泛晃眼的银光,恁孰不得打个寒颤。倒抽凉气,亟亟倒退下了一步台阶,花盆底在石砖重重一叩。
          这是我第一次感到来自死亡威胁的恐惧,我面对那大剪刀口时,想像的尽是它捅进我的腹部的情景,即便她眉目良慈,周遭也无凛锐杀气——好似终于在妃位繁复的珠翠中认出嫔位时的她来,又登上一阶,另一只鞋踩在更高一阶跃跃欲试。
          “是您啊!我就说春和斋不该换主的,我是...当年用蹴鞠踢碎了您一盆花的...那个伴读,现下是肃娘娘的穆婉侍。”
          我们绕至殿后,一棵栽植地过分接近墙根的柳树突兀地显现,柳条直向窗内窥探,不时迎风抽打牖户。竟这般尴尬,难怪能将礼佛之人激怒,宁冒冲撞佛龛的不敬也得抄起大剪非绞断不识好歹的柳枝儿不可。最长那一枝恰是众枝桠中最没脸没皮的,直探入宁妃寝宫去窥密,我道应是这枝引她生了怨,才手持绞剪来修理枝条。也为人复仇似的,忿忿剪断,绞口处溢出白乳状的津液像在告饶。
          转眼又觑见「万条垂下绿丝绦」悬在窗格便将触未触、若即若离,像薄情寡义的负心汉,预备随时一走了之。剪或不剪,我拿不定主意,又询:
          “娘娘,这些垂在窗边的柳枝都剪了吗?还是留着?”
          “都绞了吧,这东西长得快,没准明年开春就又是一茬扰人的东西。”


          IP属地:江西5楼2020-12-21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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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海棠不惜胭脂色 /
            咏曦:https://tieba.baidu.com/p/5460987393?pn=52 【1726-1735】
            才到永寿宫门,便闻娇娥稚音,半含嗔怼半含期待,也非与人交谈,而是等得太久却未见来人便失落地自言自语起来,从名到字、连名带姓喊了个全,差面幡旗教人以为是招魂儿,不过眼下失魂落魄的倒是她。
            “韫姐姐……小蕊小蕊,令姜……穆令姜!她来了,她还不来……她来了,她还不来……她来了……”不禁哑然而笑,悄然走近,迨下一句「她还不来」脱口,率先赓言:“她来了~”
            海棠果含在口中,将齿上一圈蜜糖轻舔过,汇聚舌尖沁入味蕾深处,剥离果核的果肉啮出汁液,咂吧着唇瓣。我又如何看不懂她灵动眨巴的一对瞳眸中满含期待,便笑赞:
            “蜜中含酸,酸解蜜腻,配合海棠果独有的清甜,当真爽口开胃。说时话,我也垂涎起你的配方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长留不吝赐教可好?”
            “当年蹴鞠之约后一别,我便匆忙出宫,从此再无缘得见,我呀总盘算着此事不能无疾而终。你身份特殊,多有不便,宁娘娘那边我请罪时始终没提过旁人名姓,也算给你个交代啦。”
            手肘抵在石桌,掌怀托起玉颔,四指蜷曲,指腹陷入微胖的侧靥中,形成凹下的浅洼,然而少女肌肤紧致,四指在腮边不安分地跳动时,浅洼随指尖陷入时隐时现。瞳仁一致望向左上方,望见海棠垂下一枝红,实则却一面吞吐一面肖想。
            “不过真要论起来,「长留」此名一念,便叫人想脱口而出后缀一个「君」或「仙」,长留君、长留仙,都颇有魏晋风骨,像是潘安卫玠之流的美男呢!即便是如你所说的习武之人,那...那也该是面如冠玉、玉树临风的美男,巴图鲁太粗犷威猛了可不成,还得是武状元郎才相配。”


            IP属地:江西6楼2021-01-05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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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梨花著雨晚来晴 /
              屏枝:https://tieba.baidu.com/p/5460797162?pn=38 【】
              承乾宫门大开,我隐在门板后,谨慎地向承乾宫内一点点探出才挽新髻的小脑瓜,至于里头,除了满园梨树枝干婀娜则空无一人。空无一人我便放心,缩回门后,朝与我偕游的枝公主得意一笑
              “此地无人,甚好。况且你瞧——这只拔芦花公鸡尾羽做成的毽毬恰好也是纯白色,多配这满园梨花,咱们就在承乾宫顽。我一个五十步,哪好意思笑你百步,不过是两只臭脚、臭味相投罢了。”
              噙着笑意戏谑此颇有不雅的比喻,若在人前,我二人必定视此话为禁忌,而在人后互揶揄起来又半点儿不口下留情,甚至不惜拉自个下水,只盼互相刺激刺激,得足技稍有起色便足够烧香拜佛、口念阿弥了。遭人眼神一剜,怏怏吐舌。
              祇瞧毽球「嗖——」没入枝桠之间,便再没个踪影儿,难为我二人颇为不解地站在树底下痴等几刻,环着枝殿下绕圈走,双手拢起四指并排轻附于前额,搭成「屋檐状」,仰面欲张望本应在梨花簇拥中凸兀的毽球,视线中不得,揉揉眼,又换角度再寻觅。眼光扫视几番,树丛中觑见白色的鸡毛和铜片,抬首直指:“嗳!是不是那?”
              “我帮你摘下来!”然而,树之高度与我之身量,一高一低,即便花盆底将鞋跟加高,究竟是弹跳力不及,况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天壤之别,因而我蹦跳了几番便丧气泄力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此时枝提出巧妙的主意——摇下来,即获我的肯定,懒散瘫靠树干之人又不知从何处汲取了气力,毛遂自荐。
              迨我摇曳地愈加剧烈,梨花便簌簌落下来洒了满地,宛如降下一场梨花雪。古有「千树万树梨花开」以梨花喻飞雪,今有「偷得玉雪三分白」以飞雪比梨花。甚至,以梨瓣为代的片片雪花,比似沙的玉屑更加柔软、轻盈,又独独少了其中凛然刺骨的霜寒意,使这场梨花雨雪更显可爱。
              我与枝刻意立在落花繁密处,一伸手便有花瓣儿巧合地落入掌心,倘当即旋转起来,带起的小旋风裹挟飘落几朵半空的花瓣,也绕着周身螺旋而落,划出优美的弧线。
              将此前的目的抛却九霄云外,甚而忽略树上还隐藏着一个不易被发觉的毽毬,因而当铜片猝不及防地砸落在前额,令人疼得意料之外:“哎哟——”


              IP属地:江西7楼2021-01-05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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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碧桃开尽曲声中 /
                岁中,又称林钟,再兰心蕙质的莳花匠也仅仅将三四月间灿烂的碧桃胜景拖入五月,至六月,启祥宫中委实无景致可赏。景仁宫肃皇贵妃与启祥宫安贵妃素来交好,莫说酥酪、马奶糕、咸味奶茶等家常玩意儿,抑或是内务府拨给皇贵妃独享的份例,娘娘亦要匀出一份儿给贵妃。而这平日里斡旋两宫之间递送些物什的差事,娘娘惯爱「支使」我。
                弗是肃主不懂体下,恰恰相反,自其知悉幼年间我曾有缘入宫门作过渥西珲的侍读后,主隔三岔五交付我启祥宫的派遣任务,实为另一种无言的疼惜爱怜。
                渥西珲曾不屑觉禅府中专为安贵妃幼年嬉戏而扎的秋千,而自觉禅宴过不几日,启祥碧桃荫底便凭空生出一架秋千,有道是某日内侍心血来潮所扎,不曾有孰分付过,可我忖出其中内情与贞怡有干系,因每每往来启祥,她总坐在秋千上小心握着两侧的绳,轻轻晃着,仿佛在等待甚么,至今亦然。
                “渥西珲,你又在顽秋千了。”
                “秋千太没意思,我才不喜欢呢——你今儿是特意来寻我,还是寻她,顺带瞧我?”
                渥西珲有自己的想法,或嘴硬或扯谎地,只为维护这一点小固执、小倔强,即便有时我朦胧察觉了她的不自然也从不点破,留有余地。至于她同贵妃之间微妙的相处,多年岁月荏苒,说习惯也好,说不报甚么期待也罢,总归在我眼中的渥西珲匪有任何需要纠正,这是她的个性,我尊重且亲睐。
                “甚么话都叫你说尽了,我就不能为了旁的人来这启祥宫?”我努努嘴,满不情愿狡辩。亦因被轻易戳破思绪而略带恼意,尽管她所说是事实。
                从秋千架后绕过,托举着食盒在她眼前晃过一圈,显而易见想将她引至石桌石凳旁与我同坐,一壁布置略作餐桌的石桌,自食盒中取出二份双皮奶,摆在石桌相对的位置,又取出两只瓷勺投入碗中。迨将甜品一齐布置好,才呼唤她来尝广州厨子的手艺,更解释:
                “正是值班的时辰,我能有空来启祥宫自然是受皇贵妃的派遣来送东西,寻贵妃是娘娘托给我的意思,可这广式双皮奶即便送来给贵妃,也是接济了你的五脏庙,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费周折,因此,直接来寻你、陪你吃甜品确是我自个真心的意思。”
                二人无所事事地,又闲度一整个午后。临走前,我多嘴提醒:
                “六月廿一是觉禅府举办的燕山书院开放日,你会去的吧?”
                她不置可否。我走到宫门,仍然不忘转身强调:
                “记得是六月廿一啊!”


                IP属地:江西10楼2021-01-19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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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庭下解却丁香结 /
                  楚娉:https://tieba.baidu.com/p/5460800059?pn=45 【1499-1508】
                  鬟娥媵嫱眼中的宫禁,唯一羼甜的惊喜在延禧宫内,丁香结不愧亦称作相思扣,教无数女官内侍流连忘返,早在丁香盛放前的三四月,便将去延禧宫赏花挂在嘴边。我资历浅,虽是二度踏入宫闱,却不曾在红墙中历经过盛夏五月,本当万分好奇,又着人描述得心痒难耐,也成为赏花大潮中的一员。
                  团扇是焱夏趁手的伴具,摇可生风、挡可蔽日,可惜素白的扇面不曾绣美人,略显单调,否则更赏心悦目。树荫底有人,凉亭中也有,却不似赏景简单,漆木桌铺陈白宣彤管,正作丹青卷。临近而观,画上正是今日情景再现,有丁香、有与我偕游的女侍前辈、自然也有我。
                  “你...你是谁啊!怎么光天化日公然窃画我们!”穆韫的心直口快在此刻便展现地淋漓尽致了。
                  “那...我怎知她画得如何呢,万一与真人不符(此处应是特指‘画丑了’,若是画得更美想必无人在意实或不实)还教她记下来留着,误导了人可怎么办。”
                  我将眼光投向她的画卷,以衣着寻觅自己。早先还惋惜团扇素纨缺一幅美人,刻下见她的画眼前一亮,只觉正是我膺内构想,真乃天意
                  “......挺...挺好的...”
                  穆韫不止一次要为自己的冲动埋单,但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她最后悔的一次。
                  “世有千般婀娜、万种风情,岂是俗物可斗量。只我所见,已然各有千秋,既然婉侍擅画美人身姿,应比我更晓此理。”
                  团扇遮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鹿眼,生怕两颊发烫的红晕被人窥探。我自知与人无情分可讲,话题势必归于几两几锭的金钱交易。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劳烦叩德婉侍泼一幅《扑萤图》为素扇添彩。”
                  我将素扇递去,入画之人动似扑蝶、衣着熟稔,迨点上五官,才辨得是我自个,方知适才在树底游乐嬉戏尽数被人瞧去,更红了两腮,接扇羞怯。


                  IP属地:江西11楼2021-01-19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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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采掇秋菊御衣黄 /
                    咏初:https://tieba.baidu.com/p/5460814458?pn=37 【1245-1257】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有道是「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素绢陈于石桌,却并非吸墨重著称的宣草,而是工笔画常用蝉衣纸,所画之物更非俗套的鸟兽虫鱼,而是一座桥,比之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画者更愿称其为桥梁,好似缀上一个「梁」,桥也变得坚毅、生了傲骨。
                    我虽沉心于画中,却不误感知身旁人息将近,是位身量尚小的娇娥美眷,弗是自咸福门入,而是从宫中不知哪个角落冒出,许是居于咸福宫的小皇女罢,我如此推定。再斜瞥之,觑见她屏息凝神,似在为此作惊叹,我自小因特立独行备受瞩目,此刻十分受用她的目光,暗自得意,下笔愈发起劲,挥毫一气呵成,迨此画绘罢,搁下彤管,才笑语对身边人
                    “你站这儿也瞧了许久,很感兴趣么?”
                    见其微点雪颔,知是同好,心中亦喜。可后话却不如前话那般中听,大抵因我从中嗅到勇者一生之敌——胆怯。令姜其人,不仅自己「争先」,更好撺掇人「尝试」,如今见人兴致阑珊、略显落寞,更聆辞中踯躅犹豫,便憋着一股劲儿欲图劝之。
                    “你只见我纵墨逸笔,却不知三两年前我亦费过不少蝉衣纸、廷圭墨。书画大家早年亦有不少稚拙之作,谁人又是天生便能将事做到尽善尽美?即便、即便结果不尽如意,可纸上每一笔无论好坏,都见证了学习的过程,见证了努力与付出,见证画技由青涩变纯熟。如此来看,勇于尝试并非暴殄天物。”
                    人生弹指一挥间,须臾已至垂暮年。倘若在有限的生命中,对待热爱的事物仍要踌躇不前,人生的遗憾只会越来越多。再回首,无人将为做过却失败而懊恼,只会为不曾做过而悔恨。如若不愿悔恨,便应抓紧当下。
                    “况且,即便画技稚嫩,你真心敬画、爱画、作画的这份心意,也远比这些赭石宣纸珍贵。”
                    我未曾见过咏初的泼墨之作,啻闻她一味贬低自己、称己为「窳劣」,我既疑惑是何拙笔能教世人印象中居高临下的帝姬自叹弗如,又并不全然确信由国朝之颠的禁|宫、御妃典范宜嘉主|教习出的女儿会有任何瑕疵。我始终以为她缺乏的只是自信,意图启唇勉励,意图助她克服、襄她卸下心担。
                    “令姜自知画技虽有可取之处,却难堪如此称赞,得您赏识,委实有幸,想来也是你我投缘。殿下若想从我学画,我定然倾囊相授,可我的教法便是要多画多练,只看人画或怠于练笔、羞于下笔都是不能大成的,您可明白?”
                    “寄奴。”我无心评论此名好坏与否,她的额娘寄托其中的含义又该如何,只是交换表字本身便已足够令人感慨:“汉人对表字是十分重视的,同样一个人,称名和称字的亲疏截然不同。因而只有亲近的朋友才会互换表字。”
                    南朝开国帝刘寄奴也算功高居伟,偏生拟唤到大的小字却饱含孑孓而立、踽踽独行的凄苦;一如她本属流淌矜贵血脉的皇室淑媛,其人却谦抑地不露一丁点儿锋芒。我并非以为虚怀若谷全然不好,只是以她的年纪、她的身份,令人无不想对她的过往经历一探究竟。


                    IP属地:江西12楼2021-01-19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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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相逢 /
                      我接过明黄的敕令时偷瞟了一眼,上头写着尊贵的前缀头衔和「乌苏氏」三字。刻下,乌苏家老太爷穆康公的面容犹为清晰,我幼年来往穆府,常见高祖与之谈笑,胜过毓英伯伯与爹爹之间的笃信;紧随其后的便是姐姐羞涩的笑靥,每回乌苏石青来公主府上爹爹的课,姐姐总会在他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窃喜,整个穆府和整个乌苏府都知道,石头哥哥将是我未来的亲姐夫,尽管我因姐姐被夺而不那么乐意。此后灵台间浮现的记忆断章便模糊了,但总归帽儿胡同中毗邻的两座府邸永结深情厚谊。
                      至于这位容肃贵妃乌苏氏,大抵在我谙事前便早入圣|上潜邸,因而我毫无印象。可命运正描绘一道如此奇妙的轨迹,似要将我与她此前错过的遗憾通通补足,此后主仆二人身处同一屋檐下,荣辱与共、唇齿相依。无论如何,成为不令家族蒙羞的女侍;如若能力允许,便成为她的左膀右臂——这些俱为我跨进景仁宫正殿的门槛的一刹那,蹦入髓海的稚嫩思绪。
                      “五品婉侍,汉军正黄旗穆氏,拜见贵妃娘娘。”
                      初见面时,我随众多鬟娥鱼贯而入,朝她跪拜、向她匍匐,再依次序向她介绍自己的名字,直到话音落下的一刻,我仍然秉持沉颔姿态,目光聚焦处不高于地面三尺,而正殿主妃位高高在上,我不得见其容貌,惟见其平整无褶的宫装下摆。当最后一位女婢介绍完自己,殿中忽而万籁俱寂,我似乎可以听见熏香的烟雾缭绕房梁时引起响动。
                      自小引以为豪的勇气促使我在此刻抬首,我终于见到贵妃,一位温柔的女人——我明知「温柔」平庸,却因无法寻到更合适的词形容而不得不称此,我笑开时,想必双眼是弯成两轮上弦月了。可我却惊慌地发觉,自己在一众循规蹈矩的宫娥中如此无礼突兀,“娘娘不曾下令,谁也不可乱动。”嬷嬷的嘱咐才从遗忘的深处被搜刮。
                      我僭越了。这才敛起笑,慌张地又螓首,哪敢再乱动。
                      虽雪颔偏压着,余光却凝视一众鬟娥由经验老道的姑姑领退各安其职,瞳仁追随末位的脚步,紧盯到眼眦几乎酸痛,至身后殿门被阖关上,才收回至眼前地面处一点。贵妃独独留下我一人,或因「穆氏」之故,或因「婉侍」之衔,或是为方才冲动的一瞥行敲打,或是对此后当差疏密先嘱咐,总归用意颇深。
                      “多谢娘娘。”
                      轻盈地不敢施力,却仍稳稳搭着她伸来的小臂起身。只是起先有不经意流露出得意忘形,而今毋论再如何循规蹈矩,也颇含些卖乖的意味。站起来之后好似能觑见她雪颈端着姿态优美的弧度,我仍是微微沉首,至她疑询「笑甚么」才仰首,眸子一时抬进她眼中又垂下。
                      “笑...笑您好看、笑您温柔,有点儿...像我娘亲。”言罢心虚地抿住唇,仿若重拾几分勇者雄风般再抬眸:“又闻您行事雷厉风行、持正守节,与娘亲不同,亦愈加敬服。”
                      这是我与她的相逢。


                      IP属地:江西14楼2021-01-19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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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槐花初覆广庭香 /
                        屏晚:https://tieba.baidu.com/p/5801355705?pn=47 【1530-1536】
                        倘要论起这位端主,便不得不提及我与觉禅一族的缘分,与渥西珲、安贵妃以及觉禅总督,况她乃景仁旧人,我在皇贵妃手下当差时没少与她打交道,其人执拗平和,乃我所钦慕,遗憾的是在我进宫时,端主与肃主业已嫌隙暗生,防备之下难得亲近。却不碍我与她的女儿贞容殿下脾性相投,二人俱是手谈对弈的爱好者,景仁杏花底下的石桌石凳伴我们走过两个年头,而那边缘上浅浅的印则是我一次长考时用永子无心划出的痕迹。
                        此番还是贞容迁居景阳宫后与我的首次对弈,与人对坐槐树下,故人依旧,景致更新,杏花清甜虽惹人留恋,然眼前槐花淡雅岂容贰心。
                        “猜先罢。”手入棋篓攥住一颗示人,笑道:“殿下执白先行,请——”
                        座子猜先后,晚的第一手便直接选在棋盘近天元的位置,惹我挑眉动眼,颇为不解。但凡正经学棋者的第一堂课一定听过这句「角地为先,边地次之,中央最次」,因角地最易做活眼,而中央最难,更因此,座子才会处四星位而非天元,但中央之棋一旦做活四方可攻,对周边形成的压制,此外势亦不可小觑。晚这一手出其不意,从布局伊始边打乱了我的节奏。是全然不管攻占角地,还是紧随其后限制成型——我并无为此犹豫太久,因性格所致,自身本也见不惯苟且之辈,遑论偏安一隅、取地让势,便踌躇满志地,将一颗黑子落至离己方稍近距白子二格的「日」字对角上,预备分庭抗礼、见招拆招。
                        以往我的棋局中总是输多赢少,自知弈艺算不得精通,却不肯认下「臭棋篓子」的污名。爹爹曾指出我的弊病是鲁莽有余、耐心不足,因而在索然无味的布局时段常常心不在焉,迨到战况激烈的中盘厮杀又冒进贪胜,这才时时刻刻惨败。而今我要为自己正名,开局厮杀才是适合我风格的棋局,且看我如何争胜。
                        棋局尚未过半程,晚便已借「侥幸」的之由向我讨要输棋后的注头了。眼风一览,开局缠斗黑虽处劣势,但指不定何时便可扭转乾坤,她如今便志得意满,似乎不信我能逆风翻盘,自觉颇有些受轻视,因而不服输地揶揄:
                        “我听着怎么不像「今日侥幸」,反而「胸有成竹」呢?我应了,不过若要见「槐蕊」便先专心打败眼前「小蕊」方是正经!”
                        忍笑言罢,食、中二指自棋篓中夹住一枚黑子,一壁思考落点,一壁在棋盘边缘敲打。在我看来,围棋之道属实是很矛盾的。既宜深思熟虑、又忌举棋不定;既要边角占稳、又需外势不放。弈艺高者皆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令姜不才,怕是只通区区两窍,纵然殚精竭虑亦要算漏目数。
                        这一手长考的确花费良久,久到我自个也叹起第二口气,清茶逐渐浑浊泛凉。我端起盏,预备啜完这一口便落子,却见从天落下一条槐米,好巧不巧正落在「九之十」交点处。我虽未曾考虑过这一手,不过既然是天意,说不定便是哪招我尚未瞧出来的妙手,横竖我看棋总是一知半解、摸不到真谛,不若顺应天时而为。《棋经》所述「神之一手」正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为一体的扭转乾坤、一子定胜负之举,往往也是在对局中悟得,我看就同我今日所历如出一辙,如若碰巧寻觅到「神之一手」岂不美哉——黑子落定,正在「九之十」。
                        “你心心念念的槐蕊却帮我大忙了。”


                        IP属地:江西15楼2021-01-19 1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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