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佛讲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有生有死很正常,由生到老很正常,因病致死很正常,爱别离之后怨长久,求不得的背面是放不下……
唯独,不老,不病,而死,很不正常!
井柏然坐在停尸间外的长椅上,双眼肿得像两个核桃,嘴唇也被皓齿咬得渗出血丝,血腥之味涌进口腔,想吐却胃中已空。第三次吐完,就再也吐不出来了。
想起妈妈死时惨状:面部紫青,已经浑浊了的眼珠极力向外凸出,怒视这个冷漠的世界。井柏然就再也不敢想下去,越想越心痛、胃里越是翻江倒海。
下班路过的人,看见有一个女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送到医院时,护士直接下了死亡通知书。从死者口袋里,看见了写着井柏然手机号码的纸片。
服毒自杀,早有准备。
自己是孤儿了,这城市似乎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离冬天还有几个月吧……可是好冷……想着想着,井柏然就把脸埋在臂弯里,让泪水湿了衣袖。不对,自己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很爱很爱自己的哥哥。
付辛博和乔任梁赶来的时候,看见井柏然蜷缩在长椅上。付辛博把他拥到怀里,后者用力缠上对方的脖颈:“哥……”
付辛博习惯性的亲着怀里的人:“不哭了,没事的……告诉我,妈在哪里?”井柏然用眼神告诉他在停尸间里,他点点头,心里想着怎么料理后事。
站在一边无所适从的乔任梁感觉带气氛有些不对,觉得自己在这么个暧昧环境里是个多余的人,付辛博或许因为悲伤而忘了引见弟弟和同学。他揉揉鼻子想走人,为了不破坏这样一个氛围,蹑手蹑脚顺着墙溜了出去。
溜到医院门口才知道溜不成了,外面倾盆大雨哗啦啦地狂下,秋雨顿添凉意,他禁不住牙齿打颤,欲要陪另外二位一起流涕,无奈只好拨通家里的电话。
“菁妈,派辆车来接我,对,就是那个医院,带三件外套过来……别问那么多,赶紧着。”
再顺着墙溜回去。付辛博正在说服井柏然回家,井柏然死活要守着妈妈。
“回家吃饭。”
“我要守着妈。”
“吃完了就有力气守。”
“没有心情吃。”
“我想赶紧离开这里,别的慌。”
“你回去吧,我难过,我想留这儿。”
“井柏然你当我不难过呀!?可我们总得生活不是吗?妈看见你这样你以为她会安心吗?回家摆个灵台咱哥俩天天守着。还有好多后事要处理,三天后火化,那些手续不是要我们俩都要签字的么。”
乔任梁知道此事不应该插嘴,也知道这两个人这样纠结下去永远没有尽头,只能试探性的开口:“那个……天色不早了哈”再配上一张笑脸,让人觉得在这种背景下怎么着都欠抽。
两个人停下争论等着他的下文。
“在这地界儿一晚上要感冒的,身体是革丶命的本钱,重点是外面已经下雨了,这秋天啊……”
井柏然想到明天还要打工,心里就有点动摇,今天已经请假了,明天因为生病再请假,好不容易找来的工作岂不是要丢了?人死不能复生,何况孝心也不能以自虐的的方式尽,什么事情总要回家吃饭再面对现实的。
“哥,你说的有理,还是听你的吧……”
“那就好,”乔任梁抢先开口,“我叫了车,我送你们回家。”
“不用了,我们自己走。”付辛博拒绝,井柏然一副“一切听哥哥的”表情。
“外面下雨了,你们带雨具了吗?这时候公共汽车一个小时一辆你们别想挤上去,出租车司机就等着雨天赚黑钱。不如跟我走,我又不是坏人。”乔任梁看见付辛博拒绝,有些急了。
“好吧……”
乔任梁坐在副驾驶座上,脸色难看地忍受后面的说话声。
“哥哥……”井柏然鲜有的用叠声词称呼付辛博,声音没有了先前的颤抖,反而让人觉得温暖而甜腻。
“嗯?”付辛博揉着他的碎发。
“以后就剩我们俩了。”
乔任梁没听出那份无奈之情,反而有种吃饺子蘸多了醋的感觉。他从他们谈话的称呼里了解了他们是亲兄弟,但觉得他所了解的越来越不真实。从后视镜看过去,井柏然正依偎在付辛博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