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乔却发现自己从来未能逃离,终点就是起点。
一切在尚未开始的时候,已然结束。起点,即是终点。
放眼望去,所有的事物仿佛与自己千丝万缕,似乎又不存在任何关联。
遥望无际的长空,她不知道世界尽头在何方。
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恍惚忽然向她袭来,那种空、那种寂,慢慢、慢慢,将她卷入一种虚无中去:那是种在温水中被淹死的闷,还有束手无策的怪异的无助感,一如离去后的那段往昔……
逃避后她一度进入一种看破红尘的诡异状态,也许是自知无法对抗宿命,也许是不想累及为自己忧心的同伴,乔刻意减缓甚至断绝了与昔日的联系;顺从地沉入没有光亮、灰蒙拥挤的人群,变得心如止水,确切些,是心如死水。
她希望平凡,因而假意忘却;若是在无法怀念的从前,存在便没有意义。
刻意带来的却是长久的梦魔,分别的那一幕在脑海中的一次次重演。
直至她成长到需要那段岁月,再度回首,回顾恍然如梦的昨日,方觉失忆的痕迹已在自己的内心铺陈开去,将昔时的美好割裂成零星的、催人泪下的片段。
时间已然在数年前回拨,遗失在颓靡的过去,纵然找回来也没有滋味。
一如埋藏进花坛的时空胶囊,在改建了大理石台的雕塑后便注定了长眠地下的命运。
乔缓缓蹲下,十指再度轻触见证他们的昨天的土地,却感受不到曾经的温度。
或许,温度是梦想燃烧的产物呢……
在曾经的梦想与现实的碰撞中以失败告终后,便逐渐不情愿地接受所谓“当下”,颓靡于所谓“必然有缺憾的人生”。在周遭维持着寒冬温度的寒冬中冻结了一己的梦想在最温暖的内心深处的一角,以同样清冷的躯壳示于人前……这是否,既是成长的必经之途?
在如此“成长”中,乔一度以为自己堕入了灰色的国度,从此义无反顾地追随成人的脚步走向不可知的迷雾深处;以为永远不会回忆起那段尘封的有阳光相伴的青春岁月与那段渴望良久却只持续了一分钟的初恋;永远不会,回头。
然而,滑落的戒指在地上微妙颤动,银白色的雕塑反光于其上打转,折射出无数个已恍若前世的昨日,光线渐渐在注视下黯淡,不复纯白的流年在时光之神的戒指上缓缓流过,居然亦斗转星移地度过了十年光阴。
时间,终究是不可抗力。
承诺、感情、人心……但凡置身其中便会比戒指上的镀银更快的磨损,失去原初的颜色,甚至连脆弱的胚型都留不下。
只因岁月同那些立下誓、留下情的孩子一同失忆、渐次遗忘。
岁月,是唯一一个见证最多,却依旧敢维持那一份狂妄的赫拉之子。
以同样的方式留下那枚戒指,乔迈出NASA的大门。
却无法阻止本能,再度转身回顾。
香樟树上的叶子在风中纷扬着落下,柔软的枝条如涟漪般摇曳,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那些在岁月中渐次褪色的回忆。随着她的离去,又能留下多少?
阳光,在年华的树影中婆娑摇曳,明明灭灭。暗香浮动,寂寞了一季的灿烂。
朦胧的阳光将乔的影子勾出清晰的血色轮廓;如同,能回避却不愿回避的未来。
她浅笑,那些曾经不忍回忆、不愿卒读的过去,或许是时候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过去。那些痛彻心扉亦不舍得与旁人分享的伤怀,也便霸道地留存心底。
任凭其,几十年后,成了枯槁的面容、褶皱的皮肤下最浅淡亦最深沉的笑,何必寻根究底?
十五岁时,五人埋下的梦想之侧,她在二十五岁上只身埋葬过去。
回忆也好,妄语也罢,日后便化作了再普通不过的纪念。
或许无人得见,花坛边女孩无意识划下数遍的十年前的承诺:
我们,在一起;我们,不离不弃。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