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姑子】【原创】续红线错牵(陶钟)

04
钟忆竹步过了曳曳生光的镜湖，随著笛声，找到了只身一人的陶醉。他坐在林
中的大石上，温文尔雅，却又带著深深的落寞。
「陶醉，飞飞的脸当真好不了吗？」钟忆竹总是不太相信，这点小事对陶醉来
说，该当不是难事。
笛声虽停，陶醉却沉默了，他思忖一会儿，在钟忆竹的耐性用光之前，他终於开口了。
「她…该怎麼说呢…她身上有一丝仙气，我不知这仙气从何而来。本来她身上
有这丝仙气，白老夫人应该伤不了她，偏偏她与白老夫人之间恩怨难解，加上
她为情郁结，竟将那丝仙气生生封在体内，才会让白老夫人乘隙而入。」
这番话听得钟忆竹头昏脑胀，气急败坏的开口：「你说了等於没说，到底有没
有办法？」
「得靠她自己，解开心结，释出仙气，她的脸自然可以好。」陶醉幽幽开口，
只是情之一字，要是如此轻易可以看破，世间也就没什麼难事了。
「为什麼这世间有情人都不能终成眷属呢？月老，你是干什麼吃的！」钟忆竹
忍不住朝著夜空咒骂，「飞飞是这样，花姑子是这样，连素秋也是这样。」
听到最后一个名字，陶醉身躯一震，心口开始泛疼。
「素秋，她好吗？」
听见陶醉嘴里跌出这两个字，忆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用力摇著手中团扇，
搧出的风连她丁点儿的火气也消不了。
「素秋，她都不知投了几次胎，喝了几次的孟婆汤，怎劳您挂心动念！」钟忆
竹当然知道钟素秋成仙之事，她只是不想告诉陶醉，毕竟他们已经不会再重逢
了，告诉他又怎麼样？让他彻底忘了钟素秋？她才不便宜那根死竹子。
05
「孟婆汤…能忘了，也是好事。」陶醉也很想忘记这一切，只是，他自视甚高，
不愿以忘忧草代劳；更何况，回忆已经是他仅有的，他怎麼忍心忘掉她？忘掉
那个看似娉婷柔弱，却对爱义无反顾的大家闺秀？
「当然是好事，指不定她现在正高高兴兴的上花轿，要嫁给一个与她情投意合
的少年郎。」钟忆竹看著陶醉波澜不惊的眼中透出气息，深深地，汇成一地无奈。
「竹本无心，你却有情，陶醉，你真的是个怪人。」钟忆竹叹了一口气，这般
刁难他，要让钟素秋知道了，怕又要心疼了。
「我要走了。」钟忆竹转过身。
「你要走？到那儿去？」陶醉冲口而出，他竟没有意识到，自己舍不得那张容颜。
「我要到云南去，我很早就想到那个家家有花，户户有水的地方，」钟忆竹笑
了，「或许，在那里，我能遇见转世的素秋，能在她脸上，看见晴天的阳光。」
06
钟素秋跟著沈浪又奔波了数日，她实在很想使用仙术，加快她与沈浪的脚步。
只是如果在沈浪面前现身，怕是会将沈浪弄得更头昏脑胀。
这晚沈浪停在郊外野营，钟素秋无聊至极，竟听到一阵清亮婉转，又愁寥甚深
的笛声。
这笛声，怎的如此熟悉？钟素秋悄悄往笛声来源寻找，从她身上逸出的仙气，
撩动了平静无波的镜湖。
终於在林间的大石上见到了持笛之人，
玉树临风，面如白玉，眉眼之间渗著哀愁与说不出的俊雅，白衣金带，腰间翡
翠葫芦闪著绿光，这人似是感觉到了钟素秋前来，而停了笛声。
「怎麼，这麼快就改了主意，不去云南了？」男子转过身来，尔雅一笑，天地
失了颜色。钟素秋忍不住窒息，那是一抹怎样的笑容？
「你…看得见我?」钟素秋有些惊讶，毕竟自己是隐身而来，他怎麼会看得见？
再仔细一瞧，原来面前的，竟是妖精。
「素…素秋？」陶醉喃喃的说出她的名字，那记忆中的婉约，温柔，坚强，心碎，
那滴落在他心上的泪水，陶醉怎麼会分辨不出来？他胸中的欣喜，迅速的漫延到
全身。
「公子认得素秋？」钟素秋的下一句话，只震得陶醉险些失去知觉。她…她竟忘
了自己吗？怎麼能？怎麼会？
陶醉想起了忆竹说的孟婆汤，自己不是才说，忘了也好？可等到真的相见不相
识，他的心，怎麼会如此疼痛？而她身上飘逸的仙气，又是怎麼回事？


07
「素秋扰了公子雅兴，真是罪过，但是听公子之言，我们似乎认识？」钟素秋
很想知道自己过去的事，除了在月老那儿见习，其他的，她一无所知。
「多年前，我们见过一面。」
陶醉百般挣扎，决意不再多说，他不知道这些年钟素秋发生了什麼事，可是如
今她眉间再无那份忧愁，面容上再无那些牵挂，对她而言，这才是好事，让她
记起那些事，又如何呢？
「见过？仅仅只是见过？」钟素秋心中怀疑，照理说仙妖不两立，他们怎麼
有机会见面？而他的笑容，怎麼如此轻易就撩动自己的心弦？她多麼希望，
他能对自己再笑上一笑。
「既是如此，素秋也就不再打扰，告辞。」钟素秋心中挂念著寻找白飞飞的
事，况且，要让月老发现她与一个妖精厮混，不把她骂的体无完肤才怪。
陶醉静默的看著钟素秋转身离开，他几乎站立不住，扶著身旁的枫树，会这
麼痛吗？原来我还会这麼痛吗？陶醉勉力扯起一笑，却笑的无边凄凉。
他该走了吧，这些日子的停留，照顾那个叫飞飞的姑娘，不也只是为了那与
她相似的容貌吗？
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放开我－」是钟素秋的声音。
陶醉想也不想，立刻奔向镜湖。
08
钟素秋踏在镜湖边上，脑中都是方才陶醉那灿然一笑，渐渐地，她脸上飘起
两朵红霞。
「我这是怎麼了？照说沈浪也不比他逊色，怎麼自己见了他，心就像要窜出
胸口一般，整个人都不知不觉的笑了起来。」钟素秋芳心紊乱，丝毫没发现
面前立了一人，险些撞了上去。
「喂，走路留些神，前头站了个人你都不晓得。」一声轻佻的语音将钟素秋
唤回现实，她定睛一瞧，怎麼又是个妖，这山头的妖还真是不少，偏偏都叫
她给碰见了。
「真是对不住，没撞著你吧？」钟素秋毕竟是大家闺秀，骨子里的温婉有礼
还是不减。
面前的男子穿著黑衣，衣著之间却闪著鳞光，如墨长发披在肩上，一双贼眼
在钟素秋身上溜走，瞧得她寒毛直竖。
「真想不到镜湖这个小地方，还有仙子降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一丝
冷笑爬上面容，鲤鱼精－玉升的神色显得更加阴森。
「阁下客气了，打扰之处请多见谅，小女子告辞。」钟素秋一刻也不想在这
里多待，却不料玉升拦住去路。
「这麼快就要走，也太不给主人家面子了吧。」玉升看著面前这个仙子，仙
气弱弱，看来不是什麼厉害的角色，要是能吸尽她的仙气辅助修行，肯定能少
修炼五百年。
玉升伸手一抓，不料却是落空，钟素秋早已对他提防，看他抬手立刻闪让。
「你…你还不让开！」钟素秋并没有和妖精交手的经验，此次下凡也是头一回，
她倒没想到妖精也有不怕仙子的，这下如何是好？她的仙法来来去去就那几招，
要动手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09
玉升见她吓得小脸煞白，有意卖弄，移形换影的飘在四方，趁其不备之下抓住
钟素秋的手。
「待在天庭多无聊，不如待在镜湖陪我，人间可有趣多了。」玉升手一紧，钟
素秋身躯摔进他的怀里。
「放开我，你放开我！」钟素秋气极败怀，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放开她！」一抹绿光直取玉升门面，三尺外的白衣瞬间掠近。
「哼！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在这里逞威风，就是逼我出手了。」玉升紧抓著钟
素秋不放，钟素秋的眼神透出惊慌，颤颤的望向陶醉，似乎他是唯一可以保护
自己的人。
玉升瞧著陶醉，他是知道附近林子里来了个妖精，道行还不低，不过既然对方
没有生事，自己也没什麼心思去理会他。
「你若再不放手，就不要怪我不念同道之情。」陶醉持起竹笛，一抹绿光又射
向玉升。
玉升左手一挥，镜湖湖水忽然涌起，像一面水镜挡在二人之间，绿光也被反射
出去。机不可失，玉升抓著钟素秋，跳进镜湖之中。陶醉见状心急，跟著跳进
了镜湖。
陶醉施起道法，一团光晕围绕著他，让他可以行走湖中。好不容易见到一道黑
影，陶醉急忙掠近。
「果然有点道行，不过，这湖底是我的天下，你跟了下来，就别想再上去。」
玉升邪笑，召来湖底妖精，将陶醉团团围住。
「你快走啊，你我只是见过一面，你又何必为我送命？」钟素秋见陶醉为了她
涉险，心中著急不已。
陶醉翻腾左右，击晕了数个妖精，只是这些小妖太多，真要出手废了他们的微
末道行，自己又不忍心，毕竟他明白修炼是多麼漫长和辛苦的一件事。
10
玉升见陶醉游刃有余，暗暗运起功力，趁陶醉抵挡小妖之时击去，钟素秋不知
那儿来的勇气，竟挣脱玉升的掌握，为陶醉生生受了那掌。
「素秋！」陶醉再也顾不得其他，下手不再容情，其他小妖见他如此，吓的
纷纷躲避。
陶醉将昏去的钟素秋抱在怀里，钟素秋苍白的小脸上双目紧闭，一丝鲜血从
樱唇渗出，身上的仙气也逸散开来，整个人像要魂飞魄散一般。
玉升瞧著钟素秋，他的一掌有那麼大本事吗？能把一个仙子的元神给打散？
再瞧瞧右掌，他的掌心居然出现了一个圆形灼伤，方才没有感觉，现下一看，
那灼伤几乎要溶去掌心，吓得玉升急忙奔向自己的洞府疗伤。
陶醉施法将自己与钟素秋送上岸边，他轻轻扶著钟素秋坐起，正要为她疗伤，
一块碎裂的玉玦从她怀中掉出，玉玦里散出丝丝青烟，渗入钟素秋体内，几道
白光像是由她体内激射而出，亮的陶醉睁不开眼。
等到光亮渐渐消失，钟素秋瘫软的身子又靠回陶醉的怀里，幸好她的脸色已比
方才在湖底时红润的多，陶醉痴痴望著她，忍不住拨动她额前碎发。
「素秋，这麼多年了，你好吗？恨我吗？恨我当初辜负你吗？」
陶醉深情的目光，闪动著哀伤，当年他的不得已，伤害了这个柔情似水的佳人，
当她那晚在竹林哀求著自己，那样纯真无瑕，始终如一的情意，他险些就答应
了她，若不是花姑子出面相求，要她留下来照顾安幼舆和他的孩子，陶醉真的
无法再三对她拒绝。
这麼多年过去了，陶醉始终不能忘记那晚在竹林里，钟素秋含泪的目光和挥别
的眼神，她什麼也没有说，什麼也没有做，只那样静静的再看他一眼，就那一
眼，竟刻在陶醉的心板上，想忘也不能忘。
陶醉抚著钟素秋的面容，静静的回想著他们相遇，相知，相惜的过程，他从来
猜不出，那麼娇弱的身躯里，为什麼藏著这麼巨大的热情和坚持


11
突然，平地起了一阵闪光，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出现在陶醉面前，心急火燎的
望著钟素秋。
「玉玦一碎，我就知道要出事了。」  
陶醉望著眼前老人仙气腾腾，腰间系了一把红线，灵机一动急忙开口。
「您是月老吧，能不能央求您救救她，求您了。」陶醉俊美的脸庞已被焦急烧
的变形。
「是你！」月老看出陶醉原形，叹了一口气，「冤孽啊，你将她放下吧。」
月老施起仙法，一阵檀香幽幽而出，笼罩著钟素秋全身，过了半响，檀香渐渐
散去，钟素秋仍是没有醒转。
「你别急，她还得一会儿才能醒。」月老安抚著不安的陶醉。
「你叫陶醉吧！」
陶醉恭敬的向月老行了一礼：「在下正是陶醉。」
「素秋现下是我手下的仙子，这说来话长，既然如今都已重逢，也该向你说个
明白。」
陶醉见月老模样，似乎这事与他和钟素秋有极大关系。
「你知道素秋为什麼会喜欢上你吗？」
陶醉默然。（总不能说因为自己文武双全，风采翩翩吧）
「素秋在姻缘簿上，注定要嫁给熊家的长子！」
陶醉惊愕，却又有一丝窃喜，原来，他们竟该是偕手共伴晨昏的鸳侣，怪不得
素秋对他如此情根深种。
「原本你是熊家的长子，可是，你父亲熊雄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竟将你活活
毒死，弃尸在竹林之中，使你变成了竹子精。如此一来，素秋本该在熊大成逼
婚之际，因为逃婚失足摔落山崖而亡，你们的情缘，只能来世再续。」
12
「不料你出手阻挡，使得素秋对你情难自禁，芳心已托。原本你应该在崂山带
走她，如此素秋就只能再活半年，可她却为全姐妹之情，朋友之义，牺牲了这
个与你相守的机会，足足在人间又多活了十六年。」
月老轻叹，他当时看著这条断了又续，续了又断的红线，真是伤透脑筋，却又
怜惜钟素秋为了花姑子，情愿犠牲自己的大好青春，犠牲自己所一心倾慕的人，
只因她明白，花姑子是陶醉心里的人。
他那年来接钟素秋之时，钟忆竹也在一旁，泪眼汪汪的问著月老，为什麼像钟
素秋这样好心肠的姑娘，却落得如此凄凉？
床上的钟素秋虚弱的笑著：「忆竹，别胡说，我过得很好，大家都对我很好，
你也对我很好，这就够了，那里来的凄凉可言？」
「你心里是怎麼想，我还不明白吗？我真是恨不能把那根竹子给剖开来，看他
是不是真的没心没肝！」忆竹一边说著，一边又流下泪来。
「陶大哥…他…他…」素秋只是笑著，笑著，慢慢地，闭上眼睛。
月老将她的魂魄带回天庭，用月桂枝，兰花蕊，净瓶水塑成形体，形魂合一，
成了个小仙子，又将她的记忆封在玉玦中，就怕她忆及过往又愁思难当。
陶醉听到这里，不自觉的掉下泪来，她竟是如此深情，一心一意守护著对花姑
子的承诺，只因为，自己。
他多麼想告诉她，其实自己曾回过崂山，偷偷地看过她，那是一个黄昏，她坐
在竹林里，一面缝著衣服，一面自言自语。
「陶大哥，亭儿今年六岁了，他眼睛和花姑子一样，笑起来还有酒涡呢，你一
定会很喜欢他的。他很聪明，又爱画画，婆婆说他和幼舆小时候很像，不过没
有幼舆那麼木讷，亭儿机灵的很，我想，应该是像花姑子多一些吧。」
钟素秋补好了衣服，听著竹叶声沙沙而过，突然，眼睛里闪著光辉。
「陶大哥，你会回来吗？会回来看看素秋吗？只怕你回来的时候，素秋已经老
了，再也不是你画里的美人了。」
陶醉听到这里，几乎忍不住要跨出那一步，却被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
「素姨，素姨你在那里啊？」
钟素秋一听，匆匆拭乾眼里的已成形的泪珠，收拾东西，步出竹林之外。
陶醉见她离开，急不可待的奔回来时之处，他只想逃离崂山，一刻都不能多停，
否则，他只怕自己再也忍不住，忍不住将钟素秋拥进怀中。


13
月老望著陶醉眉间的忧思，心念一转，慢慢的开口。
「罢了，玉玦已碎，我也得再去找一块新的玉玦，这三日你就为我照顾好素秋，
也算是全了她的念想。」
三日？只有三日吗？
陶醉心一痛，望向月老，眼神中泛出痛苦。
「如今她的身份已不同往日，三日已是…，你也该明白。」  
月老的身影已去，只留下这冰冷的言语。
是啊，如今素秋是天庭的仙子，又怎麼能和他在一起？
「啊…」
怀中人儿的唇中透出轻吟，长长的睫毛颤动著，慢慢的，她睁开了眼，水亮
清透，一如初见的星眸，弯弯的，又涌上雾气。
「终於，又梦到你了。」钟素秋淡淡的吐出一句，整个人又靠向陶醉几分，
见陶醉要开口，钟素秋立刻按住他的唇。
「不许叫醒我，不许！」泪珠不受控制的滴落，「再让我见你一会，醒了，
也才不那麼痛。」
「素秋…素秋…我的素秋。」陶醉一把握住柔夷，细碎的在钟素秋耳旁唤著，
唤著刻在心底的名字。
怀中人儿在听到自己的细语，竟不禁颤抖起来，惊的陶醉将她拉离怀中，著
急的巡视著她。
「怎麼了，你怎麼了，疼吗？痛吗？定是月老没有治好你，告诉我你那儿不
舒服…」陶醉见她一言不发，泪却下的更猛，急的三魂不见七魄。
「是不是我弄疼你了？」陶醉正要松开双手，却感到一窒，娇美人儿重扑入
怀，紧紧的搂住他的腰。
「不是作梦，不是作梦，你真的回来，真的…回来了。」细碎的呜咽从怀中
传来，抖动的双肩是强自压住，却不能停止的波浪，一起一伏，拍碎了陶碎
的心墙。
这一刻，他再不能静默，双臂越收越紧，话却轻柔似水，潺潺而过。
「素秋，我回来了。」
14
钟素秋靠在陶醉的怀里，攥著他的衣袖，听他说那四十多年的分离中，游历
四方的趣事。其实，她不在意那些的，仙妖之分，江湖之事，对她而言又算
什麼，她只是想听陶醉的声音，想真真实实的感受，陶醉真的在她身边。直
到，她听见了白飞飞的名字。
「你..你见过飞飞了？」钟素秋仰起惊喜的小脸，眼神中的流华让陶醉不禁
一动，一抹微不可见的红扬上如白玉的面。
陶醉将事情原本交待，却换来钟素秋的轻叹。
「为她烦恼吗？」她的心，永远都是那麼美好，轻易的将善良感染到自己的心上。  
「嗯，她是命不该绝的，都是因为我的关系，她才会有此一劫。」钟素秋蹙起
秀眉，拧疼了陶醉的心。
「天意如此，不要全当是自己的错，我会心疼。」陶醉抚平双眉中的川字，
「她的身体虽已复原，心结却不能解，只是…不知谁才是那帖心药？」
沈浪？宋离？还是追命？？钟素秋匆匆救人，却没有再仔细看过姻缘簿的变化。
「我想去看看她。」钟素秋记起林外的沈浪，该不该带他一起去呢？
他不是许了朱家小姐吗？追来这儿，又能改变什麼呢？
「傻姑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念想，或许不能逆天而行，但又怎麼放的下呢。
」陶醉一句话呼在钟素秋耳边，搅得她心慌意乱，鲜红欲滴的双颊犹如苹果一
样诱人。
钟素秋羞得坐直了身，怯怯的看了陶醉一眼，瞥见他含笑而视，眼神中尽是
柔情蜜意，更是心跳狂乱，忙不迭站起身来，却因为急乱踩上自己的衣摆，
跌入满是竹香的怀抱中。
「堂堂一个仙子，怎麼也莽撞起来？」
「我…」钟素秋枕在陶醉胸前，说话的声音微不可听，「这仙子又有什麼好当，
我的心意，你总是明白的。」
我…我自然是明白的。
陶醉沉默的拥著她，不说了吧，别说了吧，如果分离是必须的，就让自己一人
来承受越来越痛的苦楚。


15
当白飞飞看见推开门走进来的人儿，她敏锐的感觉到，这个人不是豪气忒爽
的钟忆竹，也不是追命口中娇俏的水芙蓉。
她眉间那份大家闺秀的柔美，温婉和熙的笑容，初见自己容貌时眼中闪过的
歉意，她是谁？
「我叫钟素秋，当初，是我救了你。」
「你要什麼？」白飞飞周遭升起一股冰冷，她既出口相询，也就代表她会全
力以赴，毕竟，是救命之恩。
只是，心里多少还是咬牙，难道就不能为自己而活，要一而再，再而三去成
为别人手中的工具吗？
「你别误会，我救你不是为了什麼。」握住白飞飞冰冷的双手，钟素秋不能
说出自己的身份，也不能说出当初救人的原因。
「若说真是为了什麼，或许只是为了…你和我一样为情所苦。」
冰凉凉的纤手捂的发暖，白飞飞感受不到钟素秋的内力，可是，那股子暖意
却散了出来，暖进她的心里。纯粹的，只是一种关心，却让白飞飞有想流泪
的冲动。
她们谈了许久，陶醉只是静静的和追命坐在大堂，品著那杯已经半凉的茶，
直到房门打开，戴著面纱的钟素秋才退出门外。
「你告诉她了吗?」陶醉知道钟素秋一直在考虑该不该将沈浪带来。
钟素秋轻轻摇头，该说什麼呢，能不能找到这儿来，就看沈浪自己的造化吧。
「你会好好照顾飞飞吗？」钟素秋望向一旁的追命。  
「会。」追命浮起一个温暖的笑容，眼中执著的神采飞扬。
「即使她最爱的人不是你？」
「我喜欢她，是我的事，她最喜欢的人不是我，是她的事。」追命两手一摊，
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面纱下的嘴角扬起，钟素秋眼神瞟向未阁上的窗。
飞飞，不要自苦，你值得所有人来爱你的。
「我们走吧。」钟素秋的手落入陶醉的掌握中，去时如来时般宁静。
16
钟素秋忙碌的置好一桌热菜，听到陶醉的笛声后，心情更加甜蜜。
是啊，她从未听过陶醉的笛声内没有忧伤，似乎寂寥总是渗在他的眉心，浓
成化不开的愁。不管是亲情，或是爱情，都让他神伤不已。
今夜他的笛声，却泛著缠绵之意，是不是…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接受了自己？
那句’我的素秋‘不是她听错罗?
想到这里，她的脸比方才在灶边更加艳红。
「想什麼呢？」竹香迎面而来，钟素秋怕被识破心事，飞快的否认。
「没…没有啊！」看著陶醉的微笑的目光，钟素秋急忙解释，「素秋怕这些菜
不合陶大哥的口味。」
「是吗？」陶醉看著她酡红的双颊，方才他的笛声，怕是已经泄露了自己的心
意吧！
这是该，还是不该？他多想将素秋拥在怀里，要她随自己浪迹天涯，去看泰山
日出，西山日落，西湖莲开，长江舟轻！可是，他不能！
现在说了，做了，承诺了，三日之后，只怕素秋会更加痛苦万分！
她是自己压在心头四十多年的情思，如今触手可及，看著她的目光，听著她的
声音，那份情感流进四肢，流进心里，窒的他无路可退，被无情人生打磨出来
的那份冷静，就快镇不住这份澎湃而出，他，该怎麼办？
「陶大哥莫不是不敢吃素秋做的菜吧？」钟素秋看著陶醉盯著菜沉思，表情掠
过不安。
「傻话，素秋做什麼也是好的。」陶醉拿起筷子，轻轻的为她布菜。
「对了，陶大哥，月老来看过我，是吗？」钟素秋突然忆起清醒那日陶醉的话
里，有提到’月老’二字。
「是…是啊！你让鲤鱼精打伤了，是祂老人家为你治的伤。」陶醉极力维持著
平静。
「祂老人家还有说什麼吗？」钟素秋夹了块鱼肉，放到了陶醉碗里。
陶醉的筷子握得死紧！
「糟了！我的汤！」钟素秋闻到一阵焦味，连忙离开饭桌。
陶醉如释重负的放下筷子，欺瞒的不安将他深深锁住。
17
当小葵走进树林时，她以为她看错了，她的陶大哥在笑？笑的那麼温暖，笑的
那麼开怀，笑的那麼…没有寂寞？


她才离开没多久啊？她才去了一趟百里外的集市，为陶大哥打了甫出世的陈年
梅花酿，急急赶回来送给他。
来回，只是二天光景。
可当她看见陶醉身后的人，她愣住了，那个飘著仙气的女子，那清雅的声音，
那温婉的大家风范，她是－钟素秋？
「小葵，好久不见了。」
「钟姑娘？！真的是你！」说不出的滋味绕在小葵心头，在钟忆竹出现时，是
否就代表著，这一切迟早都会到来？
「喊我的名字吧，我们都是朋友，还姑娘姑娘的喊，我可要生气了。」素秋握
著小葵的手，脸上全是亲切的微笑。
「这怎麼能呢，就喊素秋姐姐吧，素秋姐姐为了姐姐，辛苦的照看她的孩子，
这份恩情，小葵替姐姐记在心上的。」小葵的眼因为提起花姑子，而浮上一层
薄雾。
「什麼恩情，这些都是我自愿的，小葵日后要是再提这两个字，莫怪姐姐要罚
你。」素秋的话让小葵眉头一皱。
「怎麼了，小葵…不欢迎我？」钟素秋捕捉到那一刹，心头有些酸涩。
这些年陪在陶醉身边的，只有小葵，或许，他们…
也难怪他对自己的试探回避再三，到此时都没有开口留过自己，许是不知道怎
麼说吧…
「怎麼会呢，素秋姐姐不要瞎想。」小葵摇著头，眼光却瞟向陶醉，脸上为难的
表情令钟素秋更确定自己的猜测。
「你…你才回来，有许多话要向陶公子说吧，姐姐就不打扰你们了。」钟素秋转
身退回竹屋，泪珠却滚落香腮。
陶醉隐隐觉得不对，要跟著进屋，却被小葵拉住。
「陶哥哥，素秋姐姐她身上…」
「是，她现在是仙子，跟在月老身边的仙子。」陶醉知道小葵已经看出素秋身上
的不同。
「那她还要留下来？」
18
小葵听癫道人说过，仙界的规矩比上人、妖二界不知严苛多少，轻则闭山修练，
重则重入人道修行，癫道人那时还狂笑著说，不知多少人妖想成仙，去过那比水
还无味的日子。
如今钟素秋已是天界仙子，却私自下凡，还和陶醉在一起，这…这不分明无视
天规吗？
「她…她…」她明天就要走了…
陶醉在心里狂啸，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彷佛只要不说出口，这件事就不会成真，
不会发生。
「陶哥哥，你别吓小葵啊，有什麼你便说，什麼事都能解决的。」小葵见陶醉狭
长的情眸中蕴满眼泪，似苦似怨的神情痛苦万分，急得六神无主。
「小葵，别问，什麼都别问，就让我，再作一日的梦吧。」陶醉微微抬头，却止
不住晶莹滑落。
无暇多想，陶醉转身回屋，方才那句’陶公子’听得心里一跳，素秋这是怎麼了？
莫不是…
终於在屋后的水井边寻到她，纤手点去了尚在眼眶中未成形的泪珠，回头已是灿
灿笑容。
「怎麼哭了？」陶醉向钟素秋走去，心疼的执著她的手。
「没什麼，叫风沙迷了眼睛，没事的。」钟素秋退了一步，将手顺势抽离，却在
没离开前被一股力量扯回，猛的跌进一生盼望的怀中。
「若真是叫风沙迷了眼倒好，迷了脑子可就不太妙了。」
一句话说的钟素秋发愣。
「好好的，怎麼就变成‘陶公子’了？」陶醉带著戏谑的语气，「素秋不是误会
了我和小葵吧！」
「若是，若是…」


23
远方天空泛起鱼肚白，空气因为太阳东升而由冰冷转成微凉。当第一道朝阳
洒进屋内，陶醉的目光依然只看著怀中人儿。昨夜的泪痕还清晰可见，他却
不忍拭去，不愿意有一点点的动作惊破现在的平静。
她就像三日前受伤时躺在自己的怀里，那时，自己满心以为三日之聚能全了
彼此的爱恋，从此扯断红线再不纠缠。谁知，越是相聚，越是难舍.
往日情事随昨夜素秋的哭泣而翻起，一字一句刻在心上，她是爱极而不怨自
己於万一,她又怎明白，陶醉这一生中，从没有像现在如此痛恨自己妖的身份，
无法告知素秋，自己愿意与她厮守，就算只是待在崂山的竹林里，也比五湖
四海更令他留连。
不愿伤，亦伤！或许，他也该求月老，将他的记忆一并封入玉玦，停了这种
有口难言的锥心刺骨。一滴晶莹情思落在红颜之上，终是惊醒了昨夜酒醉人儿。
见自己貌似被揣在怀里一整夜，素秋第一个反应是艳了双颊，脑子里努力拚
凑昨日的片段，饮酒、拉扯、泣诉、还…她还…
贝齿不自觉扣住下唇，昨夜的混乱让她对那一吻感受并不深刻，只有一点冰
冷和急促，逾越了吧，自己怎能在小葵面前如此失态呢？而他，又怎能拥著
自己一夜？他不怕小葵生气吗？还是…他其实还是对自己有些情意的吗？
这一夜，究竟是少女情怀的句点？还是不离不弃的开始？
想到此，素秋的心神紊乱不堪，眼神更添迷蒙，若是她不走，静静的陪著，
他是否愿意呢？
「想什麼呢？」素秋微微抬头，望向平和如水的声音。
陶醉见她美目中眼光百转，染上红艳的小脸一会儿羞，一会儿忧，最后覆上
淡淡愁思，如水晶折出无限风情，竟耐不住情动，印上昨夜勾乱他心房的唇瓣。
素秋清楚的感到陶醉略薄的嘴唇有些乾燥，压在她唇上的动作却轻柔得如同
吻在易凋的花朵上，浅浅轻尝又辗转不休，搂在腰上的手缓缓收紧，让她想
羞怯挣扎也失了力气，只能靠在他的臂膀里喘息。
「大胆竹妖！人交给了你，你就是给我这样照顾的吗？」
24  
屋外洪声一入，素秋不惊反喜。
「是月老公公来了。」  
素秋立时站起，拖著陶醉的手奔出门外，却没发现陶醉脸上已褪尽血色。
屋外来人不止月老一人，还有一位身披银甲，威风凛凛的仙将军，见他手持三
尖二刃刀，英姿飒飒长身而立，将军一旁站了个浑身墨色的男子，样貌普通，
但鼻头黑鼓，甚是奇怪。
钟素秋不识那位仙界将军，陶醉却是已猜到他的来历，心中暗自忐忑，素秋此
次下凡已违天条，莫不是月老也保不住她，要让素来掌天庭刑罚的二郎神杨戬
亲自来带人？
「素秋见过月老公公，谢月老公公那日镜湖救命之恩。」
月老看著他二人素手相执，想起身后的二郎神，立刻喝止：「你还不过来，这
几日是让你在这儿养伤，不是让你和这竹妖厮混。」
「月老公公，您…您别发这麼大火，他…他是陶醉啊。」
月老对人向来良和，今天话里已是说得重了，素秋心上惴惴不安，仍是为陶醉分辩。
「若不是知道他是陶醉，我也不会留你在此。」月老向她招手，素秋只得暂且先
放开陶醉，向月老走去。
「素秋，你与陶醉的缘份已尽，今日就随我回天庭去吧。」月老和缓的声音不大，
却吓得素秋心神俱散。
「月老公公，我…我不回去，我要…」
「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要为他留下！他是妖，你是仙，莫说你愿不愿意，就说
他，也没有这份资格。」
月老根根白须晃动，显是气恼至极，眼中精光打量著陶醉，其中带著不少怒气
，分明气怒陶醉逾矩，让素秋又添心思。
25
「月老公公，素秋的心事您一直都是知晓的，求月老公公成全。」素秋二话不
说跪在月老面前，眼中珠泪已是半溢。
「素秋，这几日的相处你还不死心吗？他只当你是朋友，从没对你动过半点心


思，他对你承诺过什麼吗？表示过什麼吗？从来只是你去纠缠他，他可曾回过
头看看你？难道你就这麼不顾礼教廉耻，低三下四去巴著一个男子吗？」
月老一字一句说著，素秋的心一点一滴碎著，她无法开口反驳，因为，月老是
对的！陶醉的确从未对她表意，在这三日中也反复回避，或许在他心上，从来
就只有花姑子一人，没有别人，从来没有别人。
「不是！不是！素秋，你不是那样的姑娘，我…」陶醉见素秋小脸惨白如纸，
珠泪飞散滑落，身子犹如秋风枯叶，魂魄渺无归依，暗气月老说话薄情，就算
要素秋死心，也不该如此伤她！
「你再敢说一句，我立刻废了你。」月老见素秋信了自己的话，要是让陶醉破
坏，今日怎能将素秋带回！
素秋望向陶醉，眼神中尽是温柔与痛苦交织的神色，恳求著他将方才被打断的
话说下去，恳求著他给自己一点希望，恳求著他对自己用灵魂爱恋的唯一，给
予一丝回应，那怕，只是对她的同情和欺骗，她只希望，陶醉能再像那日一样，
唤她一声‘素秋’。
只是静默，陶醉只是静默，他比谁都要明白，仙子流连凡尘会遭受什麼处罚，
地位崇高的三圣母都会免不了囚禁华山，何况素秋只是一个小仙子！心头情伤
又怎能比上失去自由，失去意志，甚至…失去生命！
他要她活，要她好好的活，那日素秋为他挡去一掌的昏迷，已经让他撕心裂肺，
他不能再来一次。
26
「素秋，老仙当初接你回天庭早已说过，你与陶醉的缘份难求，如今都全了你
念想，你不该再如此不明事理违反天条！」月老声音柔和下来，轻轻抚著素秋
的长发，如同自家长辈般温暖熨贴。
「素秋…明白…」一句话抽抽噎噎，素秋收回与陶醉纠缠的目光，只是低首敛眉。
「这是老仙为你寻来的玉玦，今日就将你对那竹妖的情忆收了，回到天庭，你
便仍是月老座下仙子。」
「不！」素秋惊得跌坐在地，连回忆也没有吗？要她彻底忘记那抹竹绿？她不
要！她不要！不能留下，不能拥有，为什麼连回忆也不能有？连心底偷偷想念
也不能有？
「素秋，情思太重对你自己也不是好事，天庭规矩严厉，老仙是为了你好。」
再闹个私下凡间，月老也不能护她周全。
「不，我不答应，月老公公，就算我不能陪在他身边，就算他心里的人不是我，
我也绝不要忘了他，您就成全素秋吧，不要连这仅有的一点点也夺走。」
泪滚落的更凶，素秋咽哽的语音像刀子，割碎了陶醉已七零八落的心，他真是
恨上月老，怎麼偏生要这样折磨素秋？那日见他心急赶来，总以为他对素秋也
是爱护，今日却处处为难。情忆要收於他又何尝是难事，上回不也是悄悄进行，
偏生这次要敲锣打鼓，非要逼死素秋吗？
「素秋，不论你答不答应，老仙都要收了你的情忆。」平缓的话音辗碎素秋的
企盼，她咬牙昂首，心头做了决定。
「那就请月老公公除了素秋仙籍，让素秋轮回去吧。」宁为玉碎的气魄收住素
秋的泪，却激怒了月老。


31
「素秋，为你的事，月老公公添了不少愁思，你莫要再难为他，好吗？天庭
办事自有法度，不是月老公公一人可以改变。月老公公对你向来爱护，你甘
舍仙籍堕入轮回，就半点也不念这三十多年的相处吗？」
素秋想起自从一缕芳魂随月老回到天庭，他对自己如同自家晚辈的照顾疼惜，
与父亲未入魔前不相上下。绛红也如自家姐妹友爱照料，从未看轻於她，若
要舍了这份亲爱，也是万分不愿。只是若不求个明白，就是再活上千年，她
的心思也只有两个字－陶醉。
「绛红姐姐，非是素秋为难，也非是素秋不念月老公公疼爱，在凡间时，素
秋曾甘舍性命，只愿求得与他半年相聚，他却不愿我只有半年可活，对我一
再拒绝。」
「之后为了他，我答应了花姑子，留在幼舆身边。我留在凡间，并不是因为
我怕死，而是我知道，他比谁都希望花姑子的孩子可以幸福的成长在一个完
整的家庭。」
「此次重逢，他明知仙妖殊途，虽然对我爱意难舍，却是半点不敢提起，深
怕我为他冒犯天条，情难自己。如今我连他的处境如何都不知道，你要我如
何宽心？」
水晶般的清泪滑过如玉脸庞，柔肠百折的泣诉，素秋挺直背脊，她不能软弱，
为他，必须坚强面对可能发生的所有阻碍。
绛红何尝不知她二人情路坎坷，见素秋纤纤弱质，却总是坚定的迎向爱情上
的难关，真让她心疼又不舍，


33
一连跪了六日，第七日素秋终於被请进了武凌殿，见到那日与月老一起来
抓人的二郎神君－杨戬。
一身墨衣不如那日银甲灿烂，手中摺扇也比三尖二刃刀可亲，面上更是带
上淡雅的笑意，与素秋初见的将军模样完全不同。
「仙子在殿外候了七日，莫非有什麼很重要的事吗？」
素秋明白他看来就算再怎麼和善，也是执法如山的二郎神君，鼓足全身的
勇气，她缓缓的开口。
「素秋求见神君，是为了陶醉。」  
「哦，他怎麼了？」一副雷打不动的表情，杨戬看向素秋。
「他怎麼了该是要请神君赐告素秋。」
「本神君倒不知自己管辖中，何时多了妖怪这一项。」眼中多了冷冽，素
秋不自禁心下发颤。她深吸口气稳住心思，再次开口。
「神君若不知陶醉下落，是不会让素秋在殿外跪上七日的，神君是想看看
我会不会放弃吧！」
杨戬端起面前茶盏，半句不答，目光中的一丝赞许让素秋继续著方才所说。
「素秋明白天庭法度严谨，但是回来后我并未受罚，想来神君从不循私，
定是有人为我受了，这人若不是陶醉，素秋也想不出别人。就请神君行行
好，告诉我他的下落。」
说罢，素秋坚定的看著杨戬，她希望杨戬可以明白她的决定，那并不是一
时的兴起，而是终身的追寻。
「仙子猜的不错，你该受的刑罚，的确是那竹妖为你受了，只是本神君已
经答应那竹妖，决不会将你送去见他，难道仙子要本神君言而无信吗？」
「素秋所做所为皆是自愿，神君怎可让无关之人为我受罚！请神君放过陶
醉，要杀要剐任凭处置，别说是对他的情忆，就是要收了我的七情六欲，
我也决不反抗！」
素秋猜不出天庭的刑罚是什麼，但不管是什麼，肯定都不会好过。陶醉在
自己的心中再是强大，终究也只是竹妖，并不是仙家之人，怎麼会受的起
天庭刑罚。
那天若不是自己心慌意乱向他开口恳求，他也不会为保自己的情忆应下这
刑罚，自责的心情在这几日里无时无刻萦绕於心，若是自己当时真能放下，
是不是就可以让他自在的浪迹天涯，而不是被囚禁在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地
方，受著自己不知道的刑罚。
「好！仙子既然这麼爽快，本神君也该有成人之美，否则岂不如一个小女
子，你跟我来吧。」
杨戬领著素秋转进内殿，在水晶镜前，她看见在幻镜中挣扎的陶醉，只一眼，
她的泪水已经滚落，意识在血管中叫嚣，柔夷颤抖著抚上镜面，一下又一下
描绘著陶醉身上的血迹。
这就是爱吗？这就是我带给他的爱吗？这份爱竟已经强烈到伤害他的肉体，
撕裂他的灵魂！为什麼自己帮不上他一丝一亳！只能站在镜前看著他为自己
受苦！
不要，她不要！她不要！
原来这就是他不肯爱她的原因！跨出一步便是永远！
她错了，真的错了，自己从来都错估情势，以为他是因为人妖之分，仙妖之
别才封闭心里的情爱，而没有看透这背后的痛苦。
因为爱他而一心成妖，只活半年也在所不惜；因为爱他而保全情忆，不管不
顾的宁愿堕入轮回，这是她的追求，即使要付出代价也在所不惜，因为那是
自己的追求向往，要拥有自然要付出些什麼去交换。可是，她从没有想到，
付出那代价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被她打动的陶醉。
承认了对自己的爱，承认自己是他心上的人，他也承担起所有因为爱而存在
的痛苦，用这样的方式去回应这份感情，即使可能付出他的生命。
花姑子是陶醉最爱的人，钟素秋是最爱陶醉的人，也是伤他最重的两个人，都
是为了自己的爱，而让他受到伤害。
素秋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弥补陶醉因为花姑子而受伤的心，在陶醉说出忘不了她
爱上她的同时，她真的以为陶醉已经得到救赎，爱的伤因为爱而痊愈，可是现
在，他只是落入另一个地狱，一个以爱为名，勒索著他生命的地狱！
‘自私！自私！钟素秋，你真的是这世上最自私的人，为什麼逼他来爱你！为
什麼折断他的羽翼！为什麼！’
素秋在心里狂吼，却说不出半句话，泪珠不停。终於，她压下所有的痛，颤抖
的开口。
「请神君别让他再为素秋受罚，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早已说过此事与他无关。」
「仙子想清楚了？你不是修行而致的仙体，这种仙家刑罚可不一定顶的住，
说不得会搭上一条性命。反而那竹妖有点本事，说不定能撑得过去。」
「素秋心意已决，求神君成全！」素秋话未说完，人已经跪在杨戬面前。
「既然仙子这麼坚持，本神君自然当不得坏人。」杨戬手一扬要将素秋送走，
却被她打断。
「等等！」
「怎麼，反悔了？」杨戬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素秋想求神君一件事。」
杨戬没有回话，素秋又急急补充：「不会叫神君为难的。」
「说来听听！」
「请让陶醉忘了我！」
此话一出，杨戬忍不住打量起素秋，像是明白了什麼，他眼中终於泛出一闪
即逝的暖意。
「你当初用心用情，只为让他爱上你，如今得偿所愿岂不正好？就算不能在
一起，你也不愿意忘了他，怎麼现在又要他忘了你？」
「我……再不想让他受苦了。」素秋泪眼朦胧中只剩下陶醉伤痕櫐櫐的模样。
「如果能重来，你还会爱上他吗？」低声的询问出自杨戬。
「会！只是，我不会让他知道，不会让他爱上我。」


34
陶醉醒在一座竹屋里，身上的伤重的让他诧异，他再努力也想不起这些伤
是怎麼来的，细长又深重的伤痕遍布满身，，能伤他的人肯定能要了他的
命，没有置他於死地又是为何？
思及此处，一抹身影打帘而入，熟悉的向日葵花香传来，脸上是永远灿烂
不知世事的笑容，乌黑发辫系著金色丝带，端进来的药苦得从味道就能辨
出。
「陶哥哥，你终於醒了。」小葵总算松了一口气，「你已经睡了四天，要
再不醒我可就不知该怎麼办了。」
「四天？我睡了四天？」陶醉一听更是惊讶，「那…我身上的伤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一个男子把我带到这，说是你伤了要人照顾，我便跟著
他来，药也是他留下的。」
一问三不知的回答，让陶醉如堕五里雾中更是迷茫。喝了一口药，苦的他
险些吐出来，又似是不舍，苦中落了一点馨香，那馨香…是什麼?
「小葵，你还记得我们救了一个厉鬼缠身的女子吗？」陶醉极力搜找著这
几日的回忆，这样不明的伤太过诡异，他必须找出来这背后的秘密。
「嗯，记得啊，那个女子叫白飞飞。」
「可是我们为什麼会遇见她，又为什麼会救了她？」陶醉竟想不起来他们
的相遇，也看不清那女子的脸，只记得她脸上有十分骇人的伤疤。
「这…好像是我在市集听见她的朋友苦恼，顺口一提，你说这也是修行的
一种，就去帮帮她罗。」小葵背对著陶醉，脸上已有冷汗。
「救了之后呢？我记得我回到镜湖……之后呢？」陶醉努力的回忆，脑子
却十分不配合的疼了起来。
「陶哥哥，你伤的这麼重，就先别想了，待你身子好些，我们再作打算，
好吗？」
看著小葵著急的神情，陶醉也不好再坚持，何况他也累了，便安份的再次睡去。
小葵看著陶醉平静的容颜，心里却浮起那个玉面男子留下的话语：有关钟
素秋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提，他也不会再记得这三个字。药服完就随即离
开，绝对不要进东面的那座山，否则谁也救不了他。
小葵心想药就剩下五天了，只要平安渡过离开此地，陶哥哥必定不会再问
这些她答不了的问题。毕竟在那四十多年的岁月中，她一次也没听陶哥哥
提过崂山的岁月。
只可惜事与愿违，陶醉自从醒后细细审视自己的身体及妖力，发现身体虽
然差点被割得七零八碎，妖力却上升不少，像是历经一场极困难的修炼，
陶醉便笃定自己忘了什麼，不服输的他一点一滴回忆著人生，从遇见白飞
飞回推到四十多年的飘泊岁月，再回推到崂山初识花姑子与小葵，再回推
到亲生父亲毒死自己弃尸竹林，这一切没有缺口，他什麼都记得。
记得自己对花姑子的爱，对父亲的恨，对母亲的怜，对安幼舆的妒忌，对
癫道人的友谊，什麼都不缺的！可是，又好像少了什麼！
对了！少了那一点馨香！陶醉拆开药包，每一味药都仔细办别，终於让他
发现香气的来源－月桂枝。搁在鼻前嗅著那股温暖的气息，他的脑海里浅
浅的飞过一个影子，快的他抓不住，却揪心疼痛。
又过两天，陶醉总算好了大半，看来比那玉面男子估计的要快。行动自如
的陶醉总算能走得远些。这两日尽在竹屋附近走动，没能看看竹屋不远处
那片森林。
精气十足的原林似乎并未有人迹踏足，森林里的动物丝亳不怕生人，在陶
醉身边跑来窜去，他倒也无所谓，趁此时机御风而行，验证一下妖力提升
了多少。
腾挪之间一股熟悉的香气吸引了他，陶醉移动方向，直往东面山峰而去，
还行不到几里，小葵的声音已经远远传来。
「陶哥哥，喝药了！」
陶醉心下奇怪，还未到喝药的时辰不是？小葵怎会叫唤自己？回到竹屋的
他被小葵一把抓住，硬是按到椅子上。
「陶哥哥，我不是说了，东面那座山不能去吗！」小葵对於陶醉不理会自
己的话十分生气。
「但是我问了你许多次，你总是说不出为什麼不能去！」
「我说了，那个救你的男子交待的，看在他救你一命的份上，陶哥哥就别
再生事了吧！」小葵就差没有跪下来拜托陶醉，她很怕那玉面男子身上的
气势，所以他交待的事自己决不敢违背。
「好好好，这次就算是陶哥哥的错，小葵别再生气了，好吗？」
陶醉脸上绽出温和暖笑，心里却更是怀疑，那座山里肯定藏著他重伤的秘
密，他定要知道那是什麼。
夜里，陶醉偷偷溜出竹屋，还不忘幻出一个自己躺在榻上，就怕小葵发现
他的举动。御风而行的陶醉进了东山，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馨香来源。原
来是一株亭立在月光中的月桂树，他倚在树下，香气充满勾动著灵魂，似
有什麼要破茧而出，他静心而坐，盼望能突破脑中云雾，却在此时听到一
声凄楚低喊，声音虽不大但十分慑人，宛若声音的主人遭受到什麼可怕的
对待。
‘该不会是小葵提过的玉面男子？’
就算不是救命恩人，听那声音凄厉，陶醉也想一探究竟。顺著声音找去，
他停在一片山壁前，声音是从山壁透出来的，可想而知里面的人一定遭受
著极大折磨，喊叫声才能穿过山壁。陶醉运起道法穿过山壁，眼前的景象
让他悚然。


35
一个女子绑在十字的木架上，血渍顺著她的躯体滴落在地，染得看不清外衣
本来的颜色。臻首低垂亳无生气，甚至看不出是死是活。陶醉没有看见攻击
她的是什麼，只看见她身上又飙出鲜血，惨叫也脱口而出。
「姑娘，姑娘，是谁将你关在这里的？」陶醉想解下她，却被无形的结界区
隔在外，只能大声喊叫。
一阵努力，那女子才抬起头来，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整张脸布满了汗水，
泪水，鲜血，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再无多余的力气睁开双眼，满是咬
痕的嘴唇透出瘖哑。
「怎麼…还会…有…你的声音…」
陶醉运起道法企图打开结界，终於在一次次的徒劳后相信自己无能为力，眼
见这姑娘似有一丝仙气，却放任自己亳不抵抗外来的伤害，他潜心坐下，缓
缓念起法咒，将修行法门一遍遍念过。
终於在他念到第十遍时，女子的神识依他所教的法门运行，身上的痛楚才缓
减下来，无形的攻击也似乎停了下来，过了二个时辰，女子总算停住了泪水，
沉沉的睡去。
陶醉见女子睡去，心中变得踏实。他已猜到此处定是关押仙家的地方，只是
这仙子明明仍可运法，却像是丝亳不懂法门，愣是弄得遍体鳞伤。瞧她身上
伤势，若是自己再不走进来，怕是撑不了多久。
突然，他瞥见仙子头上的青竹发钗，没有其他修饰，就像是随手折来的一段
碧竹，绿的晶莹光亮，竹上萦绕的气息却让他感到熟悉，居然生出想夺取的
冲动。
陶醉退出洞外，急急赶回竹屋，幸亏小葵还没有睡来，他躺在床上，再也没
有睡著。
隔夜，陶醉又偷偷进入山洞，他知道那地方绝对是禁地，可是那支青竹发钗
使他很是好奇，彷佛那是自己失去的一部份，他很想再看一眼。
山洞中的仙子仍是垂首不语，陶醉照旧坐在地上，念过几次法咒，待她心境
平复，无形的攻击也停下来，他才开口说话。
「这位仙子，在下崂山陶醉，有一事想请教，不知你发上青竹自何而来？」
仙子听见他的名字，僵硬的反应尽收眼底，陶醉几乎可以肯定这仙子认识他！
可是…她是个仙子啊，自己怎麼一点印象也没有？认识仙子这种事怎麼可能
忘记！
「不过一个故人所赠，你走吧，不要惹祸上身。」声音沙哑的吓人，几日的
折磨下，原本柔美的嗓子早已不复。
「故人？仙子的故人何在？」陶醉追问。
只可惜不管陶醉再问什麼，那仙子就是不肯再开口，也不肯抬头看他一眼。
陶醉没有办法，只好要她持续练习法门，降低被攻击的苦楚，人便从山壁穿
了出去。
「你还来做什麼呢！快走吧，走吧…」仙子喃喃自语，泪水不是为了身体上
的伤痛，而是为了心灵上的缺失而滑落。
陶醉端起药碗，吞下苦中带香的汁液，状似无意的问著小葵：「小葵，你记
得那位仙子吗？」
咣当一声，小葵手中的药碗跌成碎片，她睁大双眼看著陶醉。
「陶哥哥…你想起来啦？」  
「你为什麼要瞒我呢？很有趣吗？你没见到她受的苦有多重，怎麼还能瞒我
！」这个试探看来很有收获，陶醉声音冷得发寒，吓得小葵立刻慌慌张张的
解释源由。
「陶哥哥，不是我要瞒你，只是那人说你再也不会记得，他要我也不许提。
药是他留下的，我担心我若不听他的话，他会将药拿回去，到时候若是你没
有痊愈怎麼办呢？」
闪著泪眼望去，小葵只希望可以陪在陶醉身边，只希望陶醉可以快乐，在他
伤重时自己的无能为力无异是一个打击，所以她守著陶醉，小心翼翼的防范
任何不应该发生的状况。
「小葵，陶大哥并不是怪你，或许是我的语气太重了，你这几日照顾我定是
累坏了。」
陶醉感受到小葵的心急和无措，显得有些心虚，他知道小葵不会害他，这一
切都是操控在那个莫名的男子手里，只是他究竟在掩饰些什麼？
「小葵，究竟发生了什麼事，你能不能将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
「其实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晚我偷溜出去，回来时你们都不见了，我在木
屋那等了好久，那个男子才来找我，中间发生什麼我根本不知道。」小葵低
著头，声音闷著不得了，都是那坛桃花酿误事。
「那…之前呢？」
「之前？之前？之前是你先…」小葵看著陶醉眼中流露出的一丝期盼，急急
停住，心思一转才又开口，「之前是你先遇到忆竹姐姐的啊！」
忆竹？她叫忆竹？陶醉默念著这两个字，并没有什麼特别的感觉，只单纯觉
得并不是他想得到的答案。
小葵又赶忙补充：「你们怎麼认识的我不知道，那天是你介绍忆竹姐姐给我
认识的，所以我也不清楚你们之间的事。」
见陶醉没有再追问，小葵才肯定陶醉根本什麼也没有想起来。只是，如果他
没有想起，怎麼会追问有关仙子的问题？
不敢再起波折，小葵赶忙收了碎碗躲出门去，要再让陶醉看上一会儿，指不
定就能发现她心虚冒冷汗的傻样子。


   看了些，感觉写的不错的，楼主还会写吗？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638297
我有在晋江上放这篇文
若是再被吧里删掉
就不再重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