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藏祸
钱庶快发疯了。
近日来他只要一清醒就对身边的所有人都暴跳如雷。
他的情绪之所以变得这么糟糕失控,是因为有一个晚上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掏空了他的银库。
他在江湖上的名誉和尊严也正来源于他的银库。
如今,他的银库被人掏空了,他还有什么脸继续混江湖?
他今天一大早起床,就又狂怒地扇了出去调查却三次无果而归的保镖薛典十记耳光,砸了房间里的十件他以前费尽心机才得到的珍玩古器。
自从丢了整个银库之后,他才猛然醒悟到,要在江湖上混,还是银子最实际重要。
现在他已乘坐着一辆四匹神驹拉的豪华马车匆匆忙忙地向城南郊区的一片荒芜平原赶去。
薛典在他扇完最后一记耳光时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呈到他的眼前。
今早回来的途中,有人用飞镖带给了我这张纸。
薛典沉稳地缓缓解释。
薛典的沉稳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他最大的缺点。
不分时刻与场合的过分沉稳令钱庶总是难以分清他是认真还是冷淡。
钱庶发抖的双手急迫地展开了这张纸。
纸上只有两句话,十二个字:城南郊区平原,银子面子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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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郊区,平原。
进入视野的平原荒芜到了极点。
平原空旷,寸草不生。
不生寸草,却有花开。
一片不大不小的花圃被什么人用不高不低的竹篱笆围了起来。
有了这片花圃的存在,反而更加深了整个平原给人的荒芜感。
荒芜的平原,寂寞的花圃。
格格不入的搭配慢慢成就了丝丝入扣的完美。
钱庶专乘的那辆四匹神驹拉的豪华马车就戛然停在了这片花圃前。
薛典先下车,警觉如狼地环视着整个平原,确定没什么危险之后才掀起车帘请钱庶下车。
钱庶一下车,浓烈的花香就肆无忌惮地扑面而来。
钱庶不是心软的少女,却也被这来势突兀的花香迷得差点晕头转向。
他立即对薛典说:纸上的两句话果然不假,我失窃的所有银子都在这里。
但这里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丝毫银子的痕迹。
钱庶一脸非常确定的兴奋表情令薛典百般困惑。
钱庶兴奋地解释:我能闻出这扑鼻的花香中还夹杂着银子的气味,我失窃的那些银子一定就埋在这片花圃里。
薛典被他的解释搞得更糊涂:银子也有气味?
每样东西都有其独特的气味,只要你绝对发自内心地热爱一样东西,就肯定能闻到那样东西被其他人随时忽略掉的独特气味。
薛典没想到一向财大气粗的钱老爷竟也说出了如此深奥的见解。
两人走近花圃,朝花圃里望去。
只见一朵朵鲜花都是被栽在一个个大小相等的土丘上。
像极了一片栽满鲜花的墓地。
钱庶非常确定那一个个土丘里正埋着他那一锭锭雪白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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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又遇到了那个拄着拐杖的老人。
他对老人说:我已去过明月的后园。
想不到你竟能这么快就找着明月的后园。
明月的后园果然很隐蔽,我都不禁担心明月自己是否能找着那座后园。
明月自己的后园,明月怎么会找不着?
只因我不小心给了我一个假设。
你不小心给了你一个假设?
天点头:署名为明月的后园,主人未必叫明月,就像杭州有一座八仙馆,江南第八大豪侠魏八仙进去,同样次次都得付钱。
这假设一点也不有趣。
却很实际。天冷酷而坚定地说。
老人抬起没有扶拐杖的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摸了摸早已干瘪的胸口,眼神恍惚地看着天,问道:你既然假设明月的后园,主人其实并不是明月楼的明月,那么真正的主人会是谁?
天俯低身子,把脸小心翼翼地凑近老人的耳边,悄声回答了一个字。
老人听了这个字立时气喘不已地狂笑起来:这回答比刚才的那种假设有趣多了,有趣多了就难免缺乏实际。
天在他耳边悄声回答的这个字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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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庶命令薛典:去马车后箱把铁锨取来。
对于挖银子这件事,他已决心亲自上阵。
他此番前来虽风风火火,却只带了薛典一人。
薛典是他十天前才征募入府的,但他对薛典的信任已远远超过他对府上的其他任何人。
事实上,在征募薛典入府之前,除了他自己,他根本从未真正地信任过任何人。
有时候连他自己也难以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如此信任薛典。
而薛典的各方面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只要一得到他的命令,无论那命令关乎什么,就算是关乎薛典的生死,薛典也毫不迟疑地立即执行。
但现在,他的命令却并未立即让薛典行动起来。
薛典在他的命令下完之后沉默了好半晌,才面无表情地缓缓问他:老爷难道一点也不担心?
我该担心什么?
担心我现在突起贪念而反水。
你也有贪念?你也会反水?
每个人都有禁不住诱惑的时候。
现在,有什么能诱惑你?
银子,你失窃的大批量银子,只要是个人,就难免受其诱惑。
如果你突然禁不住诱惑了,你会怎么样?
会杀了你,反正你没有武功,要杀你,对我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然后呢?
然后将你的尸体深深埋进这片花圃里,我独自带着那些银子远走高飞,我想绝不会引起任何追查。
能否具体说一下你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我和你猥亵孩子的癖好一样,是你永远也不想暴露给别人的隐私。你将我征募入府这件事,是你私底下暗中进行的,没有别人参与。
连我的那种癖好也知道了,看来我对你的信任让你越来越聪明,越来越有能力看透现实。
我的能力本就很强。
所以我才秘密地招募你做我的贴身保镖,别人看见你的时候也最多只想到你是保镖,却不知你还具备锦衣卫一样的侦察暗杀的功能。
看来你还是不担心?
我甚至比刚才更放松了。
我不懂。
你应该懂,你若真想那么做,就不会说出来,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你还年少,聪明的年少,是知道冷静思考的好处。
还有呢?
还有你若杀了我,将用什么来运走那些银子?你很聪明,当然不会直接用那马车,因为整个城里几乎每个人都认得那马车姓钱。
你夸我聪明,但你知道怎么有效地克制我的聪明。
所以我才敢从征募你的第一天起就用你做贴身保镖,今天带你来这里,既能保证事态不张扬,又能防备有埋伏。
此刻我终于开始庆幸,我把那些一闪而过的愚蠢念头坦白地向你说了出来。
——薛典确实很庆幸,这不是因为他从钱庶的话语中感受到了钱庶那极端严密的思维和极端深沉的心机。
而是因为他深知他向钱庶坦白了一切之后,能让原本还对他有点戒备的钱庶彻彻底底地放下心来。
钱庶很郑重:如果去拿掘土的铁锨,让你感觉突然被大材小用的话,我也不勉强,我可以自己跑一趟。
不,还是当属下的去拿。薛典也很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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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典来到马车后箱,那里有一个带刀的杀手正冷冷地等着他。
这个带刀的杀手就是初入江湖的天。
看见天,薛典一点也不惊讶,仿佛他们的相遇是预先约好的。
薛典又回头望了望花圃前的钱庶。
钱庶依然面朝花圃,背对马车,薛典不用担心他会觉察到天的存在。
薛典说:我已设法使他放下了对我的最后一点戒心,所以这次还是我动手比较好。
天冷冷地说:这次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和你争,随便你想怎么样动手,我都选择作壁上观。
薛典沉稳的脸上展露出一抹罕见的微笑:很好,我就知道你够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