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寰宇归尘,世道因果皆去解一个“命”字,那我也不想认栽。前几世不信命,不续果,更不会拜在释迦摩尼座下。黄泉路,奈何桥,凡胎肉眼见不成色相,似鬼魅纵横迎风作肆,千重石阶障前,赤足踏过每步皆是生灭法,诸行无常。仅剩无几的意识途经鏖战,步步消磨殆尽】
【我来时腰身玉带、环指的玉扳指、侧身别的酒葫芦以及随之而往的风雪,通通融化于千重石阶上。一把抓过那酒葫芦仰头猛灌一口,酒水顺延喉结的滚动殆尽在衣襟里,甚至说不道这呛鼻的滋味,整个喉腔都在被灼烧。往事浮梦一瞬,而我带来的身外物旋即如辣过胸腔的酒一起消逝】
【这是第几重台阶了——】
【我在风口,记不清了,若再朝前去,亦将记不清为何要走】
【自性发时,业识来空】
【身前的补褂愈发臃肿,长袍拖沓尾后,指骨可见的缩小。我在奈何桥上,甚么都记不清了。万物始于混沌,何为混沌,就亦如此番漆黑一片?或许我的六识缺三,只徒留了听、身、感,感识亦在残缺——我又忘了我在想甚么了,耳畔滚滚水流,我看不见,却知道它携走了世间所有的欢愉。因为苦楚,全留在千重台阶之上】
【我好痛,好痛,再一步,听不到黄泉滔滔,再两步,魑魅魍魉风亦难触,鬼迷心窍走到了最后,我痛的呕心、痛的裂肺、痛的剖肝。那是我前世的业障。千重踏尽的那一刹,手上接过了一个盛水的瓷碗。我手心捧着碗,垂首却在碗内水影里看见了自己的龆年皮相。混沌初开即为幼,幼亦为尘世初,龆年记事,我是此相中来,亦应此相中去】
血袍,良驹,湖心亭——
【啧叹却道出了这些词,声调轻且稚。我的五识在捧过这碗水的那一刻通通又回来了,这是尘世间的八苦。千重台阶前的记忆又一次浮现于眼前,诸行无常,诸行无常,可我如今却站在因果轮回里!缘来从踏上奈何桥的那一步开始,我已经输了】
【仰头却在黄泉之下瞧见了月光,九天千丈外的月光。那是我生生世世追逐的宿命,是因果动差难解的参商,手心捧的碗倏尔热乎起来,朝月哂笑,将孟婆汤饮尽,举空碗朝月。我生生世世都在逐月,半生影成空,一世梦难成。到头来即便携着前尘的因果,还是会向奈何的鬼魅前认输。黄泉浪涛欢愉,却不是我一跃的归宿】
【我、不、信、命】
【弄碗朝月的那一刻开始,我的月亮在等我,那是我敬你的第一碗“酒”,无色无味的汤水却在五感回来后饮尽,较之奈何桥上的那一葫芦酒,竟显得五味杂陈。阎王预对了我的归期,我却不肯在佛祖下乞求,是凡人又何如。曾答应过太多难以兑现的事,皆成了千重阶梯的苦楚与业障,只是这一回,我要为了我的月亮再闯一趟】
【爱恨嗔痴,长生八苦,乾坤变卦,终究成了水月镜花。我不信释迦牟尼佛,可轮回前,却又在想,佛到底有没有情,佛若无情,何以渡众生,佛若有情,为何我会痛苦】
…
【陷入大梦混沌。前尘的迷惘皆忘,唯不忘却是十八重黄泉上的月光。十八重外又九霄,才是我的明月】
【子规啼夜,六识模糊】
哇——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个小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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