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晨昏定省外，闭门不出，已然成了晚钟楼常态，亦没有许多人来造访——除却魏娘。她倒是会匀出些空来陪我一小会儿，便如今日这般。她坐在床沿，与我算作某种意义上的同榻。
“昨日这事儿混乱，怎地就闹到废后一说了？”

：还不是圣人同那位金贵肚子的符安妃闹起来了。
（白术安静地将茶放下便退了下去，此处唯有她与我二人，说话便不客气了起来。符氏再度有孕，我倒无所谓，只是不耐两位神仙打架，一而再再而三的闹腾，扰人清静。）
：你说巧不巧，又叫官家碰上了。

三年里，坤宁与凝和冲突不断，官家亦是为了安妃与圣人不睦，阖宫见证。这一载，帝后方和睦些，又往凝和去了。说得难听些，简直是在作妖，也不知是哪位先起的头了。此时我倒是有些庆幸了。庆幸淮与的不打眼、亦庆幸圣人只顾着与凝和计较，倒是没功夫管来清居。
不知是否说到了孩子的事儿，我下意识地摸一摸肚子。三四个月的光景，肚子并不那样大，却也看得出来了。
“官家是去凝和救人、还是巧遇，这谁说得准呢。”

：左右是赶上了——没再整出上回那样的事情来。
（拖长的声音透出几分了然，经上次一事，谁还敢放圣人与安妃独处，自然是抓紧搬来救兵。）
：只是我听闻…
（低首犹疑几息，没有看见她抚上肚子的动作，再抬头时便附耳向她悄悄道。）
：听说圣人把官家打了。

上回的事，自然指的是安妃失子一事。官家紧张也是自然，谁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因同一个人失去两个孩子呢？
“呀——”这一回，我倒没有那样事不关己的态度了。将眼神从肚子上挪开，瞪圆了、略带些惊讶地看着她，“原先听说坤宁砸瓷碗的事儿，如今竟——”
勘勘哽住，“可伤着明面儿了？——不对，这事儿都传出来了，可不就是伤着明面儿。”

（她瞪眼咋舌的样子像极了狸奴，叫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怕她恼怒，抓紧收了神色。趁她没反应过来，轻咳一声，为她解惑。）
：听说是抓出血痕来了，不然也不能说出这废后的话来罢？
（接着便皱眉，一副无奈的样子。）
：可官家伤到哪儿，我看不着，也不能托人打听。就这，还是听墙角听来的。

损伤圣体，是天大的罪过，即便是圣人，也不该如此的。官家必然很是生气，上一回这样，应该还是除夕夜宴。魏娘亦见不着天颜，想来，这几日是连后苑也不入、嫔御也不召了，难怪风言风语传得厉害。
“你是趴了何处的墙根儿，谁还敢将此事拿来置喙呢。官家的怒火必然要绵延的，当心引火烧身。”

：便是御下再严，也有几个怕脑袋太多自己作死的。
（我朝她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
：惊天楼是个妙去处。我同方司正一块儿听的，这不，没等听完就叫司正司的带走了。
（纸包不住火，便是严令禁止，又有几个人心里藏得住事呢？我还不是巴巴地来跟崔娘说了。）
：我也只跟你说道说道，谁叫这事儿实在是出乎意料，憋的我心慌。我看哪，流言横飞，再过几个月，便是假的也吵成真的了。

方司正如其职，亦如我先前评断，人如罡风一般刚正，却也是有手段的，要与魏娘听完了方才拿了人去，人赃并获才好。我一面赞她刚正不阿，一面又怕她再遭摧折，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叹这些个嘴上没把门儿的，先前敢于置喙张小娘子、如今更是胆大包天。
“好在你是在晚钟楼里说说，方司正亦不在。”眉目稍敛，“也说不好罢...”我迟疑道，“官家与圣人是夫妻，与我们都是不同的。”

：我正是因为在晚钟楼才敢说呢。
（随手拈了个果子来吃，一口咬下去，内馅竟是红豆糜，不由得多吃了一个。反正崔娘不会同我计较，大不了我再给她端一碟来——只是她看起来不像有胃口的样子。两三口将手中果子吞咽下肚，听她说官家与圣人如何，嗳了口气，点点她的手。）
：除夕宴上如何，你不是看到了么？官家若是有心与圣人谈情分，缘何这点面子都不给。
（歪了歪头，又觉得自己过分理所当然了，连忙补一句。）
：不过也是，万一官家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名中带甜，便也如名一般嗜甜，那果子是白芨做来开胃的，倒是便宜她了。我将小碟子推得离她近些，又谋划着，改日使白芨多做一份、送到玲珑馆去。
“不还是一道往西京去了么，那会子还听说破冰了呢。”白术几个都在外头，便亲手斟茶予她，“不知是流言人传人地变了原本模样，还是他二人当真阴晴不定。嗐，总是些大人物的事儿，与我们是没什么干系的。”

：是呀，左右呢，我俩也说不上什么话。
（接过她斟的茶，袅袅雾气升腾，握在手里颇有几分惬意。）
：只要不折腾我们就行——你这胎要静养，正巧能躲开这阵风云。
（只要不凑上跟前，又有借口在后，应当无人扰她清静。）
：就是符娘子这胎来的时候太巧了些，帝后有缓和才几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