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内城 | 鉴湖北街 】- 瀛洲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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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重午，繁台课业放得早，我兜了个圈儿，往瀛洲桥去。每逢此日，该是众人持粽掷水之时，我亦想为投河多年的先生尽一份心。不想这日来，桥上民众数百，却不见往日投棕盛状。众人皆往桥下看，嘴里不时喝彩。我好容易垫高了脚，才瞧见，是在划龙舟。
转头时，瞥见一娘子亦手执小粽。我轻声道，“怕会伤了底下划龙舟的人，粽子都投不下去啦。”

（早闻重午瀛洲桥有龙舟比赛，一早收了摊，飞奔到瀛洲桥。手里还拿着小粽子，在桥边晃来晃去，想找一个好位子。可惜了，这人是愈发得多，我被挤在中间，进退两难。耳畔皆是喝彩声，蹭在别人脑袋之间的缝隙里，勉勉强强看到水上场景。）
（挤是挤了点儿，但还记得要护着手里的粽子。热闹里仍有细微的声儿传来，转头一瞧，亦是位娘子。）
您真菩萨心肠，等他们划完龙舟再投不迟。

原本不过是陌生人之间的一句寒暄，恰逢周遭人喝彩的动作大了些，将那位小娘子推着了。我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腕，待两人站定，这才道，“娘子当心呀。”
两侧人不少，干脆站得离她近一些，闲谈起来，“我于繁台久了，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热闹啦——娘子也来凑热闹的么？”

（人之亲密有时是环境所引，随着人流左摇右摆，还好有她扶了一把。站稳了连忙往她身边靠，还不忘护着小粽子，这可是我第一次包的粽子呢。）
多谢您，这儿真是太挤啦。
（断断续续听她说话，知是繁台之人，有些惊喜。）
重午最有趣的就是划龙舟了，我每年都来看的！繁台可没有这般风景呢，你瞧他们是不是个个身强力壮，站近点还能听到他们喊的号子。

繁台靠在蓬山脚下，所谓的风景，大约就是那些山石了。倘若非要与水沾亲带故，那便是学生们都闻风丧胆的古井之流，实在容不下舟筏，更莫说龙舟。
我忆起自小父亲每逢重午待古时文人墨客的嗟叹，总觉我与旁人的童年多少有些差别。偏偏就是这份不同，才叫人间亦有了烟火气。当真顺着她的言语，往龙舟看去，一看不打紧，几个划手竟光着膀子。我吓得一缩脑袋，脸腾一下就红了个完全。
“是..身强力壮，”又猛然摇头，“不是...”
竟怎么说都不对了。

（我垫着脚，摇晃着身体往前凑，只想看他们划龙舟。平日是个奉行和气生财的生意人，但遇到比赛，仍旧有好胜心。就算只作壁上观，被周围的气氛感染得也忍不住跟着呐喊，激动起来倒有些热。抖了抖衣衫，想起身边人，不知她能不能适应这环境。）
啊？怎么了？我爹说这就是阳刚之气，还叫我以后就找这样的男人呢。
（见她面色通红，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的脸好红啊，太热了吗？要不，我们去凉快点的地方？

循父亲教导，与众师兄一道啃着圣贤书长大，他们有如方褚闻一般奔赴朝堂的、有闲散的文人墨客，就是没有如龙舟上划手这般的——这并非是在诋毁他们不够好，只是在鄙疑我的见识浅薄，更在说明一个父亲的重要性。
她与我的父亲教导之向很是不同，却殊途同归地将“成婚生子”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我眼里的光熄灭了，因为即便我们都在规避，却还是会不可避免的想到父亲的荒唐之处。
“是有些挤，”我冲她笑一笑，便随她一道逆着人流往旁边去。
“娘子的粽子好漂亮，是在何处买的么？”为避免尴尬，我迅速在她身上择出个话由。

（我领着她慢慢退出人群，就怕把她热病了。于我而言，繁台来的姐姐，似乎自带一股子仙气，总像是难得下山来的神仙。神话里就常有这样的角色。我虽读书少，但爱听神话。出了人群，才仔细瞧了她，斯斯文文，与我实在大不相同，不由得跟着也斯文起来。）
这个粽子呀，是我自己做的呢！
（说到吃的我可骄傲了，捧着小粽子夸起来）
猪肉粽，是我第一次做的！屈大人已经很可怜了，不能再受委屈了！怎么样，看起来还不错吧？

去岁，繁台中最小的林小娘子来问过我许多故事，其中便有重午投粽一说。我那时与她讲，投粽是百姓的心意，希望鱼儿争粽吃，不啃食屈先生的躯体。可这只是一种传说，旁人要有其余理解，是没什么对错之分的。何况，我虽上繁台执教，却没有那样多的好为人师，见解不同而已，不必强辩。
于是话由又回到粽子上。
我从父亲念书、学天下道理，登繁台执教，传道受业解惑，却从来不是炊火中的好手。莫说包粽子，便连粽叶都卷不起来，比一箪食斋的厨子还不如。不由汗颜，连连赞道，“娘子心灵手巧，头一回便做得这样好。此粽投湖所用，怕尝不得味道，可惜可惜。”

（我的长处，值得炫耀的也就是一双巧手。兴奋地转着小粽子，爱不释手。以前听过最多的是家里人的夸赞，现在有繁台来的姐姐夸我，骄傲得都要上天了。）
他们都说我做得好，像是天生会做这些似的。不过做得再好，也是第一次做，以后还可以继续长进嘛。
（虽然这个粽子吃不着，但往后还是可以多做几次，说不定可以作为摊子的固定餐点。）
对了，我是开小摊的，你可以来尝尝我的手艺啊。

试问哪位师长不爱这样精益求精的小娘子呢——王师除外。于是除了惊奇、些许的崇拜与赞赏外，我待这位娘子，更生出了些莫名的喜爱之情。尤其在听闻她开小摊时，更升到了顶峰。
“娘子的小摊是做什么的？”
尝手艺——我胡乱猜测着，或许是吃茶、点心，又或许是小吃，总归不会离了一张嘴去。

（一时兴奋，将自己做生意的事儿抖露出来。原本担心对方会瞧不起商人，小心地望了她一眼，见她没有此意，放下了心。）
各种吃的！有面条，有饺子馄饨，还有各种干粮。现在看来，还可以加一个粽子。
（都是些普通的吃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自己一时口快，说要请她来尝手艺，倒未想过她或许已经吃遍山珍海味了。真是大意了啊……说完就有些懊恼。）

“民以食为天，娘子这是捉了民生命脉了。”
眼见其人神色报赦，扯了句顽笑，以期她再露方才笑颜。再靠她近些，以繁台不算秘密的秘密逗她。
“你不晓得，繁台上有个一箪食斋，学生们是不大喜欢里头吃食的——诚然，我也不大喜欢，你别说出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