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揭开盛茶叶的白瓷罐子，却只倾倒出来一些碎屑时，恍然惊觉过去半月我竟消耗掉如此多茶叶。许是因为公务多了，需提神醒脑的时间也长了起来，常常泡一壶茶便能撑一天，日复一日如此养成习惯，竟对茶也生出喜爱之情。似香料、茶叶、酒这些，我向来经自己手置办，故而杨春并未提前替我备好。】
【这日得闲，带上杨春一同去张一元备些茶叶。茶庄内喝茶的人很多，午后的时光最适合沏一壶茶，二三人闲谈以度时光。我无闲心消磨时光，当茶庄中小二招呼我坐下时，只朝摆了摆手】
“不坐了，替我包两包雨前龙井。”

（不觉间，年味儿已落，风缓了步，柳换了妆，而我也换了面入了仕。从卷宗中抬头，四角檐框着的瓦蓝里荡过一两云，影落院中立，方知已至晌午。左右卷是整不完了，起身与周边同僚寒暄一二，便出了刑部，讨得片刻闲）
（将跨茶庄门槛儿，便遇……不及犹豫，脑中呈了名，紧几步上前）
这不是白禅大人？
（进刑部时日不多，识人寥寥，也听闻他乃元年登科，敬之一礼）
大人也经常来这儿买茶？记得上次小二推荐今春的茉莉花茶又进了新品种，唤林湖飘雪，要不也尝尝？

【茶庄小二应了我的话前去内堂备茶，见茶庄生意繁忙，应需稍作等待，便挑了空位坐下。片刻后，未等来替我备茶的茶庄小二，倒是等来了槛外步来的另一人。闻其唤我，转眸去瞧，其面孔熟悉，是刑部同僚，却一时不曾记起名讳。我向来不大记人，且入刑部时间尚短，只依稀记得，这是位新来的官儿。倒是杨春见状，悄然附我耳道：是笔帖式富察大人。】
【心下恍然，却不浮于面色，旋即起身回礼。】
“是，张一元的茶叶在京城可是享誉盛名的。”
“这茶名字倒好听，不妨一尝。”
【平日里我是鲜尝花茶的，其味虽清甜，却非我所需提神之功效。】

（得了允，拦下位从身边经过的小二，点上一壶。不知他可会计较繁文缛节，我以一七品小吏之身，大肆肆落坐他对面。侃而闲谈）
说是季月起便是喝花茶好时候，此时百花争绽，应了节时，也能喝到一手鲜茶。那市井间不也时常流传，春一盏茉莉，秋一盏菊，益寿延年福永昼。
（像是闷了一上午的话，终于找到出口，滔滔喋喋）
还听怎啊，张二元就是因茉莉花茶四九无双才鼎盛成名

【所谓礼节，不过是浮于表面的文章，于非极隆重的场合，是可以暂撇去不计的。只是我自小长于严格家教之下,涉及礼仪的教导可谓耳提面命，与旁人来说不值一提的礼节，在我眼中却总会被无端放大。年幼口无遮拦时，我或许会将失礼的行为一一点出来，随年纪渐长，阅历增多，倒也学会了如何包容。】
【且以我如今地位，难放任自己太过矜傲。】
“所言不错，你倒是对这些颇有研究？”
【这位富察大人倒是很能侃侃而谈，待其一番话说完，我方才落下这样一句话，面上是弥弥笑容。】

【在与人攀谈上，我向来不甚精通，若遇不熟之人，是不会说，也不想说。这位富察同僚，几句话间我可知他便是那种能在来往间游刃有余的那类人，与旁人相较如何我不清楚，但至少，比我熟稔。或许这会使他在官场上获取些好处，可他遣退小二旋即亲自奉茶的举动，仍让我生出些不自在来。】
“非在官署，你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离了那身官服，你我不过是这堂内两位普通茶客罢了。”
【不过他既已将茶盏奉来，倘若我不接，也是拂了其脸面。顺势接过茶盏，示意其自满一杯，一同品尝。】
“入口甜香沁脾，是好茶。”

（松口气，原是阙误了，他并没什么官架，仅不善谈罢。何时我也能练就洞若观火，目光如刃？）
（等等，他刚刚的话——“普通茶客”，经耳又一绕，才顿悟其中真谛，忙求证）
那依大人所说，我现下是否也可唤声白兄？
（恰有神明周身而过，听去我心声？还是他能看穿我心思，如愿以偿得过快，恍觉若幻。飘飘然间，不忘应着“白兄”二字，时揖一礼，眸却探着他神色）

【我方才所示和善，原不过是为解本身不自在，却不曾往更深一层去想。再观富察形容，我似能从其眸中探得欲求亲近之意。执盏之手浮空徘徊片刻，欲言又止，是因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回应，垂眸将那话反复于心底揣摩，终予一字肯定。】
“可。”
【所思顾虑我现下所处，根基尚不稳固，且不论富察是否真心结交，至少不会树敌。】
“只别怪我多嘴提一句，官署中、同僚前，该如何还是得如何。”
【谈话间，杨春已替我将小二包好的茶叶取来，我接过手揭开包装一角粗略瞧了眼，成色还算不错，便遣杨春收好。饮毕盏中最后一口茶，忽而抬眸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富察今日应是当值？”

（停顿间不知挨过了几个秋，心已揪到喉咙不上不下，一句“罢了”几近脱口而出，怎料，终归应下了。不及我捋顺思绪，又经他提点）
那是自然，白兄且宽心，我不会失了方寸
（叹忙中偷闲总是短，欢愉也总再蜻蜓点水间，让人踏实的还是忙碌本身，上司发了话，我又怎好再贪那杯中清芳，将杯中仅剩的一饮而尽，便起身随他一道出门）
（门口作别，径自往刑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