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南归后，更忖榷茶一法非不能有所为，反之则祸民间。榷茶法改革已是迫在眉睫，是以伏案将种种见闻具陈于表，拟翌日于向官家陈奏疏以递。】
【大理寺近日尚有事务未尽，先行于此整卷。及案卷稍整，复请奏疏 ，细细斟酌其中言辞。】

福建归来已有些时日，那处境况具已呈上，随后归户部述职。与此同时，我才与同僚详谈，将三川口战役稍作梳理。二年里表兄往广州去的那一趟为吴胜山谋得军饷，今日一看，只换得前线尽数被歼的消息。不待我唏嘘筹措，战火一触即发。再不是我等于庙堂上为战与不战争论不休之时，此刻户部急需调遣更多银财、为前线添饷，榷茶之事，或能成为突破口。
恰此时，出使江南东路的子藏归来了。我迫不及待地往他那处去，欲讨教一二，江南东路与福建路之情状，是否相同。
“子藏，一路辛苦了。”我观其眉间小山，当下问，“有何难处？”

【官家派我前去江南重地，甚见器重，圣恩在上，怎能辜负？是以不敢怠荒，力查江南榷茶现状。江南事良莠参杂，待破迷雾，终见曦光。】
【我所列陈皆清晰可见，榷茶法贻害於万户，乃是众人所指。又逢边境战火，内外患乱，不知榷茶法变革能否成行。另这封奏疏陈上，我隶新派即为不争事实，他日顽固阻挠，似已现于前。他所问暂避之不答，反为其摆座言笑。】
向清回来了。福建那边情形如何？

仗着与之熟稔，我不请自坐，眼风倘若下瞥些，便可将他的字看得清明。可君子坦荡荡，并不屑于以此法探听些什么。何况，我并不是要窃了情报，做什么偷**狗之事。
“茶树倒是长势喜人。”可惜连年增多的茶树总量与经年不动的官茶收购数目对不上，便是另一种说法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往福建一趟，可算是开了眼了。”
右手轻撩袍角，稍作整饬。
“今日是叫你那诗作引来一观。”

彼此彼此，江东之行，也叫我大开眼界。
【颍川出，入汴梁，享少年恣意，尝为官大道，几无他城游历。虽大理寺承接榷茶法相关案卷颇多，实则多闻少见。此次下江东，方切身晓榷茶法弊，察民苦，知得失。】
我那诗作？
【江东询查时，榷茶乱象频频，自上而下，皆陷困局。逾久，渐了因其害，遂怫悒抬笔作诗篇，以昭榷茶法变革即须。】
没想到向清也听说了，一时慨然写下的拙作罢了。其中种种记闻皆是我亲身经历，看到榷茶法已危民间，实在是不安呐。

尝与子藏论新旧一事，多年同窗情谊，他历来不肯瞒我，只在这件事上支吾，我便晓得，他当是循着陈氏一族历来的中庸之道。如今江南东路一趟，诗作比他本人先行抵京，昭示的不仅是文字流传的迅速，更预示着革新一派又得一员鼎力相助。
宋宸与我同日归汴，那夜畅谈，已将情状交托。可二人纵然是一门姻亲，因冥冥中判定谋新之路的崎岖，我甚至不愿见他沾染上分毫。然子藏不同，志同道合者，方可并肩。
“榷茶禁令延二百年之久，必有其缘由。新朝却不可沿旧历，是这个道理。”我无意试探他，直来直往，“日前我方与旁人浅谈过，倘若开通渠道，由商贾售卖，方更合眼下情状。只是监管要愈发困难，才可以此生财——你如何看？”

【族中为官叔伯、兄弟皆属中正，纵新旧两派势成水火，亦从未偏倚。我素性野，新派所为大多合我胃口。逢此际遇，若改榷茶即将我判入新派，也无甚可说，秉持己心罢了。】
解现今困局，自然应敞开渠道，解除的私茶的限令，但主要权力依然要收归于朝政，以此补充财力，为前线战局支援。至于监管等细则，还需要再与诸位大人细细商榷。

【今李元昊携大军南下，已危延州。临榷茶乱局，不知是福是祸。思绪飘忽，一晃至延州战事，后闻福建诸般情境，又忆江东事。】
江东情况与福建相差无几，且因榷茶而起刑狱纠纷诸多，另有官吏贪腐种种，实在可恶。
【自沈尚书、方侍郎商榷起，再至江南归后，榷茶所行路远，所步道难，已明于心，绝无苟免之意。却还是要问他一句】
若要变革榷茶法，需要解决许多问题，况且所受阻力定然不小，向清，你觉得我可以做到吗？

榷茶需变，如今已是我等共识，其后的细枝末节，便得待众榷茶使归后、具将情状报上，再由官家定夺，此不赘谈。而他问的，仿佛从榷茶牵引到了新政。我晓得他的迷惘，比表兄的还要深些，却没有他那样绝望。
我定定望他。
“谁也不能保证前方是康庄大道、也无人知晓荆棘之后是否还有荆棘。子藏，我只有一句话，倘若定了志向，便不可摇摆。”

【二年言事书起，新旧二党两相峙立，虽官家力推新政，然有傅相如高山一般，挡在新政前方，旧派仍气盛不减。陈氏一族多未参其中，隔岸观火。我旦入此局，促成榷茶法变革一事，是否会累及族中，尚未可知。】
【我非优柔寡断之人，既已决定，便将旁物暂抛之脑后，只余决心。】
向清说得是，心志坚定，方能成事。【话罢，将迟迟未显得奏扎递与他】喏，我写得奏扎，请谢郎中帮我参详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