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周晨浩还是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担任寿阳衙门捕头已有十五年，周晨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配着腰刀在城中巡逻的半大小子了。这些年来，他自诩也见过不少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面不改色的惯犯，甚至是貌若天仙的杀手……
但是如这般惨烈的案发现场，周晨浩还是没有抑制住胃里翻江倒海的呕吐欲望，把今日的早饭吐了个空。
案发现场的女尸容貌尽毁，脸部、四肢都被石头砸了个稀烂。甚至尸体也残破不堪，显然是被刻意破坏过。浓稠的血浆将一边的古槐树树根尽皆染红，其状惨怖。
“周……周捕头，你没事吧？”一边刚进衙门不久的新捕快怯怯地问。
“我能有什么事，仵作详细勘验过了吗？”周晨浩恨恨地抹去嘴角的涎水，被刚入衙门不久的小子关心，往后传出去自己这张老脸怕是也难搁。
“嗯……说是死者手中紧握的东西有蹊跷，仵作让我来禀报大人，让大人过去看看。”
周晨浩一怔，连忙站起身来。“怎么不早说，带我去！”
两人来到死者身边，周晨浩看到一边的仵作蹲在地上，正戴着兽皮的手套小心地掰开死者的左手。
“发现什么了吗？”周晨浩沉声问道。
“禀告周捕头，在死者的手心发现了半爿天心葵。”仵作见周晨浩来了，半欠身答道。
“天心葵？一味药吗？”
“是，百姓常用天心葵治疗嗜睡和困乏，但是，一般的天心葵都是由郎中捣成粉末，辅以其他草药制成方子售卖的。这味药城中并不常见，也并不生长于寿阳城中，只在城外的女萝岩偶有看见。”仵作答道。
“你的意思是……？”
“死者的握力极大，多半是在行凶者身上抓取了此物。我们怕遗失其他的线索，不敢对尸身再度破坏，费了许多功夫才从她手心里取得这半爿花身，并非制成的药剂，而是未经加工的天心葵草。”仵作小心地举起手来，向周晨浩展示那半爿天心葵草。黑色的血将花瓣染得一片墨红，隐约可见花草的本色。
“也就是说，这城中寻常百姓几乎不可能自行采摘天心葵了？”
“虽然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但是大抵如此。城外洞穴妖气遍布，虽然近年来没有再传出妖物伤人的事，但只有结伴的剑士敢去那里，所获取的草药大多也直接卖到药铺，寻常百姓怕是几乎不可能自行采摘。”
“也就是说，最有可能拥有天心葵草的，是城中的药铺。”周晨浩沉吟道。
“我们走，去涵草堂。”

涵草堂。
药铺主人章博庆看到周晨浩一行人时，眼里的慌乱神色一闪而过。
周晨浩没有放过这一闪而过的慌张。多年的捕快履历告诉他，自己并没有白跑一趟。
“城外发生的事，你可知道？”
“这……捕头大人指的可是城中槐树下的杀人案？早先时候有采药的丫头说了这事，但还未及关切。”周晨浩的额头上逐渐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你可识得此物？”周晨浩冷笑着，拿出了那半爿天心葵。
“这似乎像是天心葵草，但被血浸着，看不大清楚……”章博庆颤颤地回答道。周晨浩注意到，他似乎并没有勇气直视自己手中的花草，这让他心中的信心又增添了几分。
“听说这味药并非简单可以采摘，城中也并没有生长。城中百姓都是来你家抓取药剂成品，此言可属实？”周晨浩咄咄逼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章博庆的脸。
“回……回大人，确是如此。但小人真的不知这草是怎么回事啊……”章博庆的脸色有些发白。
“无须多言。你与这起杀人案有莫大的关联，你且先跟我们走一趟。若是事后查明确实与你无关，衙门也并非冤枉清白的地方！”周晨浩向左右示意了个颜色。
“小的不敢……但这药铺由小人一手经营，这般突然离开，诸多事情难以一时吩咐的开……”章博庆苦着脸答道，“待我将这几日事情先与拙荆交代一下可好？”
“你的夫人？她在这里吗？”周晨浩问。
“草民见过大人。”药铺内屋的卷帘被掀起，走出一个妇人来。
“你就是章博庆的夫人吗？”周晨浩问道。那妇人虽已过韶华，眉目却有几分清秀。她苍白的脸上并无几分血色，但病弱的样子却让人生出一些怜意。她身为寻常百姓，周身虽无珠光宝气，但也比市井妇人梳妆得周整清洁。周晨浩的目光在她的发钗上停留了一瞬，虽无珠玉点缀，但制作精巧，与她清秀的脸庞相称，更添几分好感。青翠欲滴的翡翠尾部，有一朵微微闪动的金片梅花。
周晨浩在城中巡逻多年，也见过许许多多年轻女孩，她们虽然有着青春的气息，眉眼之间却比这妇人少了一些动人的神韵。
“这是小人的妻子邹氏。”章博庆喏喏答道，转头面对那妇人，“捕头大人令我到衙门协助查案，药铺这几日便靠你打点了。要事你基本都清楚，这几日订好方子的几位客人优先帮他们办妥。还有一些不那么紧急的病人，你代我到他们家中拜访一下，就说药铺这几日有事，让他们等待几天。至于草药进货的事情，待我回来再说。”
“是。”邹氏答道，转头对着周晨浩欠身行了个礼，踌躇了一下，有些急切地道，“周大人，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人。我家相公绝对不会杀人的。”
“我刚才说了，只是请章郎中到衙门协助查案。若是证明他确实清白，我们绝不会错杀一个好人的。”周晨浩答道，语气温和了几分。
“把人带走。”周晨浩没有多言，示意左右带上章博庆。后者苦着脸看着自己的妻子，走向官差。
“周大人，草民……可否出门办一些药铺杂事？”邹氏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药铺人手短缺，方才外子让我去他们家中说明一下这几日不便之事，只怕耽搁了别人治病。”
周晨浩蹙起了眉头。
按理说，此事应与她关系不大，在家中等待结果便是。但毕竟人命关天，她是章郎中的妻子，难免没有包庇的可能。保险起见，她出门之前应当搜查一下身上有无与案件关键之物，尤其是凶器之类的物品。但是这一趟出来，并未带上女性巡捕。自己方才为了宽慰她，又说只是协助查案。该如何拒绝，周晨浩一时没有想到好的说词。
“裴捕头来了！”旁边的小巡捕高声道。周晨浩心下一宽，出了一口气。
人影翕动，裴捕头闪身进了药铺。他身材高大，剑眉星目，令人见之起敬。
“夫人，按照衙门惯例，若是巡查与案件有密切关系之人，亲属自由活动之前，需验明身上携带之物。这是惯例，还请夫人不要见怪。”裴捕头的声音中气十足，让人信服。“此行我带来了女巡捕，夫人莫要慌张，可让巡捕陪同你到内屋检查，若无其他情况便可照常行动，烦请见谅。”
邹氏点了点头，对着裴捕头也行了个礼。转身跟女巡捕进了内室。不多会儿，便与女巡捕一同出来。女巡捕道她身上并无可疑之物，可以放行。
“夫人可方便我们进内室简单一观？”裴捕头忽然道。
邹氏略微一怔，点了点头。
周晨浩随裴捕头来到药铺内室。夫妻俩虽在城中经营药铺多年，却未另行置办房屋。起居和经营都在这药铺之中，后屋便是两人的起居之所。周晨浩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令人生疑的地方。内屋不大，但布置清洁，四周还点起了宁香，正是这寿阳城中的招牌之物，令人心旷神怡。
“那边摆放着的，可是夫人平时喜爱的乐器？”裴捕头忽然发问。
周晨浩顺着裴捕头的目光望去。屋内木架上，摆放着一个木纹的箜篌。看起来虽非贵重之物，但也给这小屋添了几分雅致。
“让大人见笑了。小女自幼粗学了一些琴艺，难以见人。因心中喜爱，嫁人之后也一并带了过来，后来经营药铺，无暇管这些杂事，已经荒废许久了。”
裴捕头走上前去，小心地抚弄着那柄箜篌。朱砂色的木柄琴身上并无其他点缀，也没有达官贵人家的名贵乐器上常有的凤尾琴头，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乐器。
“如此便打扰了，夫人可自便。”裴捕头点点头，“晨浩，我们回衙门。”
周晨浩紧随裴捕头出了药铺的大门，与一众巡捕一起，带着章博庆离开了。他回头瞥了邹氏一眼，后者在原地愣了愣神，走出内室，交代了药铺中采药丫鬟几句，便也出了门。

回到衙门已近正午。周晨浩但觉腹中肚饿。他想起早晨吃的早饭大半已经被自己呕吐，心中暗叫晦气。
“周捕头，您还在办公啊？”小巡捕日值暂歇，回到衙门用午饭，看到周晨浩坐在椅子上愁眉苦脸，“要不要一起用饭？”
“我不想吃。”周晨浩闷闷地道，“这样吧，你帮我到吴师傅摊子上买些月牙蹄，我想啃。”
小巡捕一愣，苦笑道，“月牙蹄？周捕头今天怕是没口福了。我刚打食摊那边过来，本想买碗鱼羹吃，没想到吴师傅今天都没出摊，我又不爱吃隔壁张师傅那家折粉，这不，才回衙门随便找些吃的。”
没出摊？周晨浩一愣。今天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先是见了骇人的死尸，又耽误了这许多时间，想吃的东西还偏偏吃不着。那吴师傅是城中小有名气的食摊，除非暴雨大雪，否则很少不出摊的。
今天看来真的是诸事不宜，周晨浩悻悻然地想。
“我带了些折粉，你我随意吃些吧。”裴捕头沉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巡捕惊地站了起身，对着裴捕头弓腰行礼。周晨浩循声望去，只见裴捕头手中提着几碗折粉，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吃完陪我去一趟柳府，给阮夫人送些去，她最爱吃折粉张家的折粉。近来公务繁忙，我没来得及进府几趟。”
周晨浩暗自叫苦。原本打算随意找些吃食便找个地儿歇息了。折腾了一上午，自己早已疲惫不堪。一想到回头还要反复提审章博庆，他就觉得衙门巡捕真的是又累又苦。
“既然裴捕头都这么说了……”周晨浩没精打采地接过手中的折粉。上好的绿豆混合着独有佐料的香气，倒是让他胃口大开。

一进柳府的大门，周晨浩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柳府内的宁香比涵草堂燃起的还要醇厚甜香，熏熏然让他有些陶醉。不止怎地，邹氏的影子似乎在周晨浩的脑海里晃荡了几下，他叹了口气，紧跟在裴捕头的身后，脑海中的身影却挥之不去。
“我早就跟你说过啦，你平时那么忙，不用总是惦记着我这个老婆子。我要吃折粉，差蓉青他们几个孩子出去替我买便是。”县令夫人和蔼的声音传来，显是对裴捕头说的。周晨浩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连忙深鞠一礼：“夫人好。”
“不麻烦。正好我也有事禀报老爷。”裴捕头也对着夫人行了一礼，“老爷睡下了吗？”
县令夫人摇了摇头。“你家老爷最近瘦了些，说是你总也不陪他来喝酒，他这人你最熟悉不过了，越老越像个孩子……”
“谁说我像个孩子啊？”周晨浩定睛看去，只见柳大人缓步走了过来。许久不见，他的身形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富态，鬓角也生了许多白发。只是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的笑容，让他的心情也跟着平复了许多。
“唉，裴剑你可算是来了。你不来，夫人就不让我喝酒。”他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位是周……周晨浩捕头吧，你也有多日没来家里了，中午我们少备几个菜，你们陪我喝一杯，如何？”
“谢谢老爷关心，我们已经在衙门吃过了，倒是老爷，你要注意身体。”裴捕头关切地说，“裴剑还有几件事要向老爷禀报，今日喝酒恐怕……”
“我都说了多少遍，在家里就不要喊我老爷了。”柳大人又叹了口气，“你说说你，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这个性格就是改不掉？”
“老爷。”阮夫人有些责备地说道，“裴剑现在是整个寿阳的总捕头，这么多人的安全都系在他身上。既然有事禀报，想来一定紧急。喝酒伤身，待中秋节的时候也不迟，现下还是听他们说说要紧事吧。”
柳大人不再多言，裴剑道：“禀报老爷，城中早上有一杀人案，一身份不明的女子在河口被人杀害。我和晨浩正在追查此事。”
“哦？”柳大人叹了口气，眉毛也蹙深了，“那便要拜托你了。如今贡香的年产不如从前，京中贵人多有不满。如今城内清平倒也无妨，若是再有歹人生事，整个寿阳只怕……”
“老爷请放心，裴剑一定能够侦破此案。”裴捕头坚定说道，“府中宁香可还够用？裴剑查到此案恐与涵草堂有所关联，近些日子恐怕宁香材料未必能够。若是府上出缺，裴剑还有一些……”
“你瞧瞧你说的，你老爷这一县之长，还要你接济不成！”柳大人半是责怪半是怜惜，“倒是你啊，从小就让我放心不下。要不是你一直生性少语寡言，也不会……唉！”他意识到周晨浩在身侧，不由停下了话头。但想了想，似乎又不甘心地说，“还有，听说那女萝岩里的奇花已经几年没有动静了，你这木头脑袋，有时候也要为自己想想……”
“老爷！”阮夫人半带责怪地呵斥住了柳大人，后者悻悻然住了嘴。
“裴剑难以回报老爷和夫人的恩情，请老爷和夫人不必为裴剑担心，裴剑一定会尽责职守。待了结此案，再来向老爷禀报。”裴捕头向柳大人和阮夫人行了个礼，略微偏头对晨浩说，“我们走吧。”

两人方才回到衙门，小巡捕便迎了上来，急切地对着两人。
“裴大人，周捕头，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何事惊惶？不要小题大做。”裴剑微一皱眉。
“药铺家的妇人来举报丈夫，在厅堂里候了许多时候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大步流星地赶往正厅。
一进门，周晨浩便看到邹氏面带忧心地坐在椅子上。见两人来了，站起身来对着两人施了个礼。
“草民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坐下吧。”裴剑摆了摆手，“适才巡捕说，你是来举报你家丈夫的？”
邹氏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草民欺瞒大人，罪该万死。但自回家之后，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还是要来告诉大人。”
她抬起头，周晨浩不知为何，在她抬头的一瞬间，她那忧伤的神情中，让他有一丝奇异的感觉。
“大人，若是……若是我丈夫杀死了一只妖，他会坐牢吗？”
周晨浩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看向旁边的裴剑。裴剑却依旧不动声色，他盯着邹氏的脸，似乎想要分辨她说话的真假。良久，才缓缓开口。
“你的意思是，城中的女尸是妖？”
邹氏凄然点了点头。
“除妖乃是功德。通常只有入世剑仙为百姓除妖，本地法令未提及百姓杀妖该如何处置，但想来至少应当应褒奖，断不会坐牢。”周晨浩说道。
但裴剑却对着周晨浩使了个眼色。
“你既如此说，想必一早知道缘由。但你的丈夫神色古怪，显然心中有鬼，在药铺之时，你也语焉不详，想来必有隐情。”
他盯着邹氏的双眼。
“你的丈夫，与死者的关系并不简单吧？”
周晨浩心里又是一惊，却见邹氏的表情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她虽看上去黯然神伤，但表情却很平静。
她点点头：“裴大人所料不错。外子与那女人……与那妖互有情意。
我年少便体弱多病，家境贫寒。幸得外子相救，疗好了身子，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起初我俩感情还算和睦，但外子对我始终是恩情大过爱意。结婚不久，便对我兴致不高。
他经常外出采买药材，与我相处之日也越来越短。后来我知道，他与别人欢好，我的心里又悲又怒，但是念及救命之恩，却也无甚怨言。
但后来我才知道，他所爱之人并非普通人类，而是女萝岩中的女妖。我又惊又怕，担忧他的安全。但他却说，宁可与妖欢好，也好过我这个半老徐娘……”邹氏神色黯淡，但仍然坚持说下去。周晨浩不忍打断他，只得偷偷打量裴剑。只见裴剑脸上不辨喜怒，仍然平静地听着。
“后来他逐渐与那……与那女妖也有所争执。想是那女妖想更进一步，与他终日厮守。我见外子近些天也时常唉声叹气，想是也怕城中人非议。但也不知该如何劝慰。那日他夜里出门，只道出门办事，我心神不宁，一直等他回来。不想他满身是血的回来，告诉我他把她杀了……”她的眉目之中流露出悲痛的神色，“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您刚才说，即使确实是外子所杀，但杀妖，应当也不会坐牢吧？”
裴剑仍是面不改色。
“你说那女人是妖，有何凭据？”
邹氏幽幽叹了口气。
“这天心葵并非自然生长的草药，许多人并不知道它的真实来历。其实此物只有一个地方产出，那便是女萝岩中的一种妖怪，名唤丝萝。这丝萝可以让人沉睡，但万物相生相克，偏从丝萝体内可以炼出天心葵来，可以解人困乏。若裴大人不相信，可以去问城中东禅寺的心清大师，或是去问那些曾经帮寿阳除过妖的剑士，剑仙，应当知道我所言非虚……”
裴剑仍沉默不语。
“丝萝之事，我自会查清。”他缓缓开口。
“感谢裴大人。那草民……草民可否先回家？”邹氏怯怯问道。
周晨浩刚要应允，却见裴剑抬起了一只手，制止了自己。
“如方便，可否让我与同僚一同拜访一趟？”
邹氏一愣。
“裴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裴剑摇摇头，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微笑。
“没别的意思，我想听一听你弹琴。”

余音袅袅，其声婉转悠扬。
周晨浩听得有些出神。邹氏说自己年幼时粗浅学过，看来是谦辞。虽非技师那般曲艺高超，但也足以称之为悦耳动听了。
偏偏是这样一个好女人，命运却如此多舛。周晨浩暗暗咬牙。
“裴大人，周捕头，民女献丑了。”邹氏微微躬身，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的事。”裴剑摆了摆手，站起身来，“你的演奏很好。大多数初学者弹奏箜篌都只会单手抚琴，另一只手只做帮扶使用。而你却可以左手演奏旋律，右手辅以泛音，曲调更为繁复绵密，十分难得。”
“想不到裴大人还精通音律……”邹氏的表情有些惊讶。
“不，我并不会弹此物。”裴剑脸上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复杂，却依旧淡淡道，
“只是多年前，经常听别人弹奏罢了。”
周晨浩看到邹氏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如此便不多打扰了，我们回去后会尽快查清此事的。若你的丈夫真是清白，衙门也会及时改正。”裴剑起身，周晨浩也一脸迷惑地站起身来。
原本他以为裴捕头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没想到，还真的就只是来听琴的？
邹氏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迷惑，但她很快站起身来送别二人，没有再多问。
临走之时，周晨浩忍不住又回头瞥了一眼邹氏。和那次一样，她眼中的神色平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神。
不知为何，周晨浩总觉得她与自己先前见过的不大相同，但又想不到不同之处到底在哪。
一路上，裴剑沉默不语。周晨浩在一边不时观察着他的表情，想问也不敢问。
快到衙门时，周晨浩终于忍不住开口，“大人，这件事您怎么看？”
“哦？”裴剑仿佛刚刚回过神来，“你觉得呢？”
“我觉得……从现在情形看，那女子所说就算不尽真实，但大抵合乎情理。我们可以提审章博庆，点破女妖之事，看他反应。至于她所说的女妖之事，既然可以向心清大师求证，应该也没有什么别的隐情。心清大师早些年与除妖的剑仙多有结识，想来我们也可以问个清楚。”
裴剑不置可否。
“你觉得她怎么样？”裴剑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什么？”周晨浩一愣，不知道裴剑所问何意。
“我说那个女人，你觉得人怎么样？”
周晨浩没来由地心虚了一下，偷摸去看裴剑的表情，但后者似乎并没有看着他，他稍微放了下心。
“我觉得她也是苦命的人。年纪轻轻就嫁给了一个不爱他的人，丈夫又爱上了女妖，她自己也没有什么反抗的意愿。”
裴剑没有答话。
周晨浩心下打鼓，只好继续接话。
“都说世有无情人，却有有情妖。今日所见，确知不假。”有些做贼心虚式地问道；“裴大人你看呢？”
“……世有无情人，却有有情妖吗？”
裴剑缓缓转过头来。
“我和你想的一样。”

提审章博庆的工作出乎意料地顺利。除了最开始提及丝萝女妖之时，章博庆猛地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之外，当周晨浩严厉逼问与女妖的私情时，章博庆都供认不讳。
他说自己被女妖迷惑，一时鬼迷心窍，起初动了真情，但那女妖变本加厉，要求他明媒正娶，娶入正房。他便心中犹豫，一方面确也与结发之妻互有恩情，另一方面，也害怕城中百姓有一日知晓自己与妖结姻而引起非议，毁了药铺的招牌。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那女妖却是步步紧逼，甚至反复在城中出现，逼他出来见面。
他忍无可忍，终于动了杀心。
而另一边，心清大师的说辞也印证了邹氏的说法。丝萝确实是女萝岩中的女妖，天心葵也确实是她们身死之后内丹碎裂而成。
周晨浩写完卷宗，感觉自己这几日以来的心情从未这么好过。
腹中又有些肚饿，他前往城中漫无目的地走着，阳光明媚，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平日里常去的小食摊。
“吴师傅，今日有月牙蹄卖吗？”周晨浩高声问道。
“是周捕头啊，实在不巧，这些天家里食材不是很足，别说月牙蹄了，鱼羹也卖完了。这边还剩几块刚做的八公山豆腐，还有几块五香茶干，您要不要尝尝？”吴师傅身材健硕，黝黑的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憨笑。
“只剩豆腐和茶干了啊……”周晨浩有些失望，只好草草买了几块茶干，一边走一边啃。
旁边便是折粉摊，他一抬头，发现裴剑正孤身一人坐在桌子上唏哩呼噜地吃着粉。
周晨浩一声不吭地坐在裴剑对面，默默地啃着茶干。后者见周晨浩来了，点头算是示意，继续低下头吃着折粉，像是在想什么事。周晨浩也没有打扰。
折粉摊旁边走过两个年方及笄的少女，眼中似乎流露着不满的神色。
“还是折粉张的味道厚道，你发现了吗，现在吴师傅家的鱼羹是越难越难吃了。”
“就是啊，这几天他出摊都晚，我娘亲就要吃他家的鱼羹，结果有时咸有时淡，还有一次居然把糖错放成了盐！”
“啊，那你比我还倒霉！”
“唉，本来这段日子就不是很顺心。我娘亲有时候白天经常困乏，有时候夜晚又失眠，少不了让我反复跑涵草堂抓药。结果章郎中这几日又有事不在，配药的帮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把定心安神的方子和提神醒脑的方子都开了一遍，也不知道药理相不相冲，娘吃了会不会有事。”
周晨浩听着无趣，但他发现，对面的裴剑却停下了吃粉，眼睛直勾勾地发愣。
“裴大人？”周晨浩不解。
裴剑却没有理他，两条剑眉紧蹙。
“裴大人！”周晨浩见他神色怪异，不由提高了音调。
裴剑忽然起身，吓了周晨浩一跳。只见他神色匆忙，抓起一旁马匹的缰绳，便欲要打马离去。周晨浩大为不解，连忙喊道：“裴大人是想到了什么吗？需不需要我陪你去？”
裴剑仿佛刚刚刚才意识到周晨浩在身边一样，手下动作不停，翻身上马，一手轻拍马臀，那马儿鸣了一声便向前跑去。周晨浩只听见裴剑的声音从前方飘了过来：
“你去衙门等我，叫上所有仵作，我再去心清大师那里问些问题，等我回衙门验尸。”
不是吧？还要验尸？周晨浩心下叫苦，那女尸的惨状又在心上盘桓，眼前的茶干却是再也吃不下了。

倏忽又过月余。
“越来越冷了……”周晨浩打了个寒颤。今早的制服未能及时更换为冬款，贴身的衣物过于单薄，他寻思着抽空偷摸回家里换一身行装。
自从邹氏命案之后，他就一直对衙门公事有些慵懒。同僚都嘲笑他是否对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死囚产生了怜爱之情，但都被他粗暴地呵斥了。
他心下烦乱，冬天的朔风刮地愈发的紧了。他把双手笼在袖筒里，想要加紧些回家。
路过涵草堂时，他发现裴剑正站在药铺门口，定定地看着药铺里面。
周晨浩显示心下叫苦，自己当值之时擅自离岗又被这裴剑捉个正着。但他还未来得及避让，裴剑已经发现了他。周晨浩正想说明自己正在巡逻，后者仿佛看透了他心里所想一般，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而是让他过来。
周晨浩不明其意，只见裴剑指了指涵草堂屋内。
“章博庆要迎娶新妻了。”裴剑淡淡道。
周晨浩点了点头，心里却不以为意。妻子身犯命案打入死牢，自己被平白冤枉。能够走出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对于平凡人来说也不是坏事。裴捕头为何要专门提醒自己注意此事？
他定睛看去，只见章博庆面露红光，正接受着来买药的人的道喜，眉目间喜笑颜开，看上去十分开心。不止怎地，周晨浩总觉得心里没来由地堵得慌。
“我先前说，如果死者是人非妖，章博庆就没有任何杀她的动机。”裴剑的声音冰冷，“但是，这个推测似乎并非完美无缺。”
周晨浩心中一震。
他反应了许久才明白裴剑在说什么。
“但是……这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证据确凿。”周晨浩喃喃道，“何况章博庆此番虽然看似薄情无义，但自己妻子杀人是事实，既已成有罪之人，他另续新弦似乎也并没有太多值得非议的地方……”
“另续新弦……”裴剑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就当是我想多了吧。这件事应当不会再有反复了。”
两人一路无话，不多时又走到了小食摊。今日依旧不见吴师傅，只见折粉张独自坐在食肆门口，依旧卖着他的绿豆折粉。
“那姓吴的后来怎么样了？”裴剑随口问道。
“还是照例摆摊，但是出摊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周晨浩回忆道，“而且，买过他家吃食的人都说，他卖的东西越来越贵了，质量也有所下降。鱼羹和月牙蹄都难见到，只是卖些豆腐茶干之物，偶有鱼羹和猪蹄，用的也大多都是小鱼和寻常猪肉，不像先前那么用心，可能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也很大吧。”
“嗯，那我就放心了。”裴剑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
周晨浩以为自己听错了。
“起初我还有一丝怀疑，那姓吴的所言如果有不尽不实之处，整件事情恐还有变，因而我当初离去之时反复观察过他的眼神。但以此人性格和城府，加上他当日表现，以及如今种种，应当是我多虑了。”
裴剑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再继续深究下去。
周晨浩依旧不明其意。只得一直跟在裴剑身后。两人一路无话。
“你还记得当时我问你的话吗？”裴剑主动开口。他今日的话似乎特别多。
“什么话？”周晨浩一脸茫然。
“你怎么看那个女人？”
“我当时被她外表所蒙骗了，以为她真的是个可怜人。”周晨浩有些不忿地说，“谁曾想这女人竟然这般狠心，不仅杀了人，还能这么天衣无缝地圆过去，还一石三鸟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简直让人齿冷！难怪我后来看到她，总觉得怪怪的。”
“哦？”裴剑眉毛忽然一挑。“你不妨说说看。”
“说……说什么？我已经说完了。”周晨浩感觉今天自己这个上司颇为奇怪，总是缠着自己说一些自己不愿回想的细节。
“你觉得后来看到她，哪里怪怪的？”裴剑却似乎不依不饶。
“我也说不上来……可能就是她心里面藏着这些不干净的事情吧，让我有点警觉。”周晨浩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好抽空回家赶紧换一身衣服。
“仅仅是这样而已吗？”裴剑似乎有一丝失望。
看着他认真的脸庞，周晨浩忽然心里一动。
“我也说不好哪里不一样，就是感觉……她的样子和案发当时我们去缉拿她丈夫的时候不太一样。”
“样子不一样？”裴剑忽然一怔。
“对，就像是少了点什么东西……”周晨浩努力回忆着。
“少了点什么？”裴剑的眼神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但又像是立刻陷入了困惑。忽而又变得凌厉，又再次变得困惑。
周晨浩看得不明所以，只觉得裴剑就像中了邪风一样，心里面不由得有些瘆得慌。
“裴大人你饶了我吧，我只想回家换件衣服，今儿早上出来穿错了制服，这会儿已经冷得不行了……”周晨浩感觉自己牙齿都要开始得得作响了，忍不住把自己的真实目的告诉他。
“换件衣服？穿错制服？”裴剑却像是没有听懂周晨浩在说什么。就在周晨浩想着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发现裴剑猛地握紧了刀柄。
跟随他查案多年，周晨浩马上意识到，这是他恍然大悟的表现、
他抬眼望去。只见裴剑的眼中充满了讶异，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急切问道：
“你刚才说那姓吴的。除了克扣吃食分量，提高价格，少做鱼羹猪蹄之外，还有什么异样？”
“什么异样？也没有什么异样……”周晨浩一脸茫然。
“任何异样都可以，只要是不寻常的都可以！”
“真的没什么不寻常的，真要是什么不寻常的，就是他比之前明显消瘦了许多。但是他这段时间本来就精神不振，自己心爱的人即将打入死牢。他连生意都没心思做了，哪还有心思吃饭？”
“周晨浩，你马上去一趟大牢，查看邹氏有无异样。如无异样就在那里等我，我去办个事，很快就到。”裴剑忽然改换了语气，变成了上级命令下属的口吻，刻不容缓。
又来？周晨浩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
“那我的制服……”
“没时间换了，你上班时间想要玩忽职守，不好好办差的话，回去我就办你。”裴剑并不理他，大步跑远了。

周晨浩呆坐在那里，一直到邹氏缓缓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他才回过神来。
“裴大人说我演技高超，却又哪里逃得了你的法眼……”她凄然一笑，“只是草民不太明白，裴大人说你心里一直心怀疑虑，我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让大人看出了破绽？”
裴剑神色凝重道：“我们三番五次到你家中。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才疏学浅，自从嫁人之后从未抚琴。为何你家中出事，内室布满尘埃，唯有这柄箜篌每日不曾忘记拂拭？”
“你分明极其看重此物。视这柄箜篌为至宝。
过去我常常听一个人弹琴，她说琴便是歌者的心，就像剑是剑客的魂魄一般，唯有时常擦拭，才能维持自己本心不变。”裴剑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一个把琴当做心擦拭的人，怎么可能忍心拆下琴弦去杀自己痛恨的人？”
邹氏愣住了。良久，她回过神来，对着裴剑和周晨浩深行一礼。
“草民谢谢裴大人，谢谢周捕头。”
裴剑不答，起身点了点头，转身便要离去。
“裴大人！”邹氏在身后叫住了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问道，
“弹琴给你听的人，她……她还在吗？”
裴剑背对邹氏，她看不见他的脸。但在一旁的周晨浩看见了。他仿佛看见裴剑仿佛陷入了一段回忆当中，脸上的神情仿佛年轻了数十岁。而等他回过神来，裴剑又仿佛变得比平时苍老了许多。
“不过是年少时的旧事罢了。”裴剑淡淡答道，转身带着周晨浩离去。
邹氏看不见他的嘴唇翕动，也听不到他细如蚊蚋的低语。
但周晨浩听见了，裴剑仿佛只说给自己听的低声呢喃。
“有的人，只会留在梦里见到了……”
（天心葵 完）

后记
2007年8月，《仙剑奇侠传四》问世。那一年，笔者刚好十六岁。
难以描述初见柳梦璃的场景，在少年的心中，那个紫衣的背影就像天仙一样，投射进自己的心底，照下一道月光。和许多人一样，柳梦璃成为了我心中难舍的初恋。
犹记得当时在高三学业的压力之余，断断续续通关仙四的场景。当结局动画结束之后，我呆呆地坐在电脑前，不敢相信这一切已经落下帷幕。忧郁绵长的结局一直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通关后的一个月，几乎被怅然若失的情绪填满。
一晃十三年过去了，懵懂少年上了大学，投身工作，如今已经是踏入社会的第九个年头。
直到steam上出了仙剑四五六的捆绑包，补充了语音包，我忽然想着，再去通关一次仙剑四。
如今我已经快三十岁了。原以为自己早没有了当年的少年心境，我原本是抱着淡定的态度再去重温一遍过去的最爱，以为十三年的时光早就磨平了自己多愁善感的少年情怀。不曾想，当回梦游仙的声音再度响起的时候，鼻头便情不自禁地一酸。
当我再度沉浸在故事中时，我忽然发现，那些本以为自己早已熟悉的故事和剧情，依旧深深打动了我。当弦歌台的琴姬弹起《仙剑问情》，当姜氏在千佛塔殒身随秦逸而去，当幻瞑界云璃一别《蝶恋》的二胡响起，当青鸾峰的木屋中，菱纱最终表露心迹，泪水依然模糊了我的双眼。
原来这其中的情感，即使经历了十三年的岁月，不曾褪去分毫。
回想当年结局动画看到“百年之后”四个字时的情难自已。我想，很多人都曾和我有同样的疑问：明明四个人的最终命运与历代仙剑的悲情结局比起来并没有那么惨烈，但带来的忧郁感却犹胜其他仙剑作品？
我想，一个重要原因，便是这百年的时光割裂了岁月，也割裂了回忆。
一百年，世间风云变幻，换了人间。这一百年间，又发生了多少故事？人与妖更替了多少兴衰？天河、菱纱、紫英和梦璃，这一百年间，又会经历多少艰辛和磨难？
奇妙的是，如今的我，一想到这些，一个个鲜活的故事却在脑海里浮现出来，挥之不去。
我是安徽人，说起来，和《仙剑四》的故事背景有着莫大的机缘。
云天河居住的青鸾峰，便是在黄山一带。柳梦璃长大的寿阳，而今便是安徽寿县。
八公山上的淮南王陵、寿阳售卖的八公山豆腐、淮南鱼羹，剧情中两次出现的巢湖，这些都是我的家乡。

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要写下这些故事。
女萝岩中的奇异花朵里隐藏着怎样的过往？淮南王陵风水惊变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陈州城中裁缝铺董师傅十八年前的秘辛……这些故事或许在创作团队构思期间曾想着墨，但最后因为各种现实原因不得不删减舍去，留下一个个神秘的疑团。
琴姬浪迹天涯之后的命运将如何？厉江流失去了心爱的欧阳明珠，答应绝不向天河他们寻仇，但他在往后的余生，又要如何弥补自己已经犯下的罪孽？
令我惊讶的是，这十三年与仙四暂别的岁月，丝毫没有淡化我心中的回忆，反而经历了时间的沉淀，拥有了社会的阅历，这一个个故事就像水落石出一般，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反而越来越清晰。我打开记事本，把一个个脑洞和构思写上去，不到一个小时，竟已经有了二十多个短篇故事的构想和设定。
《天心葵》便是这其中的一篇。
我的中学语文老师曾经教过我们一件事。当你拿到语文考卷的时候，先看一眼作文的题目，但是不用构思。
因为人脑就像计算机一样，会“后台运行”，当你的眼睛看到作文题目的那一刻开始，即使你以为你一直在做别的题目，但对于主题的构想，却早已在潜意识里逐渐孵化了。当你做完整张试卷来到作文时，你会惊讶的发现，就算不是已经胸有成竹，但你的潜意识已经为你搜索好了许多你想到的东西。
原来，这十三年，我未曾有片刻忘记仙四里的那些人和那些故事，他们只是在我的潜意识里，等待再次浮现的时候。
我忽然找到了排解这百年忧伤最好的方式。便是用笔记录下这一百年间世间发生的诸多故事，填满这在游戏中被一笔带过的一百年。
由于笔者时间有限，工作繁忙，十二月初还有一门比较难啃的专业性考试，《天心葵》贴出之后可能接下来的一个月会把主要精力放在迎战考试上，其他故事可能创作的会比较慢一些。但这些故事的雏形和构思已经在我的脑海里，也希望喜欢这个小故事的朋友可以和我一起等待。

妙啊！

感谢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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