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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魂行道之湖滨鬼舍》 作者: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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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张生突然说:“你衣服的背后是什么?”  
     我用手摸了摸,“是什么?”  
     “好像是蹭到什么东西,弄脏了。”  
     回到家里,我脱下衣服,看见背后有一道划痕。像是用烧焦了的树枝划上去的,黑色的,一长条,从右肩下方一直划到腰部,触目惊心。  
这天夜里,我通宵未眠。背后始终有那一道划痕的触感,似乎整个晚上都有东西在背后不停地划着。我翻了好几个身,没有一点作用。我很想睡觉,但如果睡着,肯定要做噩梦。为了让心情镇定下来,我喝完了晚饭时张生剩下的一瓶啤酒,戴上耳塞听CD。我很想和谁说话,但是张生已经睡得很死了。我甚至一直盯着床头的手机,希望有谁半夜不睡给我发个短信,但是没有。  
     当模模糊糊的黑暗慢慢从脚底爬上来的时候,我终于睡了过去。做了一个浑浑噩噩的梦,也许不算噩梦。醒来时头脑发胀,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与此同时,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从心里冒出来:  
     我逃不了,也不该逃。不管是哪里,它也一定会追过来。  
     晶晶已经五天没有露面了。她的手机一直都关着,上课也不见她的影子,床上的被子整齐地叠着,就是她周末出门时的那样,甚至放在床头的那支笔也是原样摆着。但是除了我以外,大家似乎都不怎么担心。  
     “反正她以前也总是在外面过夜,好几天不回来的。”林子和于思都这样认为。  
     只有我好像有点神经脆弱。毕竟,我做了一个杀死晶晶的梦。这个梦一醒来,她就不见了,这不得不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晚饭时,林子在楼下传达室里收到了一个邮包,看上去厚厚的。回到寝室,我们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一张被叠成几折的纸制品露了出来。  
     “啊!”林子惊喜地叫出声来,“居然是珍藏限量版的海报!”  
     听见“海报”两个字,我的心里顿时一惊。然而眼前看见的,的确是我最害怕的——  
     张韶涵的珍藏限量版海报。深蓝色背景,白色长裙的张韶涵。  
     怎么会是这样?我突然好像再次掉进了梦里,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聚拢过来,压在头顶。于思看着我,似乎明白我在想什么。她在背后拉了拉我的衣服,我知道她的意思是不要对林子提起我的噩梦。  
     即使于思不提醒,我也不会说出来的。这张海报不吉利,因为我做了一个噩梦,噩梦告诉我海报是死亡的讯号,所以坚决不能贴——这样的话谁也不会相信的。我只有忐忑不安甚至有些绝望地看着林子兴冲冲地将海报贴在床边的墙壁上。  
     和晶晶一样,林子想要这张海报很久了。  
     那么,是谁寄来的呢?我拿起桌子上的信封。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和姓名,邮包的右下角空空如也。邮包里也没有其他的信件或者任何有说明作用的东西。  
     “谁寄来的啊?”我问林子。  
     “不知道……”林子一边贴着海报,一边说,“也许是歌迷会的朋友,看下邮戳就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了嘛。”  
     我差点忘记这个了。邮戳……是本地的。  
     “本地的邮戳。”我说。  
     “啊,那就对了,以前歌迷会的组织人就说过,要帮我们弄几张这样的海报,就是前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不过我还没给钱呢……下次聚会的时候带去好了。”  
     她从床上跳下来,拍拍手,欣赏着刚得来的意外惊喜。  
     “真是太幸运了。”她说。



43楼2010-01-28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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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似乎晶晶在梦里也曾经说过。  
         噩梦成真未免太匪夷所思。但不安的感觉始终在我心里挥之不去,只要一闭上眼睛,黑暗潮湿的感觉就扑面而来,仿佛仍在洞里。然而第二天,晶晶突然有了消息。是发给林子的短信,说是正在旅行,要过一阵才回来,让林子帮她向老师请个假,就说家里有急事,要回去两个星期。  
         短信是在傍晚时发来的,因为张生晚上有事不在家里,所以我拉着林子一起出去吃饭,正走在路上,手机突然响起来。等看完内容后再发过去,晶晶又关机了。  
         “我总觉得晶晶这次有点奇怪。”林子若有所思地说,“但愿她别出什么事情。”  
         我点点头。然而脑中却冒出晶晶也许到防空洞里去了的想象,那是我梦中的一个游戏,杀掉一个人,就可以从洞中解脱出来,之前是我,现在是晶晶,那么下一个又是谁呢?这个游戏什么时候能结束呢?我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也是不合逻辑的,但忍不住就是会那样想:晶晶说不定正被困在防空洞里。也说不定,此刻正通过海报看着空无一人的寝室。  
         为什么从那个梦里醒来以后,我就一次也没想过要去看看那个防空洞?虽然没有去看的理由,但也没有不去看的理由。于是另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来:我要去看看那个洞。也许是和张生一起。  
         晚上,我回到家里,张生已经躺在床上看书了。我进门后换上拖鞋,倒了杯水,一口喝光以后,还是觉得很渴,于是又倒了第二杯。整个过程中,张生一直在看着我。当我终于停下来,坐在椅子上时,张生说:“你干什么去了,怎么看起来那么累?”  
         “没干什么。”我说,“想睡觉了,你睡吗?”  
       “好啊。”他放下书。  
         “我去洗澡。”  
         “哦,对了,你的那件衣服好像洗不干净了,后面的黑色划痕怎么也洗不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将脸放在水龙头下,闭上眼睛。  
         “我知道。”我说。
    


    44楼2010-01-28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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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2 13: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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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行道之湖滨鬼舍----第10章 重返防空洞
      门打开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也许是梦里想像得太真实了,此刻这个洞口,和梦里居然相差无几。  
           低矮的民房静悄悄地坐落在道路一侧。摇摇欲坠的灰色雨云作为背景,看上去像是被画家作为草稿而丢弃的素描。如果不是时不时有人从里面出来,恍惚间总觉得像是时间因为某种原因而暂时停止了。我从口袋里拿出口香糖,剥去外包装纸,塞进嘴里,蓝莓味的。眼前一切都掺杂着闷热的潮气,没有风,没有声音。蓝莓味混杂着潮气、土湿味,在肺部进进出出。  
           就快要下雨了。这几天的雨总是下个不停,走在外面很没安全感。我想起在梦里时曾经称防空洞里的黑暗为90%的黑暗,那么黄昏时阴云密布的黑暗大概算是40%的黑暗了。至少能看清自己的手指。然而这40%的黑暗中,定又隐藏着50%或者80%、90%、100%的黑暗,墙壁间的角落、门背后、床底下、没有灯的公用厕所、昏暗的楼道甚至衣服的口袋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存在着各种不同的黑暗。这么一想,觉得即使是熟悉的街道和房屋,也变得陌生起来。  
           我走进这座民房。我居住在这里的三楼,最顶层。东湖村实际上就是由这些低矮的民房组成的,大部分出租给学生,房主被称之为“房农”——盖房子赚钱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们的房东,每个月的房租是由一楼的租客代为收取,然后一次性交给房东。  
           电话铃急促地响着,分不清是我家还是隔壁的电话。我拿出钥匙,打开门,铃声扑面而来。是我家的。我连忙跑到电话机旁,拿起听筒。  
           “喂?”  
           然而电话里只有空气的沙沙声,我又“喂喂”了两声,但是仿佛被什么厚墙一样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反弹回来一般,对面仍然是寂静无声,只听见我自己的“喂”。是对方手机信号不好吗?我在沙发上坐下,耳朵紧贴着听筒,屏息敛气地听着话筒里的动静。沙沙的声音,好像在海螺壳里听到的那种。不久后,“嘟嘟”声突如其来地传入耳朵。我挂断电话,等待着铃声再度响起。但是电话好像就此被埋在了什么里面,不肯发出一点声响。  
           会是谁呢?电话的来电显示早就坏掉了。  
           实际上,我的确是在等待着一个电话。刚才在路上,我正给林子拨电话的时候,手机突然没电了。她今天不在寝室,据说是参加歌迷会的活动去了。手机没电关机之前,我凭着还剩下的一点点电力,给她发了短信,让她几分钟后打我家的电话。  
           刚才的电话是林子吗?  
           我在沙发上安静地等待着。几分钟后,电话铃再度响起,我拿起听筒。  
           “喂,苏晓?”是林子的声音。  
           “是我。”  
           “我正在回去的路上呢,你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想问一下,你们歌迷会还有没有多余的海报了?”  
           “我正要跟你说呢,好奇怪,我今天去问,说是根本还没弄到那批海报,不知道是谁给我寄过来的。”  
           “这样啊,那好吧,等以后再说。”我挂了电话。  
           那张海报,果然不是歌迷会寄来的。一张来历不明的海报,和梦里的一样。  
           我拿起桌上的充电器,将手机插在上面。  
           晚上,张生从外面回来,浑身被雨淋得湿透。但是他进门后不久,雨却停了下来。我对他说了晚上打算去防空洞的事,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拒绝。
      


      45楼2010-01-28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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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来以为你要拒绝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想你大概会觉得我有点神经过敏什么的。”  
             “是有点。”他尴尬地笑了笑,“但是不让你去,又怎么能打消你的疑虑呢?去看了你才会知道,和你梦里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我很感激这样的张生。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似乎总是能猜透别人的心思,但又在猜透的同时保持缄默。  
             “但是,”他又接着说,“现在的难题是怎么弄开那把锁。我们毕竟没有钥匙。”  
             “在梦里的确是很难开的,不过那大概是因为正在做梦,也许用一把铁锤之类的就可以砸开。”  
             “到哪里去弄铁锤呢……等等,我到阳台上找找看。”  
             阳台上有一个堆放杂物的柜子,里面放着我们平时用剩下的绳子、塑料袋还有螺丝刀、电线之类的东西。张生打开阳台的门,但却并没有马上蹲下来找铁锤,而是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对我说:“你的衣服不见了。”  
             “什么衣服?”从打开的门里看出去,阳台上挂着几件衣服,“不是都还挂着吗?”  
             “我说的是你昨天穿的那件。大概是被风吹到楼底下去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向下看。  
        我猛然想起,他说的是昨天那件背后有黑色划痕的衣服。的确,昨天洗了之后,晾在阳台上了,但是现在看去,阳台上只有张生的一件蓝色T恤、一条牛仔裤和我的一条裙子以及若干内衣裤,而没有那件衣服。  
             “楼下没有啊。”张生有点疑惑地四处张望着,“是不是被谁收回去了?”  
             我也走过去,向楼下张望着,没有,楼下是一条狭窄的小巷,湿漉漉的水泥地面上什么也没有。  
             “算了,”我说,“反正那件衣服也穿不成了。”  
             “嗯,也是。”  
             张生说完,就蹲下来,开始在杂物柜里翻找着能砸开锁的工具。下了雨的水泥地面,在晚上看起来就像是浑浊的铜镜一般,反射着昏黄的路灯的光。对面过来一个穿雨衣的人,他的脚步很奇怪,走起路来似乎有些僵硬。雨帽下看不清他的脸。他缓缓地走到楼下,突然停住,就这样一动不动……
        


        46楼2010-01-28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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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这根绳子是什么时候用过的?”张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将视线从那个奇怪的人身上收回,扭过头来看着张生。他手上拿着一根绳子,很粗的麻绳,上面沾满了泥土。但我似乎从来没见过它。  
               “不知道啊,以前好像没见过。”  
               “可能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留下的。”张生放下绳子,继续在柜子里翻找着。  
               我又转头去看楼下,但那里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张生没找到铁锤,但是找到了一把老虎钳,挺沉的,应该可以派上用场。后来我们在楼下小卖部买了两个手电筒,几节电池。大约晚上11点的时候,我们出了门。  
               下完雨的夜晚颇为凉爽,地面的湿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道路两旁还传来新鲜的土湿味。路上静悄悄的,前面没有人,背后也没有人。我们的脚步声在空空荡荡的道路上回响着,仿佛再次走在梦里。幸而我能够实实在在地握着张生的手,也能实实在在地听见除了我还有别人的声音。这让我十分安心。  
               大约走了二十分钟,我们到了防空洞的铁门前。从铁门上的窗口望去,里面是黑洞洞的一片。我们打开手电筒,往里面照了一下,有深不见底的感觉。然后张生拿出了老虎钳。  
               “被人发现了可就难解释了。”他冲我笑笑,然后猛地向门上的大锁砸去。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金属撞击的声音立刻四散而开,随后又从各处反弹回来。  
               就像张生预料的,锁比梦里要脆弱得多。几分钟后,铁锁被最后一下撞击砸开。我几乎是有些激动地伸手去取那个已经坏得差不多的锁。希望保安这时不在这附近。  
               我们拿掉了锁,然后把铁链从门上取下。门打开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也许是梦里想象得太真实了,此刻这个洞口和梦里居然相差无几,我不可抑制地产生旧地重游的感觉。张生没有看我的表情,而是抓紧了我的手,用手电筒的光照亮前面,往深处走去。  
               长满苔藓的墙壁,粗糙的水泥地面,潮湿的土腥味,90%的黑暗……也许现在加上电筒的光,应该算是70%了。我偶尔会回头看看,其实是不由自主地担心铁门再次被锁上。但这种担心似乎是毫无必要的,因为我们走了不久之后,就到了洞底。  
               与其说是洞底,不如说是一面将洞拦腰切断的墙壁。一面用砖块垒起来的墙,红色的砖,而洞内四周墙壁上的砖又是青色的。而且仔细看去,这面墙比四周的墙壁要新很多,看来是防空洞建成好多年后才筑的墙。不管怎么看,它都显得和这防空洞里的一切格格不入。我把耳朵贴上粗糙的墙面。张生看看我,也把耳朵贴上去。  
               尽管没听见任何实际的声音,但感觉上,墙壁的另一边应该是空的。听了一阵,我从张生手里拿过老虎钳,在墙壁上敲了几下。  
               果然,空洞的回响立刻从墙壁的那边传来。  
               我看了看张生,发现他也正在看着我。从他的眼神里,我知道,我们都有同一个疑问——墙的那边是什么?  
               为什么要筑一道墙,将洞分成两半?洞的那一半到底有多长呢?  
               “不过今天也只能这样了。”张生最后说。  
               的确,今天只能这样了,一道新筑的墙已经成为这个防空洞的洞底。但是不知为什么,对于这样的结果,我仍然不能放下心来。  
               “不管怎么说,”张生在回去的路上说,“我们刚才看到的和你梦里的是不一样的。就算有道奇怪的墙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  
               我没有说话,一直到打开家门,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我看着张生在阳台上放下老虎钳和手电筒,才对他说:  
               “张生,我看见那块石头了。”  
               “什么石头?”他问。  
               “梦里我用来砸锁的石头。”  
               他的脸色一变,但很快安慰般地笑了笑,“石头大多都很像的。”  
               我还没有告诉他,不仅仅是一块,而是三块。  
               不知什么时候,我置身于另一种黑暗。和我自己的房间比起来,空气不同,温度不同,黑暗的深度也不同。也许只有一秒钟的时间,我认出了这个房间。心脏发出很大的声音,迅速地收缩不止。  
             我在姜为的家里。房间与我记忆中的样子毫无区别。然而终究有些细微的不同,比如茶几上的水杯已经挪了位置,电话机也有些歪斜,烟灰缸换了一个更大的。但是总有种感觉在心里,好像在我没来的这段时间,房间里的各种物品都死去了,被人闲置了,遗忘了。  
               于是沙发上坐着的人影也就散发着近乎怪异的生机。这个人影也是熟悉的。  
               “我知道我又在做梦了。”我在沙发上坐下。  
               他坐在我对面,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烟雾在他的脸部附近懒懒散散地向上升起。  
               “为什么这么说?”
          


          47楼2010-01-28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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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你就知道了。你是我梦见的一个形象。我现在正在梦见你。”  
                 他微微地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你梦里的形象,而你不是我梦里的形象呢?”  
                 “是的,这一点我也不太能确定。大概是我希望你是我梦里的形象吧。”  
                 “也有可能我们都在做梦。”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为什么你抽烟总是抽一半就掐灭呢?”  
                 “是吗?我没太注意。既然我是你梦里的形象,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这就不是梦了。”  
                 “你总会知道的。”他掐灭了手里的烟,“我也想问你。”  
                 “说吧。”  
                 “在你的梦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仔细地看了看他。  
                 “大概就是我梦想中的那个人。”  
                 “那倒是挺好的。”他笑着,看不清眼神,“还有别的问题要问吗?”  
                 “有。我想问你,噩梦有可能变成真的吗?”  
                 “刚才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我想了想,是的,已经讨论过了。  
                 “那好吧,没问题了。”接着我又说,“但我不会再梦见你了,因为那是个噩梦。”  
                 “顺其自然吧。”他满含深意地看着我,“睡觉时别把脚放在枕头上就行。”  
                 那是什么意思?然而黑暗顿时包围了我。看不见姜为,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是在等待着房屋内的景物再次出现,还是在等待着醒来。  
                 脚下突然感到很痒,似乎是有什么尖利的东西正在挠着我的脚心。我正打算低头朝脚下看去时,却猛然惊醒过来。  
                 心脏怦怦地跳动着。房间里一片漆黑,只能看见家具模糊而静默的形象。脚心里的感觉仍然真实地存在着。好一会,才想起那不过是个梦。  
                 接着,脚下传来一阵特殊的感觉。然后,头部也感觉不对。我立刻清醒过来,睁大了眼睛。  
                 从窗外照进来的微弱光线下,我发觉,我正头脚颠倒地睡在床上。原本放在头下的枕头,现在正放在脚下。  
                 “睡觉时别把脚放在枕头上就行。”刚才在梦里,姜为是这么说的。  
                 一股从脊椎深处升上来的凉意顿时使全身变得僵硬起来。  
                 那是什么?是什么在我的脚心里划了一下?  
                 为什么那种尖利得有如动物爪子般的感觉那么熟悉?  
                 正想着,突然手机刺耳的铃声响了起来,是林子。  
                 “我总是觉得晶晶的失踪非常蹊跷,她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更何况没有必要把手机关了呀,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你觉得呢?”林子说。  
                 其实这些我都想到了,自从我在梦里杀死晶晶后,晶晶就失踪了,我也很难相信晶晶真的是去什么鬼地方旅游了,但是我还是不敢把我的梦告诉林子,我一定要自己弄清楚。  
                 “别多想了,说不定过两天就回来了呢。”我说。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不要老是做噩梦。”林子说完挂断了电话。
            


            48楼2010-01-28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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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行道之湖滨鬼舍----第11章 夜半敲门声①
              中卷 夜无常  
                   咚咚咚的三声,刚才从客厅的大门那里传来。是错觉吗?我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按亮。刺眼的光线中,能努力看清楚时间。数字显示为四点零二分。凌晨。谁会在这个时间来敲门?莫非真的是错觉?咚咚咚。又是三声……  
                   不要老做噩梦。  
                   这句话不远不近地传来,似乎不是由某个具体的人说出,而是来自于很深但又很近的地方。比如内心的深处。因而听不出说话者的语调,更不知道是男声还是女声……不要老做噩梦……不知是劝诫还是警醒。但它至少在肯定地说:你老是做噩梦。  
                   于是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我哪里做噩梦了?就在这句话从脑中被硬生生抛出来的那一瞬间,我猛然清醒过来,好像自己也被硬生生地从睡眠中丢弃出来。  
                   我的确做了噩梦。梦见什么来着?不,不是刚才。是前几天,我梦见自己变成了鬼,还有防空洞。的确做了噩梦这个事实,让我此刻清醒得就像掉进北冰洋的海水一般。话说回来,为什么偏偏是北冰洋?难道印度洋的海水就不冷?不知道。那一刻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景象就是北冰洋。一只又一只的企鹅散落在冰面上。而我,在冰面以下,在企鹅的视线里感受着海水的冷。  
                   乱七八糟地在想些什么!我用力眨了眨眼睛,抬起软绵绵的手揉了揉,左眼右眼一起转了一圈,肯定了周围的环境。我躺在床上,身上搭着一条毛巾毯,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和床紧紧接触的皮肤略微有些潮湿,黏糊糊的。空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何况这样的空气里还掺杂了蚊香的所谓无毒无害的味道。鼻腔开始发涩,眼睛也干得不得了,像是活生生给吸去了水分,有如旱地一般的干。喉咙也好不到哪儿去,迫切地想要喝水。可是动不了,双手双脚全部瘫软在原地,丝毫不听从大脑的指挥,但抬起手揉揉眼睛这种小事倒是没问题的。我抿了抿嘴唇,嘴唇粗糙得很不真实。  
                   天花板静静地俯视着我。以前也不是没有像这样半夜醒来,盯着天花板看过。可偏偏这个时候,就是觉得有来自天花板的视线居高临下地,静默地,窥视地,得意地,颇有些怜悯地看着我。我躺在床上,感觉和天花板之间隔着晦暗不明,缓缓流动的黑色空气,像是因加了很多水而显得还不够黑的墨汁。  
                   也许夜晚就是这样一种东西。灯光驱散黑暗的方式,就是用扫把扫去这些墨汁。扫过的地方亮起来,我们称之为光。有时扫不干净,我们称之为微光。远远的,我们透过墨水看着一点微光……  
                   怎么又在胡思乱想!另一个声音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翻了一个身,侧向右边,吃惊地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人。  
                   好一会才想起来那是张生。不会是别人。只是胡思乱想之间,偏巧对身边躺着这样一个人的事实感到不适应而已。没错,就是张生。不论是现在醒来,还是昨天晚上醒来,又或者是后天,大后天,旁边的人总会是张生,而不是其他什么莫名其妙的人。两个月以后就难说了。再说也用不着去想两个月以后的事。  
                   他睡得正熟,好像变成了床的一部分。这个想象让我忍不住想推一推他,以证明他和床之间,还是有些许不同。但我最终没有这么做。这个想像从理论上说,终究还是荒谬的。又感觉他好像不知不觉地死去了,尽管胸膛在起伏,温热而潮湿的气息一下一下地打在脸上,但我还是觉得,张生好像已经死去了。  
                   话说回来,人们不也经常在第一瞬间分不清一具死尸究竟是睡着还是死去了吗?也许我们经常在睡着的时候死去一小会。短暂的死亡,短得不能再短,几分钟,几秒。以给你旁边半夜醒来的人一个错觉:他(她)死了吗?  
                   但也有真正的死去一小会,马上又活过来的人。  
                   这样胡思乱想下去就真睡不着了。那个声音又无奈地说。  
                   我努力地闭上眼睛。但从天花板笔直传递而来的视线怎么也挥之不去,闭上眼睛也没用。天花板是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视觉?这样一想,又觉得床旁边的衣柜,不远处的书桌,甚至地上的拖鞋,也有种种的视线传来,从四面八方,以一种隐秘的方式。  
                   我不知道的方式?  
                   我猛地睁开眼睛。视线更强烈了,看不见的针从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发射过来。射在皮肤上不感到疼,只是心脏一阵一阵地跳个不停。汗也大量地从毛孔里涌出,势不可挡。毛孔好像失去了身为毛孔的作用,水分正在不停地从身体里流失,好像烈日下融化的冰激凌。眼睁睁地看着它融化,先是变软,然后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直到最后变成一摊干涸的印记。我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给自己倒一杯水。
              


              49楼2010-01-28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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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张生,一边犹豫,一边伸出手,想去推他。就在手指刚碰触皮肤的时候,门上突然发出咚咚咚的三声。  
                     手停在半空。  
                     是敲门声?准确无疑,残留的声波还在空气里。咚咚咚的三声,刚才从客厅的大门那里传来。是错觉吗?我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按亮。刺眼的光线中,能努力看清楚时间。数字显示为4点2分。凌晨。谁会在这个时间来敲门?莫非真的是错觉?  
                     咚咚咚。  
                     又是三声。这一次,无论如何可以肯定不是错觉了。那声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从客厅传来,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客厅的大门。感觉上,如果我不去应门,必然会有人在门外轻喊我的名字。  
                     可没有。过了一会,又是,咚咚咚。节奏一样,力度也一样,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敲门声。如果不是这么真实,还以为是录音机录制好,放在了凌晨4点2分的我家门前。  
                     如果我不去开门,敲门声会一直继续?  
                     这个想法似乎立刻被敲门声感知。咚咚咚,又是三声。  
                     我忍不住了,将伸向张生的手往前推了一推。张生嘴里咕哝了一句,翻了个身,将背对着我。我又推了一推,这时,敲门声,又响了一遍。如此重复,真是让人无法忍受。我接着用了更大的力气去推张生,可是喉咙里不知为什么发不出一点声音。不能叫张生的名字,连“喂”也不能说。再三地推他却没有任何回应之后,我开始有些气恼。  
                   这人,难道真的死了吗?  
                     敲门声在这段时间不知响了几遍。不折不扣的如出一辙的敲门声,连中间相隔的时间长短都一样。再这样敲下去,我非疯掉不可。甚至可能会无法忍受,踢张生一脚。但转念一想,这又关他什么事呢?听见敲门声的人是我,我不敢起来去看看也就罢了,还要莫名其妙地踢别人一脚?可我心里的确有踢上一脚的冲动。  
                     这样想了一会,开始无奈地考虑自己的处境。现在只有两条路可选:一,任由敲门声响下去。把自己缩在毛巾毯里面,或者撕下床头柜上的纸巾,揉成两团堵住耳朵。二,从床上坐起来,孤身一人到客厅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或许问一声是谁,然后再决定开不开门。  
                     除了这两条,没有其他可选。  
                     张生仿佛下了决心般的,就是今晚地震、火灾、天上突然掉下一颗陨石砸在床上,他也不会醒来了。他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还在继续往下沉去。  
                     实际上,我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当我用毯子盖住自己的头,以及试着用纸团塞住耳朵的时候,敲门声依然清晰可闻。咚、咚、咚。好像知道我对此必然一筹莫展。我气恼地将毯子踢掉,从耳朵里取出纸团,扔在地上。其中一个掉在了拖鞋里,起床将脚塞进去的时候,吓了一跳,以为是甲虫。  
                     终归,我不得不起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把纸团从拖鞋里倒出来,对眼前这并不够彻底的黑暗感到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从心里慢慢升起……四周静得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怦、怦、怦。比敲门声还要让人烦躁不安。我还在等待着。如果敲门声能在此刻突然停下来,我便不管它,重新躺下,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然而奇迹总是在你祈祷的时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求它,它偏不来。  
                     我反复地咬着下唇。咬住,松开,再咬住。最后,我缓缓地站起身来,大脑感到了短暂性的缺氧。一时没喘过气,心脏又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无论如何,总要去看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似乎好了一些。只是心脏仍然挂在喉咙那里,一不小心就会从嘴里蹦出来。  
                     我定了定神,放轻脚步,轻得只有脚下的灰尘听得见。可以说是蹑手蹑脚。同时警觉着敲门声——频率没有改变,轻重也没有变化。这让我稍稍放下心来。走到客厅,借助微弱的光线,我凭感觉摸到了墙上的按钮。手指在上面犹豫地停顿了一下。荒谬的是,手上此时居然停留着张生皮肤的温度。这种感觉非常奇怪。我因而回头看了一眼张生。  
                     他似乎还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下定决心,朝着开关狠狠地按下去。嗒的一声,刺眼的灯光在身边迸发开来。沙发,茶几,电视,鞋架上歪歪扭扭的鞋,没有一个不是亮得刺眼,仿佛都一同砸向了我的视网膜。
                


                50楼2010-01-28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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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2 13: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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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门声在这时也陡然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受惊一般的,又像在确认此刻屋内的状况。声音是停了,但那种感觉仍然还在门外,甚至紧紧地贴在门上。  
                       可以说,灯光给了我无限的安慰。这时就算发生什么,我也不怕了。只要有光,什么都无所谓。就在心脏因此而刚刚从喉咙那里降下几公分的时候,敲门声再次响起了。咚,咚,咚。  
                       刚刚好不容易散去的恐惧感,此刻陡然强大了百倍,铺天盖地地卷土重来。  
                       就是这样。比刚才更加恐惧的恐惧。  
                       因为灯亮着。因为敲门声还在继续。这就说明,我得以支撑自己走到门前的光亮,在“它”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或许,这光亮根本就是一个假象。也许我一开门,潮水般的黑暗就会把我吞没,把整个屋子都吞没,包括正在死着的张生,还有那些家具,天花板的目光等等。全部吞没。  
                       敲门声认同了我的想象。我甚至感到门外邪恶的得意洋洋的笑容。一切都在“它”的掌握之中。  
                       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与此同时,一声干瘪如皱巴巴的气球般的“谁?”从唇瓣间滑出。这声音一听就是弱者的。无力,苍白,颤抖,犹豫不决,随便什么都能把它撕碎,彻底消灭在空气里,甚至不费任何力气。它刚一说出,就已经消失得连影子都不见,仿佛奄奄一息的鱼嘴里吐出的最后一个气泡。  
                       所以敲门声仍然在继续。咚咚咚。我站在客厅惨白的灯光下,觉得自己特别可怜。我站在那儿,不知是迈左腿还是迈右腿,也不知是该继续问一句“谁”,还是到厨房拿把菜刀,打开门看个究竟。尽管看不出来,我知道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全身都凉得可怕。  
                       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惧,不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最让我恐惧的,还不是这些。最让我恐惧的是,心里已经有个声音在替我暗暗下了决定。  
                       到厨房去,拿上菜刀,然后开门。  
                       接着,另一个声音说,菜刀一定是没有用的,谁知道门口是什么?  
                  但它们至少达成了一个共识:去开门。  
                       这难道就是此刻,凌晨4点2分的我的宿命?我在瑟瑟发抖。先是从身体最深处的地方颤抖起来,接着一波一波地蔓延到全身。我转身到厨房,用冰凉的手从橱柜里找到一把生锈的菜刀,也不知管不管用,紧紧地抓在手里。另一只手握成拳头——这没什么用,纯粹是由于紧张。同样是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好像下意识地要给对方出其不意的一击。  
                       咚咚咚。敲门声近在耳边。心脏跳得厉害。我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放在门把上。这时,我发现了自从决定开门以来的第二个严重的问题。  
                       门是反锁着的。也就是说,如果我要开门,绝不可能实现那种突然一击的效果。我必须先把锁扭开才行。可以想象,这个过程将如何消耗掉我得之不易的那么一点可怜的勇气!在扭开锁的这段时间里,门外将发生些什么?对方说不定已经做好准备,还没等我发起攻击,便已将我击倒在地,或者干脆就是囫囵地吞下去。又或者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仅仅是看着我,天花板一般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对于恐怖的想象,那一瞬间也仅限于这些。我心里的种种念头最后决然地达成统一:豁出去。人在恐惧到极点的时候,不是昏厥便是疯狂。我是后者。如果在丛林里与狼搏斗,也一定是这种情况。过去我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那种情形。与狼搏斗,它咬我,我也咬它。逃命一般狠狠地咬。  
                       于是我以最快的速度扭开了锁,丝毫没有注意这时的敲门声是否起了变化。然后猛地拉开!  
                       我愣住了。拿着菜刀的手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大脑发出的指令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掐断在途中。  
                       门外什么也没有。  
                       从屋内猛然投射出来的灯光扑了个空,砸在地上。但好歹照亮了走廊和楼梯。让我看清,不仅门外什么也没有,走廊和楼梯上也空空如也。只有黑暗被灯光驱散了一部分。墙壁反射着斑驳的灰白。  
                       没有任何动静。听觉一下子被抽走了。眼前静默而又粗糙得有如铅笔素描。不,是炭笔素描。我愣愣地看着它,好一会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什么也没有?那么,敲门声从何而来?莫非是凭空响起的吗?甚至,我连关门都犹豫不决。生怕门一关,敲门声又再次响起。那时我又该怎么办呢?  
                       这些,终究都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在门口东张西望的时间仅仅用去了三秒。  
                       一,二,三。然后关门。  
                       就在那时,一股冷风从门缝里幽幽地钻了进来。
                  


                  51楼2010-01-28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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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时我想到了张生。熟睡的、死去一般的张生。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叫醒他。我看了看手中的菜刀,把它放在茶几上,又看了两眼,确定它不会突然消失在空气里,或者旁边多出一只苍白的手之类,然后就迅速地,仓皇逃进卧室,生怕背后有什么追来。  
                         我用力推了一下张生,叫道“张生、张生!”然后又用手抓住他的胳膊摇晃不止。终于,他咕咕哝哝地翻过身,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  
                         “怎么了?”  
                         “刚才有敲门声。”我说。  
                         张生看了我两眼,又看看窗外,最后好像松了口气般,闭上眼睛说了句“这个时候有谁会敲门?”。  
                         “没有人。”我说,“我去开门了,但是门外没有人。”接着,我又说:“但是真的有敲门声,不骗你。可开门又没有……”  
                         还没有等我说完,张生这边又没有任何声音了。  
                         这时我突然感到,也许张生和那东西是一伙的。他睡得如此之沉,目的就是为了把我丢弃在这种危险的处境里,对我不管不顾。  
                         说到底,张生也的确就是这样自私自利的人。而我又能抱怨些什么呢?不能。他有自私的权力。只能怪我每每遇到这样的人,总是无计可施。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是我的男朋友呢?  
                         然而我又为自己的判断感到不安,就最近的来说,我噩梦醒来,生病的那几天,就是他照顾我的。还有陪我去防空洞一探究竟的那个晚上,张生都表现得看不出一点自私的样子。关于他自私的判断,究竟从何而来?我又糊涂了。  
                         好像事情从现在起变得有些异样。原本规规矩矩运行着的轨道,某个连接点突然被打乱了。事物开始呈现出不同的一面。  
                         那么,眼前的张生,还是不是张生?  
                         我不能肯定,我心慌得要死。只感到除了自己,屋里的一切都不可信任。然而自己就真的那么可信吗?我看了看手,又用手在胳膊上掐了一下,顿时感到火辣辣的疼。  
                         别乱想了。我对自己说,再想下去一定会疯掉的。然而另一边,又冒出一句:难道不想,它就不存在了吗?  
                         这一句话,顿时把所有的希望统统打入谷底。  
                         那东西的确是存在的。  
                         刚消失了一阵的寒意再次涌上心头。天花板、衣柜、阴森如白骨般的墙壁,全部都在俯着身看我。居高临下的、阴冷的、挥之不去的、在我身边幽幽游荡的某物。  
                         甚至可能,它根本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53楼2010-01-28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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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行道之湖滨鬼舍----第13章 夜半敲门声③
                         房间里似乎有一个穿着很多又大又长的衣服的人,衣角拖拽在水泥地上,就在不远处默不作声地来来回回。  
                           整个晚上,我紧紧地抓着张生的胳膊。即使这样,他也没有醒来。我平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我看不见自己的脚。这让我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安心,时不时要动一下,以确定它还在那里。这段时间,我常常产生错觉,总觉得脚心被什么不经意地划了一下,猛然一惊,那感觉又消失了。  
                           空气里隐隐流动着不安的气息。  
                           灯一直开着,但那一点作用也没有。灯光好像是假的,塑料的,只是暂时存在于眼前,稍不留心,就会啪的一声破掉,露出房间里原本就存在,此刻也一定存在的黑暗。巨大无比的黑暗。  
                           以前我怎么从未想过?巨大无比的,虎视眈眈而又无时无刻不存在于身边的黑暗,也许这才是真相。宇宙归根结底就是黑暗的。  
                           黑暗无所不在。  
                           我不自觉地摇了摇头。脊椎深处传来生涩而突兀的咯、咯两声,不像是从骨节之间传来的。然而,这时在我身边,难道还有其他足以发出声响的事物?又屏住呼吸,侧耳听了一阵,什么也没有,但又不能肯定。动了动右手的手指,张生的胳膊还在那里。天花板也还在头上。灯管在墙角的一侧,发出幽冷的白光。  
                           突然,厨房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窸窸窣窣?  
                           神经顿时紧绷起来。不知为什么,马上想到的是那把生锈的菜刀。可它正在客厅的茶几上,和声音之间没有任何联系。随后想到老鼠,想到这个那个具有实在形体,能在凌晨4点多制造出此类声响的任何生物。  
                           但这样的想象不过是安慰自己。  
                           因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不久后变为了脚步声。的的确确是脚步声,没有听错。甚至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鞋的种类。不是皮鞋,也不是高跟鞋,没有硬底敲击地面时清脆或沉闷的声响。不是运动鞋,没有橡胶底和地面摩擦时尖叫的尾音。  
                           那声音,勉强形容的话,是这样的:  
                           嚓,嚓,嚓,嚓。  
                           是布鞋。没错。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过这种声音了,怎么此刻偏偏是布鞋?  
                           总共响了四声,迈了四步,恐怕已经走到厨房门口。说不定正打量着客厅的各个角落,决定下一步往哪里走。厨房的门斜对着卧室的门,卧室的门又斜对着我的床,而靠近卧室门的,是床尾。我的脚放在那里。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我的脚。自然是看不见的,枕头太低了。既然如此,我也无法看见卧室门。除非这时我坐起来,才能看见厨房门口站立的到底是什么。我对这声音的来源一无所知。  
                           但,它一定能看见我。  
                           一览无余。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跳动着。我把指甲狠狠地嵌入张生的手臂,想刺激他猛然醒来,这样我就也能坐起身来,看看几米外的厨房门口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生竟然没有醒来。我不敢相信。指甲嵌入皮肤的力度足够使任何一个人大叫着醒来。他究竟是怎么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词:活死人。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不是真的死了,而是还活着,却与死人无异。比起真正的死人来,恐怕更加让人绝望。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54楼2010-01-28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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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生刚刚曾经醒来过,不可能在几十分钟之内变成活死人。这不仅匪夷所思,简直荒谬,大脑里无数根麻线正在搅成一团。也许事情从刚才开始,就不能以现实的逻辑来进行判断。究竟自己现在是不是身处于现实之中,也是无法证实的事。  
                             声音仅仅沉寂了一会。  
                             嚓,嚓,嚓。  
                             这回,是三步,估计已经走到了客厅内部。却又无法确定,它究竟站在客厅的哪一部分。但这一次,除了听出布鞋与地面的摩擦之外,还听出一些其他的杂音。像一个人穿着很多又大又长的衣服,衣角拖拽在地上。这时好像突然明白为何脚步会如此缓慢。脑子里试图想象出一个身穿一层又一层不合身衣物的形象,竟然想象不出。总之模糊一团。  
                             然而全身的汗毛却在这时毫无预警地竖立起来。似乎比大脑更加敏锐——它们首先感到了来自客厅的那股视线。怀有恶意的,寒冷的,仿佛顿时便会把人击穿,又将你笼罩其中,无论逃向哪里都必然尾随脑后的视线。  
                             没有错。即使不抬头看,也知道那视线正在看我。这屋内除了我一人未睡,睁大了眼睛,还有什么值得一看?莫非“那个”会对客厅的沙发感兴趣不成?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很不合时宜的,突然想知道现在是几点了。看了一眼窗帘的缝隙,仍然是一片黑暗。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  
                             如我所想,脚步声果然向我这边走来了!  
                             嚓,嚓,嚓,嚓……不知有多少步。声音由远及近,先是从客厅走到卧室门口,嚓,嚓,嚓,嚓……接着,走到脚边。  
                             我仍然在看着天花板。假如我将视线稍稍挪动几厘米,或者刻意去留心余光,一定能马上看到站在脚边的,穿着布鞋的,究竟是什么。  
                             但我不敢。稍稍挪动一下眼球的神经都已经绷得僵直。连汗毛孔也紧紧地关闭着,冷汗聚集在皮肤下面,以至于全身都在发冷。彻底的冷,从头皮,到脚趾。恐怕脚趾更冷一些。心跳声也已经听不到。右手也感觉不到任何来自张生胳膊的温度。只有心里的声音在大喊着,张生!快点醒过来!  
                             自然是没用的,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梦呓也听不到,呼吸声也不知哪里去了。  
                             “那个”却在脚边站立了很久。  
                             脚步声再度响起。嚓,嚓。走到小腿所在的位置。  
                             嚓……嚓……到腰部旁边。搭在身上的毛巾毯仿佛轻轻动了一下,但又不能完全肯定。大脑的血液正急速地向上奔跑着,然而额头却凉得要命,彻骨的凉。莫非我真的完了吗?这样的事情真的会轮到我头上?死前就是这样一种感受?  
                             嚓……嚓……手臂附近。这时我才感到有些不对。  
                             我竟然什么也没看到。刚才便应该出现在余光里,然而直到手臂这里,没有任何哪怕是错觉的影像出现。眼球再也无法忍住,终于开始有了动作。一点一点,先是从天花板向左,看到衣柜的顶端,枣红色的衣柜,接着是衣柜门的上半部分。再接着,下半部分,快看到了,就要看到了,能看见把手了。斑驳的,有些褪色的把手。这时,看到把手这里,已然把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眼前只有空气。空的,什么也没有。原本脚步声应该站立的位置,什么也没有。除此以外,卧室门,床的周围,甚至能看见的客厅一角,全部空空如也。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更没有任何响起脚步声的理由。  
                             怎么会这样?心里在喊着,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这时,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嚓,嚓。  
                             我眼睁睁地看着床和衣柜之间的空气,看着什么也没有的地面。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55楼2010-01-28 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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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行道之湖滨鬼舍----第14章 一双布鞋
                          还有那双布鞋……它的真相又是什么?我所能见到的只是,蓝底,白花。它放在那里,鞋尖朝外,仿佛正在等待着我穿上去……  
                               梦?  
                               我扭头去看台灯。灯罩里没有一点光亮。身上也没有毛巾毯。毛巾毯不知什么时候被踢到地上。全身又酸又痛,脑袋也胀到了极点,轻飘飘的。像是身体已经飘到了半空,某根神经却又死死地被拉住。总之难受得要死。  
                               张生已经不在了。我猛然想起还有课要上的事情。怎么他早上起来没有叫我?连窗帘也没有拉开?似乎他一清早便走得急急忙忙,屋子里毫无清晨的气息。浑浊的空气仍然浑浊,如果闭上眼睛,便与昨晚没有任何分别。  
                               手机没电了,不知道几点。睁着眼睛考虑了几分钟,最终决定不去上课。现在这样,根本连床也懒得起。  
                               然后,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屋内一切与昨天早上一模一样。不是吗?天亮了,有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尽管不那么明亮。这个城市也许从来就没有明亮过。没有灿烂的橙子般的阳光。哪里都灰蒙蒙的。清晨的卧室也灰蒙蒙的,衣柜灰蒙蒙的。但毕竟没有改变。  
                               不是吗?  
                               是这样的吧?忍不住要反问。接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床边,侧耳细听了一阵,又向卧室门口看了一眼。客厅的光线同样微弱,奄奄一息。但现在毕竟是白天。这多么重要。  
                               不是吗?  
                               我在床头柜里找到充电器,把手机插上,然后开机。开机画面之后,出现闪烁不停的时间格式。那意思是,在手机没电的这段时间里,记忆体已经丧失了对先前设定的记忆。必须重新做一道填空题。  
                               所以我仍然不知道现在几点。而屋内没有任何可以提供答案的凭据。没有电视,没有电脑,除非打电话给谁,问道:喂,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似乎毫无必要。于是我又按下取消。时间便被自作主张地被定为2000年1月1日。  
                               放下手机。剩余的时间里我一直盯着天花板发呆。同样的视角,同样的孤身一人的我,同样的天花板。和梦里一模一样。除了时间和光线不同。这样的同一背景的梦,我还是第一次碰见。那理应算是一个噩梦,我想。穿着布鞋的脚步声。嚓,嚓。从厨房,一步,一步,来到床边。  
                               我却什么也没看见。  
                               想着想着我翻了个身,侧向张生睡过的那一边。天花板我已然盯得腻了,现在盯着书桌旁灰白的墙壁在看。很不纯粹的灰白色,完全是光线原因所致。按理说应与天花板有些相似,但又不是那样。必定有许多细节不同,但一时只觉得浑浊。接着这浑浊突然传染得到处都是。整个早上的全部感觉就是浑浊。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好像哪里有些不对。但目之所及,没有一样不是正常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仍然如此。然而心却莫名地,毫无理由地悬了起来。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了不知有多久。完全无心留意墙壁的任何细节,只是呆呆地看。脑子里也什么都没想。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仔细体会那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希望能有所收获。  
                               几分钟过去,接着又是几分钟。  
                               然后,明白了那是什么——这里太安静了。  
                               可以说是安静得不可思议。没有任何声音。差点想伸手去证实一下,耳朵里是不是被塞进了棉花。不仅是窗外,连走廊偶尔会响一下的关门声,脚步声,楼下低低的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甚至下水道理应每隔几分钟响起的水流声,一点都没有。  
                               屏住呼吸又细听了一阵,的确,这里安静得像是连时间都静止了。又或者,整个世界沉沉地睡去了。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只剩下我一个。  
                               大脑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56楼2010-01-28 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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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多的是害怕。的确害怕。害怕打破这也许尽管是表面的宁静,害怕一站起来,一离开这张床,原本只是缓慢发生变化的什么,会突然急剧地运转起来,让人措手不及。好像站在薄冰之上,稍一动作,冰面就会喀嚓喀嚓地裂开,随即掉进彻骨的无边无际的寒冷中去。  
                                 我的视线在屋内巡视了一圈。好了!我在心里对自己喊了一句。无论如何要起来看看。于是小心翼翼地,用手支撑着身体,缓缓坐起。静得能感觉到皮肤上有空气滑过。我坐起来,停了一停,确定在坐起来的时候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之后,随即双腿曲起,正打算伸向左边的地下。  
                            这时,我看到了一双布鞋。蓝底,白花。  
                                 仅仅愣了那么一下。双脚立刻像被火烫到似的,急促地从半空中收回,同时喉咙里也倒抽了一口凉气,心脏猛烈地狂跳不止。  
                                 布鞋……那双布鞋!  
                                 嚓——嚓——的声音从脑海里浮现出来,仿佛一直存在于屋内。我抱紧膝盖,在床上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那双布鞋,好像稍不留神,它就会猛扑过来。  
                                 怎么会……那里原本放着我的拖鞋,况且刚才一直没有发现……它是什么时候放在那儿的?脑子里急速地回忆着醒来后的种种细节。但想不起来自己是否朝地面看过。不,似乎是看过一次。但那时好像没有拖鞋的印象,更不可能对这双布鞋视而不见。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就是在我侧身向右,看着书桌旁灰白色墙壁的这段时间里,那双布鞋静悄悄地来到了我身后。  
                                 急促的呼吸声充满了整个房间。怎么办?现在怎么办!逃跑,还是求助?我迅速将手机抓在手里,慌乱地按下张生的号码,谁知接电话的是于思,再一看,慌乱之中竟然拨错了号码。  
                                 “喂,于思,你快过来!”我一边颤抖着,一边又暗自庆幸,幸好手机仍然能够拨通。  
                                 而于思好像迷迷糊糊刚刚睡醒似的,说:“怎么了?”  
                                 “你快过来!”我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生怕惊动了什么,“快过来,求你了。”  
                                 “你到底怎么了?”于思的声音清醒了些,说,“大半夜的,发生什么事了?”  
                                 我愣住了,“你说什么?大半夜?”  
                                 “是啊,天还没亮呢。几点了……喂?怎么了,说话啊,喂?苏晓?……”  
                                 我的手无力地从耳边垂下,瘫软在床上。手机里不一会传来嘟嘟的忙音。我只感到全身发冷。那是从脊椎深处一阵一阵传来的寒冷。  
                                 现在是半夜!  
                                 这么说……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什么才是真的?  
                                 也许窗外此刻正是一片黑暗。一切死绝。沉寂。说不定推开窗就能看见。也许走廊上空无一人,所以听不见关门的声音,也没有人上楼下楼。我看了看身旁空着的床铺。也许……此刻,我旁边正睡着张生。  
                                 还有那双布鞋……它的真相又是什么?我所能见到的只是,蓝底,白花。它放在那里,鞋尖朝外,仿佛正在等待着我穿上去……  
                                 我终于无法再忍耐下去,尖叫了一声,光着脚从床上跳到地下,不敢再看一眼那双拖鞋,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门口,打开门就往外跑。  
                            


                            57楼2010-01-28 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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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2 13: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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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意识到时,眼前已经漆黑一片。门消失在背后,再想回头已经找不到入口。半点光亮也没有,仿佛突然落下的黑漆漆的屏幕。任何有形的东西都无法识别,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空气也与平日楼道里的不同,夹杂着一股霉味。  
                                   我静静地站在那儿,浓重的黑暗向手脚施加着无法言喻的压力,将我牢牢地钉在那里。一股不可救药的虚脱感俘虏了我,仿佛身上所有的毛孔都在黑暗中暴露无余。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我伸出脚,向前试探地迈出了一小步。脚还没确切地落到地上,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苏晓?你在这里干什么?”  
                                   是张生。听到的第一瞬间,原本刚要松一口气,却猛然间警惕起来。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间,张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在黑暗中向我发问?  
                                   “张生?”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是你吗?”  
                                   “当然是我。”  
                                   从声音判断,张生就在我前方不远处。我又问,“你能看见我?”  
                                   “能看见。你看不见我?”  
                                   “我看不见你。这是哪儿?”  
                                   声音沉默了一下,说:“这是我们家啊。”  
                                   我想了想,的确是我们家。然后说,“我看不见,你过来扶我一下。”  
                                   “嗯,那我过来了。”  
                                   就在这时,张生的脚步声响起:嚓,嚓,嚓,嚓……  
                                   是那双布鞋!  
                                   我尖叫着跳起来,向后退去,一边大声喊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眩晕感在逐渐加重。四面八方的各种声响、光线快退镜头一般地从耳朵和眼皮里钻进来。  
                                   醒来时已然大汗淋漓。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张生半笑不笑的脸。猛然间还吓了一跳,接着很快发现,我已经醒了。  
                                   又是一个噩梦。然而看到张生,仍然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没在做梦吧?”  
                                   张生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又做噩梦了?”  
                                   我点点头。张生笑了笑,就转身去了厕所,不一会传来刷牙的声音。几分钟后,他喊道:“该上课了,快起来。”  
                                   我无力地应了一声。从床上坐起。地上好端端地放着我的拖鞋。窗外阳光灿烂。现实的感觉果然与做梦不同。声音,光线,既真实又立体,没有任何部分的缺失。  
                              但,谁知道呢?谁知道这不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58楼2010-01-28 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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