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说明，半架空，北斗杯结束一年后的时间
#可能会很虐，很虐，很虐，很虐，很虐。人物涉及OOC，谨慎观
#结局应该是好的，如果我还能写到结局的话【。】
2020年还能吃到我CP的粮，我好开心，激动得开坑
每次写文都会发出灵魂质问：我为什么要写刀子？

02 藤原佐为
“我是藤原佐为。”
“……”
塔矢犀利的眼神直逼对方，他谨慎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这是个从没见过的陌生男子，紫色的长发整齐地梳到脑后，在腰部的位置随意地扎了一个发髻，两鬓的长发有些许遮住了他的脸，在昏暗的围棋会所里，塔矢看不清他的脸，他也穿着正装，看起来就像个刚下班回家的上班族，跟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
佐为见塔矢不说话，便拉开对面的椅子想要坐下。
“请等一下。”
塔矢站了起来，往围棋会所外面走去，在靠近门口的地方选了一个位置，这里正好有灯光，塔矢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请坐这里吧，那个位置……”
在说话期间，佐为也走了过来，塔矢这才看清他的样貌，蓝色的双眼，细瘦的脸颊，颇有一丝古典的美，眉宇间带有一丝温柔，却也不失棋士特有的气势。佐为的身型比较纤细，个子也高。注意到塔矢在打量自己，他也回望塔矢，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塔矢看着他，表情没有一点改变。
“那个位置，不方便招待客人。”
塔矢的语气依旧很冰冷，他坐了下来，外套搭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佐为也一样，对于塔矢这句冰冷的话，佐为并不感到以外，相反的，他的嘴角上扬了一下，那微小的弧度随即就消逝了。虽然佐为就在他眼前，但塔矢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是……sai？”
“是的，藤原佐为是我的本名，称呼我佐为就可以。”
塔矢依旧是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佐为也回望他的目光。
“我们在网上下过一盘棋，这件事你还记得吧。”
塔矢没有回答，如果是一年前的他，这个时候应该是惊讶和欣喜的，甚至马上就想和佐为再来一次对弈。而现在的塔矢，已经没有那种心境了，他心里挂念的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面前的棋盘上，直直地盯着佐为。
“你在信上说，有他的消息，我才来这里跟你见面。”
佐为看了塔矢一眼，点了点头。
“你怎么证实你的消息是真的？”
几天前，塔矢收到了这封信，里面有约定时间和一个棋谱，上面记录的自然是网上下他们下过的那局，不排除看过那局棋的人很多，也可能是找个约他出来见面的借口。但唯有进藤光的事情，没有人敢跟他开玩笑，身边已经没有人敢在塔矢亮面前提进藤光，连名字都不能说。
佐为看了看塔矢，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棋盘。
“我是不是sai，下一局就清楚了，不过，小光还有一个要求。”
咯噔。
听到这个名字，塔矢放在桌上的手又握紧了一些，指甲陷进手掌的肉里，掐得他有些生疼，光，他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现在却被从这个陌生人嘴里说出来……塔矢咬着牙，紧皱的眉头之下是紧闭的双眼，他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睁开眼睛，他能确认了，眼前的人百分之九十就是sai，那个有可能是进藤光老师的人。而且Sai和进藤的关系应该很好，所以他才会这么称呼进藤。
佐为不慌不忙地拿起放在桌上的棋盒，打开盖子放在桌面上，他脸上的神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导致塔矢也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说，让我跟塔矢你，下七日局。”
“七日？……”
“期限为七天，从明天开始每天晚上22点开始，在这里下棋，只要你赢了一局，我就把关于他的消息都告诉你。”
塔矢亮听到这里瞪大了双眼，随后直接拿过另一个棋盒摆在自己面前，他有些愠怒地看着佐为。
“看来你一定觉得我会输给你，可惜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没错，从那时候开始，以前的塔矢亮就已经死了，现在的他，早就已经登上了另一个顶峰，同时也变成了一个感情淡漠的人，他不再笑，不再欣喜于旁人的称赞，对周围的事情漠不关心，他的世界只剩下了下棋，除此以外他什么都不关心。
塔矢抓了子放在棋盘上，对佐为说道：“没必要明天，今晚就可以。”
佐为看着塔矢，手中棋子冰凉的触感，触动着他的神经，这样跟塔矢亮对弈，在他回到现世之中还是第一次，然而现在的佐为明白，优先要做的事情，并不是下棋。
黑白相间的棋盘，诉说着两人寂静的战斗，他们原本都是如此喜爱着围棋。
却又因此，而变得陌生。

03 七日终局
闪光灯持续闪烁着，有点晃人，塔矢亮却不为所动，面对记者的提问，他偶尔沉默，偶尔机械般地回答着，他对那些荣誉和奖赏不怎么关心，他看了看时间，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恭喜塔矢君又获得了胜利，请问您有什么感想呢。”
“没什么特别的。”
他的回答每次都是那么简短，塔矢又看了一眼手表，朝众人点了点头之后匆匆地离去，塔矢自己知道，除了自身的练习，他每天晚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今天是跟佐为约好的最后一天期限，他不能不早些回去准备。
塔矢的实力的确提高了很多，而佐为的棋艺也一样在进步，跟当年在网上下棋的sai根本不是一个水平，前面六天，塔矢基本是被杀得片甲不留，可是不得不说也多亏那几天跟佐为下棋，塔矢学到了更多的东西，他的进步不是一般的神速。在这次的棋赛中，塔矢的棋艺已经不同往昔了，很多人都察觉到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进步如此神速，令人心生佩服。
“塔矢老师变得更强大了，但是……”
“怎么？”
“不，变强是一件好事，但是他好像……哎……如果那个孩子还在的话……”
“嘘，别提那件事。”
两个记者的谈话点到为止，因为塔矢正好从他们身边经过，随便瞥了他们一眼，他们直接被吓到了，那眼神不是一般的犀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进藤光这个名字就成了一个禁忌。
塔矢乘上电梯下到一楼，待电梯门开后走了出去，正好撞上了两个也要乘梯的人，塔矢认出来那是进藤同期的院生朋友，伊角和和谷。伊角有些吃惊地看着塔矢，打了个招呼，而和谷看到塔矢后，直接咬牙切齿地抓住了塔矢的衣领。
“塔矢亮！！”
和谷揪着塔矢的衣服把他摔到墙上，抡起拳头就要朝他的脸砸去，伊角马上冲上去拉住和谷。
“和谷！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要不是他！进藤也不会……”
“和谷！”
伊角打断了和谷的话，让他不要再提进藤光的事情，塔矢从被和谷抓住衣领的时候就没有再动过，他像是失了神一般，默默地靠在墙上，等着和谷的拳头招呼上来，或许只有痛觉还能提醒自己还活着，一直活在这个世界上。
活在这个，没有进藤光的黑白世界中。
和谷举起的拳头放了下来，他指着塔矢说道：“你别以为我会跟其他人那样怕你，我不会原谅你，总有一天，我会在正式比赛上跟你算账的！”
塔矢依旧倚在墙边，电梯门逐渐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伊角拍了拍和谷的肩膀，想要安慰他，但是伊角自己又何尝不难过呢。
“和谷，别这样，塔矢他……他也是受害者啊。”
“可恶……”
和谷低着头，肩膀在微微颤抖着，那一天的事情，他们都无法忘记，他当然知道伊角所说的，但是他就是不能原谅塔矢亮。
凌晨0点0分。
“……”
围棋会所里还能听到棋子落下的声音，不久之后，落子声停下了，塔矢看着眼前的棋局，依旧不愿意放弃，但是，但是已经……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依旧像那次一样，塔矢低着头，抓着自己的衬衫，不情愿地说出了那句话。
“我认输了……”
佐为点了点头，把棋子收拾好，却没有马上离开座位，他静静地看着塔矢。眼前的塔矢亮已经褪去了稚气，成长为一个棱角分明的少年，他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哭泣，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佐为看了一眼窗外，今晚的天气也很好，能看到一大片星空。
“七天的棋局已经结束了呢，是我全胜。”
“……”
对方依旧没有回答，佐为叹了口气，他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这样，塔矢应该死心了吧，进藤的事情，应该也要放下了。
正当佐为要打开门出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佐为愣了一下，回头看去。他看到塔矢追了出来，那个眼神，就跟当时他追赶他的脚步时，一模一样。
只是这次，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进藤光。
“佐为先生，请跟我……”
“……？”
“请再与我再对弈一次，什么时间都可以。”
塔矢一只手捂着胸口，衬衫被他抓出褶皱，他再次看向佐为，认真地说道：“我想见他……我想知道他的事，现在只有你……佐为先生，我唯一的线索……就是你……”
塔矢下定了决心，手中的折扇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佐为的脸上慢慢露出惊讶的神情。
“请在与我对弈一次吧。”
塔矢抬起头，眼睛里燃烧着许久不见的斗志，窗外的星光映照在他的眼睛里，深谭里的水，反射出耀眼的颜色，即使是在夜空中也显得如此的明媚。
佐为看着塔矢，他请求的是再次与自己对弈，而不是问进藤的消息。塔矢认为还是要靠自己的力量取胜，才觉得有资格知道进藤的事情吧。
刚在这里见到塔矢的时候，他就像个活着的人偶，虽然一直获得胜利，却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现在塔矢的眼睛里还多了别的东西，那渴望见到那个少年的眼神。
佐为走到门边，夜晚的色彩几乎将他包裹住，清冷的月光柔和了他的脸，蓝色的眼睛里映照出塔矢的脸，随后，佐为转过身，不再去看塔矢。
“塔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小光还活着的话，为什么不亲自来见你？”
听到这句话，塔矢放在胸口的手垂了下来，同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决堤，他握着那把折扇，紧紧地抓着扇柄，而不管怎样，也体会不到进藤掌心的温度，即便是这样……
“佐为先生。”
塔矢跑到佐为身前，一只手放在胸口，那双眼睛里饱含着对进藤的思念，不舍，还有深深的自责，他很痛苦，却又不愿意放弃希望。
“请让我……见他一面，我想……见他……”
佐为还是第一次看到塔矢这样的表情，他沉默许久，终究还是离开了。塔矢瘫坐在位置上，无声地流着泪，他轻轻地抚摸着那把折扇，就像那天，他轻轻抚摸着进藤的手一样。
某高层建筑。
干净宽敞的房间中，放置着各种精密的医疗仪器，不同的是这里不是医院，没有呛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佐为把外套放在沙发上，他没有打开灯，径直走到床边坐下。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胸口上下起伏着，看起来没有在做噩梦。佐为露出了心痛的表情，苦笑了一下。他伸出手，抚摸着床上那人的刘海，他的刘海颜色像阳光一样灿烂，是金黄的颜色，而现在，这抹光被束缚在牢笼之中，逐渐暗淡，再也没有那么明媚了。
“小光，对不起，这一次，可能无法遵守与你的约定了。”
佐为把他胸口的被子往上掖了掖，进藤睡得很好，没有因此被弄醒，佐为摸了摸他的脸，在心里有了一些打算。
“因为塔矢的表情，真的让人无法拒绝……”
窗外，微风浮动，树叶零落飘散，仿佛在无声地哭泣。

04 被禁锢的阳光
一个晚上过去了，塔矢的生活好像又回归到了正轨，今天他刚好有棋赛，比赛结束后，他突然想去围棋会所看看。可能是因为佐为的出现，让他觉得还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可以与进藤重逢，所以，他不再抗拒去围棋会所，这么想着，塔矢离开了棋院。今天的比赛结束得早，他算着时间，16点左右就来到了会所。
“小亮！”
市河的声音还是一样熟悉，她认为塔矢应该是在慢慢尝试从那件事里走出来，所以看到塔矢的时候还是挺开心的，塔矢亮朝她点了点头，正想朝里面走，市河却少有地叫住了他。
“那个，小亮。”
“怎么了？”
“有人在等你。”
等他？塔矢亮有些疑惑，没等他反应过来，会所里走出一个人，塔矢顺势望去，有些惊讶。
“你是……”
眼前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晚与他下了最后一盘棋的藤原佐为。塔矢亮愣住了，佐为朝他微微颔首，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塔矢老师，能否请您到府上下一盘指导棋？”
这回轮到塔矢亮愣住了，佐为在说什么？怎么会邀请他去下指导棋，以他俩的水平差距来说，要下指导棋，也应该是佐为来给他下才对……佐为见他不回答，整了整胸口的领带，走了出去。
“那么，请跟我走一趟吧。”
佐为并没有等塔矢答应，而是把最后几个字说得特别重，他走出围棋会所，塔矢突然意会到了什么，他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市河小姐，我的确是接了一个指导棋的工作，先走了。”
“小亮？？”
走出会所，佐为已经在车里等他了，塔矢没说什么，直接坐到了副驾驶上，车子发动后很快就离开了市区，来到一个稍微有些偏僻的住宅区，这里说荒凉也算不上，只是离市区有点远，在夜幕将要降临的时间里，这里显得特别寂静，终于，车子在某栋建筑前停了下来。两人从车里出来，朝门口走去。
一路上，佐为和塔矢都没有说话，塔矢虽然心里能猜出个一二，但是他不明白佐为为什么这么做，他明明没有赢过佐为，但是一想到或许今天就可以见到他……塔矢非常紧张，手心都快捏出了汗。
佐为解开了三道门禁，他们才算彻底地进入这栋建筑，这里一个人也没有，静得出奇，看得出来这里的门禁审核相当严格，平常没有人会来这里，佐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塔矢不时地观察佐为的脸，他的神情透露出些许坚毅，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却又没有把握一般。电梯停在最高层，两人一起走出电梯的时候佐为突然停下了脚步。
“塔矢，跟在我的身后”
说完，佐为开始像某个方向走去，这里的布局很不规则，如果不是跟着佐为走，恐怕很容易在这里迷路，他们沿着迂回的过道走到尽头，佐为拉开了墙上的暗门，里面还有一个通道往深处延伸，塔矢以为这里已经是尽头，没想到这里还可以向里面走去。佐为看着眼前漆黑的通道，深呼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塔矢。
塔矢也同样看着佐为，他应该是有话想跟自己说，又好像有些犹豫不决。终于，佐为转过身，他的表情不再淡然，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抗拒的威严。
“塔矢，在这之后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不能提问，不能说话，你只能站在进门之后的位置，如果觉得累了，可以贴着墙靠一下，但是绝对不能走动，如果做不到的话，你今天就是最后一次来这里。”
佐为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很严肃，塔矢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严肃的佐为。从那七天的相处来看，他觉得佐为性格给人的感觉是比较温和的，只有下棋的时候才会有压迫感。如今佐为说出这些话，可见他并不是百分之百地放心自己，塔矢的侧脸划过一滴汗珠，他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
通道不是很长，两人很快就走到尽头，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扇淡蓝色的门，这扇门没有把手，平整无比，卡槽在手肘处偏下方的位置，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到。佐为拿出门禁卡，在放入卡槽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塔矢。
“我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塔矢点了点头，又想开口说些什么，佐为朝他做了个手势。
“什么都不要问，记住，安静，沉默，别发出声音。”
佐为看了看手表，此时正好是16点55分。佐为刷了卡，打开了房门。
一进去，塔矢就按照佐为说的，倚靠在门边的墙上，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塔矢借着暗淡的光线打量着屋里的情况，屋子里并没有人。佐为看了塔矢一眼，然后伸手打开了墙上的开关。房间里顿时变得亮堂起来，塔矢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待适应光线后，他才看清房间的全貌。
这里就是普通的一室一厅居室，面积比较宽敞，生活用品应有尽有，从门口位置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阳台，那里好像坐着一个人。
难道……那是……
佐为放好自己的外套，像平时一样朝阳台走去，打了个招呼。
“小光，我回来了。”
塔矢捂住自己的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不知道为什么佐为不让他发出声音，但是只要能见到进藤，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他有多久没见到进藤了，算下来，那件事过去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他有很多话想跟进藤说，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他们，还有几百局几千局棋没有下……
然而，外面的人却没有马上回应，佐为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再重复打招呼，这倒让塔矢有些奇怪，半晌，外面才传来一声回应。
“佐为。”
这个声音……他记得……是记忆里那个清脆饱满的声音，他用这个声音呼唤过自己的名字，跟自己吵架，一起度过漫长的，下棋的日子。
塔矢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抓住手里的外套，才不至于激动地叫出声，佐为打开露台的落地窗，把进藤带了进来，这回，塔矢差点没站稳，但是强大的意志力使他还能保持冷静，而手里的外套，已经被他抓得皱巴巴的。
这是怎么回事？
佐为是推着进藤走进来的，进藤坐着的是……轮椅。
他的样貌跟塔矢记忆里没有过多的改变，只是身体看起来非常瘦弱，脸色也很白，进藤眼皮低垂，并没有在看塔矢，同时，也没有看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塔矢的手脚开始变得冰冷，他不愿意相信他所看到的事实，而进藤此时正好抬起了眼皮，他的眼睛定位的正好就是塔矢所站的地方，但进藤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窗外起了风，透过落地窗吹了进来，佐为顺手把窗关上，进藤抱了抱胳膊，佐为拿了件外套给他披上。
“最近是有些冷了，别着凉。”
“无所谓的，这样的身体怎么样都好。”
“小光，说好不能说这些话的。”
“佐为，你开灯了吗？”
“嗯。”
作为点点头，他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今天感觉怎么样？”
进藤摇了摇头。
“开灯和关灯，白天和黑夜，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反正，都是一片黑暗。”
啪嗒。
一滴泪水无声地落下，撞在地板上，塔矢低着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即使浑身都在颤抖，即使心脏像被撕裂一般疼痛，他还是紧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用过晚饭后，佐为准备着给进藤吃的药，折腾下来就到了晚上八点多，进藤坐在桌子旁，慢慢地喝着药，佐为看了一眼依旧站在门边的塔矢，他已经恢复了平静，一直盯着进藤看。佐为看看塔矢，又看了看进藤。
“小光，我跟塔矢见过面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塔矢猛地看向佐为，随后他的眼神又回到了光身上，似乎想要等待一个答案。
“塔矢他，想要知道你的消息。”
“……”
“按照你的要求，我跟他下了七天的棋。”
进藤此时已经喝完了药，朝前面的桌子摸索了一下，确定桌上没有东西后，将空了的碗放在桌上，用放在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
“你应该获得全胜了吧，佐为。”
“塔矢的进步很大，当然，我也很强。”
“塔矢那段时间正好有个棋赛战，跟佐为对弈的话，他的进步速度应该很快。”
“小光，你是为了塔矢，才让我去跟他下棋的吧”
“……”
进藤低下头，别过脸，佐为握住光的手，眼里满是心疼。塔矢这才明白，原来佐为的出现并不是偶然，自己那段时间的状态不是非常好，棋一直在下但是没有什么突飞猛进的趋势，以前有进藤跟他一起分析棋局，他们共同成长，而在没有进藤的那些日子……
塔矢看着进藤，仿佛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塔矢在前进着，大家也在前进，大家都有自己的围棋支撑着自己……那你呢，小光？你的围棋……”
进藤垂下眼，把手从佐为手里抽了出来，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一只手放在腿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又像是在哽咽。
“我这个样子。要怎么下棋啊……”
佐为不再淡定了，他有些着急地说：“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所以不要放弃啊，小光。”
进藤摇了摇头，他捏了捏眉心，突然问道：“对了，我的事，你没有告诉塔矢吧？”
塔矢看着进藤的脸，握紧了拳头。佐为点了点头，即使进藤看不到。
“塔矢输了，自然没告诉他。”
“嗯……”
“小光，塔矢他真的很想见你，他……”
佐为还想为塔矢说些什么，进藤听到这里，皱着眉头捂住脸不停地摇头，看到进藤这样子，佐为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佐为知道，如果说下去，进藤可能会情绪失控，现在进藤最需要的就是静养，不能受过多的刺激。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塔矢是特别的存在，我相信他应该不会介意……”
“我介意……”
“小光？”
佐为看着他，进藤把脸埋在双手中，失去视力的眼眶红红的，里满是泪水，却没有落下。
“我介意。”
看着进藤光躺下，慢慢进入梦乡，佐为才从床边的位置上坐起来，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看到塔矢低着头，还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佐为神情忧伤地看了塔矢一眼，示意他跟自己走了出去。

05 茶室谈话
佐为给塔矢倒了一杯茶。
他们走出通道后，乘坐电梯下到了中层，这里是一个小型的围棋会所，这个时间当然是没有人在的，佐为带着塔矢来到里面一个包厢里，关上门才进行谈话。佐为的一切行动，都透露出他的严谨，为了不让别人怀疑进藤在这里，佐为花了不少的心思，那三道门禁仅仅是针对顶层的设定，一般人来这里也不会直接去顶层，楼下的娱乐场所不多，很安静。塔矢抿着嘴唇，他的脸色好不到哪里去，良久，他才喝了一口热茶，这才稍微缓过来了一点。
“你明白了吧，塔矢。”
“……”
“小光他，并不想见你。”
佐为用陈述的语气告诉塔矢这个事实，塔矢往后靠了靠，凌乱的发丝有些许黏在他的脸上，他有些失神，墨绿的瞳没有焦距地望着雪白的墙，他满脑子都是进藤的样子，他的音容样貌，他那样脆弱的样子，他捂着脸哭泣的样子……塔矢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看着佐为，眼睛又开始变得泛红。
“光，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小光还活着？……塔矢，仅仅是这样就够了吗？”
塔矢用力擦了擦眼睛，而后，他用坚毅的眼神看着佐为。
“谢谢你，佐为先生，谢谢你让我见他。”
佐为这才叹了口气，他也喝了一口茶，随后习惯性地拿起棋子，在右上角的小目落了一子，塔矢也没有介意没有猜先，他自然地把白子落到了星位，此时的两人，的确需要稍微冷静一下，这盘棋下得很慢，双方都在调整情绪。
“我违反了跟光的约定呢。”
佐为用中指推了推棋子，黑棋在棋盘上摩擦出清脆的声音，塔矢没有马上下子，他看着佐为：“光不想见任何人，是跟他的身体状况有关系吗？”
“是的，还有心理上的问题，我刚见到小光的时候，他的情况并不好，他当时……甚至没想过要活着。”
塔矢看到佐为露出了难过的神情，深知现在不是探究进藤光过去的情况，那一定是一段痛苦的回忆吧，对他来说是这样，对佐为和进藤来说也是……
“可是，你还是让我见到他了。”
“嗯，因为我相信你，塔矢，你请求时的样子，真的让我无法拒绝你。”
“佐为先生，我答应你，不会把光的事情跟任何人说，在光调整好情绪之前，在他的身体恢复健康之前。”
佐为点点头，再次看向棋盘，塔矢落子之后，郑重地再次开口。
“佐为先生，我可以……我可以偶尔来看看他吗？”
佐为的眉毛动了动，他的视线离开棋盘重新焦距在塔矢亮身上，塔矢还以为是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了，连忙说：“我的意思是，我会挑你有时间的时候，我不会经常来打扰的，只要像今天一样，站在门口就足够了……”
听到这里，佐为温柔地笑了笑。
“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照顾他，之前跟你约定晚上10点才能下棋，就是因为要照顾小光，他的饮食和用药都有严格的时间要求，延迟十几分钟是没有关系，但是尽量准时是最好的，如果超过半个小时，小光的身体会不舒服。”
“我明白了，我尽量一周来……”
“塔矢，你有空就可以过来，对外就说来这里下指导棋就可以了，还有，你跟小光一样，叫我佐为就可以了。”
他拍了拍塔矢的肩膀，如此说道，塔矢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佐为才好，他的内心一直堵着的那一块东西好像消失了，瞬间变得舒服了很多。只是有一件事，塔矢还不是很明白。
“佐为，为什么会违反与光的约定，带我来这里呢？”
听到这个问题，佐为的原本温和的眼神慢慢变得犀利，随后他想了想，又在棋盘上下了一子。
“因为小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佐为的手靠在棋盒中，手指停留在冰冷的棋子上，他捏着那枚棋子，很久都没有走下一步，这并不像他。从那一天开始，或许所有人都改变了，佐为还记得，那天握住进藤光的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温度，这样冰冷，毫无热度的手。对佐为来说，小光的成长就像一局棋，即使再艰难困苦，他也必须突破重围。
佐为似乎不愿意再回忆往事，他紧闭双眼，双手放在腿上，塔矢看着佐为的脸，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在进藤消失的一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佐为和进藤又是怎么相遇的，他又为什么会以SAI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但是，眼下的情况……或许并不适合追问这些。
两人沉默许久，佐为才缓缓开口。
“现在小光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结果，我不敢再奢求什么，只是小光现在需要时间……塔矢……”
佐为站起身，拍了拍塔矢亮的肩膀。
“我们一起度过这段时间吧，直到小光，回到大家的身边。”
“是。”
塔矢点了点头，示意了肯定的目光，即使现在还不能正式见面，即使只能看着他，对于现在的塔矢来说，已经满足了。他也坚信着，一直在等待他和进藤光能够正面交锋的日子到来。

06 被守护的人
“今天的天气也很好呢，小光。”
佐为像往常一样让进藤坐在阳台中间，随后他把窗户都打开，塔矢也站在阳台的一角，经过这些日子，塔矢已经习惯了来这里的生活。只要一碰到休息日，在不影响练棋的情况下，他都会来这里，与家里的说法就是接了指导棋的工作，家里人也没说什么，只是他们看着塔矢好像在慢慢地走出那个阴影，也没打算多问。
“嗯，能感觉到。”
当塔矢沉思的时候，进藤突然开口了，塔矢的目光再次回到进藤身上，此时的他身穿白色的衬衫，腿上盖着一张薄毯，双手随意地搭在腿间，他微微抬头，似乎是在感受阳光照在他身上的那种温暖，即使看不见东西，阳光也像是在回应一般，在进藤毫无焦距的绿瞳中，洒下大片的光辉。仿佛为沉静的湖水披上一层金色的薄纱，塔矢甚至有些看呆了，在他眼里，进藤光一直都没有变，还是以前那个耀眼的少年。
进藤闭了闭眼，突然，他神色凛然，朝塔矢的方向偏过头去，塔矢一愣，他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动，但是在那一瞬间他总觉得进藤在看自己，佐为显然也被进藤这个表情吓到了。
“小光，怎么了？”
“那里，是不是有东西？”
“哪里？”
过了一会，一只猫突然跳到阳台附近，喵喵了叫了几声就跑走了，佐为这才做了个深呼吸，但是随后他又看着小光。
“小光你怎么知道那边有猫？不对应该是为什么在猫跳上来之前就知道了？…哎，我在说什么？”
佐为有些语无伦次地捂着嘴，进藤光显然被佐为这个语气逗到了，他勉强勾了勾嘴角，即使看不见也能想象到佐为一脸困惑的样子。
“我是听到了一点石子滚落的声音，不过也不是很确定。”
“小光的听觉真的是越来越敏锐了……”
听到这里，进藤没有回答，他眨了眨眼，攥紧了腿上的毯子，佐为摸了摸进藤的头。
“我一定会想办法的，不管有多困难我一定会帮小光恢复视力的，一定会的。”
“佐为……”
进藤知道佐为在担心自己，心底那股闷闷的情绪也舒缓了很多，不得不说，自己能恢复到现在，有一大半是佐为的功劳，进藤光摇了摇头，仿佛想要把那些负面的情绪都丢掉，他稍微提高了音调。
“佐为，最新的围棋周刊买了吗，念给我听听吧。”
“好！嗯我看看，跟小光同期的院生朋友有几个都考上了职业棋士，大型的棋赛也在依次进行着，高段棋士们的比赛也要开始了……”
佐为说了一堆，进藤只是听着，没多大反应，佐为会心地看了一眼塔矢，又看了看进藤。
“塔矢亮，已经升上五段了。”
说到这里，进藤才坐直了身体往后靠了靠。
“五段……吗？”
那之后已经过了差不多一年，算上现在的时间，也有一年半了，塔矢在自己所熟悉的地方前进着，一直一直前进着，这样便好，这样就足够了。塔矢看着若有所思的进藤光，他又何尝不想跟光一起前进呢，如果不是那天，所有的事情都变了，他的世界瞬间崩塌，也不过是那几个小时的事。有的时候，塔矢觉得上天或许在跟他开玩笑，让他与一生的对手进藤光相识，又如此残忍地把他们硬生生地撕裂。
佐为收起了报纸，看了看时间。
“到晚上还有一段时间，先午睡吧，晚上我再过来。”
进藤点了点头任由佐为推着自己，塔矢也跟着走进了卧室，经过这几天的来访，塔矢已经习惯了不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的节奏都是跟光或者佐为贴近的，即使进藤可以感知到自身范围之内的声响，也不容易察觉到塔矢亮就在附近。况且，他本人相信塔矢不可能出现在这。
进藤刚躺下，突然抬手抓住了佐为的袖子。
“小光？”
“佐为，离开之前，让我握一下你的手。”
佐为有些疑惑，但是他还是把手伸到进藤光手里，进藤光通过触摸去感受佐为的双手，他的双手很细腻干净，右手中指的指尖有些平，那是经常下棋导致的，进藤没说话，放开了佐为的手。
“小光，怎么了？”
“……没什么，以后回家，都跟我握一下手吧。”
佐为有些担心地帮进藤光盖上了被子，他还是不放心。
“小光，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吗？”
“……我只是，又做梦了。”
听到这句话，佐为抿了抿嘴唇，不再追问，他叹了口气，抚摸着进藤的额头，看到他闭上眼睛才放心。
门外。
“佐为？”
“小光，说不定已经察觉到了。”
“什么？”
“小光的直觉一直都很敏锐，在失去视觉之后，这点也不会改变，恐怕……”
佐为看着塔矢，无奈地笑了笑。
“恐怕塔矢的事情，是要瞒不住了。”
塔矢有些惊讶，随后他摸了摸胸口，有些担心地问：“那，我是否需要回避一段时间，抱歉……这段时间，的确是来得有点频繁。”
佐为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不好意思啊塔矢。”
塔矢亮摇了摇头：“请别这么说，你可以让我见到光，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塔矢刚想离开，他突然想到一些什么，回头问道：“对了，刚才光说，他做梦了？”
佐为神情严肃地看了看塔矢，点了点头。
“他偶尔，还会梦到一年前发生的事。”
塔矢的手紧紧地捏成拳头，随后闭上了眼睛，很久一段时间的沉默。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从住宅区离开后，塔矢并没有马上回家，他选择去围棋会所打了一个下午的棋谱，时间流逝得很快，塔矢感觉有些累了。他打算休息一下，随身携带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喂？”
“塔矢……抱歉……能麻烦你过来一趟吗？……”
听着听筒里传来越发微弱的声音，塔矢亮猛地站起身朝门外跑去，他来到电话里佐为跟他说的地址，是一所离市中心不远的医院，塔矢没有多想，直接朝病房跑去。
“佐为？”
塔矢进入病房后，看到的是躺在床上的佐为，他的脸没什么血色，右手包着厚厚的绷带，医生解释说，是下午在路上出了意外，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塔矢有些担心地看着佐为。佐为摇了摇头，示意医生们出去。
“我不要紧，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都这样了还说是小伤……”
“塔矢，门禁卡在我的外套里。”
佐为指着沙发上的衣服说道，塔矢拿过外套找了一遍，把门禁卡拿出来递给佐为。对方却没有接过的意思，塔矢微微一愣，意识到佐为的意思后，他突然瞪大了眼睛。
“塔矢，虽然很突然，但是今晚要拜托你帮我去照顾小光了。”
“!……”
塔矢有些犹豫，毕竟小光还没有彻底接受佐为以外的人照顾，但是佐为这个情况，是不可能亲自去照顾小光的，至少今晚是不行。
“那孩子很敏感，如果我没有按时到的话，他肯定会怀疑和担心的，他还不能够接受亲近之人以外的人，塔矢。”
佐为抬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拍了拍塔矢的肩膀。
“小光就拜托你了。”
一直觉得，光是需要被保护着的。
一直感觉，光现在的情况是很脆弱的。
一直认为，他需要很长久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塔矢站在那扇门面前，他调整了好几次呼吸，才下定决心把卡放入卡槽中。
如果光发现了来人不是佐为，会怎么想？如果光的情绪失控，自己要怎么做？如果，他发现来的人不是别人，是他还不想见到的塔矢亮，他又会有什么反应呢？塔矢低头看着白色的地板，打开了房间里的灯，身后的门缓缓合上。他抬头看去，阳台那边，果然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佐为说过，在屋子里，进藤可以稍微简单地活动，午觉后不用人照顾，他也会自己起来，坐上轮椅来到阳台，今天的天气让人感觉很舒服，进藤光只要在这里坐着，呼吸新鲜空气，等着佐为回来就好。如果碰上下雨天，进藤则会呆在房间里。
塔矢亮没有说话，他慢慢地走到进藤光身后，双手扶住轮椅的把手，仅仅是这样，进藤就回过了头，那双眼睛里没有映照出塔矢亮的脸，进藤的神情有些疑惑，他歪了歪脑袋。
“佐为？今天这么早回来吗？”
进藤记得电子表的报时，离佐为回来应该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塔矢没有回答，把进藤光推回了客厅。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塔矢停下了脚步，再隐瞒下去估计就要暴露了，塔矢压低声音咳嗽了两声，进藤光眨了眨眼。
“你感冒了啊？”
进藤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伸出了双手，摊开手掌。
“把手给我吧，我们约好了的。”
塔矢有些迟疑，不过还是把自己的手放到进藤手里。他原本以为，进藤摸到自己的手以后会很震惊，然后质问自己的身份，却没想到，进藤光的举动，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进藤的指尖第一触碰到的是塔矢亮的掌心，仅仅是用手指滑了一下，然后，他的神情突然一冷，反手抓住塔矢的手腕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去，塔矢一个重心不稳往前摔去，只是进藤的力气还没有那么大，塔矢弯着腰站稳身体，上半身微微躬着，他的鼻尖碰到了进藤光的刘海，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是塔矢亮没有想到的，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进藤另一只手顺着抓住的那只手臂向上摸去，触碰到手肘的位置时，进藤的手指微微用力一掐，塔矢感觉到一股轻微的酥麻感，至少他的那只手臂暂时是没有办法挣脱进藤的束缚了。
更让塔矢没想到的是，进藤光突然开口，声线有些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拷问的语气。
“你不是佐为，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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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正面交锋
“你不是佐为，你是谁？”
进藤光手指微凉的触感透过手腕的皮肤传达到塔矢亮的身体里，那个塔矢认为需要被保护的少年，那个或许是佐为眼里脆弱的小光，此时正扣着他的手臂，向对方冷静地发问。塔矢知道，凭自己的力气，进藤是不足以束缚住自己的，只是塔矢亮从来就没想过要挣脱。进藤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继续说道：“你也不是护工，一般来说来照顾我的人都会主动打招呼。”
进藤说着松开了掐着塔矢手肘的手，但是依旧抓着他的手腕。塔矢的呼吸终于恢复了平静，他的鼻息打在进藤光的刘海上，几乎都能嗅到进藤光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稍微留下了阳光的味道。看到这样的进藤，塔矢反而安心了一些，看来进藤光并不是毫无防备的在这里生活，他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得多，唯独，他并不愿意见自己，也不愿意再回到大家的身边，可能他还是过不了心理那一关吧。
塔矢还保持着被进藤光抓住手腕的姿势，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领带正好落在进藤面前，进藤光抬起头闭着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几乎是仰着脸睁开了眼，塔矢愣了一下，现在的进藤几乎跟自己脸贴着脸，只要进藤再往前一下，两人的鼻尖就要碰上了……
“你的呼吸频率，还有身上的味道，都跟佐为不一样，但是……”
但是总感觉，有些熟悉，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最后，进藤低下头，又摸了摸塔矢的手，他确定自己没见过这双手，即使在失明之前，他也没有见过。这双手的掌心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手掌各处，手指边缘，缝隙，都遍布伤痕，像是受了某种伤后留下来的，如果能看到的话，想必定是伤痕累累的一双手吧。
进藤的印象里，并没有接触过手上受伤的人。
塔矢看着进藤抚摸着手上的伤痕，心里的阴霾随着进藤光的动作，慢慢地烟消云散，那些不安和苦闷，仿佛都被进藤光拂去了。进藤每次的触摸，他都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他还是不想出声，因为一说话，进藤肯定就知道自己是谁了。维持现在这个状况，哪怕多一分钟，都好。
察觉到对方的呼吸有些隐忍的意味，进藤更是疑惑了，他想不出这个手上有伤的人是谁，而对方似乎也不打算告诉他。进藤能猜到，他应该是佐为安排来照顾自己的人，只是他觉得这个人太奇怪了，进藤顺着对方的手臂向上摸去，肩膀，脖颈，最后是对方的头发。进藤抓了一把对方的头发，他的手突然停住了。
这种触感，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你……”
进藤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指缝里夹着对方的发丝，慢慢地松开，然后他用手指轻轻地托住对方的发尾，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滑。塔矢的头发慢慢从进藤的指尖滑落，停留在自己的肩膀上。
“怎么可能……”
进藤光收回了手，抱住自己的身体。
“光。”
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进藤光再也忍不住，他双手捂住耳朵做出摇头的动作，仿佛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的瞳孔逐渐放大，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恐惧，身体抖得厉害，塔矢走到进藤身边抱住了他。
“不要！”
进藤光使劲挣扎着，想要推开塔矢亮。而塔矢亮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他不想再放手了，不管进藤说什么，他都不想再放手了。
“光，你冷静一点，佐为不是故意的。”
“佐为……佐为他骗了我……”
“不是的，光，是我的错，是我……”
塔矢抱紧他，声音有些颤抖，进藤光的体温透过衬衫，传达到他温热的胸膛之中，他第一次感受到进藤是真的还活着，跟之前在旁边看着的感觉不一样，这不是妄想也不是做梦，而是真的。进藤光根本顾不上这些，他挣扎的频率越来越大，塔矢能感觉得到，进藤的身体有些发热，心跳也在加速，进藤想要推开对方，身体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向前面摔去。
嘭。
整个房间都回荡着金属落地的声音，轮椅倒在地上，塔矢坐在地上，保持着抱着进藤光的姿势，用身体护着他。然后拿出备用的药喂给对方，佐为早就料到进藤见到塔矢十有八九会有过激的反应，所以给塔矢准备了备用药。为了预防万一，另一方面，佐为也相信着塔矢。进藤吃了药以后心跳逐渐恢复平稳，挣扎的动作也变慢了。
“光……光，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在你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就出现在这里……”
塔矢的声音很温柔，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进藤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说着安慰他的话，抚摸着进藤的头发，还一直抚顺着他的背部，好让进藤光没那么难受。进藤刚开始还喘得很厉害，在塔矢的安抚下，他稍微恢复了平静，只是眼泪一直没有停过，最后，他直接靠在塔矢肩上，哭泣着。那些气短的呼吸声在塔矢亮耳边回响着，塔矢的心里比谁都难受，他扶着进藤的肩膀，为他擦拭脸上的眼泪，进藤还在哽咽，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这么哭过，还是因为塔矢突然闯入了他的世界，打乱了他原本的生活节奏。塔矢是真的有些愧疚，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心急，应该听佐为的，等光做好心理准备再来见他。
“光，如果你真的不想见到我的话，明天我就会离开，但是今晚，只是今晚，让我照顾你，好吗？佐为受伤了，他不想让你担心……”
“佐为，佐为怎么了……”
“他出了点意外，手臂受伤了，不过伤得不严重，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进藤光稍微冷静了下来，他坐在地上低着头沉默不语。塔矢把外套披在进藤身上，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跟进藤说清楚。
“光，抱歉，我不应该突然……”
“不是这个问题！！”
进藤突然抬起头，他双手胡乱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终于他摸到了塔矢的手腕，进而抓住它们举起来，双手摸索着，随后用拇指抵在塔矢的手掌掌心，那道最深的伤疤所在的地方。
“你的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手上那么多伤口，还怎么下棋啊……”
塔矢垂下眼帘，看着那些伤痕，即使伤口已经痊愈，在进藤的触感中，它们还是那样触目惊心，那些伤口告诉进藤，塔矢曾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着不知道什么样的苦，在熬过那些苦之后，他才能继续下棋，又或许在伤口还没愈合的时候，塔矢也没有停止下棋吧。
那些伤痕，仿佛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划过进藤的内心。
塔矢原以为进藤是因为自己的突然到访情绪失控的，却没想到，进藤是在担心自己手上的伤，塔矢呼了一口气，那些灰色的记忆于自己而言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他和光都好好地活着，能这样相见，他已经满足了。塔矢把光横抱起来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到厨房给他准备晚餐和药，佐为在塔矢离开简单地说了一些，这几天看着佐为准备的样子，塔矢也基本都学会了。进藤光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任由塔矢照顾自己，夜深后，塔矢看着进藤躺下盖好被子，这才放心。
“光，有什么就叫我。”
塔矢已经跟家里打过招呼，他找了个理由在这里留宿，进藤睡的床旁边正好有一张床，想必是佐为为了方便照顾进藤准备的。刚要起身，进藤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
“怎么了？”
“亮。”
听到这个名字，塔矢慢慢睁大了眼睛，随后他的眼睛里混入了各种各样的感情，有内疚，有困苦，有释然……最后他微笑地握住进藤光的手，塔矢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笑了。
“别走，别离开……”
进藤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声音有些闷，但他还是不想放开对方。塔矢不再犹豫，他抱住进藤光，跟他一起盖上被子，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亮，我很想你。”
进藤说着，双手摸上塔矢的臂膀，进而摸上塔矢的脸，他想要知道塔矢这一年来过得怎么样，先是触碰到下巴，是棱角分明的脸，进藤再向上摸去，在触碰到塔矢亮有眼的时候，进藤的手像触电一样停了下来，他分明感觉到，塔矢右眼之下，有一条伤痕，进藤拨开塔矢鬓角的发，他发现那条痕迹沿着塔矢的侧脸延伸到耳朵附近。。
不仅仅是手，连脸上也……
进藤的眼眶又开始变红了，只是这次他只是默默地流着泪，塔矢抓住进藤的手，把它放到自己的胸口，再次替他擦去眼泪。
“光，都过去了。”
“亮，你老实告诉我……那之后，你到底……”
“还是不……”
“亮！告诉我……”
进藤咬着牙，微微颤抖着，塔矢抱紧他再次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
“好……我都告诉你。”
他们的记忆一起倒回到一年前，那个被阳光浸透的下午，金色的光笼罩着这个城市，那个时间，是两人最灿烂的时光。

08 一年前的九月
下午时分，阳光明媚。
围棋会所里，市河一如既往地在招呼客人，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会所的客人们都在凝神下棋，有托着下巴思考的，有用扇子一下一下拍打手掌心的，也有悠哉悠哉喝茶一边下棋的，就在这时，尖锐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不行不行，你这里不能这么下。”
“这一手夺取中央地区后，棋形就变得厚实了很多。”
“可是下面不就露出马脚了吗？”
角落里又传来了两个少年吵闹的声音，想都不用想，又是进藤光跟塔矢亮吵了起来，他们刚刚经历过一轮大的棋赛，正在讨论彼此的棋局，只是这回塔矢的棋谱刚摆完，进藤就大呼小叫的，指着棋盘上一黑一白的棋子，说着自己的见解，塔矢这回倒是少有的没有出声，进藤觉得自己肯定是说赢他了。
“所以你明白了吗塔矢，别在太细节的地方钻牛角尖啊。”
塔矢一听，火气就上来了。
“什么叫做钻牛角尖！你知不知道比赛的时候任何一个细节都是成败的关键？”
“我当然知道但是你也要看场合吧？”
“总是这么冒失，你今年的循环赛能进去就奇怪了。”
“你说什么！”
进藤呼地一声站起来，双手猛地拍响桌子，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旁边的客人斥责起来。
“进藤！小老师又没说错，你是还要磨练磨练。”
“哼，反正本因坊这个头衔我是肯定要拿到的。”
塔矢收拾好棋子，看着进藤，又看了看进藤放在桌旁的扇子，这把扇子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进藤很珍惜它，时刻都把它带在身边，再回想起进藤曾经跟自己说过的“总有一天会告诉你”这句话，还有仓田说过的进藤对秀策的执着。在北斗杯上，他似乎模糊地感受到了那个答案，但是还有很多东西，他还是想听进藤亲口告诉他。
“进藤，为什么是本因坊呢？”
不是名人，不是王座，不是其他头衔，为什么偏偏是本因坊这个头衔，让进藤如此地在意。进藤没想到塔矢会那么突然地问自己，他突然愣愣地看着塔矢，随后，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回换到塔矢疑惑了。
刚刚喊得那么大声，为什么一问他就突然脸红呢？
“进藤，你的脸很红，是在害羞吗？”
塔矢总是那么直接，进藤正好为了没那么尴尬拿着茶就要喝，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谁害羞了！！”
请你不要一脸人畜无害地说着这种戳穿人的话了行不行啊塔矢亮。进藤捣鼓了一下棋子，低着头说道：“下棋吧，下棋好不好。”
“……嗯，好。”
塔矢笑了笑，没有追问进藤不回答的原因，他还是相信着，相信进藤总有一天会告诉自己。还没落几子，进藤突然抬起了头。
“塔矢！”
随后，朝塔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一般来说，看到进藤光这么笑的人，要么回应他的笑容，要么问问他为什么笑。塔矢只是眨了眨眼，手中捏着棋子，脱口而出。
“又想说你赢了就请你吃拉面？我今天正好有事，不能陪你了。”
“不是啊！！啊！！”
进藤有些抓狂地揉了揉脑袋，心想这里这么多人，现在全都知道每次下完棋塔矢都会陪他了，搞得好像自己单方面像塔矢亮撒娇一样，旁边的客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进藤你安静一点，还有客人在下棋啊。”
他好心地提醒道，然而周围的人已经习惯了。
“年轻人就是吵闹点好，也很有朝气啊。”
“是啊是啊，哈哈哈哈。”
进藤抓了抓已经被自己弄乱的头发，大大地叹了口气，但是随即又恢复了精神，一脸假笑地咧着嘴看着塔矢。
“塔矢，下周周二是什么日子？”
“决赛的日子。”
塔矢在棋盘上落了一子，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进藤光。对方听到这句话，进藤光的笑容突然消失，他拿起折扇在塔矢面前晃悠，装作一副要打他的样子。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下周周二是几月几号？”
“9月20号，我跟你对局的日子。”
进藤把扇子放回原位站起来，双手正要招呼到塔矢亮脸上，打算把他脸上的肉捏个遍，塔矢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抓住了进藤的双手，看到进藤撅着嘴的样子，他也忍不住笑了。
“好了别闹了……我不会忘记你的生日的。”
“嗯……哼？”
进藤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只手插着腰，一只手手掌摊开递到塔矢面前，晃了晃。塔矢看了看进藤的手，疑惑地歪着头。
“什么？”
“礼物。”
“现在？”
塔矢皱了皱眉，显然，进藤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举动让他有些为难，看到塔矢有些为难的表情，进藤错了搓鼻子笑了两声，不过随后塔矢也释然地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到棋盘旁边，这回换进藤光的笑容凝固了。
“早就知道你会提前问，已经准备好了，拿去吧。”
面对进藤光“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塔矢挥了挥手，像打发撒娇的小孩子一样，进藤傻傻地看着那个小礼物盒，他只是想跟塔矢开个玩笑，没想到他居然把礼物随身带着，就算准备好了礼物也不能随身带着吧。进藤也没客气，直接把盒子拿了过来，偷偷打开瞄了一眼，盒子里是一黑一白两枚棋子，看起来应该是用比较特殊的透明材质做成的，棋子的尾部有一条流苏，头部连着一条绳子，看起来像是挂件，进藤对这些东西不了解，他只是觉得这两枚棋子很好看，不由得看呆了。
“进藤，你还要不要下棋？”
听到这句话，进藤黑着脸把盒子合上，直接在棋盘上拍下一枚棋子。他总觉得塔矢亮真的气氛终结者，他还没能好好看他送给自己的礼物呢。
夜晚，星空璀璨，不知名的大桥边，进藤光手里握着一罐饮料，他将手中的饮料一饮而尽，看了一眼旁边的塔矢亮。
“所以，你不是说你有事吗，塔矢？”
塔矢亮的嘴角微微上扬，他跟进藤光一样，把手搭在围栏上，看着一望无际的星空，若隐若现的银色，荡漾在他墨绿色的瞳孔之中，进藤不由得有些看呆了，就这么盯着他。塔矢的手里也有一瓶饮料，里面早就空了，他把空罐子随手扔进垃圾桶，顺手把外套搭在左手手臂上。
“早就办完了。”
“这样……”
塔矢亮回头看着对方，进藤光没想到塔矢会看自己，他有些心虚地别过了脸，塔矢隐约看到他的脸有些红，明亮的路灯出卖了进藤光想要隐藏的表情，加上今晚天气很好，月亮一点也不模糊，夜色笼罩着这座桥，也给进藤光的侧脸镀上了一丝温柔的色彩。原本活泼可爱的脸，显得有些柔和。塔矢亮的笑容还是浅浅的，他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平常不管塔矢亮说什么，都要怼上几句的进藤光，此时突然沉默了，半晌，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如果，如果20号的比赛……”
进藤光说的是今天下午在围棋会所里，塔矢亮说起的那个比赛，算是针对年轻棋手的比赛，决赛在某个酒店举行，跟北斗杯不一样，规模不大，只是针对本国的年轻棋手，年龄也放宽了一些，不过比到最后，还是属于他们的舞台。
进藤光继续说道：“如果，我赢了的话，我要先叫你的名字……”
塔矢亮一听，稍微有些愣神，随后他露出了自信的表情。
“你怎么肯定你就会赢呢？”
“我是说如果！如果嘛！”
“好，如果是我赢了的话……”
塔矢亮突然往进藤光的位置靠了靠，凑近进藤光的脸，进藤光显然没有心理准备，被突然靠过来的塔矢亮吓了一跳。
“干，干什么？……”
看着脸红得差不多熟透了的进藤光，塔矢亮笑了，他恢复原来的姿势，站直了身体。
“如果赢的是我，也是一样的条件。”
进藤光花了五秒的时间去理解塔矢亮说的话，随后直接跟塔矢亮吵了差不多十几分钟，塔矢亮也不觉得累，有一句没一句地怼回去。在他的人生中，还真的没有跟谁说过这么多话的，尤其还是用吵架的方式。
“不说那么多了，反正就是这样定了，我肯定会赢你的！”
“我也不会轻易认输的。”
“哼！”
进藤光刚想转身走掉，突然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看着塔矢亮。
“塔矢，这几天有空去你家……下棋好不好？”
进藤光想了一下，还是把“做客”这个词换成了“下棋”。
“可以啊，但是为什么突然要来我家？”
“唔……大概是因为我想念明子阿姨做的丸子了。”
“进藤…………”
塔矢忍无可忍，直接上手去掐进藤光的脸蛋。
“我看你比较像丸子！”
“你才像！”
两个人相互掐着对方的脸，塔矢亮觉得进藤真的是他这辈子的劲敌，各种层面上的，不仅仅是围棋。进藤也不甘示弱，不过塔矢的脸上本来就没什么肉，反而是他的脸上肉挺多，塔矢一只手捏着，另一手还能防御住进藤的“攻击”，一点也不给进藤过多摸自己脸的机会。就像下棋的时候一样，进藤光想起来了，他在棋盘上向自己发起进攻时也是这个样子。
“你给我等着！去你家下棋那天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进藤光捂着自己有些红红的脸指着塔矢亮说道，其实塔矢的手劲没那么大，只是因为在打闹的途中，进藤耗费了一些体力而已，加上又在生气，导致他的脸越发的红，当然可能还有一些别的原因。
“你如果输了棋哭鼻子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塔矢亮还是那副高傲自信的模样看着进藤，他把外套穿上整了整衣领，仿佛刚刚的打闹对他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进藤光的样子就有些不一样了，头发乱了，衣服也不是很整齐。
进藤咬牙切齿地对塔矢亮点了点手指，实在是憋不出什么话了转身就跑，塔矢亮站在原地，目送着他消失在夜幕之中。
进藤跑了一段路才停下来，弯着腰喘着气，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右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接着他用手背碰了碰刚刚被塔矢亮捏过的脸颊，脸上还有些热，塔矢的气息还有些许残留在进藤光的身上，他眼里完全没有刚才打闹的玩味，反而是有些深沉地看着自己的手。
与此同时，塔矢还在那所大桥下，他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并没有追上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拇指和食指揉搓着，进藤光的体温还残留在手指上，夜风拂过，吹散了那个温度，手指有些微凉，塔矢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看着一望无际的夜空。
夜幕之中，处于反方向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低语。
“进藤……”
“塔矢……”
这声呼唤，并没有传达到对方的耳朵里。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对你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对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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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越发相似的两人
隔天下午。
阳光透过树荫，斑驳地洒在浅色的围墙上，隔着窗户可以听到几声鸟鸣，太阳有些大，入秋之后却没有那么火辣和刺眼了。
“打扰啦。”
进藤光有些紧张地推开了塔矢家的门，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屋内，塔矢亮站在他的面前，顺手关上了门。
“也不用那么紧张吧，又不是第一次来。”
进藤光咽了口唾沫，跟着塔矢亮走了进去。塔矢今天没有穿西装，他身着一件简单的休闲装，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打扮，进藤却看出了神。塔矢发现他很久没回话，有些疑惑地转过脸去看他。
“进藤？”
“没，没什么，明子阿姨呢？”
“这么一大早的，还没看到进藤的人就听到声音了。”
明子笑着从屋里走出来，进藤光迎上去露出一个大大地笑容打招呼。
“明子阿姨，今天也要做那个，那个那个……”
进藤光有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食物的样式，还有一些他想吃的东西，明子在一旁笑着点着头，塔矢亮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有的时候真的搞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来下棋的，还是来蹭吃的，进藤甚至还从双肩包里拿出了一些自己带地食材递给明子。塔矢探出脑袋看了一眼袋子里地食物，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今天真的是来蹭饭的，进藤。”
“有什么关系嘛！吃饱了才有力气下棋呀！”
这句话还挺有道理的，塔矢没说什么。明子笑着走去了客厅，塔矢亮带着进藤光来到了棋室，一推开门就看到塔失行洋坐在里面，进藤光有些紧张地打了招呼，塔失行洋点了点头，示意两个人进来。今天这里没有客人，只有他们三个，在塔失行洋隐退后，每天都会有三三两两的棋士来这里下棋，请教，今天明显是只给进藤和塔矢亮留了位置。
“你们用那边的棋盘吧。”
塔矢行洋指了指旁边放着的另一个棋盘，两人点点头同时在棋盘旁边坐下，进藤刚开始也是比较拘谨，不过随着对弈开始，棋盘上的黑白棋子逐渐增加，从布局到激战，他完全把那些紧张感抛之脑后，专心于黑白相交的时间。塔矢亮看着交错的棋子，进攻的同时也守住实地，冷静地做出判断，不知道时间过了多长，进藤的肩膀松垮了下来。
“我认输了。”
金色的刘海挡住他的眼睛，他有些沮丧地低着头。还不够，他还没能完全地赶上塔矢。佐为离去后的时间里，他复出后也参加森下老师的研究会，也经常跟塔矢下棋，但是塔矢也一直在向前进，在自己低迷的那个时间，塔矢已经先他前进了许多。但是最近，进藤总有些心急。
只有不断追寻，塔矢亮才会一直看着自己，不会在意别人，只看着自己。
他每次觉得要追上塔矢的时候，对方又会继续往前进，他赢塔矢的数量屈指可数，以前跟塔矢下棋的时候总是觉得会追上他的，但是现在总感觉，在前行的道路上，他快要追上塔矢时，对方又突然消失，再一眨眼，又到了距离他很远的地方。进藤若有所思又有些纠结的表情被塔矢看在眼里，他并没有马上说话，转而看向棋盘。
进藤光进步得很快，比自己想象中要快得多，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下围棋，经过多年的努力达到今天的成果，并且还在不断向前进。进藤光的出现刚开始让他疑惑，措手不及，渐渐的自己也开始关注他，进藤光一直在追赶着自己。直到后来他们经历了很多，最终同步前行。塔矢亮握紧了拳头，他暗下决心，他不能放松，还得再继续努力才行。
只有不断前进，进藤光才会一直看着自己，不会转移目标，只看着自己。
塔矢亮在棋盘上落了一子，将旁边的棋子拾起来放在棋盒盖子上，再把盖子上的进藤的提子放上去，他指着这一小块区域。
“这里进藤你是想要攻击这里吧？”
“嗯，不过还是被你逃脱了，下面和上面的空隙都被很好的补上了。”
“如果是从左边进攻，你这里的棋型就稍微薄了一些。”
“这里这样的话……”
进藤说着，在棋盘上摆出自己设想的棋路。
“再这样，说不定我就可以赢了……”
塔矢看着棋盘，一目半，进藤总是能下出出其不意的一手，不过最近他觉得进藤的棋风又跟sai靠近了一些。
“如果是进攻这里，我也可以控制另一边的区域，我不会让你有获胜的机会的。”
“哼，不来下下看怎么知道？”两人气势汹汹地猜先，交换棋子然后继续下棋，本来应该这样的，但是……
“我都说了下在哪里是没办法突围的！”
“是我的话就做得到！”
“是你就做得到这句话都说了十几遍了吧！你哪次做到了！”
“哪里有十几遍啊！我！……”
进藤提高了音量打算反驳塔矢的时候，突然脸一红捂住了嘴，他看着塔矢的身后，突然安静了下来。塔矢习惯性地等着进藤反驳，对方突然不出声塔矢还愣了一下，塔矢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往身后看了看，果然，塔矢行洋正在盯着他们。
“父……父亲……”
见塔矢行洋不说话，塔矢亮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也低下了头。
“不好意思，我们……吵到您了……”
“……不，没什么。”
塔矢行洋露出了亲切的微笑，顺手在棋盘上摆下一子，他看了看手里的棋谱，把它合起来放在旁边。
“果然和传言一样，你们两个经常会这样为了棋局争吵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小亮跟同龄人这么吵起来的。”
塔矢行洋越说，两人就越不好意思，塔矢亮以为父亲生气了，连忙说道：“对，对不起，父亲，我……我没注意到在家里……就……”
“哈哈，没关系，小亮是真的有些变了呢。”
“哎？”
塔矢亮疑惑地抬起头看着父亲，进藤也有些疑惑，塔矢行洋看着两人，点了点头。
“嗯，各方面……是有点变得像进藤君了。”
“什？……”
塔矢亮听到这句话脸都变黑了，进藤则是完全没想到塔矢行洋会这么说，嘭地一下脸都红了，然而因为对方是塔矢的父亲，所以进藤根本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低头看棋盘，但是脑子里完全没有思考棋盘上的内容，他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请，请不要开玩笑啊父亲，我哪里像他了？”
“哎呀小亮，就不要纠结了。”
明子打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做好的日式丸子，进藤的眼睛突然就亮了，明子走到两人面前把盘子放下，进藤就要去拿，塔矢亮看了看棋盘，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
“进藤，你输了，今天不能吃。”
“塔矢！你的那份我也要一起吃掉！一个都不留给你！”
“进藤！！”
闹腾了一天，进藤婉拒了塔矢一家留他下来吃晚饭的要求，塔矢亮送了进藤一段路。
“为什么不留下来吃晚饭？”
“嗯，下次吧，反正还有机会。”
进藤有些开心地抿了抿嘴，掂了掂双肩包，他托着下巴想了一下，随后对塔矢亮说：“塔矢，我生日那天，你也去我家做客吧。”
“嗯？可以啊。”
“啊，我家很小的，不过也可以在我房间下棋……”
“嗯，好。”
塔矢亮微笑着回答，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进藤光也很开心。进藤光很快就回到了家，刚刚在塔矢家吃了好多东西，明子还挺热情的，让进藤没想到的是除了甜点还有别的东西。进藤光有些疲惫，他来到客厅，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后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很直，手里的茶杯晃了晃。他突然间想起，之前在围棋会所看到塔矢喝茶的样子。
塔矢的气质天生就好，举手投足之间得体优雅，就连普通的喝一口茶都是那么的好看。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塔矢喝茶的样子，进藤把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喝完后，进藤打算回房间，刚起来就看到爸爸在背后盯着自己，进藤吓了一跳。
“老爸？……怎，怎么了？”
“你是在学塔矢亮吗？就是报纸上登的那个……你那个朋友？”
“我哪有学他！！”
“你以前喝茶可没那么斯文啊。”
“我以前怎么喝茶的……哎呀！我要去下棋了！”
进藤说着跑上了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跟塔矢亮认识了这么久，或多或少都被他影响到了，说话的方式，举手投足之间的默契，他自己察觉到了，身边的人想必也是察觉到了，并行前进之后，越发相似的两人。
进藤光坐到书桌旁，他拿出几张信纸，非常认真地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进藤把那张纸折起来，用白色的信封装好，放进抽屉里。
9月20日。
今天的太阳特别大，烈日高照，明明是秋天却一点也不凉快，石板地被晒得滚烫，树上的叶子一点水滴都没有，连落叶摸起来都带着热度。
塔矢亮和进藤光比赛的地方是在一个小酒店里，今天来了不少人，进藤光人缘很好，他的朋友几乎都到场了，说是看比赛，其实大多都是来给他庆生的。进藤光和塔矢亮的比赛很快就开始了，从开场到中局，战况开始白热化，激烈的厮杀之后归于平静，两人的发挥跟平常一样稳定，终局之后，进藤光以半目之差输给了塔矢亮。
进藤光低头看着棋盘，今天的心情，跟平常有些不太一样。他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些什么，他有一种感觉，他马上就会赶上塔矢亮了。他仔细地盯着棋盘，虽然已经结束，他脑子里还在分析着棋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突破重围，将来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取胜，进藤光用手指抵着下巴，这么想着。
塔矢亮虽然赢了，但是他的表情一点也不轻松，天气炎热，场地里开了空调，他的身上还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同样盯着棋盘。好险，真的是只差一点，仅仅几天时间进藤光就进步得如此之快，塔矢亮甚至不能保证下一次一定能赢他。但是，塔矢亮眨了眨眼，但是，他也不会因此停下脚步，他们相互追逐，共同进步，以后也一定会是这样吧。
观战的地方不在这里在另一个房间，下棋的地方只有两个人，场地不大，和谷伸了个懒腰，正想往对局室走去，被伊角叫住了。
“和谷，我们去外面等他们吧。”
“哦，也好。”
对局室里，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微妙的气氛随之而来。塔矢亮抬头看了一眼进藤光，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那个……要……检讨棋局吗？”
憋了半天，塔矢亮才说出这么一句话，他觉得今天好像也不太对劲。进藤光也是一样，愣愣地看着对方，半晌，才用手指抵住嘴唇。
“先不吧……大家都还在等着我们。”
“嗯……”
“那……我收拾了。”
“好。”
气氛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尴尬，下完棋不检讨直接收拾棋子这种事也要询问才确定，要是平常的他们早就吵吵闹闹的收拾好走人了，但是今天，两人似乎都非常有默契的想单独多呆一会儿。不过考虑到外面的人还在等他们，便同时站了起来。
“塔矢！”
“进藤。”
他们同时叫了对方的姓，两人先是一愣，随后叹了口气，进藤光的脸又有些红了，他看着塔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塔矢也不想在犹豫了，他张开嘴，准备念出那个音节。
然而充斥进藤光耳膜的，只有无尽的轰鸣声，以及满目的赤焰。周围突然冲击的气流，将他的感官完全掩盖。

哇喔⊙ω⊙没想到20年了还能看到亮光文

加油(ง •̀_•́)ง

11 被摧毁的梦想
“！”
塔矢亮从睡梦中醒来，他猛地坐起身抓住胸口的衣物，大口大口地喘气，雪白的墙壁映入眼帘，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床单被子都是白色的，他头上包着绷带，右眼下的伤口贴着纱布，他稍微动了一下，背部隐隐作痛，那个时候灼烧的伤还没有好。但塔矢亮顾不上这些，他飞快地爬下床换好衣服，在这期间，他能感觉到不只是背部，自己的身体各处都有些疼，但是他顾不得这么多。
病房门口被打开，明子进来看到塔矢亮醒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他一副要出去的样子，她赶紧上前拦下塔矢亮。
“小亮，你的身体还没恢复……”
“妈妈……进藤呢？进藤在哪里？”
“……”
塔矢抓着自己母亲的手问道，明子看着塔矢亮，眼里满是悲伤，她摇了摇头，忍着要哭出来的冲动，试图安慰塔矢亮。然而身为儿子的塔矢亮一眼就看出了母亲眼里的感情，他有种不好有的预感，他不愿意去相信这种感觉。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之前还在跟自己下棋的少年，之前还在对着自己笑的少年，还在等着自己叫他名字的那个少年……他一定，一定还在哪里等着自己，他一定没事，他一定还活着。然而回答塔矢的，只有电话里美津子那泣不成声的哭泣，她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这不是真的。
凌晨一点半，塔矢亮就这么跑出了医院，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来到了当时的那个酒店，这里早就成了一片废墟，现在这里没有人，塔矢亮没有犹豫，他直接冲了进去，他还记得他们下棋的大概位置，凭着路灯辨别碎石的颜色，终于他找到了那个棋盘，还剩一半没有烧毁，被压在碎石下，塔矢亮掰开了那块石头，再把棋盘抽出来，下面是是无尽的石堆，塔矢跪在那里，直接用手把那些石块掰开。
天空灰蒙蒙一片，不一会就下起了小雨，雨越下越大，不知道是在为他心中念想的那个少年哭泣，还是在为此时的他哭泣。下雨后的夜晚气温降低，塔矢身上单薄的衬衫抵挡不住冷风，寒气顺着湿透的衬衫钻进他的身体中，但是塔矢没有任何感觉，他只是专心着眼前的事情。不知道挖了多久，地上的石头都是他的血迹，一根坏掉的钢筋阻挡了他的行动，塔矢双手握住那根钢筋，猛地一用力，粗糙的铁质物只是被移开了一点，他再次上手用力往旁边拉扯，惯性太大，他没站稳，整个人都向后倒去，铁质物表层凹凸不平，磨损之后有不少的切口，塔矢这么一拉扯，双手瞬间被磨得血肉模糊，掌心中间留下了一道很深的血痕，雨水渗入他的掌心，血液很难才能凝固，血水顺着碎石堆往下流，形成一道淡红色的水流。而他只是用手背擦了擦脸，继续往下挖。铁质物被丢弃在一边，上面沾着些许模糊的皮肉组织，不一会就被雨水冲刷走了。
当明子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她原本以为小亮找不到进藤就会自己回医院，但是等了很久都不见儿子回来，明子开始担心，她找了很多地方才找到这里。明子看到塔矢亮的第一眼，心都要碎了。
她印象中干净整洁的孩子，被良好的家教教育出来的孩子，那个连书包都小心翼翼保存得很好的塔矢亮，此时正跪在石堆上，齐肩的墨绿色头发被雨水打湿，凌乱不堪，有些许黏在塔矢失去血色的脸上，他脸上的纱布被汗水和雨水浸湿，早就掉了，伤口结成血痂，在原本干净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双手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完整的，周围的碎石上都是鲜红的印记，浅色的长裤上也沾着血滴。塔矢亮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那是他努力了将近六个多小时的结果。
一把被烧毁的折扇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扇身上面多处被烧焦，布满了黑色的灰烬，扇柄尾部的穗不翼而飞。塔矢亮看着这把扇子，他再熟悉不过了，进藤光每天都带着它来棋院，跟自己下棋的时候也握在手里。塔矢亮本能地动了动，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双手火辣辣的疼痛，他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托起那把折扇，生怕它再次毁坏，雨水浸湿了纸质的扇面，塔矢亮把手放在折扇上，似乎是想要为它挡雨，而自己的血又滴在了扇子上，他有些迷茫，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办。
一旁的明子捂住嘴，在她记忆力那个自信懂事的孩子，哪里有过那么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走上去抱住塔矢亮。
“小亮……妈妈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也不能这样折磨自己啊……进藤看到了……也会很难过的……”
塔矢亮眨了眨眼，雨水打在他睁开的眼睛里，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很酸很痛，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推开自己的母亲，转而看向刚刚挖到折扇的地方，然后，他继续回到那里，再次掰开旁边的石块。明子哭了，她叫着塔矢亮的名字，刚想上去劝阻塔矢亮，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明子回头看到塔矢行洋在看着自己，而后，塔矢行洋摇了摇头。明子再也忍不住，在丈夫怀里失声痛哭。
塔矢行洋看着塔矢亮的背影，他最清楚自己儿子的心性，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劝得动他。就像他当时为了追赶进藤光，执意加入围棋社，执意要当三将的时候，一模一样。
塔矢亮持续掰开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块，终于，他看到了另一样东西。白色的棋子尾部有一段好看的流苏，头部是打了结的绳子，看起来像是吊坠的饰物，即使被灼烧过，即使被大雨冲刷，它还是那样清澈明亮，闪着微弱的光芒，它的旁边是一颗黑色的棋子吊坠，不同的是，那颗黑色的棋子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已经碎了。塔矢亮捡起那枚白色棋子吊坠，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第二届北斗杯，开幕前三天。
明子敲了敲塔矢亮的房门，没有回应，她叹了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塔矢亮没有躺在床上，他整个人都倚在拉窗边缘，双眼无神地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明子坐下来，轻轻握住塔矢亮的手。
“小亮……这几天你都没好好吃饭，药也不吃，之后还有棋赛，你这样子，身体什么受得了……”
塔矢亮没有看她，依旧看着窗外，明子看到他的眼角有泪痕，他在这个房间里，不止一次地哭，控制不住地哭着，以前的塔矢亮即使是再困难艰苦地练习围棋，也没有因此哭泣过。塔矢亮这几天，却好像是把以前的泪都流光了，哭不出来的时候他就会像这样坐着。明子摸了摸他的肩膀，再次劝说道：“小亮，听妈妈的话好不好，至少今天……吃点东西吧……”
塔矢亮木然地看着洒在院子里的阳光，那金色的阳光，跟进藤光的气息很相似。他想起来，那天进藤光来家里做客的时候，也是这么好的天气，今天的天气也很好，但是，他为什么不来自己家了下棋了呢？为什么不再跟自己吵着要***做的点心了？为什么……不再跟自己吵架了……
塔矢感觉胸口很沉闷，他本能地眨了眨眼，泪水浸湿了睫毛，又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塔矢亮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母亲面前像个孩子一样无声地流着泪，不管多早步入社会，不管内心有多成熟，他还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塔矢亮的手包着绷带，手里里还握着那把折扇，明子想看看他的伤口，塔矢亮却回避了明子伸过来的手。明子难过地看着塔矢亮，他手上的伤还没好，自己又不愿意换药，加上那天淋了一场雨，塔矢的身体到现在都不算很好，受伤的情况下又不进食和用药，身体的抵抗力很容易下降，伤口也容易感染，塔矢亮不止手上有伤，他的身上还有其他的那天意外事故后留下的伤痕。而他从来不让别人碰那把扇子，就算是家人也不行。塔矢亮看着手里的扇子，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明子怕他摔倒，赶紧扶着他。
“妈妈，我有一个请求。”
“小亮？……你说吧，妈妈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第二届北斗杯前夕，进藤家。
美津子坐在饭桌前，此时是晚饭时间，她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做饭，她拿着一个相框，上面是他们一家人以前去旅游的照片，她用手帕温柔地擦拭着照片上进藤光的脸，照片上的进藤刚吃完冰淇淋，咧开嘴朝着镜头笑，摆了个剪刀手，丝毫不介意吃东西的时候被拍。美津子擦着擦着，泪水就滴到了进藤光脸上，隔着相框的玻璃，她又是一边擦拭。
这样，会弄脏小光的照片的，小光留下的，就只有这些了，不可以弄脏的，弄脏了就没有了……
美津子这么想着，擦拭的速度越来越快，手里的相框没拿稳，掉到了桌子上，美津子再也忍不住，她掩面痛哭，进藤正夫听到了声音急忙跑出来，抱着自己的妻子，他自己又何尝不痛苦呢。美津子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
“小光……你怎么这么残忍……不是说要带很多朋友回来过生日的吗……妈妈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回来好不好……小光……”
叮咚。
不知道是不是回应了美津子，门铃响了。美津子哭得有点累，她擦了擦眼泪，朝门口走去，正夫也一起跟着出去。这几天并没有人来到访，大家多少都需要一点时间，所以他们还有点奇怪，是谁突然来了，美津子开了门，来访者却让她有些惊讶。
门外的人没有说话，朝他们鞠了一个躬。
“你是？”
“初次见面，我是塔矢亮。”
——塔矢，我生日那天，你也去我家做客吧。
——可以啊。
塔矢亮如他所愿，来赴约了，而立下约定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哇哇哇，我还在前排， 2020年的文，太感动了，楼楼加油

12 棋盒里的告白信
“塔矢……君？”
看着面前一直保持鞠躬姿势的塔矢亮，进藤正夫开了口，美津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还在拿着手帕擦眼泪，随后两人走上前去，扶着塔矢亮的肩膀让他站直身子。
“我记得，你在电话里说过要来这里。”
塔矢垂下眼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时间回到几天前，塔矢家里。
“妈妈，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吧，小亮，妈妈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塔矢抬了抬眼睛，双眼无神地看着母亲，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多余的，现在的自己仿佛只剩一个空壳，徘徊在人世间，为什么他不在了，自己却还活着。明子心疼地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痕，她知道，现在的情况，不管是谁都劝不住小亮，从逝去之人的阴影中走出，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隔着绷带，塔矢能感觉得到手里扇柄的触感，他握紧了那把折扇。
“我想去一趟进藤家，在北斗杯开始之前。”
“哎？……可是……”
明子有些担心，一是怕麻烦了进藤的家人，二是怕塔矢亮触景生情，他的情绪再次陷入低迷的话，怕他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
“妈妈……您不用担心……我之前跟进藤，约好了，他生日那天要去他家……去年的北斗杯，我们也是在一起练棋，所以，至少……”
明子的眼角渗出了泪花，她用手抹去了泪水，点了点头。
塔矢亮跟进藤的父母打过招呼后，来到了进藤光的房间，他之前已经在电话里征求过进藤家人的同意，自己打算在这里住一晚，第二天直接去北斗杯现场。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塔矢突然想起临走前，父亲对自己说的话。
“如果实在是不想去的话，不去也可以。”
“……父亲？”
“你现在的状态是没有办法下棋的，如果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棋盘上，便是对对手的不尊重，北斗杯有替补选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没有人会勉强你。”
塔矢行洋淡淡地说着，塔矢亮看着父亲，他的脸色跟往日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毕竟是生活多年的父子，塔矢亮明显发现这几天父亲瘦了很多，脸色也不是很好，短短几天，塔矢行洋也苍老了很多，塔矢亮知道父亲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自己，他低下头，强忍着心中那股酸楚。
“我不想弃权，进藤也不会这么允许的，但是……”
但是现在的自己，连棋子都拿不稳，他真的能下好一盘棋吗……塔矢行洋拍了拍塔矢亮的肩膀。
“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小亮，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
无论如何，塔矢亮都想呆在有着进藤光回忆的地方。进藤的房间不大，就是普通家庭的房间构造，房间的摆设很简单，塔矢把行李放好，走到进藤书桌前坐下。桌子上有一些棋谱书籍，还有一些漫画，塔矢把手上的绷带解开，去触摸桌上的东西，触感顺着指尖传到身体里，这些都是进藤喜欢的东西吧，跟他的个性很像，开朗活泼，像阳光一样的少年。
而现在，他失去了这抹阳光。
最后，塔矢看到了房间角落里的棋盘，他把棋盘搬出来，摆在房间中间。如果进藤还在的话，现在自己应该坐在这里，跟他一起下棋才对。夜色深沉，这个房间很寂静，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
塔矢抚摸着棋盘上的纹路，手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没有仔细处理手上的伤，塔矢亮感受着时有时无的疼痛感，只有这样，才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伤口的情况有些反复，塔矢没太在意，他拿了一个棋盒打开盖子，里面是黑棋，塔矢试着抓起一颗棋子，他的手指有些发抖，有些吃力地把棋子放在棋盘上。塔矢看着自己的手，至少目前，他的确是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下棋了，他的手还没完全恢复，手指关节有些僵硬，加上手掌心被刮破的伤口，和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伤痕。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他精神上受到的创伤，那天的情形一直在他脑海里回放，历历在目。仅仅一瞬间，他的世界完全崩塌，那个少年并没有回来，他还记得烈焰中的那个吻，灼热的气息和温柔的触感，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感受着进藤光，他还记得进藤光的眼泪，为什么……自己没能救下他……
曾经的塔矢亮，下棋的动作干脆利落，温文优雅之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锐气，他的眼神犀利又坚定，年纪轻轻，在棋盘上的气势却不输于任何的高段棋手，现在的塔矢，只觉得身体的一半被硬生生的撕裂，带着他的灵魂一起去往了那个世界，剩下的只是一具躯壳。塔矢亮看了看棋盘上的黑棋，接着，他拿过另外一盒白棋，把它打开。
让他没想到的是，棋盒里居然有一封信。
原本没有焦距的眼睛动了动，仿佛找到了什么似的，他的目光聚集在那封信上，随后，塔矢亮快速地把信拿了出来，淡蓝色的信封上，简简单单地写了几个字：给塔矢。下面还有一行小字：9月20日亲启。
塔矢倒吸了一口气，这是进藤写给自己的，难道他是想要在生日那天告诉自己一些事吗？塔矢的手有些颤抖，他小心地取出信封里的东西，有一封信，还有一张棋谱。
塔矢：你没想到吧，我把信藏在棋盒里了，你来我家下棋的时候就会发现这封信哦～
算起来我们认识也很久了，当初也没想到，居然能和你成为朋友，成为你的劲敌。我被你的眼神所吸引，进入了这个世界，从今往后，我们还要一起走下去，我相信着这样的未来。
现在想想，有塔矢在，真的太好了，我很喜欢塔矢的眼神，也喜欢你下棋的样子，你吵架的样子我也很喜欢。
嗯，我喜欢塔矢。
今天，一定要亲口对你说，我喜欢你。
还记得这盘棋吗，一起，把它下完吧。
信的内容不多，塔矢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泪水打湿了信纸。如果那天没有那场意外，他会和进藤坐在这里，进藤会露出他灿烂的笑容跟自己告白吗？又或者是会微微害羞，红着脸对自己说出那句话呢？不管怎么样，自己一定会握住他的手，给他一个清澈干净的吻，告诉他，自己愿意跟他一起走这条路，直到永远。
而不是在火场里，那充斥着焦灼和血的味道的吻，在那之后，只剩下离别。
不管是怎么样的场景，他都不会再看到了，他再也看不到进藤对自己笑，再也无法在围棋会所里等到那轻快的脚步声，再也看不到那个说着“来下棋吧”的阳光少年，再也看不到，进藤对自己告白的样子，再也无法听到，他对自己说那句话了。
那句进藤光在信里承诺的，我喜欢你，被永远埋藏在了9月20日的灾难之中。
棋谱静静地躺在棋盘上，塔矢记得这局棋，却没有在棋盘上摆出来，他不知道哭了多久，累了，就这么趴在棋盘上睡了过去。
隔天早晨。
美津子把桌上进藤光的照片放好，她叹了口气。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她抬头望去，塔矢亮身着正装提着行李下了楼，他的精神状态还是没有起色，脸色也和昨天一样苍白，他也看到了美津子，朝她微微鞠躬。
“美津子阿姨，谢谢您答应我的请求。”
美津子看着塔矢亮，他跟进藤光年纪相仿，举手投足之间却比进藤光成熟很多，她或多或少听说过这个孩子的传言，小光也说过会带他回来过生日和下棋，如果小光还在的话……美津子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握住塔矢亮的手，发现他手上缠着绷带，她和所有的母亲一样露出了心疼的表情，塔矢亮抬起头，她看到塔矢的脸上右眼下边有一道伤痕，美津子摸了摸他的脸，塔矢亮没有动。
“孩子……你受苦了……”
塔矢亮也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他受的苦跟进藤光的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美津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走到厨房。
“塔矢君，先吃点东西再走吧。”
塔矢犹豫了一下，坐到桌子旁边，美津子很快就做好了一碗拉面端了上来，她微笑地看着塔矢：“小光最喜欢吃拉面了，阿姨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也只能做这些来为你打气了，今天的比赛叫北斗杯是吗，是小光说过的那个……”
塔矢亮有些惊异地看着美津子的脸，明明她比谁都要痛苦，却还对自己笑，塔矢亮又想起了那个对他笑着的少年，他无时无刻都像一抹阳光一样，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他和他的母亲一样坚强。
站在玄关的塔矢亮不再那么颓然，他的精神好了一些，那封信和棋谱被他戴在身上，他看到不远处的桌上摆着一张照片，相框里，那个明媚的少年正对着他露出灿烂的笑脸。美津子眼睛有些红肿，她也回头看着那张照片。
“小光留下的照片不多……那么好的孩子，说不在就不在了……”
说着，美津子又忍不住轻轻地啜泣着，塔矢背对着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
“……我会替他赢得胜利的。”
说完，塔矢亮回过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注视着进藤的那张照片，随后，他露出了一个跟照片上的进藤光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就像是在回应照片上的那个笑容一样。美津子就这么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是小光回来了，跟往常一样，笑着对自己告别。美津子捂住嘴，泪水又模糊了她的眼睛，她记得正夫跟自己开玩笑的时候是说过，小光越来越像塔矢亮的事情，而现在，她亲眼看到了。
“我会用我的方式告诉人们，进藤还活着，并且永远都不会离开。”
塔矢亮走出进藤的家门，那是他最后一次露出那样的笑容，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