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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二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个人奄奄一息的躺在周围满是仪器的病床上。上一次,是母亲,这一次,是在中。
我从来不是那么坚强的人,母亲去世,我哭过,消沉过。然而,看到在中那一刻,我才知道,我不是不够坚强,根本就是懦弱。从眼泪流出眼眶那一刹那,我才明白,原来,兜兜转转,我并不是不在乎,而是在逃避,逃避感情,逃避现实可能带来的痛苦。
我害怕地跑出在中所在的病房外,看到等候在那的丫头。
还是那片海,那条长椅,人也没有变,就连谈话的内容也还是当年的。
“有天哥,其实我们都知道它们是飞不过沧海的吧。”快入冬了,只有一两只鸥流离在海面上,像是等待着什么。
“……”
“其实哥也知道,只是他一直坚信着自己的信念,可有些信念不该去坚持就没有必要坚持,所以,他的信念在我看来有多愚蠢。”
丫头看了有天一眼。
有天仿佛未从刚刚的事态中醒来,喃喃着。
“在中,他……”
“脑癌,应该就在这两天了。”丫头说着,又红起来眼眶。海边的温度总是特别低,用来暖手的热饮掉在地上,有天无暇顾忌,抓着有天的肩膀,颤抖着问。
“你……说什么?”
“六年前,在中因一次意外住了院,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这里长了个恶性的东西。”丫头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六年前?”
“对,六年前,六年前在中就知道自己活不久。”
“他回来大吵大闹过,那时候的你可能正在酒吧与哪个情人跳着贴身热舞;他无助过,那时候的你可能正和哪个情人依偎在一起;他忍受着痛苦,这你不知道;他多么努力地做好你的情人,你也不知道;他多么想从你口中听那句……,哪怕只是谎话,这你是知道的,可你从来不曾在意。”
有天从来不知道丫头这般伶牙俐齿,她说的每一句话,他竟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反驳,事实上,他也无力反驳。
“我骂在中傻,他总是反驳说,他只是比较执着。那一次,他头痛到昏了过去,醒来后他笑着对我说,‘还好……’他怕,你知道吗?他怕就那样走了,来不及听你跟他说些什么。”
丫头转头看着有天,继续说。
“再后来,有一天,他突然说要放弃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放弃几年来的坚持,他问我说,如果两人相爱,一人死了,留下的那个,是不是会很痛苦。那时我才知道他突然不再坚持的原因。因为他有了更怕的东西,怕你真的会像他想的那样爱上他,等他死了,留你一个人痛苦。那之后,每问你一次,在中便回来跟我说,丫头,还好……还好有天没有真的爱上我。”
“尽管他不甘心,却不得不接受那样的事实,那时候,他应该是意识到自己的病情加重了,才一个人躲了起来,可是你,还是找到了他,伤害了他。”
丫头理了理自己过激的情绪,沉静地说。
“曾经我试着偷偷找你很多次,可一次也联系不上。再次见到你,本不想告诉你这些,可是,即使再恨你,你也是在中爱的。”
“有天,你是最差劲的情人……”
丫头说得后面的话语有天全部都听不到,他以为躲避可以不受伤害,却不知道,与此同时,竟给另一个人带去了什么样的伤害。
有天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在中的病房,隔着玻璃看着里头的人。
从一开始,有天便潜意识中感觉到在中的爱,他忽视过,意识过,逃避过,在今天以前,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他为之停留过的栖息地。偶尔回首,心中留有一丝影子,却未曾想过要长居于此。
或许他是想过的,只是,他从来不是坚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