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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九歌•湘夫人 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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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湘夫人
屈原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湘夫人是湘水女性之神,与湘水男性之种湘君是配偶神。这对神祗反映了原始初民崇拜自然神灵的一种意识形态和“神人恋爱”的构想。楚国民间文艺,有着浓厚的宗教气氛,祭坛实际上就是剧坛或文坛。以《湘君》和《湘夫人》为例,人们在祭湘君时,以女性的歌者或祭者扮演角色迎接湘君;祭湘夫人时,以男性的歌者或祭者扮演角色迎接湘夫人,各致以爱慕之深情。他们借神为对象,寄托人间纯朴真挚的爱情;同时也反映出楚国人民与自然界的和谐协调。因为湘水是楚国境内所独有的最大河流,它纵贯南楚,与楚国世代人民有着血肉相连的关系;它象慈爱的母亲,哺育着楚国的世代子孙。人们对湘水寄予深切的爱,把湘水视为爱之河,幸福之河,进而把湘水的描写人格化、情人化。神的形象也和人一样演出悲欢离合的故事。人民意念中的神,也就具体地罩上了历史传说人物的影子。舜与二妃的传说,成了“湘君”和”湘夫人”的岂术原型,即“湘君”这位神的形象是以舜的二妃为原型。这样一来,神的形象不仅更为丰富生动,也更能与现实生活中的人在情感上靠近,便人感到亲切可近,富有人情味。
诗题虽为《湘夫人》;但诗中的主人公却是湘君。这首诗的毛题主要是描写相恋者生死契阔、会合无缘。作品始终以候人不来为线索,在怅惘中向对方表示深长的怨望,但彼此之间的爱情始终不渝则是一致的。
这首诗的景物描写之所以独具特色,就在于与主人公的心理活动相映村,即情感的流动与外在形式同步。诗人将湘君与湘夫人约会的地点放在湘水一带,时间又是在秋天。整个画面是秋天水上景色。这就为诗中主人公提供了抒发相思愁苦的自然环境。在湘君的心日中,以为“帝子降兮北渚”——湘夫人曾经在约会的地点(北洲)等待过自己。然而当他到来时她已离开了。他望穿秋水也不见对方的影子,心中忧伤万分。“目眇眇兮愁予”中的“愁”顿时在此环境中触发。“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是进一步借秋景来渲染、扩散和深化这相约未见的愁情。主人公极想见到她,结果又没有见到,心理落差非常大,有一种沉重的失落感。主人公的情绪体验染上了某种色彩,于是构成一种审美心境。这时,在湘君的眼中,尽是令人黯然神伤的凄清景色:秋风瑟瑟,似乎凉意渗透心间;落叶纷纷,犹如一颗沉重的心渐渐下沉;微波荡漾,犹若“心波”起伏。湘君面对这烟波浩渺的洞庭湖,心事茫然,愁气四溢。情与景,水乳交融,把读者带入一个美妙的意境。
开头湘君因为没有见到湘夫人而心中忧伤,但他心中仍抱着希望,在傍晚作好迎接的准备,不断地朝远处眺望。“登白薠”二句就是写这种心理的。越等心越焦虑,乃至“荒忽兮远望”,神志不清,因而产生与现实景物完全颠倒的幻象,原先看到的景象发生变形:“鸟何”、“麋何”、“罾何”、“蛟何”四句,就是主人公在极度懊丧的心情下出现的假象——扭曲了的景象。这种现象是怎样产生的呢?因为这时正值傍晚,鸟儿归巢、渔人收网的景象使他想刊自身的处境太不幸了,鸣儿还有个窝,渔人还有个家,而自己却一无所得,无所依归,更感失约后的孤独和苦恼。在对比中产生联想,在联想中把现实的景物扭曲为假想景象。这是“荒忽”状态中发生的幻象。等他清醒过来时,又骑马到西岸去耐心等待。一旦听说湘夫人“召予”,喜不自胜,忙着做迎接湘夫人的一切准备。以下一系列环境描写都洋溢着惊喜欢快的气氛,似乎幸福美满的生活在等待着他。主人公的心情与周围环境的描写又都转为明丽欢快,情与景协调得非常自然。由忧伤痛苦转而为喜气洋洋,这正是将现实中没有实现的事寄托于幻想中,把失掉的东西幻化为美好的东西,从而在精神上得到一种满足。湘君的心灵世界就是在现实的和虚幻的境界描写中披露出来的。
作品在结构上也颇具特色。它以湘君赴约不遇时的情感活动作为中心线索,把景物变化、人物活动都穿连起来,既有曲折起淡,又能融会贯通。
从情感的结构角度看,这首诗是以“召唤方式”呼应“期待视野”。《湘夫人》既然是迎神曲,必然是以召唤的方式祈求神灵降临。由男巫扮演湘君独唱,以期待的心情盼望与湘夫人相会。全诗以召唤湘夫人到来作为出发点,以期待的心情贯穿其中。诗的前半段主要写湘君恩念湘夫人时那种望而不见、遇而无缘的期待心情。中间经历了忧伤、懊丧、追悔,恍惚等情感波动。这都都是因期待而落空所产生的情绪波动。诗的后半段是写湘君得知湘夫人应约即将到来的消息后,喜出望外,在有缘相见而又未相见的期待心情中忙碌着新婚前的准备事宜。诗的末尾,湘夫人才出现,召唤的目的达到,使前面一系列的期待性的描写与此呼应。实际上,后半段的描写不过是湘君的幻想境界。这与期待心切有关。全诗对期待过程的描写,有开端,有矛盾,有发展,有高潮,有低潮,有半息。意识线路清晰可见。
这首诗还有着明暗对应的双层结构方式。主人公的情感表现,有明有暗,明暗结合。抒情对象既可实指,又有象征性。在描写实境时,主人公的情感是表层性的,意旨明朗,指事明确,语言明快,情感色泽明晰,高低起伏,强弱大小,都呈透明状。如诗的后半段写筑室建堂、美饰洞房、装饰门面、迎接宾客的场面,就属于表层性的,即明写。从“筑室兮水中”至“疏石兰兮为芳”,是从外到里、由大到小;从“芷葺兮荷屋”至“建芳馨兮庑门”,又由里到外。线路清楚,实事明白,情感的宣泄是外露的,是直露胸臆的方式,淋漓酣畅,无拘束,少含蓄,外在形式与情感的流动同步。
从深层结构看,这首诗又有着寓情予景的表情法。景物不是原来的样子,如“鸟何”、“罾何”、“麋何”,“蛟何”等句;或是带上感情色彩的景物,如对秋风、秋水、秋叶的描写。情感的流动较蕴藉、含蓄、深沉,如海底暗流,不易发觉,需要通过表层意象加以领会。
以上所说的双层结构,明暗对应,相辅相成,构成情景交融的境界。这种结构的优点是:可以增大情感的容量,使情感的表现呈立体状。
全诗还有着楚国的地方特色。诗中所描写的对象和运用的语言,都是楚化了的。诸如沅水、湘水、澧水、洞庭湖、白芷、白薠、薛荔、杜蘅、辛夷、药、桂、蕙、荷、麋、鸟、白玉等自然界的山水、动物、植物和矿物等;更有楚地的民情风俗、神话传说,特有的浪漫色彩、宗教气氛,无不具有楚地的鲜明特色。诗中所构想的房屋建筑、陈设布置,也极富特色,都是立足于楚地的天然环境、社会风尚和文化心理结构这个土壤上的,否则是不可能作此构想和描述的。
语言上也有楚化的特点。《楚辞》中使用了大量的发言俗语, 《湘夫人》也不例外。如“搴”(动词)、“袂”,“褋”(名词)等。“兮”字的运用在此诗中更为突出,全诗每句的中间都有一个“兮”字。它的作用在于调整音节,加大语意、语气的转折、跳跃,增强语言的表现力。句式变化灵活,以六言为主,兼有五、七言。“兮”字虽然都放在中间,但它的位置顺序也有变化:第三字、第四字,第五字。“兮”字之后,有二字的,有三字的。这种“骚体”诗,是继《诗经》后新出现的自由诗,在我国古代诗歌发展史上是一次了不起的创新。(殷光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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