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樱枝头落，怀擁自身之丧逝，自此新开始」微光和煦打在书面的扉页，开阔的页面赫然一段书写工整隽秀的篆体。
这是一本无名的书。作者无名，甚至文集无名。当它以倾斜的角度散落在书架尾端的时候，干净整洁的框裱似乎带着一股神性吸引力。露琪亚顺势抽走那本书的时候心里其实没有想太多，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书本最后页一尾微小的赠言：与朽木白哉。
显然，这是误打误撞碰巧捡到了哪位心怀恋慕的春闺少女给倾慕之人的信物啊。不过既然这本书最后以这种形态被无情堆在角落里，可想而知其中曲折。
翻了翻身，身后的枝叶娑娑作响。
此时正是春光正好的二月呐，哪里来的落樱飞逝，倒是漫山遍野的绯红入目不暇。
朦胧树影间，翕合了双眸，呼吸渐入和缓。
意识在虚幻的梦境与现实里沉浮，偶有往昔映画拥簇而来。约莫七八月的光景里，热夏的余温尚未散尽。天空一望无际的澄澈，空气里浮游着甜果子的香气。彼时六七岁的她光着脚丫穿一件小小的布褂背靠树干霍霍团扇，栖下蒲草凉席袭来丝丝惬意。旁边阿散井恋次抱着昨夜从瓜贩小摊园里挖来的西瓜在大咧咧啃着，丝毫不顾及嘴边圈了边的幼籽。
三春奶奶在屋廊的榻榻米上拽着毛衣，捡来的阿花则在喵喵叫唤着围着毛球咕噜咕噜地扑腾。
“恋次，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抛弃我们的人会回来找我们…”也许她还小，并不懂来到这个世界的伦常，只是偶有幻想也许自己并不是被背叛的那一个。
“唔嗯”阿散井恋次啃下一块西瓜，鼓着腮帮子使劲的嚼了两下噗了满地的瓜籽说“也许吧。不过既然都抛下了自然不会回来，现在也没什么不好的大家都在一起的话。”说完又低声咕哝了句谁也听不清的话语。
是啊…现在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夥伴们都在一起的话，生活再艰苦都不在话下。可是啊…恋次，如果连来到尸魂界的意义都不曾了解那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仅仅是作为一个飘零的游魂，那又跟在现世活着有什么区别呢……
春风微拂过树梢，略带些绯红的粉尘沾染了一身。意识的梦里近乎不清晰了…只是那书本里的俳句缓慢晕湿了一滩小小的水渍也始终无人知晓。
林风漫漫，犹以传情。如若这世上真的存在心有灵犀的话，那么此刻名唤朽木白哉的人大抵也该如是顺遂了吧。
“找到了？”幽静的起居室内四下无人，一道沉稳中带有冷意的声线自隔间掷出。
候在院中的管家老翁欠了欠身恭敬道“是，家主。部下的人传来消息说是在瀞灵廷找到了故去夫人的姊妹，目前就读于真央灵术院系二年级的学生。”末了停顿下续道“经本部亲信确认是露琪亚小姐无疑。”
隔间默然片刻，推拉门被拉开。
一位身萦皓月之华的男子缓步走出。
“去一趟真央灵术院，其他事宜择日再办。”说罢，银白风花纱随风轻轻扬起。
管家老翁反应过来后人已经走远了，摇了摇头只得无奈跟上。内心暗叹小少爷果然还是那个小少爷，一点都没变。
待侍从关上门之前，丝缕春风迎进起居室内。拂过案头将熄的燃香，拂过还微散墨香的字帖，拂过那摆放着白梅折枝的瓷瓶……
开到荼靡花事了，尘缘尽，知多少？只道春风尤似故人归。

新年之前的了，现在才发

他俩要相遇啦

蹲一个

回想起来，与露琪亚的初次邂逅、相识之后的岁月，一切都值得。阿散井恋次有时候会这么想，如若能相伴到再世轮回，那便再好不过。身旁都是匆匆而过的行人，谁也不了解谁谁又为了谁奔波徒劳。但哪怕一秒刻，仅仅为着那份念想而驻足停留的波涛汹涌，最终是否都奔腾向那盛开二月繁樱的富士山脚的荒川之中了…
正如他在幼时经历过的那段居无定所且余冗的光阴里所参悟的人生信条一样，没有谁注定相遇也没有谁能经久不散。离别就像构成篱笆墙的柴荆，尽管纵横交错纠缠着却也各自拥有不同的轨道距离和交叉点。只是谁也不知道，那个离别的交叉点是否又会在某一天或下一刻在毗邻命运的时间潜河里辗转。
“露琪亚…”阿散井恋次像往常一样踏入二班和三班之间的走廊，浑然不觉意外当临瞬间消亡的还有他无形的殷切。似乎应验了长久以来冥冥未知的预兆感，急弦而下的心情沉入海底没落礁石。尸魂界大贵族之首朽木家的家纹，又怎会出现在此…
“姬君如何考量，朽木家诚待消息。”管家老翁抬头看了一眼站定如松、冷眼旁观着的朽木白哉，示意道“愿您当作英明的抉择才是…”“好，我自当考虑…”
那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声落语了断了臆幻的梦靥般，反而于现实之中逐一清明开来。
自当考虑…啊，如此……
不能动…
绝非动弹不得。
那股灵压……岂止强过自身灵压的数千万量级，瞬息之间逆倒的血气翻腾窘迫到极致，连呼吸都静止了周遭凝重到无以复加。这是不亚于队长的实力…六番队朽木副队长朽木白哉？
诚如传言那般，朽木家族因实力和威严数千年来一直在尸魂界稳居众多世族之首，个中不乏名门望族人才辈出之故，朽木白哉则是其一。
“露琪亚……”
待那股颠覆性灵压消弭之际，阿散井惶惑间喃喃出了所念之人的名字。即便是青梅竹马，现下也无从问起。
“恋次，你来了”所向、所念、所依偎之人踏着寻常的步子走着，若无其事地同他打招呼。
他要问什么？他该怎么问呢？或者从最初的相遇开始，他们要走的路就注定不同；只不过命运分歧彼方现形，末路尚扑闪的地狱蝶才依依不舍地作最后片刻的停留。
“…你是不是想问刚才那伙人是谁”露琪亚似看穿了他在胡思乱想什么似的，一语道出他的窘迫。随后将刚才的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末了还煞有介事地模仿起了老者的神形说到“因我们的大人对您颇有好意，愿您加入朽木家，成为朽木家的一员。故姬君意下如何？…”
只是往日里随着她惯着她性子的兴致再也全无，回答露琪亚的只有安静到近乎休止的缄默。
就等她以为事情就这么了无生趣地翻篇后，恋次喑哑得带了点迷幻的嗓音开腔道“去了朽木家的话，应该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了吧…而且还能得到比往常更充足的锻炼…日常生活也会好过许多，最重要的是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那些违心的恭贺话语卻在露琪亚愈加平静的眼眸里销声匿迹了。
如果时光的弦能重新拨回到今日之前，那么他是否迎着这股逆流学着怎么去珍惜和挽留呢？
“恋次，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昔日旧友虽然嘴犟，别扭着撇向一旁的乌鱼头却早已暴露了她的脾性。
是啊，我希望你终将在我以前找到归属。这样，我就不必守着你直到最后。因为那个人…能给你的始终比我带给你的坚定许多。我希望在我目光所及之处，你也如初见般耀眼。
只是后来，这些话…掩于唇齿，止于岁月。

没更新好久了，存稿之前的

「是否所有刻骨铭心背后都有隐喻的旁白，以至于你念念不忘我耿耿于怀。」
…第四年
——
翌日晨起。不待仆从伺候洗漱，露琪亚就熟练地将被褥折成整齐的山形叠放在厢房的一角，而后弓着身挪到不远处的矮窗边沿，轻轻推开那扇连接着窗外银白世界的微小结界。冷空气瞬间划破了室内的宁静，她深吸了一口气，肺部满是沁润的冷意。
真好啊…
她想。
这是已经记不清楚的多少次醒来的第二天一早了，每日忙碌完课业后奔赴静室汇报日程之后结束一天的疲惫回到卧房熄灯歇寝。尽管课业安排得再拥挤，露琪亚也丝毫没有怨言。她深知今时不同往日，作为朽木家的一员如若不能做到恪守本职，那么势必会被其他贵族耻笑。就算兄长从来不会因此责备什么，她也知道当初还没独揽大权的白哉到底顶住了多少压力才说服族中长老将她冠以朽木之姓写入族谱，而且是在破例做出了有损朽木家颜面的事后再一次打破规则。
而白哉所做的这些，仅仅是为了将她引渡进朽木家。不论这一切出于什么原始目的，她首要的都是感激不尽，尽管这一路风言风语从不见少。平日里在学院流传得最广的版本就是将她比作贵族豢养的＇野猫＇，她也从侧面打听到了自己确实形似白哉故去的夫人绯真。只是终日的埋头忙碌让她顾不及遐想其他，直到真相被掀开的那一刻，她才显露出了一丝迷茫…
画像上的人从眉眼到神形无不透着温柔，难怪白哉…兄长他这么痴情于绯真夫人，甚至绯真夫人死后都不曾忘怀。
可是为什么…心脏越来越闷，恍若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缓慢地按倒至窒息。
“这便是我的夫人——绯真”朽木白哉背对着她，自顾自地向她解释到。冷淡且颇有距离感的声音波澜不惊。
“嗯…族老有跟我说过这件事，就在册封授礼的不久前”她只得小心翼翼地答道。
彼时已经进驻朽木宅的露琪亚心性尚纯，所以自然也没听出那些族老言辞间的讥讽。而今当她亲眼所见那个温柔的女子就在不远处满目柔情，发自内心温和地笑看她的时候，那些被她深藏着的不舍和难堪终于啃噬着侵占全部身心。
她忘了那时候是怎样隐忍着自我戏谑的羞耻一步一步向后退出静室，侧卧的祠龛上供奉着的女子就这样低眉颔首地看着她缓步后退，始终从容不迫温柔且坚定地微笑着。
初冬的雪总是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暖意，细细碎碎、洋洋洒洒，悄无声息地融入到满目银装素裹的园景里头。
天尚未亮尽，远处禅庭的立式灯散发着幽微的光芒，掩映雪白凄清的低矮院墙越发遗世独立。
露琪亚伸手掸了掸窗棂边上的融融碎雪，鼻尖嗅着那股熟悉的冷香若有似无地悠游在身侧，放眼望去都是系着白绡的花梅含羞地半开枝蕊。
连廊外传来仆从们细碎有序的脚步声，随后厢房的门被拉开了。
今天是难得的休沐，穿上仆从们呈上的常服后就得前去佛堂上香。
净身用的羊脂皂滑过温润的肌理，健康白皙的皮肤因活泉水熏蒸泛着幼态绯红。瘦窄肩胛骨背后还留着昨日短打课上恍惚分神导致的刮痕。
在奋力追赶的这几年她时常会想起当日在流魂街遭遇罹乱后意识消散身形倒下之前，凌空而立身着死神制式轻易就斩杀掉基力安的身影究竟是谁。
或许就这么离奇，任何濒临绝境的片刻记忆在潜意识里怎么样都挥之不去。又或者是基于身体里自我本能的防御，那个意料外的残影就一直作为努力活下去的方向了。
虽然始终比不上白哉大哥…她讪笑，泉水因激动晃动的胸腔来回泛起涟漪。这是多么病态的爱啊…她竟然爱上了自己的义兄。露琪亚难过地抬手掩面，滚烫的热泪沿着瘦小的脸颊滑落至纤细的脖颈、微伏的前胸，最终汇入了略高于体温的泉水里。
仆从们蹲坐起身看到刚走出温泉庭院的露琪亚面带微笑地向她们行礼示意，一如往常伺奉她穿上去前厅进食早点的常服。
想必这时候白哉兄长已经端坐席上不久了吧，脑海里那个宽厚的身影又浮现至眼前。心情一扫早先的阴霾变得明朗起来，脚下也仿佛乘云般轻盈。
话本里有一句话说得对
——
梦里梦到的人醒来就应该去见他。

「不论炽热霜冻，她的灵魂始终如一」
主宅的院落并不幽深。穿过连接着寝殿的渡殿、百转千折的回廊，途中经过养育着府邸中最矜贵的红白鲤的莲台，再走一段平时练习弓道的校场便可眺见左侧露地和次第相连的静室。
相较瀞灵廷而言，这确实不算阔绰只是落得个端方秀丽，管中窥雅。
朽木白哉如往日落座，似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矮席右下方的软垫。本来摆放得齐整的蒲团此刻却偏离了方向，杯中的茶、桌上的红豆糯米年糕和白汤圆均被沾点，显然人来过又走了。
想到这厢，席上的人额眉默然蹙起。课程事务这般紧凑吗，难得休沐。不过…露琪亚在灵术院待的第六年末，确是也该到了被作为后备死神分派到护庭十三番队去调试了，至于最终会被纳入哪支番队还得看综合评定。只要不是太忙就好。那蹙成一座小山状的眉终于又散淡开，投石水明，讫而不明，恍若未闻…
茶庭乌盖上的融雪渐渐被雨润湿，晨雾攸起。绵薄细雨缥缥缈缈挥洒空中，庭院周遭也骤增一丝无名寒意。
白哉打了一把竹骨伞，缓慢地走向雨幕，朝着月華门的方向远去。
“那么…露琪亚归入十三番队的事就交给你了”十三番队副队长队舍门前，两个欣长人影伫立在庭院中，其中身着朽木家纹羽织的人道。
“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不过比起这个，真是难得”十三番队副队长志波海燕意有所指，脸上却也不愠不恼。
到访的人本欲说些什么，却转身直直地往来的方向去了，临了还补了句“事情并非你所想，善待手下即可”
迷雾罕见地弥漫了整个瀞灵廷。据技术开发局汇报因入冬缘故，尸魂界的外灵子保护层发生不明因素波动引起了天气异象，未来多日将持续雨雪天气。
不明因素波动…竟是什么，尸魂界许久不出此等怪象，到底因缘何故。瀞灵廷收到消息的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不免各自猜测。介于气象小事关乎出行方便，也就顺带猜疑，很快思虑乱飞抛诸脑后了。只有一人始终愁眉紧锁。脚下略施瞬步，高大修雅的身形当即隐匿于无形，方才矗立的空间陡然清明。
朽木白哉回到宅邸时一路直奔露琪亚所居住的厢，逮到两个贴身侍从就问“露琪亚有没有交代过几时回来”
贴身侍从们哪见过这副景象纷纷对眼摇头道“姬君从不曾交代过这些，往常都是入夜了厢房才亮起灯”
白哉没再继续追问，独身去了静室。
处理完撂成一堆纸山的队务审核，天色也接近黯淡。远远近近的厢房亮起不少灯盏，一片昏黄夜幕中透着说不尽的暖意。
“今日休沐，她怕是不会来了。绯真…我是否对她苛刻了点”他照常打开供奉着故妻的祠龛，熟稔地替换那樽青梅酒。画中的女子但笑不答，依旧遗留着往昔温存的眷恋凝视毕生所爱之人。
白哉看着故妻时刻温柔的眉眼总是牵了一丝愁绪，想起曾过问是否记挂着什么，而绯真什么也没说只是叮咛他保重身体切不可因队中事务太过劳累。有些事情，那时候想着的既然绯真不愿说那便不再问，现在回想起来对彼此多一份信任和依赖或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其实细想之下她和绯真确有些相仿之处：譬如鲜少叫身旁的人忧心，尽管对方是至亲之人；除此之外，身上的韧性也非比寻常。但她们又如此不同，灵魂的核心一方细致柔韧一方则强烈至盛，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希望那个人妥善关照吧…
杯酒尽，指腹中瓷釉特有的冰凉令他惊醒。她与绯真…竟有什么好比较的。
“大人，您要的油墨和松纸”门外响起侍从轻声叩响，随即拉阖门开了又关。
白哉许久没静心下笔作画，一来队中事务繁忙就算短暂的休假也只是换个地方办公而已。二是少了身旁做伴互诉雅兴之人，景致再美也意兴阑珊。
黛青笔墨淋漓尽致渲染着泛黄松纸，颜料沿粗制纹理勾勒出细密又离奇的轮廓。
高阳日照下，近海的渔民挑起数不尽墨绿且青翠的裙带菜…嗯，艺术就是裙带菜。
他起身推开拉阖门。微风熏着未尽酒兴，也风干了润泽画迹。静室外早已一片白雪皑皑，森森夜色里唯有灯光馨逸华美地幽衬着这座百年老宅。
待眼眸适应了这无边森夜，放眼望去漆黑如许的天际线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这种不安的心情还尚未有过，连带着隐秘的患得患失感跌宕至谷底。
…露琪亚？
熟悉的灵压在往这边靠近，白哉恍惚间怔了怔神。这么晚了，什么事耽搁了这么久才回来。这么想着的时候，腿已迈开步子往茶庭走去，只是连他都不曾发觉心底里的疑虑和难安也随之消弭。

白哉行至茶庭的幛子前，内心顾虑着此番略有不妥，但还是毅然地推开了门。
室内比原先还空阔，矮席上的羹后甜点早已收拾干净，博古架内的暖炉清悠悠地燃着木质熏香。这是现世通贩的香料，偶得于某年生日露琪亚托管家送给自己的贺寿礼。而当时因为急着去解决突发事件被召回六番队时顺手就放到储物柜，只可惜她难得筹备却被如此对待。
他暗叹了口气，忽然心生不忍，终究还是两难全。无论是对绯真生前的嘱托，还是他竭尽所能地自以为对她照顾周全，原来都抵不过异世一缕燃香。管家曾说她喜好甜食，于是每日早起总会有她最爱的白汤圆和红豆糯米年糕。据仆从们议论西厢的榻榻米时常遗落着粉红色形状怪异的不知名玩偶，热衷夜间散步的他得知后就派人去定制了同款的巨型玩偶以生日礼物作为说辞赠予她。
果然经他人手传达的东西就显得那么举重若轻了么，白哉不禁自问有什么是他能为露琪亚做到而却没有做的。只是他终其也没能猜出，视她所珍重的作出回应即便结果不遂如意也算是了却她长久以来的愿望了。
通往院中的拉阖门半掩着，显然露琪亚就在门的另一侧。
他不由得放缓了脚步，早先的急切也变得莫名柔和。因感知到那股熟悉的灵压颓然且压抑，如果不是早前并未察觉过这种异样情愫指不定就平白略过罢。
借石灯幽微芒晕，那罩着常服的小小身躯隐约地从黑暗处浮现出来。
白哉似乎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愧疚感顺着新鲜的血流涌入心房，泵离的液体渐渐的蔓延至全身，直到脚不能动口不能言。他默然片刻，也就这么安静地伴在原地目睹她蜷缩双足冥思着什么。
平时几乎毫不相扰的两人就这么于森然夜色下、冰天雪地里，一间简陋茶庭内相守无言。
尸魂界的冬天格外短暂，旧历攀新年，因此能得空赏雪景的机会并不多见。千本樱还曾缠着年少时的白哉问什么时候解除斩魄刀的封印带他去现世的新年祭逛庙会。关于佛祖和面具，这位面冷心热的年轻武士有着近乎变态的痴迷。斩魄刀自由解除封印实体化就算再过一百年也依旧是尸魂界乃至下界都难以攻克的命题，除非尸魂界发生了异变又或者技术开发局成立了什么专案调研组织，白哉只得如实相告。听闻此噩耗的年轻武士于是终日悻悻然躲在虚无之境神伤去了。
直到遇到绯真，冬天才变得漫长起来。往年梅花初绽的日子里，离得近了总是能闻到西厢主卧飘出气味各异的微涩药草味。尽管遍寻名医用尽奇方绯真的身体也不见好转反而肉眼可见的日益衰弱，于是白哉就养成了每年冬天去寺庙替她祈福的习惯。然而那些承载着他愿望的平安符却没发挥效用，绯真在他们携手的第五年冬天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让他无法释怀的秘密——找到露琪亚，并且以兄长的名义照拂她。
经年历载，熬过梅花凌寒又凋敝的数个初冬，朽木白哉的身边始终有露琪亚陪伴身侧，而当初那个温柔佳人也沿来时的路愈加渺远。

风雪褪去后一片苍茫纯白与夜色交融缱绻得不辨彼此，微风中的灯却映照了眼前人安然的眉目。朽木露琪亚，她好像生就拥有完整的魂。就算不经此蝶变，也会蜕去累赘的壳成为别人意想不到的模样，无所顾忌、一往无前。就算明明身在暗处，只消回头便可窥得她眼里的烟波流转。
“兄长……？”出神许久的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讶异片刻后地向他行礼“兄长大人您来了”
“无事，我过来看看手札”白哉听出自己的声音罕见地带了些被发现的尴尬。
“抱歉，我还以为您现在已经歇息了”她踏着玉足向自己走来，碎步恍若天边闪烁的星影。
霎时回到温暖的屋内，灯烛驱散了霜降蒙上的阴翳。
她哈了哈气，点燃将熄的雪炉。
素手怡然沏上一杯新茶，是本蕃进贡的玉露。
“兄长请用”
“多谢”
“今早等不到您，所以我就擅自离开了，不好意思”露琪亚低头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莫名地多了两朵古怪红晕，连带着通红耳尖显得过分的惹人注目。
“……”白哉呷了一口杯中茶，漫无目的地移开视线。
“还有就是…这个”她从胸襟的内侧掏出了一片方正细小的书签，鲜亮之余还挟带了袭人的幽香“虽然不是干花做的，稍微用了冰冻的能力”
“冰冻？”白哉有些意外，这么快就找到属于自己的斩魄刀了吗。
“啊…不是，是用了制冰匠传授的技巧。”露琪亚羞赧地报以一笑，随后解释道“先用采摘下来的白梅洗净然后放到特制冰层里隔空冻上几个时辰锁住水分，再嵌以玻片书签就做成了”
原来她这一天竟是偷师去了么，白哉破天荒地感到有点忍俊不禁。但诚然他还是伸手接过，玻片光滑的肌理泛着清透凉意，淡雅白梅兀自盛开在其中。只是不知怎的内心突然被难言的酸楚戗伤，猛烈而又绵长地盘踞在心室经久不散。他以为是睹物思人，强压下那股作乱的情绪继续品茗，然而收下的白梅书签依旧隔着薄薄的丝绢贴烫他的胸口。
“为什么送这个”那反常的触感实在太过真实。犹豫许久，白哉还是问出了心头的疑虑。
“没什么…我听说绯真夫人生前最爱梅花，所以就亲手做了这个书签予以兄长”露琪亚面对白哉的追问有点无措，却还是如实回答。
“不是的”他闭了闭眼，再问“你为什么想送这个”
“梅花于兄长而言意义非凡，所以想做一个颇有纪念性质的物品当作是多年照顾的回礼”她说完一连贯的措词，伏下身鞠了一躬“如若兄长不喜欢，那么请交由我代为销毁”
“没有的事，礼物很好。无需妄自菲薄”白哉沉吟片刻，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作势离开。也许问出口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只是再说些安抚的话也于事无补，给彼此时间和距离才是最好的答案。
露琪亚也起身目送他离开，身后香炉婀娜的云烟袅袅婷婷地萦绕在身侧。她终于可以放下戒备，连同那颗悬着的心落回尘埃里。
这一夜，有人枕着冷香入眠。

志波海燕负责接见新晋队士时不无震惊，他甚至没想到这世界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初次见面，你好”眼前青涩又略带些木讷腼腆的少女死神双手交叠弯腰向还愣在门边自己行了一个鞠躬礼“我叫露琪亚。是新晋队士，请多多关照”
介于门边的分界线横亘在两人身前，志波海燕稍显艰难地抬脚踏进厅内，迅速恢复了平日嬉闹的副队长形象。
——
一刻钟前
露琪亚被十三番队某位成员安排在接待室等候通知。相形之下她反而不安，区区新晋队士何以横加特例招待。
果然，一壁之隔又流言蜚语四起。
“那女孩是什么人”“她就是先前说的朽木家的……”“哼，是新来的猫啊”“听说被免去了入队测试”“什么嘛，这就是大贵族的特权吗”“别开玩笑了，我们可是费劲了力气才……”
先前对进入十三番队成为新晋死神的忐忑心情旋即陷入无名漩涡。此刻的她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这种伴随着自从成为朽木家一员后无休止的争议到底什么时候才触摸到边界。
思绪又如茶杯飘荡的一片孤叶，零丁摇曳于微澜的波纹之上。
在朽木白哉还未出现在生命里时，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和明天。尸魂界除了瀞灵廷外广阔无边的疆域笼罩着潜藏的危险跟胁迫，然而与之成反比的是有限的资源供给远远达不到足以养活79个区的灵魄，相应的那些产生于活命的无故争端和恶劣环境催生的险恶狡诈使流魂街数万年来苦陷囹圄。为了果腹，他们不得不流离失所；不得不使些肮脏手段去获取物资。冒险被抓包的话，轻则招致打骂重则掳去劳役直到体力消耗殆尽。无论哪一种，于那时年幼的他们而言都是一场不小的诘难。包括成为死神的初衷，也仅仅是为了活得光明磊落一些。无论恋次亦或露琪亚，尸魂界星河浩渺的岁月里这般存在的微小灵魄无一不遵循着残酷的生存法则。莫过于讽刺的是，那些无法消磨的罹难直到被虚吞噬后才得以圆满。如果一切没经历裂变……
是的，最终她也会随之消亡。
甫想到那股蚀骨战栗，血流涌动间叫嚣着的惊惧使得露琪亚脸色愈加苍白。作为肩负着守护众生安危的死神所要面对的或将比流民之辈日常遭遇的虚袭凶险得多。早知如此，她是否还会做出这般选择？
“喂喂！你们几个竟敢躲在这里这里偷懒！”门外传来喧嚣声响打乱了露琪亚的思绪。“给我各回各位！看什么看！”中气十足声线透着满满的英年气概，显然应该是事先被安排接待的副官级别的管事。
既然这样，兄长他应该很欣慰吧……
她放下茶杯，氤氲的雾气湿润了眉眼。起身整理好行装，毕恭毕敬地向门外分毫不差出现的人形鞠了一礼。
再抬眼时俱是两相怔住，那张隐匿在过去无边风月的陌生又熟悉的脸此刻居然重现眼前。
志波海燕心里打了个突，看向眼中满是惊疑不定的少女。她似乎长高不少，勉强能够到自己胸脯的位置了，神色也比先前在流魂街相遇时成熟内敛许多，不变的却是昔日衷勇。想来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的原因应是认错人罢，一是流魂街二是朽木宅。初时确被惊艳过，然而更多的是疑惑，同一张面孔又怎巧有两副全然不同的模样。后来稍加思索也就想通了，人尚且有两相模样，更何况灵魄呢。
露琪亚也是略有些发憷，没曾想被安排进的十三番队直属长官居然是往故债主。丢人不说，更丢人的是丢人被抓包，而且这人还是以后的上司，这么咂摸着就越不对味。当下心情就一个急转弯，冷汗都洒了两滴。
果然还是海燕率先开口“啊，你好。我是副队长志波海燕！”他这么说着，帅气地竖起双指作自我介绍“请多指教！”
难道已经忘了吗？也是…谁会记得不长眼的小偷。露琪亚不由得思忖，内心反而因此松了一口气。
“不过话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奇怪，怎么这么眼熟……”他将脑袋伸过去，显然一副探究的模样，嘴上念念有词。
刚放下的心又被提起，露琪亚尽量低垂着眼，谨慎地环顾下空无一人的四周。惯性的想若是的趁其不备将他打晕估计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熬。
还不待露琪亚作答复，那人又自顾自地打圆场“嘛，算了。兴许是我眼花…”随后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说道“诶呀，我说什么来着瀞灵廷值班当差的死神这么多偶尔碰上一两个长得像的也不奇怪”
露琪亚被眼前的副官磨得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默不作声任其打量，余光盯着他细长的指节轻叩桌面若有所思。
“对了，新晋队士。虽然这么说不免打击到你的自信，但是我看过你以往成绩，距离成为席官还有些差距。所以，加油吧！露琪亚！”志波海燕促狭地戏弄完露琪亚后，还不忘下手搓了搓那颗渐有生草迹象的头颅，转身大步流星地往雨乾堂汇报工作去了。
……志波海燕吗？那个下睫毛纤长得过于吓人的男子，出乎意外地善解人意呢。
杯中的茶渐渐地流失温度，她長饮一番。虽然蛮苦，却也清甜远不及朽木宅的微涩回甘。

尸魂界雪停的夜晚，皓月当空。
露琪亚拖着纤瘦影子回到朽木宅时守门的侍从正拾起木闸险些要落锁，闻声俯身行礼给她让了道。不然待会看到的就是匍匐在墙头的吊诡黑影。
初时仆从院中传闻是黑猫，结果巡卫一缚道打过去偏生使人掉瓦房，走近细察才发现是刚进府邸的朽木姬君。流言一经四起于是口耳相传一传十十传百演变成了侍从们花前酒后啼笑皆非的戏闻，都说新进府的姬君美闺娇娘不做偏学那攀垣附壁的风流浪人。过些时日被管家呵斥后才方得平息。
白哉原是不信的，直到某日夜间散步踱至右翼对屋时廊檐传出一阵诡异的窸窣捣弄声…遂发觉露琪亚在礼仪方面还是缺了一些打磨。自此便差遣了族中颇有盛名的久原前辈往来教习，果不消半载主宅清净许多。所以导致后来某夜半归家的“黑猫”果断翻了西厢侧卧的墙，后腿一撤稳稳当当落窝。
西厢与主宅相隔甚远，约莫一时半刻的脚程罢。沿途栽种着数不清的植被，春冬樱树烂漫远观似浓云薄暮，夏秋桔梗团团锦簇红枫嗜血如火如荼，现今雪花白茫茫一盖倒生出片无端寂寥来。说不清是什么缠绕心头，绵绵密密的温热感如雨潮侵袭，手脚却格外冰冷。她走过的每一寸地方地灯都莹亮如白昼，星火点缀指引前方回旋渡殿。
衔接处通往道场的连廊三两巡卫正值夜间通勤，遇上时皆是一怔，俯身退却走道旁侧恭敬称“姬君大人”。
“啊”露琪亚频频点头，算是回应了他们语气里多出来的那份诚质。成为正式死神赋予的荣耀附加值初现端倪，在这个以实力制衡的寰宇绕不开蛇环逐末，那些象征性的礼节终不过是险象丛生边缘和平下的蜃景。
空明满月不知何时开始自蚀，阴云闲淡如帛时有荫蔽。
她加快了步伐，若不是朽木宅规矩森严禁止在内院破格使用灵术现下恐怕早已往返几个来回。料峭寒意迎风扑面，冻得鼻尖薄施粉黛般通红，霜华在她无意识间攀上纤细脚踝。
过往景色浮光掠影暗扫虹膜，那些她所惦念的追思莫及于瀞灵廷四季轮回更迭中明灭晦涩。
静室里
沉默着瞭望孤高下弦月的白哉独浸在一片虚无静谧中。方圆之内如墨漆黑，唯有穹顶钩月透过连子窗被切割成无数光影齐整瑰洁投映柏木制地板。
“咔嗒”拉阖门应声而开。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从抵达宅府就一路奔向目的地的朽木露琪亚。
“兄长……”她跨过箦子，躬身行礼后端坐缘侧“入队仪式……已顺利结束”
月光盈门欲将黑暗室内砍出一道劈就银白，背对枯山水庭院的人闻言身形并未动弹，冷凝且漠然询问“是吗……你排几席？”
“啊……”
“呃……”
“真对不起……以我的实力……不可能一进队就担任席官……”面对无法回应的形同责问，露琪亚稚拙的态度也软弱几分。
“是吗？”
身穿居家白袍的白哉沐浴在月色下，背倚软体坐垫轮廓如往常肃穆，皎皎流光为他披上无暇外衣。
有那么一霎那露琪亚觉得这幕何其眼熟，然下一秒梦境碎裂。
“你退下吧”
她听见那人说。不该有所期待的，对兄长他……
俯身退却静室，双手合上拉阖门的顷刻间耳畔仿佛听到了来自神明的轻叹。
月照东山上，松枝堪冒头。即便无夜色，厚重的雪依旧掩盖不住鲜浓翠绿的松尾针破雪而出。幽暗石灯散发凄清暖光洒在蜿蜒绵亘碎石小道，有人自路的尽头提拎着箱式木灯笼左顾右盼。
“姬君，千代找了你好久”远处眉目清秀的小侍女发现了什么似的，嘴角含笑边小跑边用清脆如铃的嗓音低唤着奔向她。
“走吧，千代。我们回西厢”露琪亚如是应答。
高悬夜幕的玉弓静静聆听着浮尘喧嚣。百世的汹涌人潮中谁错过了你谁错过了我…最终是否都谱写成诗，星星荧火汇聚成河流，向那沉睡了数十亿年的蟾宫倾戈。

次年初春，风和日晴。
十三番队主体建筑包围圈背部一处明朗开阔的小山坡长满茵茵绿草，原野的风肆意吹拂。
“干吗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一个速度快得出奇的黑影自头顶唰唰地忽闪而过，毫无防备地闯入正暗自萎靡的露琪亚视线里。志波海燕以极其怪异的姿势倒钩在树干上，手里握着竹筒做就的便携水杯。
埋头自苦神伤沉湎过去无法追忆年月的露琪亚显然吓了一跳，浑身僵立定住喉间发出个奇怪音节。
“呃”
原意是逗逗她的海燕闻言额上爆了两个青筋，语出不爽地道“你好像每次看到我都『呃』……我觉得很受伤”
“喏。拿去喝吧，这是给你的”他顺手往这边扔了一罐饮用泉水，紧接着走到她旁边的荫凉草地坐下。
彼时只有风的气息静静的在空气中穿徉。树冠娑娑摇摆着枝叶，不时有头顶触角的昆虫自灌木丛曲折爬行。
两个多月来的番队生活让最初的无所适从到渐渐地消化融入其中，好像是唯一值得称道的乐事。露琪亚却高兴不起来，原因是无论做了多少努力的绩效候补席官位置依旧不往前挪动半分。明明她的实力早已超过末尾数席官，然而志波海燕和浮竹十四郎队长却不为所动神色如常地为她安排一些琐屑任务美其名曰磨练意志。
这让她不禁对当初的决定产生了怀疑，死神的使命到底是什么？渡化因心魔成虚的凡世逝者使其早登极乐、铲除入侵尸魂界任何扰乱规则的敌对势力，最重要一点维护尸魂界的和平。虽然不用想也知道这多半是那个人的手笔，可是日复一日的评定乙还是分离了她的注意。
所谓拼尽全力抵达目标使出壮士扼腕之力气，面对某人的一纸书毫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
“喂—”紧挨着旁边的志波海燕骤然出声，呼了一口气缓缓道“就算我问你为什么这么沮丧你也不会说吧……”
“不要忘了，只要你还在这个队里，即使我死了也还是你的同伴。”
半晌无话。风停息了它的喃颂，鸟儿也无歌。烈日当头云层绵软削去过于耀眼的斑斓——那是称为虹的旋旎色彩。
志波海燕莫名地感到脸上热辣辣的，顶着少女略微凝神的目光。
“海……”
“太帅了——！”“臭死了！”
“海燕大人……”
醉酒的清音和仙太郎不知从哪里冒出，激昂地拿出太和鼓边奏乐边手舞足蹈对他们的副队长一通夸损。
露琪亚面对突如其来的聒噪顿觉黑线，浑然搞不清楚状况地被啪了啪嗒头。
“诶呀——海燕大人你真是帅呆了！她都快要爱上你了！”
“你有盼头咯！哈！”
什么……啊，这得醉得多么离谱……
“臭死了！臭死了！”
“『三鹰』！你听到了吗？他说『同伴』！『同伴』耶！”
志波海燕也被这两个突然冒出的醉鬼吓了一跳，十分无奈道“清音！仙太郎！你们两个又偷偷去喝酒了？”
“朽木，不要在意啦！”仙太郎特意扭头对露琪亚安慰道“我以前也是流魂街的！刚进队时也有很多风言风语……”
虽也是原因之一，但并非脆弱到无法忍受。显然仙太郎错估了她此刻的心情，转而下句话则叫人无语。
“对于那些不喜欢你的人，不用客气！让他们去死吧！哈哈！”
“好吵啊！你们怎么一喝醉就变得这么吵！”一步之遥的志波海燕终于忍耐不住了似的冲他们嚷嚷。
“……”
“好了，休息就到此为止！为下次任务做准备吧”
倏忽风起，浅野呢喃。
零碎草叶隔了千万重远山飘扬而至，春之神捎来了他的音信。
此时已经是明媚的三月了啊……

例行早膳的时候，露琪亚注意到清供处摆放了一盆从未见过的兰草。纤莹洁白，缎面重瓣四周似有流光浮动，晨曦经过内设书院的矮窗倾泻而下，蕴着说不出的清雅恬淡。
直到身旁的白哉低低咳了几声才唤回她的神智，视线游移一时间让她分不清人花孰美。
“失礼了…兄长，您刚才说什么”露琪亚带着歉意小声询问，左手因紧张不自然地微蜷起来。
“从今天开始的两个月内，早膳后随我一同归队”白哉重申了一遍，顿了顿又道“专心吃饭”
“嗯…啊？”她恍惚地应了声，随即突然意识到白哉说了什么骇人听闻般朝他睁大眼，筷子上夹着的红豆糯米年糕悄无声息掉回碗钵里。
白哉没再理会她，只安心吃着茶点。一静一动间收放自如，仿佛仙人姿态品味清早朝露与晨雾。
待露琪亚彻底消化完他的用意后，双颊就不自觉地染上了两朵红晕。与其说一同归队，倒不如说是释放某种信息，兄长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在此前顺路遇上恋次不止跟他吐槽过好几遍，白哉兄长总是阴晴不定云云。恋次也表示队长在队舍跟在府邸没什么分别，这才打消了她的疑虑。
前去番队执务室的路上确实多了平时见不到的人物，或者说跟白哉交好的各任番队队长和身边随侍的副队。迎面当头的是八番队队长京乐春水以及自家浮竹十四郎队长。二人有说有笑言行和蔼地同他们打招呼。
“早啊朽木队长，这不是露琪亚小妹妹么”京乐春水一贯的轻浮，摘了摘帽子示意道。
“早啊，朽木”浮竹十四郎像是习惯了身边人的做派，也随着他问安，眉眼祥和地朝他们微笑。
“早”白哉似乎并不打算回应京乐的揄揶，单单回了个早字就错身往旁边走了过去。反倒是露琪亚认真尽其礼数后才复又紧跟上他的步伐。
兄长他真的对谁都这么寡言少语呢…仅隔咫尺的背影始终不紧不慢地行进着，既没有过分亲昵又非冷落般决绝。数年如一日的冷淡筑起了与外界的藩篱，性子孤傲又使人难以亲近，难以想象他究竟一个人背负了多少。
瀞灵廷的廊道似漫长到看不到尽头，人影绰绰的是你来我往。而露琪亚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哪怕前路看不到尽头。
“啊啦，这不是白哉队长么？身后这个可爱的小妹妹是谁呀”
意外的带点轻佻语气，露琪亚自身前人的袍袖探出头来，不明所以地看向说话的人。
只一眼便被无形的威吓摄住了。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最令人可怖的事情，那就属眼前这个银发队长所带给人的感觉无二。明明是一副随心随性的音容笑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如啜毒的蛇信子般冰凉，粘腻地缠绕着脖颈直到缓慢窒息……
偏偏此人还浑不知事地将那张状似狐狸的脸凑到离她不到半尺宽的地方笑得自在又得意，当真阴险无比。
“队长，五番队那边传来讯息说有一支小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歼灭了后续人员需要补充，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回队舍颁布指令吧”闻声赶来的三番队副队长吉良井鹤吁了口气，驾轻就熟地汇报工作。
“啊呀，真不是时候呢…好可惜，下次再正式认识一下吧。小妹妹”收到消息的三番队队长市丸银总算是撤回了戏弄她的打算，仰首阔步地往前头折转回三番队去了。
至此，那种恐惧到难以言表的情绪才渐渐地从她身上抽离。说不清是什么缘由，那种离无间地狱不过一步之遥与深渊对峙的绝望感她却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我们走吧，露琪亚”白哉一如往常濯过冰水的嗓音在耳边回响，在这时听来竟分外温柔。
“嗯…”她低低地应了声，恍然回神才发觉白哉停在只此半丈远的地方等待着她。
露琪亚慎重地踏出脚步，整个人如同飘在云端向他走进。在那方寸之地，她似乎俯瞰到了尸魂界繁花如潮次第开放；彩霞晕染天际，朔风朝屡歌吟。
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包围了她，轻轻的，直到隽永……

日子趋于一种缓慢的平淡。白哉不时的照拂就像鲤跃湖波后连续轴转的涡流，猛烈而又瞬息地搅乱露琪亚的心绪，至此思弦难休。
在朝阳升起晨光熹微时与兄长共享茶点，庭院开阔万物朗媚。紧随着默契地出门归队，路上细致回应与同僚轻若有意的攀谈。避重就轻道别，各就各位查看新一天的工作指南。直到午间偶得小憩，悉数距离落日时分的毫厘。再之后衔接任务进度，检查战备重新整装待发。金乌西沉，月上东山交替时分，万籁俱寂的夜里，独步踽踽瀞灵廷康庄大道的细瘦身影又是谁？漫漫长路，第六街区东边通明亮色中，哪盏点就灯火孰属于她。
人生海海，难觅踪影的多半是随时间风化的旧情。无论与恋次的青梅竹马还是白哉兄长和绯真夫人的缠绵悱恻，皆因缘合离。不可妄起嗔念，不可动情……她这样告诫自己。
露琪亚未曾推开门扉，门扉却因她而动。最先出现的是一双纤白并骨骼分明的手，视线往上抬便仰望到来人如星沉水的眼眸。月夜格外动人，也为他镀了层银光烁烁，映得周遭陷入了一片昏暗唯有此人恍若神祗，再就是清冽的抽气声。
她觉得自身尤为一滞，呼吸也跟着停了下来。
“……露琪亚？”白哉似乎感到意外，厚重音质卷起微不可察的痕迹。
“兄长夜安，这么晚出门是番队里出了什么事吗？”露琪亚举步后退，皱眉就此关切询问。
“嗯，恋次负责的巡逻小队在西区发现了不小的动乱，我去应对一下”他饶有耐心解释同时还颇带些临危不惧的气度。
“恋次…恋次他还好么？”恍惚听到耳熟的成员名字，她下意识忙问道。
“目前还无人员伤亡，但敌人有备而来情况不容小觑”白哉耸然的眉峰几不可闻地颦起，月亮在其中投下崎岖阴影“进去吧，今晚早点歇息”
他轻声说完，转眼不见了踪影。是瞬步啊……
浮竹十四郎闲暇时曾跟露琪亚聊过关于白哉的只言片语，几番交谈下来总算对他唯今的脾性有了些许头绪。原来百年前的兄长和现在并不全然一致，照浮竹的意思是明明白白脾气暴躁小少爷。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子呢？也许正如队长口中所说的自从打小跟白哉兄长亲近的四枫院家长公主夜一叛逃潜往现世之后，他一言不合就气恼的个性就慢慢地收敛了。
对于白哉将家族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件事，没有谁比露琪亚更为清楚。不管是与绯真夫人的婚恋，还是收养自己进朽木家，于他而言都是沉痛的顿悟。因此，正视自己对白哉兄长来说反而是一种无法超脱的束缚。兄长他…也如是揣度的吧……比起那些琐屑私情，在保守和大义面前显得那么不足挂齿。
“姬君？你怎么在此，白哉大人呢？”迎面碰上欲回院舍休憩的千代，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疑惑道。
露琪亚知道她忙了一天肯定很困了，于是哄着她回去睡觉“刚进门时碰到兄长了他有事要忙让我不要等他，你也快去休息吧”
“可是姬君你有心事的时候总喜欢打发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千代？”侍女瘪了下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埋怨她。
千代跟在露琪亚身边已有数年，对身边人的细微情绪早就了然于心，有时候都不免让她暗自心惊。她只好百般无奈地岔开话题道“千代，你知道兄长以前是什么样的吗？比如说性格方面特殊喜好之类的……”
“白哉大人？这千代还真的不知道，管家特招佣人的时候只说明服侍女眷的条例，况且我在府里待的时间也并不长”千代挠了挠头，随即想起什么似的欣喜道“不过听院里年长的老嬷嬷讲白哉大人小时候生性好动，是个可爱的白玉团子”
只见她边走着突然一改神色越说越惆怅，灵动的小脸不觉皱起“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有一段时间就沉默寡言见谁都很少搭理，直到和绯真夫人相恋后性子才和缓许多，对身边人温柔的不像话。可惜啊，千代没能见到那时候的白哉大人……据说就算绯真夫人死后很久一段时间，府里呈上去的婚书申请都堆成了座繁复小山。白哉大人估计看不惯那些腐朽做派让人尽数撤回，当然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是啊…好可惜，没能亲眼见到那时候温柔的兄长。露琪亚怔神地想，心房泛起了绵绵密密的痛感。如果能早点遇到，那该多好……她不禁为深藏的私心倍感羞愧脸红。
“到了，姬君”千代越过西厢卧室的台阶，推开静默已久的拉阖门。偌大室内一阵空灵白木香，名为恰比的现世玩偶耷拉在犄角。
侍女千代回转身向她鞠了一礼，故作萌态道“晚安，姬君！不管怎样，都请好梦”
露琪亚被她真诚的祝愿逗笑，也向她回礼“好啦，快回去睡觉了。”
月色下一段甜蜜的戏剧拉上了帷幕，暗中窥伺的繁星闪闪发亮。波光粼粼的是水，还是流年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