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冰凉的手突然捉住我的手腕,而后低下头去,把脸埋在臂弯,没有了声音。我一动未动,任由她抓着,直至几粒温热的液体滴在我手背,烧疼了那方寸皮肤。我沉默着启开一瓶酒,手指攥着酒瓶,指节捏得泛白。
Space最热闹的时刻已然过去,人群散的七七八八,余兴舞曲婉婉转转,旋着暗下来的灯光从音响流向吧台,粘着在耳膜,又丧又郁。我将最后一瓶酒一饮而尽,随手把空瓶丢在桌面,它往前滚动几圈,在快要掉落的时候被岁岁的手臂拦住,颤颤巍巍地停在桌沿。她好像已经睡着了,脸半侧着躺在手臂上,露出半边红透了的脸颊,眉头还紧紧蹙着,仿佛睡得极不安稳。我垂眼看了一会儿,终究没忍住,伸出手指把她眉间的愁绪揉开了。
彼时已是后半夜,酒吧快要打烊,只剩零散几个服务生留着收拾残局。我扶着吧台,起身时双脚一软,却恰好跌在一片雪松味里。这种似有若无的香气在周遭飘了一整晚,这会终于现出真面目,像凛冽冰雪覆上大片松柏林,从头到脚裹住我。我懒散地掀起眼皮,捏了捏他的手腕,同他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而后翻出岁岁的手机,虚晃着眼划开最近通话记录,挑了最上面一条回拨。手机屏闪着小兔子的通话背景,备注是“年年”两个字。我盯着电显两分钟才将这个昵称同西岸那个小姑娘对上号,靠在那人怀里慢吞吞将听筒移至耳侧,半阖着眼开口,嗓音沙而哑。
“喂,年年吗?我是闻悦,岁岁喝醉了,你方便来接她一下吗?”
我没到断片的地步,但意识已有些昏沉,脑袋像生了锈,四肢也不听使唤,只好搬救兵。对面窸窸窣窣一阵响,估计是在穿衣服,而后一句低沉的嗯声顺着听筒传来,不似记忆中的清亮。我疑惑了一瞬,只当是年年刚睡醒有鼻音,飞快释然:“我们在Space,最里面的吧台,”我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低声叹了口气,“我也喝多了,不然不会这么晚打扰你,实在抱歉。”
等待的时间不算太长,来人的身影出现时挡住了门口的光线,向内投下一大片阴影。我皱着眉,觉得这身型不像年年,毕竟上次在西岸她还是小小一只,不会在几个月里蹿高二十多公分。待他走近,我才就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他兜帽下的脸——和年年三分相似,但棱角更为分明,鼻梁高挺,眼尾一颗泪痣。我虚眼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几乎是立刻断定来人身份,毕竟这颗标志性泪痣在北海分外有名。我捏着岁岁手机在手中转了一圈儿,重拨了年年的电话,听到铃声适时在他衣兜响起后又挂断,冲他扬扬下巴。
“白昭亭?刚才是你接的电话?”
“嗯,我姐手机落在我家。”他说。
我哑着嗓应了声,手指无意识地叩了叩吧台,心中权衡。白昭亭是年年的弟弟,同岁岁关系不会太生疏,况且现下再找别人又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不如就将错就错。总归对他知根知底,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我将岁岁手机递给他,抿了抿唇:“那就麻烦你把岁岁送回家,辛苦了。”
他扶起岁岁,半搂半抱地揽着她,后来好像嫌这个姿势不方便,直接弯腰勾住她腿弯,换成公主抱。我怔了一瞬,哼笑出声,补充道:“送到给我来个电话,岁岁手机里有存号码。”
他点头示意,没再说话,抱着岁岁离开了。我端着臂,食指在下颌上划了一圈儿,望着他背影勾了勾嘴角。而后手掌覆上一直揽着我的人,动动手指在他手背上挠了一下:
“走吧,小帅哥。”(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