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动听,如果死亡也算是礼物,我明天就会收到了。”海因嘲讽的说。
天使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很凝重,他们一言不发地沿着岸边慢慢走着,远处是大海和天空的交界,繁星闪烁的黑夜的深处,白色的海浪像一道贯穿整个海洋的线,向他们奔来,舔了下两位少年赤裸的脚趾,羞涩地离去了,它们留下了一份小礼品——是个装着小帆船玻璃瓶。
“主啊!多么精致的东西!”天使发出赞叹,忧郁的神情一扫而空,他欢快地说:“人类的智慧实在太神奇了,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海因看着这件被冲上岸的精美工艺品,剔透的玻璃瓶子里,仿佛有风鼓满了小船的帆,它似乎在等待某个适合时机,它要一鼓作气冲破瓶塞,冲入冒险的海洋。
“帆船希望的是有朝一日能在海洋上自由航行,而不是被困在小小的瓶子里,一天一天,无聊地等待腐朽。”海因缓缓地说,“我像这艘帆船,被困在无法解脱的瓶子——这个病弱的身体里,渴望自由,却已经没有自由的机会。”
“并不是这样的,海因,没有任何东西能困住自由的灵魂!”天使坚定地说,他捡起瓶子,然后在海因惊诧的目光中把瓶子敲碎了!
小小的帆船静卧在玻璃的碎片中,仿佛行驶在闪闪发亮的水面上。
天使把小船捧在手心,微笑着说,“生命是主赐予世人最宝贵的礼物,我们希望世人珍惜和尊重每一个生命,但当肉体被时间和疾病消磨得腐朽和脆弱时,我们希望世人用平和的目光看待死亡,然后在死亡最终来临的那一刻,怀着勇气舍弃困着自由灵魂的肉体——如同打破这个瓶子。”
他把帆船递给海因,一字一顿,认真地说:“灵魂不灭,生命不息。”
海因沉默着接过帆船,天使的脸在月亮柔和的清辉下显得那么祥和,此时死亡看起来已经不那么可怕,他把小船珍重地捧在胸前,“你给了我帆船,那我把糖果罐就送给你吧。”
天使瞠目,惊喜地说:“真的吗——”
“反正我也没多少机会吃了。”海因平淡地说,“谢谢你陪我这几天,我觉得很快乐,自从生病以来我都没有这么快乐过,嗯……虽然我不太会表达。”他抬起头,对天使莞尔一笑,“谢谢你,真的……谢谢。”
海上传来一阵清脆的水声,美丽的人鱼跃出水面,她柔软的身体弯成完美弧度的圆,无数水珠围绕着她,月光把它们照得晶莹剔透,每一滴都像饱满的珍珠,她用温和的眼睛望着海因,然后她唱起歌来。
美人鱼优美的歌声洒遍雪白的沙滩,那是比任何乐器奏出的声音都要美丽,愉快而轻灵优美的歌声,仿佛穿越了一切的哀伤和悲痛而来,如同繁星瞬间倾泻,连心脏都为之焕发出新的力量。
海因安静地听着,他觉得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即使他不懂人鱼的语言,也知道这是首充满爱与希望的歌。尤尼窥视他的侧脸,他眼神宁静,倒映着天空和海洋——眼睛是灵魂之窗,他拥有着多么高洁美丽的灵魂啊,天使想,然后他如同绽放的花儿般笑起来。
4.
午夜的钟声在人鱼动听的歌声中过去,海因回到房间时,晨曦的第一道光从窗户射进来,微尘在光中起舞。天使在天花板上飞来飞去,他看见海因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赶紧扑向他,在他耳边大叫:“不要睡!海因!不要睡!”
天使的声音带着点梗咽——他知道他睡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分离,他和他永远的分离,来得这么快……他把话说得漂亮,但天使也有感情,当分离的一刻到来时是多么的令人心碎……
他努力想要呼唤起海因的意识,他趴在他耳边,一声一声叫唤道:“海因、海因,只要你希望,我能把时间延长一天、两天——不!一周!你、你快许愿啊!”天使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恳求地催促:“只要你许愿——”
海因微睁开眼睛,他微笑着拭去天使颊边的泪,用微弱,但坚定的声音说:“我的愿望……我希望……你糖果罐子里的糖果永远……吃不完……”
尤尼愕然地听着这个愿望,他的身上发出无比强烈的光,像一个误落入房间的小太阳,尤尼抵抗着——这是任务完成时把他送回天堂的光——他不想走!他希望……至少……陪他到最后一刻啊!
“再见了尤尼……很高兴……遇见你……”海因合上双眼,恍惚中他看见洁白庄严的教堂,圣坛上装饰着盛放的蔷薇和滴着露水的橄榄叶,彩绘的玻璃窗透着光,圣母温柔微笑。
帆船被放在少年的床头,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微笑着喃喃自语:“它已经出航了。”
5.
尤尼回到天堂,他找了一朵浮云,蹲在上面拼命哭,他的眼泪滴在海因送给他的糖果罐上,把糖果罐弄得泪迹斑斑,他从来没感到这么难过,虽然主说悲哀会让幸福更加光彩夺目,但在他感到幸福之前,他能不能不要这么痛苦的经历……
天使越哭越响亮,声音大到连神都忍不住皱眉,神向一位新生的天使嘀咕几句,于是这位新生的天使遵循神的旨意,飞向那朵制造噪音的云。
“呜呜呜——海因你这个笨蛋!呜呜呜——”
“谁是笨蛋啊!你这傻瓜!”新生的天使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尤尼的脑袋,抢了他的糖果罐,还吃了他的巧克力。
“海海海海海——海因?海因?你是海因?”尤尼的脸部表情由目瞪口呆到难以置信地,他吃惊地看着那个野蛮的天使新人,他的样子看起来完全没有变化,除了脸色红润了点,身后翅膀显眼了点,一切,都是他认识的那个海因。
“不然你以为我是谁?”新天使很跩地反问。
“天——你、你真的是海因!”天使激动地给了他一个拥抱,连糖果罐掉到云层上也不管了,他兴奋得有些结巴,“这、这是怎么回事?”
海因回以一笑,他眨眨眼,意味深长地说:“灵魂不灭,生命不息,这可是你说的,不是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