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Dior
一张羊皮纸。
他凝视着它,泛黄的底色上是用Rune和Tengwar两种文字书写的黑色字迹。
“致Dior Eluchíl,Lúthien和Beren之子,Elu Thingol的后裔。”
这一天终于来了。
Doriath的年轻统治者站了起来,他不属于精灵,亦不属于人类。在Dior Aranel Eluchíl身上,母亲的绝世容颜和父亲的沧桑双眼协调地融为一体,不朽者与必死者的命运交织纠缠,凝成了一种难以言传的奇特魅力。
环视着紧张等待他开口的臣属,Dior微微一笑。
“是我们早有准备的事。”
一阵低语立刻卷过了大厅,焦虑、担忧、激动、恐惧。
恐惧。为什么恐惧?
半精灵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Fëanor众子和你们一样是精灵。不错,他们是见过双圣树光辉的Calaquendi,是从蒙福之地流亡而来的
Noldor,他们中的两个还曾发誓要毁掉Doriath。——但那又如何?他们不如表面那般强大。他们也没有充分理由轻启战端。哪怕他们的实力不曾因
Nirnaeth Arnoediad而削弱,我们也根本没有必要恐惧。——我的父亲,一个凡人,就曾经险些把他们中的一个置于死地。
他的眼神一定是不自觉泄露了他的想法;因为众人向他低下了头,就像站在他们眼前的不是一个只看过不到三十个季节轮换、有着一半凡人血统的半精灵,而是很多
年前银发闪耀、挺拔骄傲的Elu
Thingol,Menegroth过去的王,名义上Beleriand全境的统治者。因为我是Eluchíl,是外祖父唯一的后裔,是他的继承人。
“他们的‘请求’不是我能接受的方式。”他宣布,同时为这措辞不无嘲弄地笑了笑。请求。如果那真是请求,提出的人大概从没考虑对方还有拒绝的权利。“我不会像他们‘请求’的那样交回宝石。”
一片寂静。他的决定改变了人们的表情,当他再次环视,发现没有一张脸上写着动摇和犹豫。
是的。既然做了决定,我们就从不缺少面对现实的信心。父亲、母亲,——外祖父,——我们都是一样。并不是只有Noldor才懂得尊严的含义,也并不是只有流亡才能彰显反抗的勇气。
他信步走过Menegroth数不清的通道和回廊,聆听脚步在闪着微光的墙壁和穹顶上反射的回声。即使设计和建造这辉煌城市的人们已经逝去,即使鲜血和火
焰已经给它涂上了永远抹不去的印记,它的神秘、庄严和骄傲却丝毫不因此而有所减损。深夜的寂静中,它们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他,拥抱着他、感染着他、安抚着
他,直到他几乎被淹没在复杂强烈的情感中,迷失在随之而来、纷繁庞杂的思绪里。
“My Lord。”
他站住了,回头时正看到他的妻子站在走廊上。淡黄的烛光洒上了她的银发,隐隐闪动着金属般的色泽;她是美丽的,如同夜空中闪耀的星辰。和他不同,她的脸上
完全看不到沧桑岁月刻下的痕迹——即使她已经看过了比他多得多的日升日落;因为她是那个不朽种族的一员,她没有流着凡人的血。他们的儿子,双生的
Eluréd和Elurín,就跟在她身边,小手拉着她的裙裾。
“Nimloth。”
他温柔地说,向她伸出了手。她向他走近了一步,当她的手放上他的手时,他不由得扬起了眉。
“你的手很冷。”
她望着他,欲言又止;然而他轻轻合拢了手指,以坚定又不容置疑的方式。于是她开口了,尽管依然带着犹豫。
“……也许……还有其它解决方式?”
他笑了。
“相信我。”
相信我。相信我的判断和决定。
那光芒纯净得令人无法正视的宝石从指缝间滑过,母亲的侧影又一次浮现在眼前,鲜明一如昨日。Lúthien Tinúviel,Melian和Elu
Thingol唯一的孩子,Ilúvatar儿女中最美丽的一人。她在Tol
Galen的夜色里微笑,歌声轻柔飘逸、宛若天籁;那颗精灵宝钻在她胸前闪烁,有如Varda最璀璨的星辰。他的父亲Beren
Erchamion坐在一边倾听,岁月的沧桑给他的黑发染上了白霜、为他的面容刻上了皱纹;他的手温柔地握着她的手,清澈见底的水流在他们身边潺潺流淌,
夜露润湿的青草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他记得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他们以深痛巨创换来了流连于尘世间的短暂平静,然后一同走上了超越世界限制的未知旅程。
我怎能把承载着这些记忆的宝石交给那些不曾为赢得它而流血受难的人?我怎能让外祖父的国度屈从于曾经杀害我们亲族的凶手们的威胁和恐吓?
精灵宝钻。Silmarils。日月之前纯洁光明的仅存种子,无瑕至美的代表。
你们的确是发下了重誓,Fëanor的儿子们。但你们做了什么来达成誓言?你们曾经帮助过King
Felagund和我的父亲吗?你们曾经为这颗宝石付出不朽的生命、放弃与世界同在的命运吗?你们曾经从死亡中归来、重新经历一次尘世的悲哀吗?更何况,
你们是它的真正创造者吗?
你们没有提出要求的权利。
没有预兆,一幕场景突然闪过了脑海。染血的Silmaril,嵌在Nauglamír上,握在他父亲手中。浓稠的血色遮不住它的华彩,那一刻它的美显得如此触目惊心。
然后那场景淡去了。一只手攥着它浸入了冰凉澄净的河水,血色在溪流中渐渐淡去,最终消弭殆尽。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时分不清幻觉和现实的界限,他脑中一片空白。紧攥着宝石的手早已不知不觉松开,这是多年来第一次,他发现Menegroth的夜晚竟会这样寒冷。
然而动摇只有一瞬。用力摇了摇头,他挺直了脊背。
他们想要一个回答。
而我不会给他们这个回答。事实上,我不会给他们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