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雾中雾

傍晚，天下着雾，一切都在朦胧中。
冷高沉进了宿舍楼，正想进自己的宿舍，一旁传来靳的声音：“有空一起聊聊吗？”
冷高沉顺声扭头看去，靳正在隔壁宿舍——靳的宿舍——门口。冷高沉答：“好啊，非常乐意。”
“到我宿舍来吧，你就不用再拿钥匙开门了。”靳用手指指自己宿舍的门。
两人一起进了靳的宿舍。
“你想追求叶纳吧？”刚关上门，靳便迎头问了这么一句。
冷高沉愣了好一会儿，似乎不明白靳的用意，抑或是根本没听懂靳的话
靳温和地笑：“纸飞机测验时我感觉到的，不管对不对，你倒是回答一声啊。”
冷高沉犹豫着点点头。
“这气氛不对吧？”靳笑，“以前都是你话多我话少，今天怎么倒过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冷高沉红着脸坦言。
靳依旧笑：“我不会成为你的障碍的，我本没喜欢过她。舞会上向她表白，是因为我知道你在旁边听着，这只是我和你分手的一个借口罢了”
“靳……”冷高沉低下头，欲言又止。

◎◎◎
叶纳宿舍。
叶纳仍躺在床上，烧退了些，意识已经恢复了。
看见叶纳终于醒了过来，厄古脸上的关切逝去了，换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醒了？”厄古不咸不淡地问。
“嗯。”听声音，叶纳还很虚弱。
“可能是我把你气病的，对不起。”厄古坐在窗台上，一只脚踹着窗框，另一只脚自然下垂。
“我是不是错过了考试？”叶纳问。
“可能。”厄古下了窗台，“你先休息吧，我得出去一趟。”
“去哪儿？”
“去见一个朋友，他约我去的，在你昏迷的时候。”
“我和你一起去！”叶纳用力坐起身，下床，“你不陪着我就不怕我出什么差错吗？难道你愿意永远做我的守护神么？”
厄古赶紧去扶叶纳：“你还没痊愈，就别去了吧。你应该好好休息。”
“我要去。”叶纳倔强地说。
厄古没办法，只得带叶纳一起去。在叶纳昏迷的时候，未太来约过厄古，在教学楼顶见面。

◎◎◎
冷高沉和靳把叶纳送回宿舍，靳“识趣”地说：“我先回去了，你自己照顾她比较合适。”说着就要往外走。
“靳，”冷高沉连忙拦住他，“我不知道怎么说才清楚，我只能告诉你，我没打算要追求叶纳，你千万别误会。”
“哦，干嘛对我说这个？”靳的表情是一成不变的平静。
冷高沉低下头扶了扶眼镜，又抬起头：“有些话，我想还是在一个月后再对你说比较合适。希望你能明白。”
“我可能明白你的意思。”靳笑笑。
这时，厄古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进来，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回来了，那我们告辞了。”冷高沉和靳离开了。
厄古站在叶纳的床边，看着叶纳的脸庞——哪里有一点和亦那相似！但是，刚才坠楼时厄古却清楚地感受到那一个熟悉而久违的声音：“我希望你平安！”那会是错觉吗？叶纳真的就是亦那的转世？她没有一丁点儿前世的记忆却毫不犹豫地跳下楼“救”他，这行为固然很傻，但，为什么？！
厄古的脑子很乱。他重又坐到窗台上，想要清醒，却难清醒，想要冷静，却难冷静。

7、历史遗留问�

天亮了。
靳一边起床一边问：“你真的不去我的成年仪式么？不怕我再卜到你？”
“卜到又如何？”未太拉开窗帘，让阳光进来，“我没让你有什么闪失，就算卜出正位的太阳，守护你的也未必再是我。”
“有件事我想问你，你能受累照实回答吗？”
“你什么时候对我说话这么客气过！”未太笑，“就冲这个，我也得照实回答了。”
“你和我一向不和的，那么我跳下楼后，你为什么会去救我？”
“这个问题一点儿价值都没有——我是你的守护神啊，这还用说！”
靳紧接着问：“那么守护神到底是什么？”
“守护神？”未太想了想，说，“如果把守护神比作一株花，那么它的花语大概就是‘为你盛开，代你凋零’吧。”说到这儿，未太的心猛地一沉。
“有心事？语气突然不对了。”
“喔，没事，”未太故作轻松地笑笑，“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靳不想多问，未太的表情分明告诉他不愿说得更详细。靳换了话题：“叶纳的守护神叫厄古？他长得好凶啊，刚见他时我吓了一跳。”
“那不是他的真的容貌，他戴着面具，”未太答，“恶魔守护神只对自己守护的人摘下面具。”
“为什么？”
“这个我不太清楚，据说是因为他们的头儿潘长得太丑了。”未太耸耸肩，“谁知道呢，反正我没见过潘。”
靳转过身去，背对未太，好像才进入正题：“还有件事，守护神会和自己守护的人恋爱吗？”
“你指厄古和叶纳？”未太一语道破，“按守护神条例来说，这是不被允许的，当然不排除例外的状况。你问这个是因为冷高沉还是叶纳？”
“……都有吧。”靳的回答很含糊。
未太看着忽然稍显手忙脚乱的靳，轻飘飘地说：“我猜是冷高沉多一点吧？”
“……”
“你还喜欢着他？”未太倒是直来直去，“坠楼时你曾说了一句‘那叶纳怎么办’，但之前你的口型分明是‘冷高沉’，你当时想救叶纳是为了冷高沉吧？”
“……”靳回转身，“你说得没错。”
“年轻人，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未太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卷轴，递给靳，“这是我送你的临别礼物——要在成人仪式结束后才能看哟！”
靳接过卷轴：“谢谢。”
“你成人仪式的那个地方，守护神是进不去的，包括我们实习守护神。”
“你是实习的！？”靳故作惊讶，“怪不得那么不专业，总惹我生气、跟我拌嘴、不会和我和平相处！”
“喂！喂！喂！”未太无奈道，“这就是你对我的评价吗？会影响我的成绩的！”
靳马上改口笑：“我开玩笑的。”
未太也笑：“我也开玩笑的。”
“喂！”靳发觉自己被耍了。

◎◎◎
审判办公室。
亚拉娜站在办公桌外侧，一副不解的表情：“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么？可是，他究竟犯了什么错，一定要被这样审判呢？”
办公桌内侧坐着审判司的主管，眯着眼睛：“你该明白，亚拉娜，你该是个聪明人，米伊尼美可是靠山不小的，咱们惹不起的。”
“但审判总要有个合理的解释，”亚拉娜认真地说，“我要有做审判的职业道德。”
“亚拉娜，你这脾气什么时候改改才好。这样吧，你先去潘那儿一趟，他在找你，好像也是为了这件事情。你去问他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亚拉娜几乎是被轰出了审判办公室的。满心气愤的她直奔恶魔司，想要从潘——恶魔司的头儿——那儿得到“合理的解释”。

◎◎◎
正气呼呼地走着，迎面过来了一个看上去很面熟的人。那人见了亚拉娜，点头以示打招呼，亚拉娜也点头以还礼，却没想起那人是谁。
恶魔司很快就到了。亚拉娜找到潘的办公室，门都没敲就进去了。
办公室里，一个人站在窗旁望着外面，背影冲着亚拉娜。那人听见了身后的响动，并听出了是谁，便只轻声地说：“你来了？”
“是，”亚拉娜尽量礼貌地说，“潘……先生，您找我是为了厄古的事情么？”
“是。”潘回答，“你的上司应该对你说了这个决定吧，你怎么看？”
亚拉娜把语气放得平缓：“我想要个合理的解释。”
“怎样的解释才算合理？”
“至少要让我信服。”亚拉娜坚定地说。
“我只知道实情。如果令你难以信服，你怎么做？”
“我只能，”亚拉娜意识到这事的棘手，便不好先发什么议论，“用事实说话。”
“不错，很有职业道德，”潘像在赞叹，“放在一百年前，是个合格的审判。”
亚拉娜眉头微动，好像触到了什么心事，但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说：“请您说实情吧。”
潘叹了口气，讲起了这件事的缘由。

◎◎◎
在厄古还没成年时，亦那已经是守护神恶魔了。那时很少人报考恶魔，也许世俗观念很盛吧。
亦那是厄古的守护神。亦那总是戴着一个凶神恶煞的面具，在厄古面前也不例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厄古隐隐感觉到自己对亦那的感情不再向对守护神那么单纯了。而这时，厄古还并不清楚亦那的性别。
成人仪式之前，厄古鼓起勇气向亦那提出了要求：“我可以看看你不戴面具的样子么？”
“为什么？”亦那问。
“我……我……”厄古涨红了脸，“我想知道我可不可以……可以……”厄古憋足一口气，“我想知道我可不可以把你当成女朋友来喜欢！”
亦那愣住了。守护神条例上规定守护神是不可以和自己守护的人恋爱的。在守护厄古的时候，亦那一直把自己的阴阳配比尽量男性化，就是不想产生麻烦。而厄古，这个小家伙，他在想什么啊！
亦那的头有点儿蒙。也许这个法术还不健全，所以导致了这后果？一个错神的工夫，亦那的阴阳配比完全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亦那恢复成了女孩。“恶魔”，难道真的代表诱惑不成？
“亦那，你生气了么？”厄古试探地问。
亦那回过神，并没摘下面具：“对不起，我们不可能的。”
“因为守护神条例吗？”厄古问。
“是。”
厄古自信地说：“那我也去考守护神好了，你可以等我吗？”
亦那以为这只是玩笑，或许她也把这当成了许诺，便笑：“好啊，我等你。”
之后，亦那回到守护神组织，准备接受下一个任务，而厄古竟真的报考了守护神。
与厄古同年报考的，有未太和米伊尼美。笔试时，未太对监考人亦那一见钟情，而米伊尼美则对两眼总含情的厄古产生了好感。
未太向亦那表白，亦那淡淡地说，她已经向另一个人许诺过了。未太猜到“另一个人”应该就是厄古，因为当亦那在考场见到厄古时，眼中除了惊喜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
米伊尼美天生丽质，靠山又硬得很。不清楚她到底是哪位大神的哪位亲戚的哪位亲戚，只知道这姑娘的来头不小。众守护神都让她三分，怕触犯了这老谁家的小谁，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然而年轻的厄古心中只有亦那，这令一向要强的米伊尼美燃起了“斗志”。
后来，亦那为了守护一个人而死于火海，几乎在同时，厄古被派出守护一个名叫叶纳的刚出生的小女孩。厄古曾和亦那约定，自己守护第一个人期间，不会去见亦那，厄古要“专心工作，暂时不谈恋爱”。亦那同意了。于是，在近18年的对叶纳的守护期间，厄古都不知道亦那的死。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注定，叶纳是亦那的转世，只是永远不会想起前世的事情了。
米伊尼美要求和厄古在同一个地方实习——其实米伊尼美实习不实习是无所谓的——借机想拉近自己和厄古之间的关系。而且，米伊尼美放出话来，说自己“非厄古不嫁”。

◎◎◎
“所以就这样决定了是么？”亚拉娜问，“这可关系到厄古的性命。”
“以你对厄古的了解，你认为亦那死了，厄古能安心地苟活于世么？”潘平静地说，“况且，这样的决定没有强制厄古生或死，他完全可以自己选择。”
“可我仍认为这对厄古未免有失公平。”
“100年前，一个实习守护神想当恶魔，但后来改变了主意，”潘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问她原因，她说潘长得太丑了，见到潘，晚上会做噩梦的。然后，她转考了审判。”
“您……还记得这件事？”亚拉娜不自然起来，“我……那时只是……年轻气盛……”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潘打断她，“我想说的是，也许我们恶魔就是要遭受不公平的。”
“但作为审判……”
“我说了，在100年前，你这种职业素养会让你成为合格的审判，但现在不同。”
“但是，我……”亚拉娜捂住心口。
“良心上过不去的话，就别当审判！”潘稍有些激动。
“潘先生……”亚拉娜不知所措了。
潘低下头：“对不起，我说了过火的话。”
一阵静默。
“对了，”潘开口，“你的上司和我商量决定给你配一个助手，他叫路韦。当你需要时，他会出现的。”

◎◎◎
从恶魔司出来，亚拉娜的心情说不出地阴郁。潘表面上看淡了那种“不公平”，心里却激荡着对公平的渴望，不然何以一直用背影“交流”呢？米伊尼美对厄古的感情未必有多深，八成因为“年轻气盛”才非要俘获厄古的心。厄古还不知道亦那的死，如果知道了，他会不会答应米伊尼美呢？应该不会吧？厄古和潘在这一点上很像，专情又长情。那么说来，潘的决定也许是对的。作为万物之神的潘，为了爱人，可以长久地守着一支芦笛；可厄古的爱人死了，他能守着什么呢？这个决定，其实是为厄古量身定做的啊！生或死，只能看厄古怎么做了。然而，这个决定，仍是残酷了些。

◎◎◎
靳还在宿舍中准备着，动作似乎比平时要慢。未太笑着：“您老人家磨蹭什么哪？”
“想事，不许么？”靳答，“有些事情串起来让我想不通。”
未太自信地拍拍胸膛：“问我啊！这也许是我最后能帮你的了。”
靳挑衅一样地乜斜了未太一眼：“估计你不会告诉我真相。”
“关于我的？”未太猜道，“但你可以说来听听，兴许我一高兴会透露几句的也说不定。”
“那我可说了，你可别后悔。”靳的目光变得锐利，“叶纳刚转到我们班时，我不经意触到了她的目光，她是近乎痴呆地望着我，但我感觉那不是在看我。”
“你的意思不是说她在看我吧？”
“我以为她对我‘一见钟情’，但当我向她表白时，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虽然这是我期待的，但绝对是我没想到的。”
“你不是想说她喜欢的是我吧？”
“你让我和冷高沉分手，我知道这是为我好；你又让我接近叶纳，说以此来对付厄古，但叶纳拒绝我后，你非但没有显出丝毫的挫败，反而有些庆幸。”
“你不是认为我喜欢她吧？”未太已经心虚了。
“上次在楼顶，你对叶纳正眼都没有，而且在我看来，你对她很不友好；而坠楼时，厄古紧抱叶纳，你知道你当时的表情有多痛苦么？形容起来大概就是‘又酸又涩’，然后还把怨气撒在我身上。”
“这你绝对是冤枉我，我当时关心的只是你一个人的安危。”未太一抹头上渗出的汗珠。
“你说要把叶纳移走才能对厄古说话，你的坚持让我觉得很可疑：当时叶纳已经昏了，不可能听见你们的话。你大概是一方面希望她有个地方可以好好休息，一方面不希望她在你们谈话时突然醒来。但你又不放心把她交给冷高沉，所以让我一起去。”
“呵，你多心了。”未太感觉自己在晃悠。
“那天厄古回宿舍失魂落魄的，两眼充满疑惑、矛盾、悔恨地直直盯着叶纳。我想你们的谈话大概涉及到了叶纳吧，而且对厄古的打击特大。”
“你不用再说下去了。”未太已近乎晕厥。
靳一笑：“我也没有要说的了。嗯——要不要我扶你坐下？”
未太已经坐在椅子上了。
“我说了让你别后悔的。”
“我没后悔。”未太闭上眼睛。
靳一提书包：“算我什么都没说好了，你好好休息！祝你在实习考核中拿个好成绩！我先去参加成人仪式了。”

◎◎◎
成人礼专用占卜室中，亚拉娜正在静静地等靳的到来。过了一会儿，靳拎着书包踱步进来。
亚拉娜和往常一样温柔地笑：“一秒都不差，时间算得太精确了吧？”
“老师，我能不能把占卜的时间向后推一个月？”靳征求地问。
亚拉娜问：“为什么呢？”
“我想和一个人在那天同时同地地进行成人占卜。”靳似乎什么都不想隐瞒。
亚拉娜很理解地笑：“一个月后——让我想想，是谁的生日——是叶纳啊。”
“叶纳？”靳不明白地看着亚拉娜，“那冷高沉呢？难道不是一个月后么？”
“冷高沉？”亚拉娜的心一颤，但仍平和地说，“他在叶纳的后一天。你是想和冷高沉一同占卜么？”
靳点点头：“没错。”见亚拉娜的表情不自在，靳补了一句，“您放心吧，在我们都成年之前，我们是不会做出出格的事的。”
“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话一出口，亚拉娜马上就后悔了，这哪里是一个老师该问的话！
靳倒是满不在乎：“是，我们是已经分手了，所以我才要重新追求他啊。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但要去追了才能有个答案不是么？”
亚拉娜恢复常态：“你们可要量力而行。”
“知道了。”靳笑着转移了话题，“老师，我成年了，您不照例说些什么评语之类的话？”
“当然要说。”亚拉娜打开一个卷轴，念道，“靳，小时候很活泼开朗，和冷高沉秘密交往后，变得少言寡语，一方面想掩饰这段禁忌之恋，另一方面想以此防止其他女生靠近。后来同冷高沉分手，稍稍活泼了起来，但由于冷漠惯了，一时还难以有大的改变。希望今后真正地开朗起来，受更多人的欢迎，接触更为广阔的世界。”
靳不好意思地笑：“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莫非您有眼线？”
亚拉娜合上卷轴：“我要关注未太啊，顺便知道了你的事。”
“您连未太都知道？您到底是什么人啊？”
亚拉娜把卷轴递给靳：“我是未太的主考官。”
“原来您是审判啊！”靳恍然大悟，又稍不解，“但是这可以随随便便就告诉我的么？”
“无所谓，我很快就要换新工作了。”亚拉娜笑得很自然，“到那时，你是不会再看到我的。”
“哦，原来是这样。嗯，那我向您打听件事行吗？”靳想了想，问，“未太的成绩如何？”
亚拉娜笑：“你很关心他嘛！你的本真和平时给我的印象太不一样了。”
“您就别笑我了。我和未太虽然磕磕碰碰很多，但我能感觉到，他是个好守护神，至少，我很满意他的守护。”
“未太已经成为正式守护神了。”

8、岔路口

已经下了一天的雨，说不上大，却下个不停。叶纳早上醒来过，吃了药就又睡了。厄古一声不吭地照顾着叶纳，偶尔坐在桌旁。厄古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想再坐在窗台上，那个位置可是能清楚地看到叶纳的脸啊。
“厄古……”叶纳呓语。
厄古立即闪身到床旁，却发现叶纳还没醒。厄古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自己在盼什么呢？是希望叶纳快些醒来，还是就不要醒了？叶纳毕竟不是亦那。叶纳和亦那完全不同。
天渐渐黑了，厄古没有开灯，他不需要；不开灯的话，叶纳能更好地休息吧？
“厄古……”叶纳轻唤着。厄古心中同时泛起苦楚和幸福：叶纳的梦中怎么总有我？
“厄古……你不在这儿么？”叶纳的语气中有企盼和失落，“厄古，你在哪儿？”
厄古这才明白，叶纳醒了。“我就在你身边。”厄古低声说，“用开灯吗？”
“不用了。”叶纳努力坐起身，看着眼前厄古模糊的投影，“我还以为你不在。”
“谢谢你跳下楼去救我，但是，”厄古一阵心痛，“为什么？你不知道这样会给我找多大麻烦？万一你出了差错，我的守护神考试就不能通过！”厄古说着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
叶纳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那么，你当时想到了什么，竟然拿命来救我？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傻？”
“我……我什么都没想。”叶纳小声说。
“你说谎。”厄古的目光穿透黑暗盯着叶纳，“为什么不说实话？”
“你心里明明清楚，干什么还要问！”叶纳生气了，“你难道不明白，亦那仍然爱着你！用我叶纳在爱着你！”
“啊——”厄古惊醒。是梦啊，是梦，当然是梦。守了叶纳一天一夜，累得睡着了。这梦真过分，叶纳怎么可能知道亦那的事——她是绝对不可能有前世的记忆的。亦那已经不存在了啊！没错，亦那早已经不存在了。叶纳不是亦那。厄古自嘲地笑了笑。梦终究是梦。
“厄古，你做噩梦了？”叶纳轻声问。
厄古的心又是莫名地一阵痛，却摆了副笑脸出来：“你醒了？不是我把你吵醒的吧？对不起。”
“不是，”叶纳没觉出厄古有什么异样，便笑了，“我自己醒的，见你在睡觉，没敢叫醒你。你——还好吗？”
“没事，做梦而已。”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你从楼上摔下去——没事吧？”叶纳感到自己的脸红了，“我忘了你在人界是没有实体的，所以也跟着跳了下去，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厄古的心痛有增无减，但仍保持微笑：“干什么这么客气？我是你的守护神，你给我添麻烦是应该的。”
“厄古，你——不排斥我啦？”叶纳小心地问。
“我什么时候排斥过你？”厄古的笑装到了极限，“我倒是想问你这举动是不是说明你开始接受我了。”
“你知道吗，厄古，”叶纳的语气轻松多了，“我现在特想拥抱你。”
厄古只当这是说笑，便玩笑道：“小心你会爱上我哟！”
“如果已经爱上了呢？”
厄古愣住了，终于笑不出来了：“我们，不可能的。”
“因为守护神条例么？”
“是。”厄古不知道除了“是”他还能回答什么。
叶纳竟自信地笑了：“那我也去考守护神。你可以等我吗？”
“叶纳……”厄古感到自己已经重心不稳。
“嘻嘻，”叶纳看上去笑得很开心，“吓到了吧？我开玩笑的！”
厄古心中的痛无以复加，不禁将手捂在了胸口，头也低了下去。刚才的对话是多么熟悉啊，可是，当年的这番对话哪有一丁点玩笑！叶纳，终究不是亦那啊！
叶纳发觉厄古不大对头，顿时有些惊慌：“你没事吧？我的玩笑开大了，对不起！你还好吗？”
厄古倾尽力气抬起头，故作轻松地微笑：“我怎么会有事呢？别忘了，我是守护神啊。我逗你玩的……”
叶纳却一头扑过来，扎在厄古身上哭：“可我真的怕你会有什么事！我不能、不能失去你！不许你再这么‘逗’我！我不想你有事！……”
厄古笑着拍拍叶纳的头：“这眼泪是真的还是又一个玩笑啊？我不逗你可以，你也别再逗我了啊！我的意志力没那么强的……”
“你认为我还是在开玩笑？”叶纳泪眼蒙眬，“你认为我还是在开玩笑！”
“演技不要太逼真喽，不然我会当真的。”厄古尽量自然地笑，“小心我真的对你动心喔！”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厄古脸上。
“你还认为我是开玩笑么？”叶纳浑身都在颤抖，“我本不想这么早说出来的，我不知道你的心意，我怕我说出来会伤害你，我怕你更加排斥我，我怕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但我现在要说！厄古，我就是爱上你了！你听见没有，我爱上你了！”
窗外突然一个炸雷，震得窗户都在颤，震得厄古脑中一片空白。
“亦那……”厄古念叨出这个名字，同时把叶纳搂紧，任叶纳的眼泪肆无忌惮地淌，任自己的心痛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