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女侠和羽灵神又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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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羽灵神一封飞鸽传书就落在了东海的宫殿外，侍卫截了信笺，连滚带爬地进来，说是羽少侠的加急密信，许是和战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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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里字迹潇洒有力，口吻是熟悉的。那位如今已是凌波城一方将领的羽灵神不符身份地在信里嚷着，说是吵架当天，他的阿英就连夜骑马回了方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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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让我把她劝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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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劝，说的轻巧。这我可怎么劝啊？ 虽说经年的战火里，我和英女侠确是有过命的交情，但我如今好歹也是整片东海的王，岂有苦口婆心劝小两口和好的闲情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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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偏偏两人都是倔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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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上个月，因为给观世音菩萨祝寿是仙桃好还是玉镯好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争了起来，英女侠回了方寸山两天没有吃饭，羽灵神沉着一张脸，摔了军营里的文书，手底下仙兵斗了胆子去劝，还白白挨了一顿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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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和英女侠，这次又是因为什么？”飞行符连夜赶到了凌波城，我捏着茶杯，看着平日潇洒飞扬的羽灵神只有在和他家阿英吵架以后才会露出的委屈表情，有点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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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灵神支吾了半天，说是因为小事，他摔了茶杯，两人吵着吵着，就翻起了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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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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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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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我们经历了太多。不管是身上背负着的天命，还是怎么说也说不好的人情。蚩尤之战也好，到底算是同仇敌忾，可再往后的内战，可就是兵刃相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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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还是暮春，偏偏战火连天，到处都是荒芜。三界内战，为首者煽动民心，那时候啊，用我父王的话来说，是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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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羽灵神领了二十万仙兵围在方寸山山脚，旗帜翻飞，兵鼓传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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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都在传，凌波城和方寸山的一仗快要打响，必是腥风血雨，劳民伤财。方寸山领军之人英女侠，领着大军压阵，两方就隔着一条河，气势汹汹，差一点就要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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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是差一点，那就是没有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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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议论纷纷，但除了我们几个，没有人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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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这仗没打起来，两方干脆搭了军营点了篝火。是夜羽灵神就闯进了方寸山的军营，拉起英女侠的手就往外跑，引得四处都在喊“英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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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几个持着刀想要上去截下的小兵，被方寸山分队长韩奇拦下。这位韩奇小队长，爱慕英女侠是出了名的，所以拦下小兵时，眼底多少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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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羽灵神将军，就让他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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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军人物被拐走了，于是这一仗到底是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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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说起内战，我便想到了阿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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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战结束以后，阿燕就走了，还让我在龙宫的后花园给她立一座青冢，说是瞒过世人，要离这庙堂之事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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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就应该是游览九天的飞燕，既然要走，我自然束缚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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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着当年的半条命获来的荣华富贵，本就让人忍不住想要用来成全阿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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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阿燕不似从前，可她到底是她，我也还是我，这便是不知多少人都求不得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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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眼前，这是我在天命之路上获来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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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羽灵神着这般说时，他眼底一愣，不知在想着什么，怔怔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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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觉得，阿英她......多少还是怨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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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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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有些落寞，没了往日里的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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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花吡剥了一声，窗外夜已深，沉寂得像墨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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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说到底，都是些陈年说不出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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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之战以后，羽灵神的石像永远留在武神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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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每年的那天，望月楼上都有英女侠的身影，朝着武神坛的方向，一待就是一整夜。这一望，就是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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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之战的时日里，羽灵神有多么的献殷勤，英女侠就有多么的冷漠。虽是到了封印蚩尤之战，二人的关系也没有确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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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毕竟大家都是一路走过来的小伙伴了，少年人的心思，到底还是清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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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武神坛大战十一年后，观世音菩萨拿着仙水来复活战死的六位天命之人时，我们都看到了英女侠泫然欲泣的样子，实属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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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羽灵神恢复气血，没和英女侠说一句话，就回了凌波城，再后来的见面，就是内战，二人拔刀相向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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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灵神觉得英女侠怨他，我也不知是因为她等了他十一年，还是因为醒来后，他没有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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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你醒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见她？”我看着他颓然的样子，没忍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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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手指捻着掉落的香灰，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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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害怕。”我搁下茶杯，往里添了一盏新茶，“你怕她对你其实没有一点感情，或者怕她对你有感情，还等了你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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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他怕的，应该是后者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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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灵神怔住了，而后抬眼看着我，眼眶里蒙了一层朦胧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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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猜中了他的心思。毕竟都是烽火里斗了胆子去爱一个人，跌跌撞撞到今日，同命人的心思，自然是不用猜也明明白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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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龙太子，阿英她......究竟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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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了一口气，心想你们都是成亲的人了，还用来问我这种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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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女侠这种人，思绪清明，心有九窍，虽是嘴上不说，可多多少少的情感，还不是写在她一双眼睛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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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灵神这般不开窍，问题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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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添了一盏新茶，递给他，“你不在的这几年，英女侠每年中元节，都在望月楼，朝着武神坛的方向，也不知她在看什么好看的，居然这样看了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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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英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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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世间传闻英女侠要成亲，可最后却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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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的，”羽灵神落寞地垂下了眼睛，一张俊脸尽是一副天涯落魄人的模样，“那时候，我以为阿英有了心许之人，多少，还是替她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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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吗？”我没忍住拍案而起，“那场成亲，根本连新郎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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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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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驰骋沙场运筹帷幄的羽将军，话里的意思他倒是明白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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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女侠她，不过是在赌，赌你会不会来，只可惜，那一晚，你没有来。她便点了三天三夜的蜡烛，也不让人进门。后来我们实在担心她的安危，破门而入的时候，她已经累得晕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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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灵神红了眼眶，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檀木桌，忍着气问我：“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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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女侠这么一个高傲倔强的人，若你都不肯来见她，她又如何放得下脸来求你呢？”我扶起檀木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化作石像的这些年，她好不容易被捂热的一颗心，也不知如今是冷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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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阿英她，为什么......什么也不和我说？ ”羽灵神盯着窗外，烛火扑棱地映着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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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攥紧的拳头，生怕一急就干在我的脸上，于是说道：“英女侠生来便是个淡着性子的人，对谁都是距之三分，却唯独有个笑脸给你。夫妻之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心里念的是谁，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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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化作石像这几年，英女侠除了年年到望月楼上看他，更是辞去了方寸山的军职，退隐一处，离这红尘紫陌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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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去看，她居住的地方离着一座衣冠冢，那时暮春秾丽，墓碑前冒着一茬嫩绿的新草。
那墓正是羽灵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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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我没告诉他，怕他心里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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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灵神眶的一声站起，可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没了气势，“阿英她......阿英她哪儿都好，说到底是我负了她。让她等了我那么久，还惹她生气，她回了方寸山，会不会就跟了那个韩奇，会不会、不想回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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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韩奇，早就被英女侠拒绝了啊。现在净身出户，已是离方寸山远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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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英她居然......”羽灵神抬眼看我，一双眼里闪着年轻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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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羽灵神羽将军，”我笑着搭上他肩膀，“英女侠曾和我说过一句话......”
我笑着看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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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快几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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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啊，有些人，到底是要过一辈子的。她英女侠是个死心眼的人，可能一辈子到死，也就和这么一个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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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灵神甩开我搭在他肩上的手，拍案而起：“快，龙太子，备马！不行，马太慢了，我自己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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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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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方寸山接阿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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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已经飘去了窗外，看着夜空里瞬间远去的身影，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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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遗憾，世事无常，我们到底不似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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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檀木盒子里的一串红豆，上面细细密密地刻了一个“燕”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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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世事无常，我们到底谁也不似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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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所幸，羽灵神还是羽灵神，英女侠也还是英女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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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轻风吹过，烛火摇曳，月影熹微地从小轩窗透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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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它世事无常，管它天命难违，我还是我，阿燕还是阿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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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够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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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顶啊！来晚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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