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愣着作甚么?还不快去收拾,恁是一张嘴皮子利索,这平日里干活便是这般阻手碍脚么?”掌柜微微挥了挥手中鸡翅木手杖,皱眉道。
少年逃也似往台上去了,动作灵巧,脖颈上挂着的那块白汗巾被他摘下,掸去了楠木桌子上的灰尘。他顺手将惊堂木往怀里一揣,回身对掌柜做了个鬼脸,笑嘻嘻抹了一把脸,开始哼哼小曲儿。
掌柜见他这般调笑,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偌大的店子里,总得有人支撑着,见自己年岁渐长,已然过了双十的年纪却依然没有媒人上门。掌柜自嘲般咧了咧嘴。转身往前厅柜台走去。
身后少年唱得兴起,竟是一敲桌角翻身站了上去,他朗笑着抄起小二哥手中笤帚,挥刺砍击,尘烟扑簌簌而下,小二哥被呛得在旁破口大骂。
少年一翻眼白,笑道:“你懂什么?!”继而张口唱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临安城的夜有几分湿寒,掌柜靠在柜台角落,紧了紧衣襟,将手笼在袖中。不知怎么,竟想起了城隍庙外那一株开得艳丽的桃花。
客来的时候,掌柜仍在出神。客人端立在店中,侧耳倾听内堂中少年清唱声——音色清朗,似青笛宛转。若是配上铁琵琶,却无有了少年人应有清亮音色。
掌柜回神的时候,少年恰好唱到:“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掌柜有些局促,赔起笑脸:“那是舍弟,年少不懂道理。客官莫见怪。”
“哪里。”客人转头看向掌柜——姑娘家生得小家碧玉,相貌中上,要是养在深闺不出的世家小姐,兴许也会是街坊邻里夸赞的美人儿呢。
“这位姑娘,吾住店。”客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辽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住店有天字间地字间人字间,各有各的好处。自然价钱也不同。”掌柜翻开账本,捻湿笔尖,开始往上面写字,“客人住什么房,住多久呐?”
客人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放在柜上。“无所谓什么住所。掌柜姑娘把这玩意儿当了,值得几多,就给吾住什么房便是。住不了几日,若是这玩意不值住店的钱,那便就罢了。”
掌柜的低头一看,柜上一件鎏金碧玉六爻发簪。她心中一惊,抬头看面前客人——客人一袭丹青衣裳,墨色长发随意用发带束起,肤色白皙如羊脂白玉,姿态宛如盛放青莲。眉心印记有如双龙戏珠,实乃不可多得的妙人儿。
“客官多虑了,这物件能让您在小店住上三年五载都不愁了……”掌柜的一探首,喊道:“小年——带这位夫人去天字一号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