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走到山顶，等了M一会儿，然后我们一起向前走几步，看到了拉姆拉措

前一天傍晚，想买一瓶氧气给她备用，她坚决不肯。
第二天上山到一半时，她已经很吃力。我提着东西，想要拉着她，她怕我太费力，也不肯。又走了几十米，我回头看她，她嘴唇青紫，闭着眼站立休息。
隔了一会儿一位藏族阿姨问她怎么了，旁边似乎是她的家人，问我们有没有带氧气。问完不等回答，一边拿出他们带的氧气一边拆封，说他们带了氧气却没有用到，此刻他们已经下山了，现在刚好给M用。他安装好又教M要怎么用，我拿出50块钱想要给他，他们家人笑着摆手，然后一起转身下山。
M吸了几口氧气后轻松很多，站立着目送他们下山，很快她眼中涌现泪意，又并没有流出。
我也很感激他们，在他们问出来时，问才意识到M的状态那么差。看着他们愉快地聊着天向下走，也没有回头再看我们一眼。也许这才是活在当下的状态。

M始终很节约地用着氧气，很难受了才吸一口。
后来我们下山时，发现不少人离山顶还有一二百米，却已经用完了氧气。
我们开始下山走了几十米后，M就没有再吸，我说留着也用不到了，你吸一点，会稍微舒服一些。她说下山比上山轻松，留着也许有用呢。
我们下到半山腰，两位藏族姐姐坐在石板上休息，一位脸色很白，M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M把氧气瓶给了她，我们清楚M除了高反身体健康，对方也没有介意。
我们下山的路上，都把看到的垃圾捡起，最后两个塑料袋放在山下的垃圾桶里。

看到拉姆拉措的第一眼，我没有评判她，因为在上山到一半，看着眼前数以万计的玛尼堆和如同潮涌的石头群，我内心对她有了一万分的肯定。

我蹲下，透过身前堆积近一米高的哈达，看着她，什么也没有想。
可很快眼泪就涌上来，委屈和痛苦自体内流出，并不是倾诉，而是因为没有屏障所以得到释放。
内在那个幼小的，始终不能从受伤害中走出的我，终于肯哭出她的眼泪。
在此之前，我试过陪伴她，但她视我为灰暗的影子；试过让她走向我，但她不为所动。
数月前我曾想，这样分离下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所以三个我必须融合，一起面对所有问题。刚开始有效果，后来又因为种种烦忧，没有得以坚持探索。

她哭出来，我没有试图擦她的眼泪，神湖也没有，我们所感觉到的，是可以尽情地把眼泪流出。
这个过程和最后结果，不会给任何的存在造成负担

对我所受过的，神湖没有比较，那一刻的我，也没有了比较。
只明白我所受的，确是我应受的，这个应不是活该如此的应该，而是应证过去，今需如此的应。
受了应就让它过去，不再纠缠它何以生，要让它已然灭。

我不觉得自己重要，也不觉得自己无足轻重，我是这样子，很重要也不很重要。
那么此刻吗，此刻是可以无限延长的此刻。
未来也没有我曾以为的意义，未来不敌此刻。

眼泪默默流淌出来，眼睛没有丝毫刺痛，它会流尽，我知道。
然后我意识到，在此之前，我确实是曾死了的，曾被自己抛弃了的。

就像我大概十年前写的一篇文字。大意是：
秋雨不停歇，你出门远行后就再没有回来。其实你不是这个秋天离开的，那么是多久以前呢？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你走时牵走了我们一起养大的白马，你说你会写信，你会在想念此地时回来。
可我始终没有收到过信，不知道是你没有寄，还是信未能到。
后来，这个夏末秋初，白马独自回来了。曾经，我会梦到你，似乎在梦中陪你走过陌生的地方。但在白马回来后，我不再能梦到你，我不知你是远是近，是生是死。

秋雨几乎不曾停歇，我看着应该变黄的树叶，直接从绿色变为黑色，草丛和河水都被雨淋透，泛着冷寂。
我想你如果回来，一定是在某个晴天，可这个秋天没有晴天。然后它会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进入冬天，冬天也没有晴天，但也没有很多雪。
所以，我知道我等不到你，我没有再等。我只是会每天和白马一起去河边，哪怕下着雨。就像我们在一起时那样。

又隔了好多天了。
人事易变，好也不好。可所谓好与不好，也只是自己以为，没有意义。

回来之后，我有了勇气面对过去，或者说，面对童年。
虽然青少年时亦有很多波折和痛苦，可是我觉得，也许应该探讨一切最初的起源。
而现在的我还没有能力去看清往世的业力，只能从此生的起点开始。

在知乎看了两天关于黑暗的回答，有影响到我，可并不像以往那样，只是痛苦。
好像是想从别人的黑暗背后，看清被自己遗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