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遥遥，出门久了，不再似先时那般容易水土不服。又或因已至苏杭，江南风光好，格外养人一些。然而女人们呀，终是不能太舒坦了。）
（前脚方落定行宫，纷纷谣言从犄角旮旯里冒出头来，道一桩旧事，是说当日缘为婉妃顶撞太皇太后，才致太皇太后心气郁结，身体每况日下，不久，便驾鹤西去。纵如我这般不甚爱动脑子的，也晓得此事不是凭空重提，该是有人刻意为之。又加之前时在礼妃处瞧过的慈颜，内心惶惶，非得寻婉妃说道说道。）
（哪想我左等右等的不见人，待见她不慌不忙的归来，迎上前去）婉妹妹，我可急死了，你竟似个没事人一般。走走，我们里头说话。

（叙臣的到来，让我的棱角磨平了不少。譬如从前，我若听到那些流言，必然怒不可遏，却还要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骗对手，也骗自己。而今日，已能真正气定神闲地教叙臣念诗，直到齐妃来。）
（齐妃的气喘吁吁已很能让人明白她的焦急，而我只是笑笑，扶着她入座，然后递给她一杯茶）
慢慢讲，我在听的。
（叙臣在这时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齐娘娘。）

（因私下有交，只觉礼妃做不出散布流言的事儿，但偏生太皇太后故去之后，几道上谕，圣心昭然，众人皆三缄其口不敢宣扬，唯礼妃敢将之画出来，这里头的关碍，我又实不愿深想。）
外头都在说你当年在慈驾前的旧事，（不必言多，一句代过，尔后又续问）我晓得闲言不真，但你这样聪慧，可能想出是谁在故意为之?

（听见慈驾二字，叙臣的耳朵竖得更直了，仿佛是终于撞见一桩宫闱秘辛，不舍得放过。我自然不能让她轻易得逞，挥了挥手，便让小奴将她带了下去。）
（才又重新看向齐妃）我想不出来。
宫宴之上，我得罪的人这么多，那时便知会有今日。如今她们发作出来了，岂不是更好？前路若太过顺利，反而叫我担心。

（当年，我大抵明晓两宫间龃龉经久，也大致晓得十二宫的内眷已渐有分随两宫之势，只那时候，许多事隐于少有波澜的水下，偶尔聆些风头，几日便过了。这时分，旧事重至，源头自不必提，昔时慈驾身侧所伴者众，我虽与其中几人有交，却大多吃茶喝酒一类，那些阴暗处的手段，我则从来不去追溯。）
（我初聆此节时，便乱转个不停，而她却道好事。为她所引稍安一些，却仍是不掩焦灼）那，妹妹知道会生出什么后话吗？妹妹你会不会有事？我……有点儿怕。

不知道。（我坦言。）
（人在深宫，从来身不由己，荣辱祸福，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我想方设法接近皇后，只因她是他的妻；亦如那些人谋求太皇太后恩蔽，也只因太皇太后是他的玛玛。我的生死，只在于那一个人的身上。）
我或许会平安无事，或许会一落千丈。
（摇了摇头）哪一个结果都不算好。于我而言，唯一的好事，就是她们出手了。
剑藏得太久，出鞘的一刻会更致命。可是她们出手了，你看，这说明她们等不及了。

（已然平平静静过去三年了呀，就在我快忘记那位予我的担惊受怕的旧岁时，偏又归来，像雷雨前，盘桓在头顶的乌云。那是不是，雨下过便好了？）
我想你平安无事。（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咱们的这位君上，近年来更难近身了些，我惯不上前去找不自在的，但婉妃则不同，她于宠遇上，本很值一提。可这些闲话若到了万岁跟前，当真难言后果。）
妹妹还是……早作些盘算吧。若需我做些什么，你但提无妨。

（我不常主动将自己搅进这些风云里，但这次有些不同。我太能感同婉妃所言，以至于未及细想，便说出了这样的话。同伴中宫身侧，其实并不期共荣，或是有些畏俱损。）
（话落未久，她好似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我知道，她这样的人儿不会束手就擒。我此行为着带话来，目的已达，便不多扰，先行归去。）

9

8、
我也想我平安无事。
（我不是贪生怕死之徒，顾穗走后，小时走后，紫禁城已没什么可留恋的地方。六年之前既有破釜沉舟之勇，六年之后，也无所谓舍身成仁。唯一讽刺的是，我自诩不从流俗，却没想到人至末路，可将幼妹托付的人，竟是我从前看不起的齐妃。）
倘若愿不能遂，齐姐姐，我的幼妹顾缈一向独来独往，若有一日我真的因言获罪，还请姐姐看在你我的情分上，帮我照看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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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说丧气话。（心下喟叹，又应）我与宁妃虽短些交情，但你有言在此，我便应下了，放心。

10、
（一室喟叹，两相无言。）
（叙臣的小案上，放着我精心抄录的诗集，风吹页乱，如乾坤未定的易卦，最后停在崔颢的琴曲辞上。齐妃走后，小奴将叙臣带进来。我把叙臣拥入怀中，将脸贴在她颊边）灵胥，我们继续读诗，好不好？
莫言炙手手可热，须臾火尽灰亦灭。莫言贫贱即可欺，人生富贵自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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