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往旧忆中,我在这般雪天立于白云观的山门外,任风雪拂过,抬首谛向那长身玉立、即将仗剑走天涯的师兄,自唇间溢出一句天真的相询:师兄,你这一去,还会回来吗?)
(这应是最后一面,而今星奔川骛,鹤归华表,我仍清晰铭记他的作答,业终已明了此意,而遂于长风再盈于齿间俱出:)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入宫十余载,严父、懿母、长兄、恩师,乃至教我习剑的师兄,……。众人面容相继浮现,又隐于这簪星曳月的尘世喧嚣,独我踽踽行于宫墙,却难以释怀。)
(眼波若沉尽的香灰,那过往的华彩,早已遂于心事深扃固钥。再眄他略带迷蒙的神色,我自叹并非一位合格的母亲,与长子相较,我予他的偏宠更多,未尽母亲应有的权衡之道——可母亲又何必有这权衡之道呢,无非是因长子更肖汗父,而次子更肖于我罢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苟活于世时,我心中仍以自己为先。)
(我不知他能否领悟那句诗的意境,珍惜眼前人,亲缘相交全然不该磨灭于庙堂的针锋相对,我缓缓启唇)人走茶凉,这风雪自会抚平一切。可即便时日短促,可飞鸿怎会眷恋雪泥之爪——(而我顿声,又窦然明了师兄当日为何要决绝离去,他何须拘于小小道观,分明鸿鹄志在四方;只可惜我领悟已晚,将这宫墙中度过余生。)
你如今功成名就,额娘很是高兴。(为他抚平襟上折痕,已再瞧不见一丝丘壑。继而是飘雪渐来,若春日的柳絮迎风而起,眸波递向青空,语调不觉上扬。)看,下雪了。
(终尽一生,我仍在待雪、也仍是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