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皇城司。）
（前日里我还是执戈跨马的骑勇，一晃数日却成卫城戍门的甲士。《雪景寒林图》一事已是牵连颇巨，连着皇城司已得令整饬。自负都头之名，岂能有背圣意。连日整肃皇城司已是疲乏，贪得晌午一盏茶，入眸一身影不是旁人，正是五殿下。）
（皇城所见贵胄数不胜数，不知他来作甚。）
卑职见过五殿下。

“杨都头，”
我踞城楼与杨淮止对谈，此来已知皇城司变动——原都头因履职不周早已被撤职，以马军使杨——杨娘娘的杨，代其职整顿。说来好笑，我在銮宫之中，竟没见过侍卫亲军。
我努力地仰起头，如果可以，还想踮脚：“你认得我？”

（阖宫之中谁不识得几位凤子龙孙，五殿下虽不出挑却有聪慧之相。偷梁换柱，窃画成赃，说讲出去谁人能信，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皇城之内竟也有事。我代了前都头的差遣，领了整肃卫戍的重责，自不敢怠慢。）
（颔首一言，缓缓而道）
认得，近来宫城多事，殿下若无要紧之事还请早些回去。
（主嗣不周，我等焉能全身而退。）

“杨都头，我知道你的名，也知道你的字——仲远，你在家中齿序居次，却又卓有远略。”
宫城之多事从来不是我等龙子凤孙应当潜化深宫的缘由，譬知责任知深荷，方得始终之善果。我左右行了两步，将湛青的阶石稳稳地踩在脚下，楼望很高，但我并不畏惧高处。
“宫城多事，但你会守护我的，对么？”

（若是他再年长十岁，此番言语定让我汗流浃背，官家御座这些公侯皇子，何人不记在心中。可如今他方年岁尚轻，这些话入耳便也罢了。扬眉一笑）
自然。
（远望一行甲士兵丁巡过城门，续言）
殿下有所不知，宫城卫戍近来整肃，卑职已令他们三个时辰为班，依次巡查。毕竟前日盗图一事，宫卫有过啊。

人皆有命，天子黎庶，生而即有。卫鞅考究命学，以军功授爵；隋炀废九品中正，以科举取士；日新月异，可换命之法只有血海与书海二途。而皇宫之翼卫，自有拱卫宸銮之用命。
我向前行两步，仍落在大步巡守的甲兵后，索性也不去追，又折返回身。
“宫卫巡查本就严谨，‘插翅难逃’形容也不为过。可人心过于规矩，上回的画师是借熟人便利，是以禁卫并未详行查勘。”
“加班可治一时，却不是治本之法。”

（诚如他言，班序之法只可治标不可治本。宫城宿卫固责所在，上回偷梁换柱，下回谁人能知会惹出何事？若是歹人趁此不备，后果难言。颔首应声）
殿下所言不差，暂今之计，唯多加盘查，方可不让歹人有丝毫可趁之机。至于治本之法...
（皇城宿卫，职责重大，为职何其难也。）
来往宫城者皆是峨冠权贵，非有凡夫，卑职一时间还未曾想到治本之法。

“都头可曾听闻细柳营故事？我少小好听故事，可故事之所以流传千古，必有其缘故。”
自然千古只有一个周亚夫，皇宋虽盛，却也不能人尽贤圣。若真如是，更何须治世之俊彦、标举一代。我身边是杨娘娘家的儿郎，正处其职微言轻之时，可见破囊之锥，总要先在囊中。
“儿时的故事许多，还有的譬如——敲山震虎，杀鸡骇猴。”

（敲山震虎，杀鸡儆猴。既这八字业已让我惊诧，官家子嗣终究不同于市井庶民。他如此年岁，能有这般思量已是不易。可他终是圣贤书上得来，做起来可是难的很呐。）
殿下，若是都指挥使如此做方可，卑职身不过五品，权不过都头，今日敲山，明日曝尸也。
（朝堂政道，唯韬光养晦，厚积薄发。）

‘今日敲山，明日曝尸’一语乍出，直逗我憋笑不止。这杨淮止看似憨直，元来也是腹中有物，乾坤隐隐。皇城司的轮班已然换成，四处又寂静下来，我侧眼瞧他，不知几何时便要不能了。
“杨都头，既然爹爹将此事交托于你，终有一日，我也将唤你都指挥使。”
此话言之过早，他又谨慎得紧，了解罢详情，也不于此碍眼，折返重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