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一直说宴席要有点东北氛围才能让乡愁牵起家庭，故而宴席被设在一家东北菜馆，主营铁锅炖，单纯粗犷。张海客很早就去了，独自一人坐在四人桌一侧，大大方方地叠腿点菜。张家从来不愁吃喝，即使是外家，也算得上当年的富贵人家。被奉为旧时过年回忆的炖菜对张海客来说就是家常。但他还是让服务员捞了一条足有四斤半的大鱼，侉炖鱼配贴饼子是每个东北人在冬日里的情怀。
从青铜门回来后，吴邪整个人都柔和不少，似乎又有了点当年天真无邪的意思。张海客起身把三人迎到桌上，张起灵照例坐二人中间，他正对面。
望见张海客的第一眼，张起灵就笃信这不是吴邪。
吴邪身上有种同命运抗争的狠劲，是宁可把大半辈子投进一个解不开的谜里都不愿抽身离开的，被执念蒙了心神的人。但面前此人更具一种淡然，像是见证沧海桑田后的冷漠与接受一切的坦然。即使他仿吴邪仿得很好，这一点本性也是无法掩盖的。被盖住的炖菜在锅内咕嘟咕嘟的翻涌着，蒸汽在四人正中洇出一片雾气。
“小哥。”吴邪斟酌着字句，“这位是张海客。”
张起灵清清冷冷地挑眼望着张海客，同吴邪一模一样的面容带着天生的违和感。他不记得这个人——偶尔有一点熟悉的感觉，当然。可至少他的记忆里，这个人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但非常奇怪，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张起灵就觉得这个人可以信任。且不是因为吴邪的脸，而是因为某种直觉，根植于心灵深处的直觉。他都快忘了的某种直觉。
可张起灵不明白。在十年后的现在，他第一次不明白。
“没事，想不起来不用强求。”张海客淡淡一笑，这倒是像吴邪故弄玄虚时的表情，却又比吴邪更有说服力，惹得坐一旁的吴邪撇撇嘴，“你只需知道我是张家人，族长。”
“是，先吃饭、先吃饭！”王胖子忙着给桌上的凝固氛围打圆场，“这是不是该炖好了啊，我都闻到香味儿了。小妹妹，过来揭盖儿，这得了。”
服务员过来揭开盖子，被压住的香气一下翻涌起来，唤醒每个人的食欲。虽然桌上氛围还僵着，但已松快不少。王胖子咽咽口水，原打算下筷子给张起灵夹上一块，没成想张海客倒得了先。一大块沾满酱汁的软嫩鱼肉落在张起灵碗里，不碎不散，还维持着在锅中的样子，连汁水都没掉在桌沿，足见手上功夫深厚。
“没关系，不必强……”吴邪原以为张起灵不会动筷子。他一向警惕陌生人，除非确信对方毫无恶意，不然绝不会食用饮用任何对方给予的东西，即使是在如此的大锅中。但张海客这一筷子是个例外，张起灵毫无抗拒地就咽下去了。难道这是族长和族人的默契？
但锅里的东西更不对劲。
“不是，你们张家吃个侉炖鱼都能吃出这样儿的？”王胖子顺着剖开的鱼肚夹起一根鸡腿，“非得往鱼肚子里藏东西，这都什么毛病啊。”
“店家特色。”张海客回得倒快，摆出一脸无辜。加上吴邪的长相，可信程度极高，高到吴邪都差点信了……个屁。
吃完鱼肉的张起灵抬起头，看看剑拔弩张的吴邪，又看看一脸“你们张家人脑袋里都是什么东西”的王胖子，干净利落用筷子夹住锅里的另一只鸡腿，稳稳当当地放进张海客碗里。
真他鮟妈见了鬼。

彼时的张起灵还不叫张起灵，不过是内家海字辈一位普通的小孩子，还不太受其他人待见，方才三岁就有不讲话的怪性子。
张起灵每日唯一的玩乐也许就是坐在院子里，从天井往外望着天。张海客看不透他在做什么，却觉得他有趣，凭着一股韧劲，愣是与不回话的张起灵说了整整好几个半天的话。直到后来，二人熟识了，张起灵会同他说上几句话了，张海客才逐渐了解张起灵在内家的尴尬地位。
没有娘还不被爹爱的孩子，就算是在内家，也不会好过的。大院里其他孩子的嘲笑不可不计，更重要的是，张起灵的父亲一旦离开内家出任务，张起灵在这家里就算彻底无依无靠了。几次进内家修习，张海客就见被各位师傅练过时间的张起灵在三餐上总是被亏上些许，时而连饭都吃不上，生生是饿着。
张家内家的运作同外族截然不同。外族虽说地位低于内家，但通商社交也比内家更广，饮食都是各家自做，偶尔串门吃上几口再买点外食也是寻常日子，饿了馋了讲就是了，总能想到方法。可内家上下唯有几处膳房做餐食，所有食材都被他们把控，一日三餐定时定点送到各家门口。若有想的特定吃食，得提前报给膳房，容他们准备。不过，这也是论资排辈的。像是他们这些在底下修习的小孩，过了饭点，除非父母怜惜喊上一二零嘴甜点，无论如何都是找不到吃食的。
一来二去，饶是张海客再心硬也看不下去。年节将至，家里正炖着鸡。张海客想起白日里豆芽菜似的张起灵和可怜巴巴的小半个馒头，溜进厨房摸了个鸡腿，像是做贼似的消失在夜色里，直奔内家。
张起灵照样还在天井底下坐着，望着天。听到张海客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盯着他一路走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喏，给你这个。”张海客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了好几层的长条形物件，塞进张起灵手里。那玩意儿比他手都大上些许，张起灵握住时，看起来可笑得紧。他小心地把布包放在腿上，用手一层层剥开油纸，硕大一个浓油赤酱的鸡腿就露在他眼前。
“我家今天吃蘑菇炖鸡。”张海客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但可别和别人讲，我中间还被截下了，说是去给那傻胖子献殷勤拜年才放我进来。”意识到自己可能笑得有点过，看起来有点傻，张海客连忙就敛了笑容，推推张起灵，“快点吃，还是热的。”
张起灵低头盯着腿上的鸡腿，又仰头看看热情不减的张海客，用手撕了大半鸡肉下来，举到张海客眼前。
“吃不完你就留着，这大冬天放外面也不会坏，省得那群孩子又抢你吃的，害你饿肚子。”张海客摇摇头，又推了回去。张海客自认为人正直，本就是给张起灵带的，他不抢这个。
张起灵执拗地盯着他，水汪汪的黑眼睛里带着灵气，在月光照映下忽闪忽闪的。“一人一半。”即使看起来像个小大人，可张起灵说起话来，一样还是奶声奶气的。
错过晚饭饥肠辘辘的胃袋相当“抓住时机”的咕噜一声。张海客霎时差些羞红脸颊，赶忙从张起灵手里接过那块肉。
张起灵这才啃起剩下的鸡腿来，先是小口小口的用门牙咬破卷起的鸡皮，继而再用两边虎牙断开纹理，咬下裹在里面的瘦肉，最终在缓慢地嚼上一阵才咽下。半个鸡腿吃了一刻钟，末了还小心地咬下两侧软骨，连骨头上的筋膜都不放过。
照顾过不少弟弟妹妹的张海客早把肉吃完了，就坐在边上看他。张家从来不缺吃喝，在周边的传说中是个桃花源似的富裕村落，要说第一次见到鸡腿倒也不至于，看来是真饿坏了。张海客有点后悔，他该执拗地把分来的那些肉再塞给张起灵的。
“谢谢。”
“嗯？”张海客歪头，猛地揉了把张起灵的头发，“下次记得和我说，闷不做声的，饿坏自己怎么办。”
“嗯。”张起灵点点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锅里的鱼肉被消灭的差不多了，两个鸡腿一个被张起灵（不知道为什么）夹给张海客、一个被王胖子（纯属没事找事）夹给吴邪。本是为了寻乐的王胖子在看到二人同时上手鸡腿时难得打个寒战。这张海客真他娘的是个专业的吴邪，都到这时候了，他是个假货这事明摆着的，但依旧不能自控地连啃鸡腿的动作和每一口咬下的大小都和吴邪本尊一模一样，他怎么知道吴邪喜欢怎么啃鸡腿的，这张家变态他不会连天真底下那个鸡长啥样都知道吧？！
张起灵又把筷子放下了。从青铜门出来之后，张起灵一直吃的很少，但他的食量在逐步增加，像是长时间禁食后在逐步恢复饮食。然而今天张起灵筷子放下的实在太早，锅里大半鱼肉都是胖子解决的，张起灵还没吃到平日里的二分之一。忙着折腾鸡腿的吴邪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转头斜了眼张海客。
没想到，张起灵的目标也是张海客。
“停下来。”张起灵盯着张海客的脸，看他和吴邪一样把剃下的贴骨肉在碗底的酱汁里转上一圈方才送进嘴里。
族长发话着实管用，张海客身上那股吴邪的劲儿霎时就卸了下来。王胖子低骂一声。好家伙，这人一直故意装着吴邪那样呢，也不知道打得什么算盘。没等他人发话，张海客先撂了筷子，往椅背上靠了半截，和在墨脱时一模一样。不过少了些嚣张，在族长面前，张海客看起来还不敢造次。
铁锅炖店里各路食客围炉而坐，几百平的店里热气蒸腾，即使是冬夜，店里也要开上些许抽风才能勉强撑住火热的氛围。但此刻，不论王胖子还是吴邪，都忽然打了个寒战，仿佛桌上的气温早到达冰点，把所有人都冻在一起。
倘若是他们接待过的其他张家人，此事绝不会出什么差错。但这次是张海客，有一张吴邪的皮，是现在世界上唯一的假吴邪，又有一段和张起灵的童年过往。这种重逢简直就是杀伤性事件，他们就该早早跑路干点别的，而不是在这里吃什么东北铁锅炖。
二位张家人神仙打架，再多进展几步，他们的下场可能就是铁锅炖自己。
虽然张起灵肯定不会下这黑手给他们，但是现在的情况也比下黑手好不了多少。他们一直觉得张起灵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在一句停下之后，张起灵却不说话了。
张海客倒是不怯，借由桌布遮挡，早把腿伸到张起灵双腿当中，稍费巧劲就勾住张起灵的脚踝。张家的软骨术练得是童子功，即使荒废多年不加操练，上手时骨骼与肌肉的记忆也一样能把功夫存留下来。明面上看来，张海客还是和刚才一样人模人样的，连动都没动过。但若掀起桌布，一切奥秘就会展现在眼前。
许是吴邪的选择，张起灵穿了双时兴的矮帮休闲鞋，袜子也没套上。张海客贴上去时最先感受到的是直筒的仔裤，继而是略显粗糙的肌肤。虽然依旧比寻常人低些，但张起灵的体温确实比早年高了不少。分明小孩子才是火力旺热烘烘的那个，张起灵小时候却比现在冷得要命，夏日正午摸起来都是冰的。
张起灵脸上毫无波澜，却迅速叠起双腿，把张海客的脚掌夹在中间。他没下杀手，更像是某种警告，固得很是松垮。张海客没费多少力气就缩骨钻了出来，还没把骨头恢复就转而再次探进张起灵腿中。这次他更为大胆，沿着仔裤的缝纫线把脚直接推进张起灵大腿当中。张起灵反应极快，瞬间就把张海客的腿压住，这次则认真不少。
掀起的劲风不容忽视，吴邪和王胖子对视一眼，掀开桌布往下望去——张海客的腿规规矩矩地待在该待的地方，并在一起，和好同志吴邪一模一样。他们又抬头去看张海客，没想到他长叹口气，又拿起了筷子。
“……你是真不记得我是谁了。”
张海客说的是陈述句。

放野后的复盘里，张家几位老人就已经认定张起灵是这次放野中的佼佼者，相较于十五岁的孩子们已是出众，何况与他同龄、还没走出张家庇护的同龄人。刚过完年，张起灵就被张家的老祖宗们关了起来，实施单独教育。张海客那阵忙着养伤，对下墓也或多或少失了兴趣，每天就窝在家里读读书、照顾照顾弟弟妹妹，决定等国内局势明朗后再做决定。
不知是因为愧疚或是其他原因，那段时间，张起灵一反常态，总是时不时翻墙到外家来看他。
大部分时间，他们不会说话，只是诡异地保持着某种特殊的沉默，继而在午后的暖阳与东北最舒服的大炕上坐到莫名其妙地睡着。离开时，张海客还不忘把桌上的水果揣进张起灵兜里，让他带回去。
“就是我现在下不了地。”张海客又往张起灵衣兜里塞了几个冬枣，似乎有些内疚，“不然你还能带只鸡腿回去。”
张起灵没搭腔，把枣子又掏了出来放在桌上，自顾自出门窜上房顶，又回内宅了。
内家的人似乎不太管他，也许是知道他惹不出什么事来，就纵着他内家外家的跑，把所有休息时间都消磨在外家，然后揣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水果回来继续训练。好在目的达到，他们也不会强求多少。
但张起灵怎么想的，大半师傅都没琢磨过这事。
十四五岁，懵懵懂懂，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换了哪个正常的普通老师，都要敏锐的发觉这是一日一次会情人去了。但张家人，尤其是内家的核心张家人，都是没有心的。他们都觉得爱情是种玩笑，连外家通婚都是出于家族延续的必要。他们从没意识到某种青涩的感情开始在张起灵身上发芽生长，甚至连张起灵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件事。
等张海客能下地了，春天也就过去了。他还没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于是又被送进内家，继续练盗墓功夫。他跟得速度很快，发丘指也比同龄人练得更为有力，没花多少时间就回到几月前的鼎盛状态。但夏日练功总是最熬人的，盛夏炽热的日光照在院子里，都不消练上什么，只需要干站半个小时就会汗如雨下。每逢下午中途课歇，累得要命的少年少女们也顾不上形象，钻进阴凉地就乱七八糟地坐在地上，享受着难得的凉爽。张海客大病初愈，更是累得要命，早就成个大字型躺在地上，试图靠增大接触面积来加快排汗。
张海客懒洋洋地闭上眼睛，正打算午睡一阵，没成想张起灵的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吓得他一激灵，赶紧从地上蹿了起来。
“你来这儿干嘛！”
“看你。”
“哦。”
张海客又躺回地上，听着头上的绿叶被夏日热浪卷得发出簌簌风声，在凉爽的冷风里缓缓地闭上眼睛。他知道，只要他不想，他们之间不需要说任何一句话。即使他们相处时间不久，却也像是十几年性命相托的老友，可以在沉默中享受着宁静的幸福。
张起灵坐在张海客身边，安静地望着后面的古树，又悄悄垂下眼，望着小憩的张海客。在张起灵面前，张海客从来不设防。明明只是片刻小憩，按张家的规矩，有些小声响就是要醒的。但张海客却睡得嘴都长了开，任由空气在唇齿间扫出初秋的干燥。薄红色的唇瓣随着呼吸一张一合，有种无法言说的魅力，诱惑着他。
微风卷起张起灵耳鬓的发，他盯着那双唇，神使鬼差地在上面轻轻落下一个吻。他的双眼紧闭，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手掌心里都出了汗。
张海客诧异地睁开眼睛，却没有推开他。

交谈减少之后，食物下去的速度就快了。张起灵难得又多吃了几口，四个正当壮年的男人聚一起，四斤半的鱼和饼子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张海客提前就喊了果盘，饭后端上来，刚好闲聊配点水果。不过如今，大家也没什么聊天的心情，都巴不得赶紧离开。但这果盘也和鱼里的鸡腿似的，诡异得很。
寻常果盘都摆点西瓜火龙果什么的，再不济也是橘子葡萄。虽说正值冬日，杏是反季的珍贵水果，但在店里果盘摆一大堆杏子，也是够具有特色的。
“诶我说张海客，这果盘你故意的吧，是不是还跟我们记海杏奶奶的仇呢？”王胖子拿了个杏子，直接就连皮啃起来。在墨脱，他算是被张海杏坑得最惨的一位。这位潜进张家的汪家人好死不死让王胖子难得再次春心萌动几下，转头就让王胖子差点死在一堆淤泥里，最后反倒是她自己没能走出墨脱的雪山。吴邪当年还是有点愧疚心的，张海客要真找他们算这帐，也算情理之中。
张海客也拣了一个，慢条斯理地剥了一半皮，跨过整个大锅递给张起灵。“张海杏是收养的。我知道她是汪家人。”这话出来，大半意思也就清楚了。张海客又给吴邪剥了一个，手法非常精致，上层的皮连着下面的，如此他剥或递时都碰不到果肉，但吃得人捏着下面一抻，就能把杏皮整个扒掉，绝不会有一丝粘连，“我的亲妹妹很喜欢吃杏。快三十岁的时候，折在贵州一个斗里了。”王胖子刚吃完第一个，张海客给他剥得也续上了。三个剥完，他自己倒是一个没吃，似乎也对这盘杏子毫无兴趣。“我娘接受不了妹**的事，正巧后来一起跑船的孤儿和我们关系不错，她就认了那孤儿做女儿。她那时十七，本来不叫海杏，我娘给改了名，张海杏。”
张起灵蹙紧眉头，显然想到了什么。
“张家也有接受不了死亡的人？”瞥眼又闷回去的张起灵，吴邪把啃干净的杏核丢在盘里，拿了一牙西瓜。
“我说过，我对张家很多传统都看不惯。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被选出来当吴邪，他们需要一个能随机应变的人。”张海客顿顿，在张起灵面前说张家的事也是怪异得很，但族长在青铜门里待了十年，现在肯定不如他了解的多，“大部分张家人都比较墨守成规。更重要的是，大部分练过的张家人都不太愿意废掉自己苦练的一身功夫。”张海客转转手指，五根指头没一根超出正常人的长度，看起来和吴邪的手一模一样。“我原先还比你高，高小半个头，得有一米九。”
张海客忽觉脚踝一凉，意识到张起灵的脚贴了上来。十几分钟前张起灵刚把他甩开，现如今反倒过来缠着他了，而且胆子更大。也许是用了缩骨，张起灵是赤脚贴上来的，顺着裤缝往上攀着，缓慢地蹭着软乎的膝盖窝。稍显惊讶的张海客伸长了腿，挤进张起灵略显紧闭的双腿当中，磨着他的脚踝。高帮的袜子被皮肤交错卷下半沿，张海客用自己的踝骨贴着他的，一上一下地挑弄距骨上的薄肉，颇有几分情鮟趣之意。
“但我觉得那是个必须抓住的好机会。”
张起灵没有拒绝他，反而进一步相迎。他的脚挑起桌布挡住张海客下鮟半鮟身，继而足弓直抵张海客裆鮟下，隔着休闲裤的薄布料情鮟色地上下摩擦，任脚鮟趾在形状越发明晰的柱鮟体上打转。张海客确信张起灵记起来自己是谁了，甚至还想报复他这顿饭局，不然他做不出如此大胆的行为：吴邪和王胖子都在，再迫不及待张起灵都不会作出这种事。张海客实在找不出另一个理由解释张起灵的想法了。他们太久没见了，也都应该有很长时间没有做鮟爱了，轻轻地撩拨就足以让老鮟二鮟硬成铁棍。
好在张海客也不是好欺负的人。既然张起灵想起来了，他再做些别的也算情理之中吧。张海客挑起眼睛望向张起灵，他还是一副无辜面相，沉默地像是快要睡过去。他清清嗓子，把下半句话干净利落地说出来，字字敲在张起灵心上。
“我觉得，如果用吴邪这张脸，我也许还能找到族长的踪迹。”

张家在某些地方很是开明，但在几个关键地方却保持着一个古老家族的封闭。张起灵在家族中的地位越爬越高，与其他人的联系也就越来越少。在漫长却疏远的来往中，他和张海客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联系——不谈风月，只讲欲鮟求。他们把大多相遇的时间花在床鮟上，享受人类本鮟初的舒适快乐。并非为了寻求刺激，更多的是收获一种安宁，一种在张家咄咄逼人的环境下难能可贵的单纯平静。
张起灵刚获得张起灵这个名号时，张海客刚带着亲妹妹的尸鮟体从贵州赶回来。他打算在张家休息一阵，把妹妹葬进祖坟。等过了七七，就带一批愿意信任他的族人奔赴南洋与父母辈汇合，以东南亚为活动范围跑船，以张家人的身手和张海客的社交手腕，至少能保这些远离盗墓的破事，至少能保全平安。
彼时张启山已经在长沙建立起赫赫盛名，任哪个土夫子都要尊一声大佛爷；同时，张家早已支离破碎，留在大宅里的人不多了。妹妹下鮟葬时，坟前只有张海客一人。他挖了个一尺半深的坑，把妹妹的棺鮟材放下去，丢了几个她最爱吃的杏子在里面，又铲上土埋好。
等他再抬起头来时，张起灵就站在他面前。
“我没心情。”张海客把铲子往边上一丢，顺势坐在地上，不知是望着妹妹的无名碑，还是望着张起灵的腿。
“我现在叫张起灵。”张起灵在张海客对面坐下。他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有些遮住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修。
张海客不算惊讶：“哦，族长好。”
“你要待多久。”
“四十九天。过了之后，我就离开张家。”
“你从苗疆回来要半月。”张起灵言下之意，她半月前就死了，七七早过去了一半多。
“我愿意这么做。”张海客有点生气。这么长时间，他原以为张起灵是知道自己脾性的。对他来说，家人比什么狗屁的张家规矩要重要得多。依张起灵的话，难不成把亲妹妹的尸鮟体丢在斗里才算正常？
张起灵摇摇头：“是我十天后就要走了。”
张海客突然觉得张起灵在说一件很严肃的事。“你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张起灵的目光越过张海客的肩膀，望向远处的大宅。原本生机勃勃的宅邸此刻仅剩枯败的枝叶和灰白色的砖墙，原本络绎不绝连成一片的炊烟也消失殆尽，任由淡蓝色的澄澈天空衬出一片衰败之景。
张海客原以为张起灵至少会留在张家，不论是哪个张起灵。但真的听到张起灵亲口承认不会回来，张海客心里也难得一颤。“你打算放弃张家了？”
张起灵摇摇头：“是去救它。”
张海客自知逾越，也不再多问，坐在张起灵对面，沉默地看着他。半晌，见张起灵也没说话的意思，张海客也懒于再继续这尴尬场面，索性站起身来拍拍土。“回去吧。”可能他们此生也不会再见了。
一路无话。可还没走到屋门前，张起灵就在推攘间把张海客按在床上。张海客确实没什么心情，刚葬了妹妹，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有心情上床。但张起灵的功夫现在练得着实出挑，张海客饶是同代人里相当出色、足被大半族人喊“海客哥”的人，在张起灵手下也动弹不得，各个关节但凡动上一点就巨疼无比。族长就是族长，他张海客自愧不如——这想法还没出来半秒，张海客就觉得身鮟下鮟一凉，又一热——族长把他裤子鮟扒鮟了，正给他口鮟虞交。
张海客只觉大脑轰得一声，彻底塌了。
张起灵嘴里湿鮟虞热得要命，灵巧的舌鮟虞头在龟鮟虞头上打着转，时而还容张海客抵进最深处，舒服得很。但张海客确实没有兴致做鮟虞爱，除了觉得族长正给自己口鮟虞交这事太有冲击力，似乎也没觉得什么别的。张起灵挑眼望他，见张海客还一脸神游天外的表情，转而更卖力地侍弄张海客胯鮟虞下那活。几次抽鮟虞拉带吮鮟虞吸，张起灵的口鮟虞活也不知是哪里学来这么好，一来二去张海客身鮟虞下那活儿居然也鮟挺虞到半鮟虞勃。
这时张起灵手上松了劲，张海客还能活动活动了。他把张起灵一起拽到床上，久违地同他接吻。张起灵极其配合的脱鮟了虞裤子，从兜里摸出一罐药膏自己就往身后探，比起前几次难得主动不少。张海客眉头紧蹙，这小子什么都给备齐了，肯定另有筹划。但等真做起来，张海客也没那心思再考虑张起灵究竟在想什么了。
他们整整做了一个下午，从日上三竿做到月明星稀，最后张海客瘫在炕上，腰酸背痛动弹不得，冲着还能当窜天猴翻墙回内家的张起灵感叹你体力真他鮟娘的好真不愧是族长。
张起灵没回他，孤身一人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那是张海客见张起灵的最后一面，他在离开张家时才发现。
张起灵第二天就走了。

帐是张海客结的。自从不用假扮吴邪之后，张海客的穿衣风格变了不少。巴宝莉的长风衣一裹，配上恢复锻炼后的倒三角身形，惹得不少少女连连回头。加上一个吴邪，春心萌动的少女们都以为遇上了帅哥双胞胎，还有大胆的女孩上前问是不是单身，能不能给个电话号码。张海客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当然事不关己，他顶得是吴邪的脸，又不是自己的脸），吴邪正欲用卖货的电话号打发他们，王胖子就用手肘拐拐他，示意张起灵的面色不太好看。
能从那张只有一个表情的脸上看出此刻心情，也算是老朋友之间的某种默契。张起灵肯定不是觉得他勾搭女孩不要脸，吴邪百分百能确定这件事。
但张海客，说不准。
吴邪把业务名片递给女孩们，赶紧把她们打发走了，转而把话题抛在张海客身上。“你怎么走？”
“回酒店。明天飞西非，要去谈个矿产的归属，谈妥下来张家在非洲的联络部就驻扎在那边了。”
“资料在哪。”张起灵接得很快。
“酒店保险箱。”张海客掏出车钥匙，吴邪身后的路虎响了下，看来是张海客的车，也不知道他怎么拿的驾照，“我可以带你过去。”
“嗯。”张起灵应了一句，算是和吴邪与王胖子道别。
张海客寒暄几句，目送吴邪和王胖子溜达走，方才钻进车里。他把风衣塞进后座，转头回来，还没等坐稳，早坐在副驾驶的张起灵就越过来吻他。他们从没吻得如此漫长过，就像把几十年的思念都揉在同一个吻里。比起当年，张海客松懈不少，轻易地就被张起灵的舌尖抵进喉咙。他下意识地想要干呕，却被紧紧地抓住双臂固在原地。片刻后，张起灵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从嘴里吐出一根银针。
“不好意思，我忘了拿出来。”张海客耸耸肩。但张起灵似乎不满意他的回答，用那双毫无表情的眼睛望着他，完全就是在用族长的权力之便威胁他。“银针不能长期维持声音，我修过声带，再根据吴邪的情况用银针调整。”张海客现在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四不像的意思，虽有着吴邪的清亮，但又带着他本身的低沉，伙同些微手术附赠的永久性沙哑烟嗓，着实不算是个好听的嗓音。
“你不该这么做。”张起灵手上用了劲，银针霎时断成两截。他确实什么都记起来了，但他也确实因此对张海客生气。时隔这么多年，他本以为在久远的模糊记忆里存在的、非要把他当弟弟看却也因此待他极好的“哥哥”会在南洋混得风生水起。没想到，张海客非要回国搅这一滩浑水，甚至永久性地换一副他人皮囊活下去，张起灵根本想不明白张海客到底在做什么。
张海客没理他，一脚油门把车开走。夜路上没什么车，张海客压着限行速度一路狂飚，把车稳当地停进酒店的地下停车场熄了火。偌大的停车场只有几盏灯亮着，昏暗的灯光正合适掩盖一切。张海客放倒张起灵那边的椅背，转而骑在他身上。两个人同样炽热的性鮟器隔着裤虞子抵在一起，一路过来，他们都忍得很是辛苦。
“你也不该一声不吭就走。”张海客上手去扯张起灵的帽衫，贴在他身上急切又虔诚地亲吻浮现出的麒麟纹身，吮鮟吸的力道像是寄托了无数的思念，也像是要。张起灵仰头发出一声短促的呻鮟吟，把手鮟插虞进张海客的头发里，享受着久违的安宁。
他们之后还会有很长时间给彼此解释因为爱情干出的种种傻事，此刻，久别重逢是喜，洞鮟房虞花鮟烛也是喜。

END.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你又会在哪里。
如果我们不曾相识，人间又如何运行。
很多年了，我还是很喜欢海客哥。他是闯进张起灵生命里的第一人，也为此被困于某种无法得到的自我原谅中一生。我很喜欢瓶邪，但我不喜欢张海客被当做瓶邪的垫脚石，甚至在某些故事里被张起灵忽视。他不该是。
张家人都是不会痛的。但他们也一样是凡人。张起灵哪怕还有一点点凡人之心，他就该以自己的方式回报张海客。
如果说，张起灵为吴邪打开了一切的可能性。那张海客就是张起灵生命里，第一个为他打开一切——敲开心门的那个人。

大大好厉害

很棒啊啊啊

啊啊啊顶顶！！

好看！

我的心碎掉了

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