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睁开眼睛，颇有种今夕是何年的迷茫。
室内已经掌了灯，但昏黄的光线在晓梦看来亦是一片模糊，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在晓梦听来格外清明。
晓梦从榻上起来，觉得自己有些脱力。
缓了一缓，她才能看清一些了。
室内只燃了两支烛，都在榻前。
那是两点小小的烛火，虽然跳跃的火焰并不算明亮，但晓梦就是莫名觉得有些温暖。
借着这烛火，晓梦只能勉强看到塌边的书案上堆满了竹简，而书案后的两个剑架上，两把闪着寒光的宝剑正安静地躺着。
即便是在这样昏暗的室内，晓梦也强烈地觉得自己认识其中的一把剑，可她怎么也想不起剑的名字来了。
晓梦想走过去好好看看那把剑，于是掀开被子，想下榻去。
可是就这样一点声响，已经将那个人惊动了。
晓梦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他的，可是她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不过他早就告诉自己了。
他叫章邯。
章邯推门进来，见到一豆灯火之下的晓梦正准备起身，有些急了。
他快步走过去，蹲身将晓梦按了回去，而后为她细细把被子掖好。
“才刚好些，别起来走动了。”晓梦听到章邯这样说道。
他随后在床头坐下，将晓梦轻轻地靠在了自己的肩头。
他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低沉而温柔，但晓梦总觉的这跟他白日里的声音有些不同。
晓梦偶尔会听到他和下属的对话，他的声音其实威严极了。
“我想看看架上那把剑，带拂尘的那把。我觉得自己认识那把剑。”晓梦望着跳动的烛火，说道。
听到这句话，章邯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沉默着，没有什么动作，也不知道该不该让她看看秋骊。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晓梦再一次开口说道，语气堪称平静，跟从前的天宗掌门几乎没什么分别。
章邯偏头，直直地认真地凝望着她，他真想问问她，天宗和自己，她要怎么选。可是他不能。
“已经不记得对我的情意了，却还记得那把剑？”章邯觉得自己的语气刻薄极了。
他万分明白自己在吃莫名其妙的醋，可是没办法，他就是吃醋。
他就是没办法忍受在晓梦心里有别的东西排在他的前面。
晓梦听到这话，有些意外，也有些生气。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在意，但他却对那把熟悉的剑有极大的敌意，可他也从来没试图将这把剑收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去。
“这话说的奇怪。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都是天意，何苦反过来怪我。”晓梦想尽量让自己显得严厉一些，但她靠在章邯的肩头，这样说话简直像是小女儿撒娇。
章邯永远不喜欢晓梦忤逆自己，可他也永远不舍得让晓梦受气。所以他只能极尽温存地搂着她，清缓而郑重地在她的眉梢，眼角，鼻翼，脸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让她忘记所有不愉快的对话。
晓梦仍旧有些气呼呼的，但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已经想不起过往关于章邯的事情了，可是他还是可以轻易让她感到温暖和安心，就像那闪动的烛火一般。
晓梦循着身边的温暖，偏身贴到章邯的颈间，仰头接受他细腻而缠绵的轻吻。
晓梦将放在被中的手抽了出来，钻到了章邯的腰间，浅浅地回抱住章邯。
“我只是有些害怕。”晓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一样，一下子狠狠地击中了章邯的心脏。
这全然不像是从前的晓梦会说的话。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那个能睥睨江湖的天宗掌门了。
她只是一个没有师门、没有武功、没有记忆的女孩。
她所有的，只剩下一个人最简单的喜怒哀乐和恐惧悲伤了。
其实章邯知道，即便是以前的她，也同样是个内心鲜活，俏皮可爱的少女。只不过世上有太多束缚，让她不得不压抑自己的天性，所以她如此厌恶世俗礼教。
章邯自认为是一个巧言善辩的人，但在晓梦的面前，他常常觉得言语太过苍白。
章邯叹息了一声，松开晓梦，自己动手解了外袍和靴子，也上了榻。
他靠到榻上，一手搂在晓梦的腰间，将她扣在怀中，一手抚弄着她精致的肩脊，然后轻轻吻着她柔顺的发丝，安慰道：“我在，别怕。”
依偎在章邯的怀中，感受他胸膛传来的温度，晓梦觉得熨帖极了。
章邯从未见过晓梦如此温驯的样子，一时间又是心动又是心疼。
外边已经是深夜了，章邯虽有些意动，但想到晓梦大病初愈，于是半哄半劝地说道：“夜深了，外头还下着雨呢，好好再睡会儿。”
晓梦知道章邯的意思，这些天照顾她睡下之后，章邯都会到隔壁去休息。但她今夜格外寂寞，格外脆弱。
她觉得自己有些依恋章邯的温存。
晓梦装作没听到章邯的话，固执地抱住了他的腰身。
章邯有些无奈，却也无法拒绝晓梦。
“那我留下来陪你睡。”章邯说着，将晓梦安置在枕席上，将被子拉到她的脖颈处盖住，随后转身去灭灯，放下床帘。
晓梦没有阻拦章邯熄灭那两盏灯火，因为她找到了更温暖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