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或许是因水土温柔，滋养草木有情，将别的时刻里，就连临安的柳都满载愁绪，在经行时，偷偷敲过人肩。从般若肩上细长的柳叶中，我察觉到这样的端倪。】
般若。【他来时没有侍从，一轮月细弯弯地挂在他身后，像一支银钩，要将人带上九霄而去，我因此快步迎上，好挡住天上人的觊觎。】南北将谈，你如何想？
1.
【湖畔有波光照岸，于是灯笼很解风情地被悬在远处，不扰此地清净。马被我拴在桥边柳旁，温驯且无声息。不必多说，顾乘真自然已到了——他的影子泄露出端倪。】
【在他话的末端，有平淡的回言。】如此良夜，先生的不解风情，叫人领教。
先生希望我如何想？【眉挑得很轻微，在夜色里看不分明。】官家是我兄长、魏王亦是我兄长，天下归心，终归赵氏，我不必有何想。

2.
【他说不同的话，用着同样的语气。假如不是其中内容的相异，单看他神情与顿挫，实在很难察觉其中的差别。我慢慢地笑了一下，以笃定的口吻。】你已经想过了。
【湖边的青石在月下显出十分的光洁，假若如我今夜般随性，只需拂一拂尘，就可落座。】既然你这样说，那么要见的，就是“天下归心”四字，现今天下心归何处，你想必也已分明。
你已做好决断了。【我看向他，年轻的燕王未经战事的磨砺，依然有剑的锋锐。】而我和你一样。
2.
【顾惘有时实在太过聪明，这种聪明在一些程度上并不算什么很好的事，毕竟当他明白的越多，实际上将，也就越容易被事物所伤害。我无声地叹一口气，颔首认可他的话。】是，先生看的很对，民心何归、百官何属，我确实已有答案。
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很大的决定。【我提醒他。姓氏在很多时候能够庇佑它所代表的族群，对王族而言，尤其如此。】但先生，对你来说，这个选择十分重要。

3.
【并不着急回答他的话，先低头拂去另一侧的尘埃，仿佛这才是我现时的头等要事。等他的话都讲毕，方才有信口的招呼，仿佛天为屋檐，而我则成此地主家。】坐吧。
【目光不落他身，反而去看月亮。水底的那弯月亮。】曾经，傅叔夏是我的朋友。
如今，【加上一个时间的限定，就意味着事情的变动已然发生。】顾欲流是我的胞弟，沈拂明、嵇鸣歧是我的朋友，他们站在同样的立场，追逐同样的理想，我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3.
【他已准备好一切，自然没有什么可供推辞，于是从善如流地落座在青石的另侧。顾惘的话说的十分明白，而我不算很突然地意识到，他这样的说话方式，并不对所有人。】
【照实讲，我对傅廷羽并不存有多少的怨恨，甚至于宗正寺的一场圈禁，都已朦胧如前世。但对顾惘来说，则显而易见地并非如此。烙印迄今鲜明地落在那里，至今仍存在于他的言行之中。我无可无不可地一耸肩。】你当然可以。
夏王哥哥找过我。【我们谁也没有看谁，但确实在与对方说话。】我答应了。

4.
噢。【我应一声，并不对此感到意外。目光被我从湖面拔起，于是那轮月也仿佛在水上轻轻颤动——是起风了。】明允与弟妹皆有亲，加之汉王前事，如此行事，实属寻常。
【汉王。般若与他，曾同在资善堂听我诲教，问答音犹在耳，可现而今回头一观，竟都是前事了。】你们兄弟之间，自然更有话可说，我今夜要你来，只是同你讲一讲。
【漫不经心地一挥手，仿佛此话无关紧要。】同你讲，我选好了，和你选的一样。
4.
【我许久不想停兄的事。所谓一母同胞的感应，多半只是谬传，但当消息传回临安的时刻，于我仍有震动。事实上，在这个世间，能够震动我的事，已经太少太少了。】
【少见的沉默了片刻，并未及时接上顾惘的话。等到风又起，一只水鸟仿佛乘着风般，从水面一掠而过的时候，才回道。】他求个不愧于心，也算求仁得仁。
先生，我明白的。【手搭上他的，一握即分。】临安时日够久了，往后汴京，倒是还长。

5.
【他的手握上来，松得快到像一种臆想的幻觉。人在这一生中要做的选择实在太多，在行至终点以前、甚至在行至终点之后，都无法判定每一个选择的对与错。但值得庆幸的是，至少直到目前，般若与我，始终走在同样的道路上。】
【即便无论我他，都不清楚这会在什么时候分崩离析。】
是，就如你说的，临安虽日短，但汴京的时日，还有的过呢。【一撑青石，好能站起身。】好了，夜晚风凉，回去吧。
5.
【临安的日短就不快乐吗，而汴京的长日，就一定会带来某种更好的发展吗？没有人能够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我不会在这时煞此风景，只是很温和地应。】是，先生。
【那匹马还在柳下等待着我，它形单影只着，却并不觉得寂寞。所以寂寞有时候并不一定与数量相关，更多的，是一种内心的体悟。我骑上马，慢悠悠地，将背影留给这片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