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一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再次回到南京的时候，南京下了几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大雪铺天盖地地下了两天一夜，明城墙侧边都被风带上了雪花，玄武湖的景色经雪点缀更加漂亮，曾经这样铺天盖地的大雪只在北京城，十七岁的那年，周航抱着那只毛茸茸的阿拉斯加在雪地里笑，那时候，他是真心想笑。
而他的孟哥在雪地里，围着红色的围巾，拿着相机，露出已经冻的红紫的手指，给孩子拍照片。那么灿烂的神色，之后的时光里，大家都很少见到了。
周九良在金陵的大雪里，捧着相机站了很久，雪花遮挡了他的视线，南方的雪是湿粘的，他没有打伞，他也不想打伞，他看着白纱蒙住的湖面，心里突然缺了一块。
那玄武湖的荷花，夏天的时候开得那么好，他带孟哥来的时候，七月流火，粉紫色的花朵横贯地、固执地开满了整个池塘。孟哥站在湖中的廊桥上，夏日的熏风和日光照在他的侧脸上，他说好热。周航看着他脸上因为透过阳光浮起的金色绒毛，按下了快门。
身为一个男人来说，他实在是称得上好看，那不是如松如柏的挺拔帅气，而是贯穿了女性的阴柔漂亮，周航看着他窄细又狭长的双眼皮，因为泪膜靠前而泛着春水的眼睛，他一睨，竟是说不出来的妩媚。
周航那时带着儒慕之情看着孟鹤堂，他的眼睛里全部是他的影子，他的额发，他精巧的鼻尖，他略薄的嘴唇，他笑，天边绯色的晚霞，和水面呼应着，仿佛连绵不绝，就像他以为，这时候会永远停留。
惊鸿照影。
孟鹤堂去抢他的相机，看自己好不好看。
年轻的周航松开自己的手，他能感觉到他的汗，从身体的深处，一层一层，仿佛是清水浪波，冲破了死水浮萍。
那时候孟鹤堂问他：“航航有一天会离开我吗？”
周航一直在摇头。
大雪仍然在下，手机响了。
“九良什么时候回来？要准备合一下啦。”
周九良笑，果然，孟鹤堂一直是这样，温温柔柔的，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突然动怒，也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失态。他的眼睛里，一直在笑，但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也藏在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越来越像一口井水，寂静无波，但是看不到头，探不到底，他不敢想太多，挂了电话就准备回酒店。
其实，周航害怕孟鹤堂。
台上那时候，还在张一元的台上，他脸色一黑，绷着不说话的时候，周航的血都仿佛被抽掉了一半，明明还是笑着的人，却让人害怕，但是周航明白，孟鹤堂是真的疼他，那个跑那么远为自己买药的人，那个半夜起来给自己煮面的人，那个看到自己和别人太过亲近就吃醋的人。
雪下到了个膝盖那么深，雨花台的行人稀少，自己和身边的人穿着同款的衣服，那是孟鹤堂给他买的，两个人一起穿，仿佛这样互相随时随地都能陪在对方身边。
周九良知道，孟鹤堂特别想出人头地，那种气息甚至已经开始吞噬他自己，他是个聪明的人，就像那个时候，他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聪明到别人一个眼色他就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偏偏他选择不参透孟鹤堂。

有人看我就继续发。

吱个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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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二
纵情无心入云泥，相看执手笑不休。
雪停过后，太阳虽出，仍算有气无力，杯水车薪，金陵的雪不化，昨夜外头铲地声音不绝，被大雪压断的枝杈早就被清理干净，一夜无雪，只是冷。
周九良怕冷，握着水杯站在酒店门口不肯出来，孟鹤堂戴着帽子一步跳到草坪里雪没铲的地方，跑来跑去，跑着还回头看周九良，最后弯腰卷着袖子，抓起一团雪，窝了半天，小跑到九良面前。
“你看。”
周九良看到了他冻得红紫的双手上捧着一团爱心。
南方的雪湿，坑坑洼洼的一颗心，被他孟哥的小手托着，一团团白气从孟鹤堂的嘴里呼出来，爱心因为手的温度开始融化，水顺着他的手流向了袖口。
但是孟鹤堂没有放手。
周九良接过来，把水杯往孟鹤堂手里塞，回头给他要纸巾擦手。
“知道你像什么吗？”
“像什么，你说像什么？”
“大傻子。”
孟鹤堂把纸巾扔进垃圾桶，一巴掌打了他的脑袋，随后把手伸进他的脖子里。周九良“嗷”的一声，猛得缩了脖子，那爱心掉在地上碎了。孟鹤堂的手心因为刚刚握着水杯变得微暖，但是手指还是凉的。缩了脖子之后，他不动了，任由孟鹤堂手在自己脖子里取暖，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因为泪窝浅，眼泪从眼头溢了出来。周九良闻到他身上的暖气烘出来的香，是很干净的那种香气，他竟然有一瞬间的慌神，他想抱着他，头贴着他的胸口，使劲呼吸他身上的气息。
他推开孟鹤堂，“摔碎了。”
“以后我再给你做一个不就行了？”
周九良突然想到他红紫的指尖，他伸过手，孟鹤堂把自己的手递过去，看着周九良，“什么时候，我们走在大街上，也有人认出来我们是谁？”
“先生，不会远的。”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走的路要人头簇拥，所以要花团锦簇，冠盖满街。
这年的下半年刚开始，栾云平通知孟鹤堂参加节目，是师傅的意思，也是大爷的意思。
“小子该出来了。”
孟鹤堂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园子演出，虽然他上半年在金沙的专场上还对自己稍无自信，但是他知道，时候来了，他要做好准备。
晚上的时候，他带周九良去吃饭，在路上，他开着车，“航航想吃什么？”
周九良后排抱着小恐龙瘫在座位上。
“唔...想吃烤肉啦！”
孟鹤堂想都没想，调头就开在去平常经常去的那家店的路上。
在店里，有个姑娘怯生生地跑来问孟鹤堂要签名，他签好名字之后，手机短信来了。
孟鹤堂眉头一皱。
“刚刚我居然违章了！”
周航坐在他对面，靠在沙发上咧着嘴看着他。
其实周航原本学艺，只为安安稳稳在小园子说一辈子相声，养家糊口，自己面对众人其实紧张，他没有那么大的表演欲。但是看着这个人刚刚给小姑娘签名的神采飞扬，他就下定决心，先生的未来，需要航航的时候航航一定在，周航愿意为了孟鹤堂变成周九良。
孟哥伸手看小孩有没有被油溅到衣服，周航在他的车旁突然抱着他的孟哥，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初夏的熏风，就像十七岁那年。
孟鹤堂愣了一下，“航航，怎么了？”随即用手臂环住周航，开起了玩笑，“违章不用你赔我。”
“没事。”周九良抱着孟鹤堂，“先生，我们走吧。”

有人看吗？（很大声）

段三
来往当喧阗箫鼓，畅饮达旦何曾歇。
周九良在孟先生的身边站着听他唱《刘伶醉酒》，他知道先生很喜欢唱这个。
“来了刘伶好酒男，叹如今权奸当道兵马大乱。”
“读书人生乱世我有口难言。我只得在醉中逃灾避难，哪怕人耻笑我狂妄疯癫。”
他唱过很多次，学的时候就是极喜欢这词，如今在这个庞然而**的时代，最大的罪名是谋杀浪漫，只有在梦里，才有真正的浪漫，而如今，先生在自己的身边，在更多人的面前，他告诉世人，他的浪漫。
唯有皇城最堪隐，万人如海一身藏。
孟鹤堂在台上的时候，在摄像机看不到的地方，伸过手来，周九良背后发凉，紧张却不言语，过了不久，就感觉到了孟鹤堂的手，探过来，很轻，就像那时候两个人睡在一起，早晨他来摸小孩的脸。
周九良一把就抓住了，用大拇指轻轻蹭他孟哥的手指头。孟鹤堂感觉到孩子手上的茧，又反过来挪出大拇指来摸，贪恋孩子身上的温暖。这么大的风浪，只有他们两个人互相支撑了。九良的手又摸上了孟鹤堂的手腕，还是一样的蹭，但是这回孟鹤堂感觉自己的心脏跳漏了一拍。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了，小孩长大了，之前穿上黑色大褂，唱《黄鹤楼》的时候他和九良对视，小孩真挚的眼神里面只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像一潭清澈的湖水，映出他内心的欲望，他坐在椅子上，他觉得自己心跳如锣鼓，他坐下的时候，脸一下红到了耳根。
孩子靠近的时候，他就会闭眼，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会动。和平常互相捏捏碰碰不一样，和抓自己痒痒肉也不一样。
但是他告诉自己，这是一时兴起，自己有家庭。
《文玩》结束，他又哭了。
孩子在身边安慰他，他恍然大悟，这已经是自己的少年了。九良不哭是因为要给孟哥擦眼泪，想到他站在自己旁边，孟鹤堂的眼泪从心里涌了出来，一滴一滴流下来，他不单单为了他自己，孩子也要陪他出人头地。
下了台，周九良第一件事就是在化妆间抱着他孟哥。
那个人刚刚哭过，眼睛和鼻尖都微微泛红，嘴巴微张，头埋在自己的肩上。周航扶着他的肩，拿着纸巾给孟哥好好地仔细地擦脸上因为袖子擦过留下的痕迹。
孟鹤堂的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就开始盯着孩子的嘴。
周九良看见他的喉结滚动，手离开了他的脸，“还有个采访呢。”孟鹤堂手往周九良的手臂上放，向上捏捏，低头应了。
“我还帅吗？”
“多好看。”
孟鹤堂笑了，他现在真的是觉得自己离不开这个少年了，他的少年气，突然一下子吸引住了自己。
少年当此，风光真是殊绝。
节目结束之后，原本说好去吃饭，手机却响了。
周九良无意撇到备注是一个爱心，点了头就和师爷去了。谢文金抱着周九良，和李鹤东一起下楼，但是周九良的眼睛，一直看着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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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lofter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