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冈的风如刀，新春如旧冬，我在辽军的追逐、山水的拦截中草草过了年。这一个年关没有带来任何的新意，除了北风，还是北风。
直至，
山的尽头立起属于宋的旗帜，我憋得快发疯，大着胆子进入营围外，递出军牌，要见他们的主帅。
他异常年轻，眉目俊朗，让我有熟悉的认同感：“你们来时没碰上辽军？”

倘若是太平年间，我身后这群新军将会在驻地军营接受日复一日的训练和检视，断不会如此轻易就被一个小小的军使送往前线，将自己的一条命挂在鬼门关上——可战争总不会给人准备的机会。
那位于将军驻军所在之处还需半日行军，天色已晚不宜夜行，便于隰州城外简单扎营，竖起一杆宋军旗。前线战报陆续入耳，于桌上地图勾画演算时亲兵递进一张军牌，竟是那位于将军。
“遇见了一小队巡逻军，大概十数人，因不确定对方兵力，恐怕打草惊蛇，索性绕开了。”

“你们来得正巧，”
我将紧锁的眉关舒展开，不知是叹他的好运、还是我的好运。他来得正是时候，早一些便要撞上辽军主力，晚一些——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辽军围山打援足有半个月了，我观察他们营灶变幻，这几日军粮耗尽，恐怕‘打草谷去了。”
说到这，难免有不能掩的哀愤，这里的每一寸都是宋土，却在敌军的刀剑下任人宰割。

“打草谷”三字入耳时脸色已微不可见的一沉，念起前两日遇上的那一小队辽军，虽说不上什么兵强马壮，但聚起几十人来也不是普通村庄城镇所能抵抗的，烧杀抢掠而充为军饷的皆是大宋的子民，掌心握紧身侧佩剑，直问。
“将军有何打算？倘若连夜行军，新兵明日一早便可入营。”
新兵入营，无疑是一股崭新且生机勃勃的力量，趁辽军军粮耗尽时一鼓作气，以平这敌军欺辱作恶的愤慨。

“兄弟们已经等候援军太久了，你遣一骑带我印信回去使人接应，这边休整一番，我们正好汇合。”
眼前的新兵们眼里有急行军后的疲惫，知他们也不容易，因而引多一句解释：
“辽军时刻在侧虎视眈眈，此时拖得越久，越有可能被分而击破。”

听他所言点首答应，跟身侧亲兵吩咐下去，叫身边骑术最为高超机灵的先锋兵接了于将军的印信，循着山路连夜纵马前去与驻地军接应。
即使是习惯了言简意赅的人，这一连串吩咐下去也颇废了两分功夫，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只听得在外守夜兵将高声。
“——敌袭！”

“听于将军的指令行动！”
营中新兵本就是送往他队中，有高阶主将在此自然是下令全权听他指挥。好在虽是新兵暂时扎营，营前点起的篝火和已经准备好了的拒马都近在眼前，即使这敌袭来的猝不及防也并不慌神。
腰间望舒沉沉，系紧身上软甲，银光破开这帐中昏暗，握紧剑身同他交管一瞬目光，出帐门与新军共同抗敌。

许多天后我都暗自庆幸这一夜孤身来寻得勇气，错非如此，可能隰州的驻军终将因等候不到援军而渐渐死去、可能那些以稚嫩目光望向我的新兵就将折没在这个夜晚、可能我无法与秦玦并肩为友。
总之，这一夜我们经历了漫长的战斗，在月下、在黑土地上，血在微山上流淌。

望舒这柄剑在我床帐之上悬了三年，再一次出鞘时终于见了血——敌军的血，以此来祭剑当真是再好不过。听军令，同云霄，在鲜血溅起的那一瞬间，我久违的听到手中的剑传出兴奋的轻笑，血液在那一瞬沸腾起来。
辽军退败而走，我们狼狈中对视，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