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鲜莫过于河豚，每岁皆有不知名的饕客死于口腹之欲。我常以之譬喻嵇爻之，我在东京的新友。非亲、非故，了无羁绊，哪有什么一言交关可付头颅的任侠，不过是乱世中的取暖。
是以常猜度，若他心中仍有一柄木剑，何日将引之向我。
我这么想，也这么问了。酒是琥珀色的，不浊，从中可以望见他的倒影。
“你见过海吗？那同你很像。”

我看看你要怎么骂我

“没见过。”
自往中书领命后，我鲜少吃酒了。今日此番，是第二还是第三回？我饮酒的时候没有看他，擒着樽，在楼台高座。转首看台下迢路。
等他将这无来处的惑询问我时，循声转目。“我从开封去了杭州，来不及看海。”
“我从没见过海。”说着，我呷了一口酒。不乏好奇地问他，“如何像我？”

“《道德》言‘上善若水’，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嵇玄象而今折了剑做中书，可是但凡拿起过剑的人，往往不能彻底将之放下。纵使放下，往往又是更甚一重的隐藏。我并不怀疑何日世道崩坏，又将有人挂印负剑，杀人红尘中。
酒斟满十分时，往往便是最危险的时候。勾栏的云板很磨蹉，直把人骨头都敲散了。
“每一艘舟艇最悲哀的命运便是在陆地上搁浅，我倒是情愿死在水中。”

“水，酒，至刚至柔。”台下曼舞轻歌，轰得人神魂欲醉。我同余定说我不再悟道，说我剑已断，可是道总是如影随形，如蛆附骨。或者每个见了我的人，都要论道。
“我以为你会说海与长江大流的不同。”
听他后话，一时失笑，径问道，“或者你上岸了？哪块陆地让你搁浅。”
“你可以死在水中。”

靠岸是一种选择，但搁浅不是。
“但是我并不想死。”
我并不讳言对死的恐惧，很长一段时间里，东京的刀光剑影都是夜晚的梦魇，缠绵不休。剑客的出招要快，对拆的胜负容不得犹豫，可我毕竟不是剑客。
“嵇爻之，他们说你已收剑了，”南渡的游子归来，又有了北伐的妄念，守住了家，他便不握剑了么？
“中书的笔未必比剑好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