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老妻（夫）
他俩又吵架了。
这是一对年近七十岁的夫夫，相依为命地生活了四十多年。
大大小小的架，谁也记不得吵了多少次。但是不管吵得如何热闹，最多不过两小时就能和好。
仿佛倒在一起的两杯水，吵架就像在这水面上划道儿，无论划得多深，转眼连条痕迹也不会留下。
可是今天的架吵得空前厉害，起因却很平常——就像大多数夫妻日常吵架那样，往往是从不值一提的小事上开始的：
不过是管栎把晚饭烧好了，老头儿李汶翰还趴在桌上通烟嘴，弄得纸片呀，碎布条呀，粘着烟油子的纸捻子呀，满桌子都是。
管栎催他收拾桌子，老头儿偏偏不肯动。管栎便像一般老太太们那样叨叨起来。
他的唠唠叨叨是通向李汶翰肝脏里的导火线，不一会儿就把老头儿的肝火引着了。
两人互相顶嘴，翻起许多陈年老账，话愈说愈狠。管栎气得上来一把夺去烟嘴塞在自己的衣兜里。
惹得李汶翰一怒之下，把烟盒扔在地上，还嫌不解气，手一撩，又将烟灰缸打落在地上。
管栎更不肯罢休，用那有些嘶哑的声音喊：
“你摔呀！把茶壶也摔了才算有本事呢！”
老头儿听了，竟像海豚那样从座椅上直蹿起来，还真的抓起桌上沏满热茶的大瓷壶，用力“啪”地摔在地上。
管栎吓得一声尖叫，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和溅在四处的水渍，直气得他冲着老头大叫：
“离婚！马上离婚！”
这是他俩都还年轻时，每次吵架吵到高潮，他必喊出来的一句话。
这句话头几次曾把对方的火气压下去，后来由于总不兑现便失效了。
六十岁以后他就不再喊这句话了。今天又喊出来，可见他已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
同样的怒火也在老头儿的心里翻腾着。
只见他一边像火车喷气那样从嘴里不断发出声音，一边急速而无目的地在屋子中间转着圈。
他转了两圈，站住，转过身又反方向转了两圈，然后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跑出去，还使劲带上门，好似从此一去就再不回来了。
管栎火气未消，站在原处，面对空空的屋子，还在不住地出声骂他。
骂了一阵子，他累了，歪在床上，一种伤心和委屈爬上心头。
他想，可惜自己不能有孩子。
有了孩子，他可以同孩子住去，何必跟这愈老愈混账的老东西生气？
可是现在只得整天和他在一起，待见他，伺候他，还得看着他对自己耍脾气……
他想得心里酸不溜秋，几滴泪从布满细皱纹的眼眶里溢了出来。
过了很长时间，墙上的挂钟当当响起来，已经八点钟了。
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不知为什么，他们每次吵架过后两小时，他的心情就非常准时地发生变化，好像节气一进“七九”，封冻河面的冰就要化开那样。
刚刚掀起大波大澜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变成浅浅的水纹。
“离婚！马上离婚！”
他忽然觉得这话又荒唐又可笑。哪有快七十的老夫夫还闹离婚的？
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一笑，他心里一点皱褶也没了，之前的怒意、埋怨和委屈也都没了。
他开始感到屋里空荡荡的，还有一种如同激战过后的战地那样出奇的安静，静得叫人别扭、空虚，没着没落的。
于是，悔意便悄悄浸进她的心中。像刚才那么点儿小事还值得吵闹吗？——他每次吵过架冷静下来时都要想到这句话。
可是……老头儿也应该回来了。他们以前吵架，他也跑出去过，但总是一个小时左右就悄悄回来了。
但现在已经两个小时了仍没回来。外边正下大雪，老头儿没吃晚饭，没戴帽子、没围围巾就跑出去了，地又滑，瞧他临出门时气冲冲的样子，不会一不留神滑倒摔坏了吧？
想到这儿，管栎竟在屋里待不住了，用手背揉揉泪水干后皱巴巴的眼皮，起身穿上外衣，从门后的挂衣钩上摘下老头儿的围巾、棉帽，走出了房子。
雪正下得紧。夜色并不太暗。
雪是夜的对比色，好像有人用一支大笔蘸足了白颜色，把所有树枝都复勾了一遍，使婆娑的树影在夜幕上白茸茸、远远近近、重重叠叠地显现出来。
于是这普普通通、早已看惯了的世界，顷刻变得雄浑、静穆、高洁，充满鲜活的生气了。
一看到这雪景，他突然想到他和老头儿的一件遥远的往事。
四十年前，他们同在一个男团。
李汶翰的舞跳得十分出众，歌也唱的很好听，是团里的队长。
那时他可忙了！接什么综艺啊，广告啊。
所以只要管栎一有时间，他就会去接李汶翰。
他俩一向说得来，却渐渐感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有说有笑，在两人回家的路上反而没话可说了。
两人默默地走，路显得分外长，只有脚步声，真是一种甜蜜的尴尬呀！
他记得那天也是下着大雪，两人踩着雪走，也是晚上八点来钟，他担心而又期待地预感到李汶翰这天要表示些什么了。
在河边的那段宁静的路上，李汶翰突然仿佛抑制不住地把管栎拉到怀里。他猛地推开他，气得大把大把抓起地上的雪朝他扔去。
他呢？竟然像傻子一样一动不动，任管栎把雪打在身上，直打得他像一个雪人。他打着打着，忽然停住了，呆呆看了他片刻，忽然扑到李汶翰身上。
他感到，有种火烫般的激情透过李汶翰身上厚厚的雪传到他身上。他们的恋爱就这样开始了——从一场奇特的战斗开始的。
多少年来，这桩事就像一张画儿那样，分外清楚而又分外美丽地收存在他心底。
年轻时，他几乎一见到雪就想到这事；中年之后，他只是偶然想到，并对老头儿提起，他听了总要会意地一笑，随即两人都沉默片刻，好像都在重温旧梦；自从他们步入风烛残年，即使下雪天也很少再想起这桩事了。
但为什么今天它却一下子又跑到眼前，分外新鲜而又有力地来撞击他的心？
现在他老了。
他那一双曾经蹦蹦跳跳、分外有劲的腿，如今僵硬而无力。
常年的风湿病使他的膝总往前屈着，雨雪天气里就隐隐作痛；此刻在雪地里，他每一步踩下去都是颤巍巍的，每一步抬起来都十分费力。
一不小心，他滑倒了，多亏地上是又厚又软的雪。他把手插进雪里，撑住地面，艰难地爬起来，就在这一瞬间，他又想起另一桩往事——
啊！那时他俩刚刚结婚，一天晚上去影院看电影。
散场出来时外面一片白，雪正下着。那时他们正陶醉在新婚的快乐里。
瞧那风里飞舞的雪花，也好像在给他们助兴，满地的白雪如同他们的心境那样纯净明快。
他们走着，又说又笑，接着高兴地跑起来。
但他脚下一滑，跌倒在雪地里。老头儿跑过来伸给他一只手，要拉他起来。他却一打他的手：
“去，谁要你来拉！”
可现在他多么希望身边有一只手，希望老头儿在他身边！
虽然老头儿也老而无力了，一只手拉不动她，要用一双手才能把他拉起来。
那也好！总比孤孤单单一个人好。
他想到楼上邻居姚老头，老伴心脏病发了，去了。
我真幸运呢！管栎想。
我这么老，还有个老伴。
四十多年两人如同形影紧紧相随。尽管老头儿性子急躁，又固执，心也不细，还很自恋，却不失为一个正派人，一辈子没做过亏心的事。
他在雪地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大概快十点钟了，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老头儿仍不见，雪却稀稀落落下小了。
他的两脚在雪地里冻得生疼，膝盖更疼，步子都迈不动了，只有先回去，看看老头儿是否已经回家了。
他转身往家里走。
快到家时，他远远看见自己家的灯亮着，有两块橘黄色的窗形的光投在屋外的雪地上。他的心怦地一跳：
“是不是老头儿回来了？”
他又想，是他刚才临出家门时慌慌张张忘记关灯了，还是老头儿回家后打开的灯？
走到家门口，他发现有一串清晰的脚印从西边而来，一直拐向他家楼前的台阶前。这是老头儿的吧？
他走到这脚印前弯下腰仔细地看，却怎么也辨认不出那是不是老头儿的脚印。
“天呀！”
他想，“我真糊涂，跟他生活一辈子，怎么连他的脚印都认不出来呢？”
他摇摇头，走上台阶打开楼门。当将要推开屋门时，他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愿我的老头儿就在屋里！”
这心情只有在他们五十年前约会时才有过。
屋门推开了。
老头儿正坐在桌前抽烟，地上的瓷片都被扫净了。
炉火显然给老头儿捅过，呼呼烧得正旺。顿时有股甜美而温暖的气息，把她冻得发僵的身子一下子紧紧地攫住。
他还看见，桌上放着两杯茶，一杯放在老头儿跟前，一杯放在桌子另一边，自然是斟给他的……老头儿见他进来，抬起眼看他一下，跟着又温顺地垂下眼皮。
在这眼皮一抬一垂之间，闪出一种羞涩、发窘、歉意的目光。这目光给他一种说不出的安慰。
他站着，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伸手从衣兜里摸出之前夺走的烟嘴，走过去，放在老头儿跟前。
然后什么话也没说，赶紧去给空着肚子的老头儿热菜热饭，再煎上两个鸡蛋……
不是原创
他俩又吵架了。
这是一对年近七十岁的夫夫，相依为命地生活了四十多年。
大大小小的架，谁也记不得吵了多少次。但是不管吵得如何热闹，最多不过两小时就能和好。
仿佛倒在一起的两杯水，吵架就像在这水面上划道儿，无论划得多深，转眼连条痕迹也不会留下。
可是今天的架吵得空前厉害，起因却很平常——就像大多数夫妻日常吵架那样，往往是从不值一提的小事上开始的：
不过是管栎把晚饭烧好了，老头儿李汶翰还趴在桌上通烟嘴，弄得纸片呀，碎布条呀，粘着烟油子的纸捻子呀，满桌子都是。
管栎催他收拾桌子，老头儿偏偏不肯动。管栎便像一般老太太们那样叨叨起来。
他的唠唠叨叨是通向李汶翰肝脏里的导火线，不一会儿就把老头儿的肝火引着了。
两人互相顶嘴，翻起许多陈年老账，话愈说愈狠。管栎气得上来一把夺去烟嘴塞在自己的衣兜里。
惹得李汶翰一怒之下，把烟盒扔在地上，还嫌不解气，手一撩，又将烟灰缸打落在地上。
管栎更不肯罢休，用那有些嘶哑的声音喊：
“你摔呀！把茶壶也摔了才算有本事呢！”
老头儿听了，竟像海豚那样从座椅上直蹿起来，还真的抓起桌上沏满热茶的大瓷壶，用力“啪”地摔在地上。
管栎吓得一声尖叫，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和溅在四处的水渍，直气得他冲着老头大叫：
“离婚！马上离婚！”
这是他俩都还年轻时，每次吵架吵到高潮，他必喊出来的一句话。
这句话头几次曾把对方的火气压下去，后来由于总不兑现便失效了。
六十岁以后他就不再喊这句话了。今天又喊出来，可见他已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
同样的怒火也在老头儿的心里翻腾着。
只见他一边像火车喷气那样从嘴里不断发出声音，一边急速而无目的地在屋子中间转着圈。
他转了两圈，站住，转过身又反方向转了两圈，然后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跑出去，还使劲带上门，好似从此一去就再不回来了。
管栎火气未消，站在原处，面对空空的屋子，还在不住地出声骂他。
骂了一阵子，他累了，歪在床上，一种伤心和委屈爬上心头。
他想，可惜自己不能有孩子。
有了孩子，他可以同孩子住去，何必跟这愈老愈混账的老东西生气？
可是现在只得整天和他在一起，待见他，伺候他，还得看着他对自己耍脾气……
他想得心里酸不溜秋，几滴泪从布满细皱纹的眼眶里溢了出来。
过了很长时间，墙上的挂钟当当响起来，已经八点钟了。
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不知为什么，他们每次吵架过后两小时，他的心情就非常准时地发生变化，好像节气一进“七九”，封冻河面的冰就要化开那样。
刚刚掀起大波大澜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变成浅浅的水纹。
“离婚！马上离婚！”
他忽然觉得这话又荒唐又可笑。哪有快七十的老夫夫还闹离婚的？
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一笑，他心里一点皱褶也没了，之前的怒意、埋怨和委屈也都没了。
他开始感到屋里空荡荡的，还有一种如同激战过后的战地那样出奇的安静，静得叫人别扭、空虚，没着没落的。
于是，悔意便悄悄浸进她的心中。像刚才那么点儿小事还值得吵闹吗？——他每次吵过架冷静下来时都要想到这句话。
可是……老头儿也应该回来了。他们以前吵架，他也跑出去过，但总是一个小时左右就悄悄回来了。
但现在已经两个小时了仍没回来。外边正下大雪，老头儿没吃晚饭，没戴帽子、没围围巾就跑出去了，地又滑，瞧他临出门时气冲冲的样子，不会一不留神滑倒摔坏了吧？
想到这儿，管栎竟在屋里待不住了，用手背揉揉泪水干后皱巴巴的眼皮，起身穿上外衣，从门后的挂衣钩上摘下老头儿的围巾、棉帽，走出了房子。
雪正下得紧。夜色并不太暗。
雪是夜的对比色，好像有人用一支大笔蘸足了白颜色，把所有树枝都复勾了一遍，使婆娑的树影在夜幕上白茸茸、远远近近、重重叠叠地显现出来。
于是这普普通通、早已看惯了的世界，顷刻变得雄浑、静穆、高洁，充满鲜活的生气了。
一看到这雪景，他突然想到他和老头儿的一件遥远的往事。
四十年前，他们同在一个男团。
李汶翰的舞跳得十分出众，歌也唱的很好听，是团里的队长。
那时他可忙了！接什么综艺啊，广告啊。
所以只要管栎一有时间，他就会去接李汶翰。
他俩一向说得来，却渐渐感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有说有笑，在两人回家的路上反而没话可说了。
两人默默地走，路显得分外长，只有脚步声，真是一种甜蜜的尴尬呀！
他记得那天也是下着大雪，两人踩着雪走，也是晚上八点来钟，他担心而又期待地预感到李汶翰这天要表示些什么了。
在河边的那段宁静的路上，李汶翰突然仿佛抑制不住地把管栎拉到怀里。他猛地推开他，气得大把大把抓起地上的雪朝他扔去。
他呢？竟然像傻子一样一动不动，任管栎把雪打在身上，直打得他像一个雪人。他打着打着，忽然停住了，呆呆看了他片刻，忽然扑到李汶翰身上。
他感到，有种火烫般的激情透过李汶翰身上厚厚的雪传到他身上。他们的恋爱就这样开始了——从一场奇特的战斗开始的。
多少年来，这桩事就像一张画儿那样，分外清楚而又分外美丽地收存在他心底。
年轻时，他几乎一见到雪就想到这事；中年之后，他只是偶然想到，并对老头儿提起，他听了总要会意地一笑，随即两人都沉默片刻，好像都在重温旧梦；自从他们步入风烛残年，即使下雪天也很少再想起这桩事了。
但为什么今天它却一下子又跑到眼前，分外新鲜而又有力地来撞击他的心？
现在他老了。
他那一双曾经蹦蹦跳跳、分外有劲的腿，如今僵硬而无力。
常年的风湿病使他的膝总往前屈着，雨雪天气里就隐隐作痛；此刻在雪地里，他每一步踩下去都是颤巍巍的，每一步抬起来都十分费力。
一不小心，他滑倒了，多亏地上是又厚又软的雪。他把手插进雪里，撑住地面，艰难地爬起来，就在这一瞬间，他又想起另一桩往事——
啊！那时他俩刚刚结婚，一天晚上去影院看电影。
散场出来时外面一片白，雪正下着。那时他们正陶醉在新婚的快乐里。
瞧那风里飞舞的雪花，也好像在给他们助兴，满地的白雪如同他们的心境那样纯净明快。
他们走着，又说又笑，接着高兴地跑起来。
但他脚下一滑，跌倒在雪地里。老头儿跑过来伸给他一只手，要拉他起来。他却一打他的手：
“去，谁要你来拉！”
可现在他多么希望身边有一只手，希望老头儿在他身边！
虽然老头儿也老而无力了，一只手拉不动她，要用一双手才能把他拉起来。
那也好！总比孤孤单单一个人好。
他想到楼上邻居姚老头，老伴心脏病发了，去了。
我真幸运呢！管栎想。
我这么老，还有个老伴。
四十多年两人如同形影紧紧相随。尽管老头儿性子急躁，又固执，心也不细，还很自恋，却不失为一个正派人，一辈子没做过亏心的事。
他在雪地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大概快十点钟了，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老头儿仍不见，雪却稀稀落落下小了。
他的两脚在雪地里冻得生疼，膝盖更疼，步子都迈不动了，只有先回去，看看老头儿是否已经回家了。
他转身往家里走。
快到家时，他远远看见自己家的灯亮着，有两块橘黄色的窗形的光投在屋外的雪地上。他的心怦地一跳：
“是不是老头儿回来了？”
他又想，是他刚才临出家门时慌慌张张忘记关灯了，还是老头儿回家后打开的灯？
走到家门口，他发现有一串清晰的脚印从西边而来，一直拐向他家楼前的台阶前。这是老头儿的吧？
他走到这脚印前弯下腰仔细地看，却怎么也辨认不出那是不是老头儿的脚印。
“天呀！”
他想，“我真糊涂，跟他生活一辈子，怎么连他的脚印都认不出来呢？”
他摇摇头，走上台阶打开楼门。当将要推开屋门时，他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愿我的老头儿就在屋里！”
这心情只有在他们五十年前约会时才有过。
屋门推开了。
老头儿正坐在桌前抽烟，地上的瓷片都被扫净了。
炉火显然给老头儿捅过，呼呼烧得正旺。顿时有股甜美而温暖的气息，把她冻得发僵的身子一下子紧紧地攫住。
他还看见，桌上放着两杯茶，一杯放在老头儿跟前，一杯放在桌子另一边，自然是斟给他的……老头儿见他进来，抬起眼看他一下，跟着又温顺地垂下眼皮。
在这眼皮一抬一垂之间，闪出一种羞涩、发窘、歉意的目光。这目光给他一种说不出的安慰。
他站着，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伸手从衣兜里摸出之前夺走的烟嘴，走过去，放在老头儿跟前。
然后什么话也没说，赶紧去给空着肚子的老头儿热菜热饭，再煎上两个鸡蛋……
不是原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