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雾蓝云霭仍沉沉地压在天边，一抹跃金熠熠欲出。父亲与祖父对长孙的期望化作焦虑，迫使我的睡梦在寅时便消退，不得不早早拾起书来温上几遍。这样的习惯，挪到了别处，竟也未变。斜身倚坐闺阁窗底，蕉石梅下，左手卷着一册《周书》撑在耳边，口中却高声诵着《北风》。
一朵梅花也震落。
我不信你顾殊微还不醒。

昨听了一夜的北风，缠着春娘撒娇说想吃鸡蛋羹，天蒙蒙亮她便去了小厨房看着，才换得缃叶来束帐叫早。睡意昏昏，不耐烦的在被衾里翻过身，将小脸埋进软枕里头，哼唧了半天才肯起身。
北风想必也应景，便自作主的，裹挟了这词句沿了窗缝间隙而来。本来这声就使人恼，再闻句意便更恼。
“……”
青丝倏然从枕畔离开，自顾的披了件鹅黄色小袄，环视四周，只捡了案头那卷争鸣行赵先生新著的《咸蛋的抬棺人生》，朝窗子外扔去。

纸页翻飞的声音破空而来，下意识往下一躲，抬眼瞧她家花树被砸个瓢儿秃。自树枝上取下这卷飞书，借着晨间微光，眯眸细瞧那一行书名，嗤声一笑。
“啧啧，顾妹妹真是藏了不少好书啊！”
站起按住牖沿，一跃翻身跳进屋中，朝那檀床绣帐走去。一壁卷着《周礼》置于身后，一壁指尖顶着那卷话本子，悠哉闲转，乐不可支。
“惭愧惭愧，你世兄我还竟还没读过，既得妹妹情投相赠，改日带去顾世伯书房，也好问问他有何见教。”

那卷闲书凌空一跃，穿窗而去，正中着花树枝叶摇晃，原以为会砸中那个隔窗读书的登徒子。他倒好，还翻窗闯人闺阁，可见君子品格与他毫无关系。伸手要将闲书夺下，既怕披着的小袄掉在地上，又没有他个头高，又气又急，又羞又恼。
“你闯人闺阁，还恶人先告状，谁要情投相赠，你该庆幸我没扔砚台。你还不把书还我。”
只往帐子里躲去，别过身之前还探头探脑，学着闲书里那些粗话，那些姑娘家都是这样骂越矩的郎君的——
“小登徒子！”

“你才多大，净想些有的没的。多情娘子住的地方才叫闺阁，你这种，萝卜一般的小孩儿……这是什么。”
往榻上一坐，逗猫儿般拿着话本钓她，眸里精光一闪，捉见抱枕下一个花里胡哨的小玩意，伸手去拿。
“磨喝乐——我们家杏娘五岁就不爱这些小孩儿玩意了。你是不是每晚还要抱着它入睡？”

“不！要！你！瓜！”
恼怒更甚，最后一个字音还未抛准，就在情急间蹦了出来。
他倒是反客为主，把郡主府当自己家。顾不得披着的衣裳，蹬了绣履爬上软榻，折得荼白衫裙也皱。小嘴一撇，两腮气鼓鼓的，紧接着小手狠狠的打在他的手背，犹嫌不足，作势抄起抱枕就打他，做足了一副奶凶奶凶的模样。
“你来这里作甚？郡主府那么大，还不够你念书的吗，非要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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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你瓜”改成“与你无瓜”

仰见小人儿立在绣榻之上无能狂怒的样子，十分令人快乐，两眸闪闪，抬手按住她的武器。
“别打别打。这不是为报贵府照料之情，特来作个府学教授——陪妹妹读书。”
晃了晃手中那卷《周礼》，咧笑一口白牙。
“你读过什么书，不会只有什么《咸蛋的抬棺人生》罢？”

气呼呼的将枕头抱在怀里，杏颔埋进去，两丸晶亮向上一掀，他晃着手中的书。因着晨起受着吵嚷，我没甚好气。
“哥哥读的是《周礼》，念的却是《北风》，要是让爹爹知道，骂你不务正业。”
作势翻了个大白眼。
“你懂什么，这卷是秦卫国大长公主的故事，市井孤本。还是零陵郡王给我——”
不该卖队友，闭了闭眼。
“与你无瓜，快还给我，你出去！”

捏那枚
“我不出去。”
猛一击掌，拍得夹页花瓣惊飞，抬眼深情望向那帐角香囊。
“这就是妹妹的不是了，惠而好我，携手同行。我是在真挚邀约妹妹与我一同共襄盛事——除了我，满府里还有谁能不避亲不讳尊地督促妹妹功课，陪伴妹妹玩乐？”
“对了。”
伸手捏了那枚杏儿般的粉颌。
“你是不是，在换牙，怎么话都说不清。”

“你好讨厌，我不要你。”
打掉他又伸来的手，杏颔一偏。稚语毫无避忌的驳他。
“被你气的。”
香腮鼓起又泄，面上两丸乌珠又是一转，小心思要在于刁难人才有趣。
“那我改主意了，你可以留下来，但你会做算学题吗？零陵郡王还送了一套国子监师相出的五三给我。”
我怀疑赵文彦想害我。

“算学有何用，你又不必去户部打算盘。”
试图插科打诨跳过这项额外的重务，转念一想，若借着题义诡谲的理由，倒又能再此磋磨时日，何乐不为。
“这有何难，给我看看。”
往她案上取来那套国子监秘卷，心不在焉瞧起题来，消至晌午，又是别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