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匪盗抢掠惊魂
一九五零年初,安岳虽已获得和平解放,但各地乡村仍然遭遇着流窜土匪的多次抢劫侵扰,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乱,百姓们生活在极度的恐慌之中,我的家也未逃过劫难。那时我虽不到四岁,但却是我人生中最早最深刻的记忆。
那时,国民党溃散兵痞与乡匪混杂在一起,挨家挨户地进行抢劫。有一天,天气还有点冷,那时节农村尚未开始春耕,突然河对面有人喊:“土匪来了”!话音未落,但见弯干田(很长的一块地,直连李家坝上下院)坎一路约二十余人的土匪直奔我家而来。他们大都身着长衫,头裹白帊,肩上扛着鸟枪刀矛,来到我家就进屋翻箱倒柜抢东西。
我深刻地记得,当时我三哥(二哥在南充读书,三哥最长)把我抱着坐在屋外的擂子(农村擂谷子的生活器具)接米盘上,我的妈则忙着应对那些土匪们,土匪中好像有人对我家很了解,他们用步枪指着我妈的心窝,说我们“众上”(李氏家族众人)有一支步枪,要妈把枪交出来!威逼之下,我妈只好叫我三哥到下院我幺公家去拿。
若干年后才听我三哥说,以前在我们众上那支枪,还是祖祖那个时候买的,据说是“汉阳枪”,能装五发子弹。
不一会儿,三哥从下院扛来了那支步枪,那枪还是新的,枪栓上有一个大拇指大的球形拉手,这是我从未见过、也最感兴趣的几何形体,也是我对那支枪能形成永久记忆的原因。
我家的屋基高出院坝两尺多高,上阶沿有一双扇门,进门是堂屋(相当于现在的客饭厅),堂屋两边各有睡屋一间。三哥去拿枪时,我亲见一个土匪踏上院坝上阶沿的跳板,两三步跑进堂屋,站在高板凳上,伸手取下了挂在屋架木隼上的“博士”帽。
正房屋外两米多高的木墙壁上横架有一个圆筒形的蜂桶,养有一桶蜜蜂,一土匪踮起脚伸手去揭蜂桶端盖,想取里面的蜂糖吃,结果桶盖刚揭开就掉了一大堆蜜蜂掉在土匪颈子里,直赘得土匪哇哇大叫!
李家上院其实也不止我们一家人,按照房屋所有,除我家常住外,正房还有几乎没人住的幺爹和二伯两房后人的房子。院子左边端头还住着一户广东入川的李氏,老两口男的叫李银山,女的叫陈金秀。他们有三子一女,长子叫李开春,是个木匠,次子叫李开士,他们均已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土匪在他家抢了一头肥猪,争执中记不清是李银山还是李开春挨了土匪一巴掌,老二去拖猪尾巴又挨了土匪一枪托,最终猪还是被拉走了。
这些土匪有的虽也有一些是被裹挟来的农民,但大都很坏,他们一家一家的搜刮,能拿走的无论是穿的,吃的用的通通都拿走,这一次到我家时把我们的家翻了个底朝天,实在没有什么了,竟然撕开被套在里面大便,实在是可恨之极!
人们经历了这一次抢劫后,也就都有了一些防备。记得我们为了防备土匪再来,曾把蜂糖装进陶罐,埋在弯干田转弯的沙坑里,把米装在酒罐里窖在地下,在地面上再种上包谷,结果东西倒是没被土匪抢走,但米再挖出来时已全部发霉变质,那罐蜂糖也被冲满了泥沙根本不能吃了!
在这以后,稍有风声我们便躲了起来。其中一次是躲在弯干田上面的“坟山”湾,那块地里好像种的是高粱,三哥带着我和姐姐,提着一个里面装有鞋袜布角之类的“细软”的土红包包,躲在一人高的高粱地里,高粱杆叶间可以看见土匪从弯干田向我家走来,我失声叫道:“老二哥来了”,姐姐忙把我的嘴捂住,生害怕被没有人性的土匪发现,家里发生的一切便一概不知了。
又过了几月,已经是夏天,这时二哥已经回家了。土匪将来抢劫的消息传来时已是夜幕降临,父母和二哥三哥拖着我们三个小的(那时已有我脚下的国芳妹),连夜到我们家后面尖山子脚下的“马桑林”躲避。从家里到马桑林要经过几大块红苕地,我那时人小,步子跨不过苕沟,加上惊魂未定,被红苕藤子拌着一步一扑爬,几乎是半拉半提着到达的马桑林。那夜日子好长,一家大小各自怎样度过的不难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