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远处忽又传来一阵女声
“雷媚！你这臭西瓜，让本小姐来亲自会你，你看我我我一刀就就就”
就的同时，人已出现
不是温柔还会是谁？
雷媚看着一路似跑似飞赶过来的温柔，不禁失笑
世事沧海桑田，而有的人却永恒不变
一个人，一把刀
眼前的人，和当年闯三合楼时简直一模一样
可时光一定会改变一个人
不管她再怎么一如当初
有些事一定会变的
变的是哪里呢？
雷媚先打量温柔的胸膛
又望上她的眼睛
然后她便吃了一惊
那是一双带有三分惊艳、三分潇洒、三分惆怅、一分不可一世的眼睛
当然还有一分温柔
一分独属于他的温柔

10.曾经独属于他的温柔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那么军令呢？
军令受否？
士卒往往只知军令，不知皇上
是不是因为他们知道，君令可不受，但军令必受
为什么？
因为这是将军的令
这是一位手握生杀的将军的令
这位将军更有可能——
不生，只杀
哪有这样的将军？
哪有这样的军令？
偏偏有
偏偏有这样一位将军
有这样一道军令
将军令！
惊怖大将军的将军令！
有死无生！
军令必受
今天由谁受令？

不知道
斧锋如令
令在袖中
不知阿冷会在何时发出这一令？
她的目光已经变了
不是目光，而是斧光
赤金色的斧光
众人凝神
他们面前的女子仿佛已化作一柄高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利斧
谁来接这一斧？
谁来受这一令？
追命不止看到利斧
他还看到一盏灯
灯下正站着一对少男女，正背对着他互相窃窃私语着
他听不清他们的声音
于是他走上前
“就这么办，他来了。”
“嘻嘻，他朝我们走来了。”
“他看到我们了。”
“别出声，他要听到了”
追命终于走到这对男女的面前
他拍向少年的肩膀
少年没有回头，他依然在低声细语着
追命忍不住转到他身前
然后便吃了一惊
映入他眼帘的，竟是一张完全颠倒的脸！
原本额头的位置，赫然是一张还在不断闭合的嘴巴
“杀了他！”
追命猛的后退一步
他抬头，便看到同样一张颠倒着五官的面孔，正紧紧贴在他的眼前
“杀了他！”

何梵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
他的眼前已不再是神侯府前苦痛巷
而是一片幽林
蔽天的树枝遮挡在月光前，把它分成无数不规则的光束
借着这残缺的月色，他似乎看到一颗树上正挂着一件事物
他仔细看去
那是一顶轿子
通体漆黑的轿子
轿子歪歪斜斜地坐落在树枝之中
四周寂静地没有一丝声音
何梵感到一阵恍惚
他好像看到过这一幕
他一定看到过这一幕
但他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他的记忆好像忽然被人夺走了一部分
但一股强烈的惊悚感，正从他心底传来
因为他感到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虽然他的记忆已经抹去了这一瞬间
但它一定会发生！
何梵深吸一口凉气
他想上前掀开轿帘
但他的双腿似乎已不再受他的控制
他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不能动
只有他的眼睛，还在盯着前方
来了！
来的是雷声
雷声划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一道雷光贯穿了眼前的黑轿
等等，为什么雷声先于雷光出现？
难道这是一场倒流的时空？
何梵已无从去想
因为他已看到轿子里露出的场景
一柄小小的金剑，从轿中露出暗淡的半截，仿佛已被这一道天劫夺走了所有的光芒
何梵想要惊呼
但他张大的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记忆好像全都袭来
袭来的不止是记忆
一个满脸是血的金童，正在他头顶高举着一把带有斧光的雷剑
“杀了他！”

那是一双被浓烟熏过，被泪水洗过的眼睛
“我？要嘛，我找到个好婆家，觅着个好夫婿，那我就满足了，一辈子这样幸福着，也是过得很开心的，那就好了。”
“我不伤你，你却伤我”
“我只要你在我临死前，握一握我的手”
“若解决不了，或不得解，那我只有摒弃一切，抛开一切，去达到我的目的，做我最能做的。”
“我伤了你的心，你恨不恨我”
“男人嘛，像狗一般，你逼他嚜，他跑，你一见他就跑嘛，他就反过来追你”
“原来竟只是个残废”
无情对视着自己的腹部
腹部怎么和人对视？
是人
是女人
女人自他衣襟挤出
自他衣襟挤出与他对视
对视的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人
因为他没有见到她的脸
没有见到脸，该怎么对视？
无情已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但他记得
过往的残酷回忆不会随年岁而消减
只会愈发深刻
悔恨呢？
无情是不是能真的无情？
无情是不是为了抹灭心中的悔恨？
女人终于又说话了
“你没能救我呢。”
“你恨不恨我？”
无情没有作答
眼前的女人终于使他看清了面容
一张他永远不会忘记的脸
和一个惨烈的夜晚
那是他人生最残酷的夜晚之一
也是最美好的夜晚之一
是他第一次作为一个男人，强烈地感受一个女人的夜晚
是第一次吗？
眼前的女人又变了
是第一次吗？
星光的夜晚下，少女对少年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她讲，他听
“我？要嘛，我找到个好婆家，觅着个好夫婿，那我就满足了，一辈子这样幸福着，也是过得很开心的，那就好了。”
无情沉默
好像有什么东西划过他的脸颊
暖暖的
他已不再是少年
少女呢？
少女在洞中
她天真又活泼
勃发着浓烈的生机
生机照耀这猛鬼洞都变得活泼起来
“男人嘛，像狗一般，你逼他嚜，他跑，你一见他就跑嘛，他就反过来追你”
无情当时好像是笑了的
他的脸上虽然没有笑
但他清楚地记得
他一定是笑了的
如果再次见到她，他一定不会再绷住自己的脸
能多笑一笑，总是不会让人后悔的

所以他笑
他很少笑
很少有人的笑像他这样好看
你若见到这样的笑脸，一定会忘记这世上所有的不幸
释怀这世上所有的错过
错付总是贯穿人生的始终
但你若始终纠结曾经的错过无法自拔，就一定会铸成无法挽回的过错
笑一笑，既是对他人，也是对自己的放过
有什么不能一笑而过呢
他笑
女人已经不见
眼前只剩下一把利斧
阿冷的脸比斧光更苍白
她的眼中充满怀疑和不信
她的嘴更在颤抖着
“你竟然，破了我的将军令。”
无情望着她的脸，一字字道:
“因为我已放下。”
阿冷仿佛被狠狠打了一拳，她不禁酿跄着向后退去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
无情问
不远处传来追命打开酒壶的声音
“少东家，你其实比谁都清楚，只是不愿意去想。”
少年的声音也响起
“我不会因为金童的死而怨恨捕神，更不会怕他因此怪罪我，真正需要勇气的不是敢恨，而是敢于不恨，这个道理连我都懂，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人真正的力量也许并不体现在原谅他人
而是放过自己
斧光和阿冷的脸一起暗淡下去
雷光呢？
雷光有没有暗淡？
第一更的雷声已起
是谁在打更？

11.是雷在打更
打更的意思，不仅是报时
它同时也具有防盗，防火的巡逻作用
但在江南霹雳堂，更生响起的时候，它还有另一层含义
或者说只有一层含义
防火的一字之差
一音之差
放火
放火的当然是破坏王
霹雳堂“杀人放火金腰带”的“破坏王”，“打更佬”雷艳！
火在燃烧
那不是怒火
也不是欲火
“惊涛书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火焰明明应该是炽热的
但他的心头却只有凉意
彻骨的凉意
带着淡淡的哀色
仿佛正在燃烧的不是火焰，而是雪
雪在烧
雪在吴惊涛的心头燃烧
噼啪的雪声中，还飘洒着一股香气
雪在他的胸口肆意地跳动着
活色生香
雷艳就跪在这样一片活色生香中
她仰望着天空，不自觉张开的嘴中正流淌着一股香色
她整个人已被香色所包围
已被香色所陶醉
晶石插满她的身体
不是插满，而是仿佛扎根在她的身体
她身上长满了晶石
此时的她，已经根本看不出是一个人类，而是水晶的一部分，从远古时便已存在，等待着被发现，发掘
雪比晶更寂寞
寂寞的雪化作了霜
霜花就像雷花一样爆炸
爆炸的是惊涛书生

雪和雷和吴其荣一齐燃烧
他却并没有挣扎
他只望自己的双手
吴惊涛全身都在爆炸
除了他的一双手
手指很修长
白皙
它更像是一双女人的手
一个在雪中起舞的女人
他始终不能忘记的女人
不能忘记的那段舞
被他这双手终结的那场舞
活色生香
欲仙欲死
他的人也起舞
舞自掌中升起
雷光好像专为这场舞而存在
人也好像专为这场舞而存在
只要这一场舞
为雷艳而舞
雷艳为谁而存在？
雷艳不在
她已忘记了存在
她看不到雪，看不到雷，更看不到舞
看不到，并非因为虚无，而是因为满足
极致的满足——欲仙欲死
让人欲仙欲死的掌法
若不是极致的爱，怎能有这极致的掌法？
吴其荣本就是个爱极了女人的男人
爱极了，那就让她欲仙欲死吧
还有什么比爱更能打动女人？
爱的力量已如此伟大，人为什么还要选择去恨
哪怕爱要比恨容易得多
天若有情，那一定就是爱
可这世上并没有如果
天无情
天雷无情
二更已到
是更在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