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坐蒲团之上，低头斜腰，半歪半直，两手叠在膝前，远看还有一二分规矩的模样。）
（实则我昏昏欲睡。）
（眸目半眯半睁，神思惘然，耳朵里只剩下僧人朦朦胧胧的诵经声，木鱼咚咚清脆，为诵经礼忏增添了一些好笑的节奏。）
（眼皮愈沉，险些挂不住，努半把力气将自己撑起来，然而庄公梦境开门，一个不留神，梦会蝴蝶去了。）

这世上可真的有神佛？若有，说佛能渡人，这尘寰间却仍是乌糟一片，若无，却有如此多的信徒修庙建刹，潜心膜拜。
正襟安坐，一句苦极灭道穿耳而过，便再无半句入耳，垂眸转弄着手上的玉扳指。
总之，无可解我惑。
顾一眼身侧小妹，早就去会了周公，含笑抿唇，修指拿捏着分寸，不重不轻捏上她凝脂的粉颊。

（“阿弥陀佛”。面前僧人双手合十，背后幽火烈烈，似处于地狱，又似处于无边轮回道中，用低沉的声音向我说道：“施主礼心不诚——死后坠入轮回——上有天遣——阴鬼索命——”。只听声音回荡，语罢，从天而降一只白骨爪。）
（大惊，梦里喃喃，眼看爪心就要落在脸上，忽然将眼皮睁开，抖落一大半的睡意，回到现实中来。可发觉脸颊仍然吃痛，下意识抬手摸去。）
哎呦！
（脑袋跟着踉跄了一下，转头看向四周，警惕道。）
谁捏我？

小丫头梦里约摸不安生，攒双柳眉，檀口一张一合，却听不真切她在作何呓语，骤然间梦醒，满脸茫然之色。
“还能是谁？还有谁敢啊？”
哼笑低声，指尖仍停留在她秀面旁，于是顺手捻了她鬓边一绺碎发别到耳后才抽回，又俯身去，与之耳语，骗她。
“原来小妹睡觉，说梦话，打呼噜还磨牙。”

（举目对上阿兄似笑非笑的眼神，周遭除了他，的确是没有其他什么人了。心头顿时清明，怒从心来，两手环胸，鼓起两颊桃腮。）
哥哥，不带你这样的！
（梦里的白骨爪有了真身，还心有余悸，又闻后话，秀眸瞪去，气急败坏的样子。）怎么可能！哥哥不知，我睡觉是一等一的乖巧。
（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台下听颂，不敢高声造次，只得挥手威胁他道。）
肯定是你匡我的。

“不逗你了，没打呼也没磨牙，不过说梦话倒是真的。”
美人愠色，柳眉倒蹙，杏目圆睁，搽着嫩粉口脂的樱唇微嘟，不知是因片刻熟寐，还是因为羞恼，玉颊还透着淡泞的粉，像只发怒的奶猫，挥舞着小尖爪，奶糊糊地，不满地哼唧着。
若非在此，她怕要蹦起来“收拾”我了。
“做梦了？不会菩萨都跑去你梦里揪你了吧？”

（不能怪自己睡中失态，方才做的梦着实太恐怖了一些，甚至看上高台盘坐的僧人时，都不禁后脊一挺，寒毛直竖。）
（长叹一息。）我要是说自己梦见了什么，你肯定又要笑话我了。
（一扇窗页半敞，时有清风拂过，携几缕清韵檀香的香气与温暖的阳光笼罩室内。浮生一日，怎舍得将大好时光浪费在此，眸华堪堪落于闭目的佛像之上，苦恼地歪头。）
礼心不诚，佛祖不喜欢我呢。

高僧正教人闻思空性除一切苦厄，小沙弥随侍在侧，重燃了被偷溜进的风吹熄的香烛火。
“若是梦不好，就忘了吧，都是假的。”
屈起指节敲她螓首，敲醒她惊魇的余音，顺其目光而至佛像低垂的眼上，佛都惯是这般怜悯众生的表情。
“非是你心不诚，是这法师讲得无趣，你看——佛祖不都要睡着了？”

坐不住又何止她一人？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却心猿意马，可也要在自家小妹面前端得稳重。
“好吧，听你的。”
天色尚早，余下天光自有处挥霍，四顾于诸信徒间寻到一条最不引人所瞩的路。
“嘘——
指立于唇前，挑眉以示，牵一处暖酥，乘香风而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