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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9-12-07 18:46回复
    纤云舒卷,天阔星稀,月朗风清。    
                         
      了缘庄上的梨花总是开得晚谢得晚,婀娜逶迤,重重叠叠,犹如缥缈缭绕的锦霞,绚烂明艳。夜色中层层楼阁间仅有寥寥几盏灯火,正是寂寂夏末之夜,那满庄满院里,苍青泥瓦上,白灰砖墙侧,雕花的窗棂外,曳曳的秋千下,错落的灌林间,细软的茸草上和纵横的青石路面,月色亮如覆霜,落花吹若飘雪。    
                         
      玲珑雨花石曲折围出一方池塘,纷扬素瓣悠悠翻卷飘零,一片又一片划过夜空,飘落水面,细而匀的水纹便在墨玉池面上一圈又一圈滑了过去,勾出一荡又一荡盈盈的月色。    
                         
      一袭青衫磊落,负手悄然站于水边,身形飘然而淡雅,仿若风尘岁月笔下一抹淡淡的青痕,微风吹起洗旧的衣角,落花飘过微霜的鬓边,他的脸却依然年轻而英俊,隐隐间还有一丝孩子般的稚气。    
                         
      花落水中,一声轻叹,眸光微胧。    
                         
      谢烟树默默望着水上打着圈儿的梨花瓣,今天晚上,这是多少瓣了?他觉得自己似乎能够听到涟漪滑过水面的声响。    
                         
      那种声响滑过落寞多年的心头,静谧而和谐,恍若天籁。    
                         
      池塘边垂柳成荫,谢烟树便随手摘了一叶细柳,他仔细回忆着那首曲子的曲调和节律,悠悠的清鸣便抑扬着漾了开去。    
                         
      你会来吗?他默默地想着,如果你来了,你会听到吗?    
                         
      悠扬的叶声一转再转,曲调渐高渐凄。你一定会来的吧,谢烟树心头泛起一层涟漪。    
                         
      其实每年的这个时候,你都会来吧。    
                         
      叶声转过第五转的时候,山庄矮墙外的梨树梢间突然微微震了一下,仿佛是露水滴在树梢,那样若有若无的一颤,荡起一蓬梨花在空中翩然散开,然后无声无息的,三丈之外,另一根树枝也轻轻颤了一下。    
                         
      一根接着一根花枝轻盈摇曳起来,飘忽轻巧的身影掠过纷扬的白瓣,掠过朦胧的花影和横斜的花树,越来越近。    
                         
      于是池塘上悠扬的叶鸣也跟着颤了一下。    
                         
      还是来了。    
                         
      谢烟树闭上眼睛,这支曲子他已经吹过无数遍,熟稔于心,他想着很久很久之前,那样清澈的歌喉,那样盈盈的身影。终于来了啊,他微微笑了一下,却还是那样的苦涩。    
                         
      那我又可以见你一面了。    
                         
      刺客深黑的束衣溶入浓浓夜色,惟有眸中的刻骨的恨意凝成两点灼亮的精光。足尖点在池边最后一棵梨树枝上,身形一折再一荡。满树的梨花一震之间霎然飘落,有如无声而绚烂的烟花纷然散开。    
                         
      刺客借了这一荡之力,如同敛翅扑击的猎隼般发出了必杀的一击,精钢短刀反射着冰冷寒洌的月光,有如猎隼锋锐的喙尖,无比凌厉的势劲刺向谢烟树的后心。    
                         
      那一树纷扬洒落的花雨把刺客和谢烟树的身形都笼罩了起来。谢烟树睁开眼睛,他望见满天花雨之后,纤巧的云层将那明月玉盘欲掩未掩,他便把手中的柳叶弹向空中。    
                         
      他苦笑,你越来越会选择下手的时机了。    
                         
      叶鸣蓦然而止的瞬间,月色在云层后迅速黯了下去,于是刺客手中精钢的刀刃黯淡了下去,满院素白的落花黯淡了下去,粼粼的池水黯淡了下去,雕梁画柱,飞檐斗拱,亭榭楼阁间那些微朦的辉光全都暗淡了下去。


    2楼2009-12-07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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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22 08:4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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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惟有两人的眸光还是同样的灼亮。   
                          
        黑暗笼罩一切的刹那,刀尖触到了谢烟树背后淡雅的布衫。   
                          
        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但刺客骤然感到那一刀刺进了虚空,她的脚下踉跄着就要跌入池塘,却有另一股柔和的劲力微微将她的身形挽了回来。   
                          
        她借力回转,然后猛然一刀挥出,刀破风声在寂静沉黑的夜中格外的冷,借着刚才一挽的力道,在黑暗中追逐着谢烟树的身形。她的眸中只剩下了恨,彻骨的恨,透心的恨,决绝的恨,热切而激动,渴望着刀尖刺入血肉,热血喷溅的快感。   
                          
        绝恨的目光在黑暗中搜寻着谢烟树的身影,一刀又一刀,挑过去又劈下来,横掠过又斜挥出,满腔急欲喷发的仇恨化作凌厉无铸的刀势,化在一声又一声破空的刀声中,如同愤懑恨极的嘶喊,刀锋在冷风中划出锋锐无伦的弧圈,每一个弧圈都贯注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但那身影只是无声无息的飘过了去,无意退避,无意反击,甚至无意引转她的力道,只是翩然若踏舞,在她的刀势中自如的来去,温和而笃定,淡然而优雅。   
                          
        谢烟树闭着眼睛,数着她的招数和步法,他明白了过来,这是一种完全用于刺杀的刀法,刀势和步势配合的天衣无缝,能够了无痕迹地将对方击杀于刀下。他想到了这些,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然后隔着黑沉沉的夜色,他们的双眸便对上了,谢烟树的眼神淡如烟沉如水,却依然亮如星辰。每一次她来刺杀他,皆是如此,看不出恨,看不会悔,也看不出喜怒哀乐。   
                          
        她算着谢烟树的身形挪移,左脚扫出的时候弹出了鞋底的尖刀,然后是右脚。两道冰冷的弧线狠狠划出,却仍然没入虚空。   
                          
        她的刀缓了一缓,趁着谢烟树随之一怔之间,挥手击出,噌愣机括声轻响,混沌的黑暗中,她左袖里十二支漆镞袖箭尽数射出。   
                          
        谢烟树挥起袖风将那些利箭卷了开去,凌洌的刀势又攻了上来,在他微微侧过的一瞬间,她的袖管掠过他的胸前,然后射出了第十三支箭。   
                          
        这才是她最后的一击,她就是在等这个时刻,旧力既竭,新力未生的一瞬间。在以往无数次的刺杀中,她已经知道自己的武功离谢烟树实在太远,若非如此,她不会有一点得手的机会,这支箭离着他的心脏如此近的距离,带着刻骨的仇恨和冷静的计算,谢烟树已经避无可避。   
                          
        铁簇瞬间抵到谢烟树的胸口,他只是默然叹息,你真的这么想杀我吗?   
                          
        然后整支箭便炸开了,夜空中云卷舒开的一刻,谢烟树腰间的软剑荡起一圈清亮的水纹,由下而上斜斜擦过刺客的鬓边。他们在渐渐明朗起来的月色中站定了身形,零落的梨花亮了起来,满院的花树池塘亮了起来,了缘山庄的亭台楼榭全都在复明的月光中亮了起来。谢烟树的软剑上流动着水一般明亮的光彩,刺客斜眼瞥去,只见到一片花瓣平平落在上面,然后在风中被剑刃削成两半。   
                          
        原来谢烟树那一剑掠出,不过是替她拂去鬓角的落花而已。她仔细的看着那柄软剑,蓦地,她认出了这柄剑。   
                          
        “你……”她望着谢烟树,恨恨颤声道,“你居然还在用这柄剑……你……你不配用这柄剑。”   
                          
        谢烟树默然,他望着女子愤怒的眼神,只是淡淡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他摇摇头,轻声道,“只是今晚,我不得不用这柄剑,就算有八年没有用这柄剑,这还是我的剑。”


      4楼2009-12-07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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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八长老,乾坤,震艮,离坎,兑巽,慕容柔原来也是有备而来。  
                           
          似乎不仅如此,谢烟树默默看到了夏越花和慕容乾之间,若有若无而心意贯通的一瞥。他心一痛,你竟然找上了慕容八老,他们的手上可都沾了远乡的血啊。  
                           
          八位长老停下了,慕容乾上前恭敬一揖:“谢少庄主剑法卓绝,不愧天下第一。不知道是否愿意赐教几招,老身愿以就木之身,同几位兄弟前来领教一下。”  
                           
          他抬起头来,话语依然恭恭敬敬,眼中却有无限的杀意和恨意:“就算飞天剑舞不及少庄主的了缘剑诀,慕容家还有另一不传之秘——太一日轮剑阵!”  
                           
          谢烟树看着夏越花冰冷的眼神,他叹了口气,如你心愿吧。  
                           
          他淡淡微笑道:“也好,不要伤了我堂弟的墓和夏姑娘就是。”  
                           
          他走出几步,夏越花忽然问道:“你没有剑?”  
                           
          谢烟树坦然微笑道:“我的剑,昨晚已经扔掉了——我不会再留着它了。”  
                           
          夏越花冷冷道:“远乡的剑在我这里,你若是没有剑,就这样死在阵中,我以后如何杀你报仇?”  
                           
          她和慕容乾的眼神又是若有若无的一触而逝,谢烟树像是未看见一般,转身微笑着接过了谢远乡留下来的那把长剑,执在手中。剑柄上似有墨黑游痕沁入掌心,他便把剑柄使劲握紧了些。  
                           
          其实了缘剑诀的最后一招,并不需要用剑的。  
                           
          谢烟树神色微笑不变,只道:“慕容先生请赐招吧。”  
                           
          八位长老亮剑出剑,招式步伐宛如一人,太一日轮剑阵发动之时如同羲和东君喷薄着烈焰冲出大海,八道纯金灿烂的剑光结圈围刺而来,金色的光圈灼热耀眼,势将谢烟树焚灭其中。  
                           
          猎猎焚风吹起二十丈之内灌丛中的鲜花,一荡之间若缤纷彩霞在阴霾的天空下飘散开来,然后便在太一日轮剑阵的灼热的威势之下,一片又一片迅速燃烧,散花纷纷扬扬,若雨若蝶,焚花自在漫卷,如火如霞。  
                           
          八面攻来的长剑剑光织如密笼,绝无可逃,但谢烟树只在发动的瞬间,便已经看见了阵法中的破绽,他在灿烂的火光和绚丽的花影中,似乎只是缓缓踏了几步,就轻轻飘身过去,灼灼逼人的剑光便擦身而过。那一刻慕容乾猛然变招,剑刃擦过了谢烟树的左肩。  
                           
          得手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暗喜,谢烟树已经出剑。  
                           
          了因缘。  
                           
                           
          闷雷声!  
                           
          慕容乾一惊之下终于清醒过来,刚才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一场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噩梦,在梦里他忘了时间的流动,忘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那样一个世界。  
                           
          他的额头汗水涔涔,他记不得那一剑是什么样子的,谢烟树的剑似乎划破了空间,一划之后这个世界的本质昭然若揭。  
                           
          无边无际的劫灰满天飞扬,从大地的深渊,散入天空的深渊,或者根本就无所谓天地,无所谓上下,无所谓过去,也无所谓未来。


        8楼2009-12-07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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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听不到也看不到,但是慕容乾本能的感觉,因缘相连的长链瞬间散若游沙,过去和未来轰然而至,同时化为劫灰:无所谓因,也无所谓果,因为一切的存在本来都是虚佞的,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混沌无形的。也许有过真实的存在,但在这样的永恒的虚空中如水泡幻影,不过转瞬而逝。  
                             
            这个世界,便是“无”,只有“无”,才是永恒不变的。那个混沌的梦如同几亿年一样漫长,或者在那个梦里面根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那样的漫长,无边无际,而原本短暂的几十年人生都可以完全被忽略了。  
                             
            就像生与死一样啊,生是短暂的,只有死才是永恒的,在这样永恒的事物面前,百年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慕容乾这样痴痴呆呆地想着,他又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像是大彻大悟了一般,他甚至不知不觉地就把剑横过颈边,用力一划,终于茫然的倒下了。  
                             
            在他的身边,慕容震和慕容兑已经先一步自杀了。其他的五个人倒在地上,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嘴唇无声的嗡动,睁大的眼睛茫然失神,他们或许会在了因缘无比绝望的剑意中须臾间度过几亿亿年的虚无,或许会在巧合的契机下醒来,然后永远失却了生志。  
                             
            这是了缘剑最后剑诀,并不杀人,也不一定要用剑,它杀灭的是人活下去的希望和意志,在那种没有起始和终结的绝望剑意中,只会剩下求死的欲望。  
                             
            在了缘最后剑诀的剑意笼罩之下,漫山遍野的鲜花忘记了本能的凋落和枯萎,它们如同怔怔出神的人群在那几亿亿年的虚无中默然站立着,雨季过去,秋天降临,它们依然呆呆的盛开,有如仲夏季节,然后又在第一场霜降中无可奈何的萎蔫。  
                             
            秋去冬来,大雪飘过了又融化,花与叶都腐烂化去,那些空荡荡的枝干还是那样呆呆的站立着,不再抽芽,不再育花,沉迷于了缘剑诀永恒绝望的剑意,忘记生长,也忘记了死亡。  
                             
                             
            电闪雷鸣,大雨终于瓢泼而下。  
                             
                             
            谢烟树负手站在檐下,看着满院火红灿烂的秋石榴花迷朦在雨帘中,它们就像那些憔悴的红颜,在雨中一朵又一朵被打下枝头,掉落泥泞。  
                             
            他苦笑,原来这么多年了,夏越花就住在原来那城外的院子中,他们这八年相隔的竟然是如此的近啊。  
                             
            谢烟树一剑之下将慕容家八长老全打入了因缘的剑意,太一日轮阵瞬间被破,他自己却真气消耗过度,几近脱力,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但他看见夏越花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的时候,还是跟了上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跟着,但是他现在真的已经无处可去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夏越花取了敷药,纱布和剪子走出来,她瞟了一眼谢烟树,还是那样冷冷道:“坐下吧。”  
                             
            于是谢烟树老老实实坐下了,他侧头默默看着夏越花把药粉抖落在自己肩头的伤口上,又轻轻贴上一层纱布,那样轻柔的手指触在自己的肩头,他觉得这只会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是梦也好啊,多少年了,就是这样的梦也不曾有过的。  
                             
            夏越花替他裹好了伤,然后走进去,过了很久很久又走出来,默默无言。雨越来越大,她便端了一碗姜汤给他,自己也盛了一碗。谢烟树微微叹了口气,把汤捧在手中。


          9楼2009-12-07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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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口于是剧烈的疼了起来,谢烟树含笑看着夏越花毫无表情的脸色,他早就不再年轻了,但坦然的笑容还是充满稚气,就像一个憨直无辜的大男孩。  
                               
              一个淘气的大男孩,他闯了祸打了架,跑回家来,等一个同样没心没肺的小情人狠狠骂他,拧他,然后再心疼地替他裹上一层药,把他哄到床上,再端汤给他喝。  
                               
              远乡你这傻小子,你知不知道,你曾经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谢烟树这样孩子般地笑着,他端起汤来,一饮而尽,毫不犹豫。  
                               
              汤很烫,他的腹中如同火烧起来一般。被压制的六大剧毒终于冲破了禁制,沿着一个又一个穴道,在周身的经脉中无边无际的蔓延,熊熊焚烧,将他残存的生命力烧得干干净净。  
                               
              他把碗扔到雨中,在一片痛苦的眩晕中站起来,他还想最后看一眼夏越花的脸,依依不舍,恋恋不舍,那一刻谢远乡的心情,这个时刻,他明白的如此深刻。  
                               
              “你中毒了。”她却这样说,凄然而决绝,她为了这一刻已经等了八年。  
                               
              “是吗?”谢烟树微笑道。  
                               
              他的笑容中却有一丝孩子气的委屈,你何必告诉我呢,他微笑,为何不让我就在这个梦里静静死去呢?  
                               
              “远乡的剑柄上,慕容家长老的剑上,刚才裹伤的纱布上,还有给你的那碗汤里面,”她冷冷的说,凄凉的说,“都下了毒。”  
                               
              她也许没有想到,下毒竟然可以这么容易。  
                               
              墨雪,销金散,血露桃香和清明花,谢烟树含笑默默数着,就像他数着夏越花来刺杀他的时候,那些招数和步法。每一味都是极烈罕见的剧毒,每一样都可以立刻致人死地。  
                               
              “我本来不想用毒的,”夏越花继续冷冷道,大仇得报的时刻到来,她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只能够这样冷冷的说下去,“但是我昨晚见了你的剑法,我知道我这一生都不可能替远乡报仇了。”  
                               
              爱和恨都是这样深切入骨的,谢烟树笑了笑,柔声道:“没关系的,也许我还能逼出这里面的毒。”  
                               
              他能够逼出四种剧毒,是在没有中鹤影针之前,鹤影针六种剧毒克制,仁慈无痛无觉的死法,是在没有其他的毒引发之下。现在他身中了十大剧毒,内力化为乌有,想不痛都不行了。  
                               
              他的呼吸紊乱了起来,目光却固执的坚持着不肯散乱,他笑着提了最后一个疑问:“夏姑娘,你记不记得,你同远乡见面的时候,曾经唱过一支曲子。”  
                               
              夏越花从大仇得报的茫然和激动中缓过神来,她怔怔看着谢烟树温和诚挚的笑容,这不是一个身中剧毒而将死的人应该有的笑容,也不是一个诡计暗算朋友的人被最终惩治的时候,应该有的笑容。她呆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首曲子,叫什么?”  
                               
              “烟花残。”  
                               
              烟花残,谢烟树点头,苦笑,原来是烟花残,为什么他是谢烟树,为什么她是夏越花,他们一同挣扎了八年,一同痛苦了八年,谜底揭晓,竟然是——  
                               
              ——烟花残。  
                               
              一切原来是注定的。


            10楼2009-12-07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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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越花在自己的答案中蓦然醒悟过来,她惊疑不定的看着谢烟树诚挚热切的眼睛。她颤声道:“你告诉我,远乡不是你杀的,对不对?”  
                                 
                谢烟树微笑道:“那夜你看到的。”  
                                 
                夏越花轻声道:“有一次,你曾经告诉我,远乡是你失手误杀的。”  
                                 
                谢烟树的微笑蓦然一颤,你还记得啊。  
                                 
                他只能笑道:“是啊,但是我还记得,你那时候说,无论是怎样的原因,你一定会杀我替远乡报仇。”  
                                 
                夏越花怔怔地看着谢烟树的笑容,轻声道:“我现在相信你的这句话,你告诉我,为什么你那夜一定要和远乡比剑?”  
                                 
                谢烟树终于坦然笑了,他想了想,还是把那些话都说了:“远乡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但他要娶我这一生一世最爱的女子,我除了想用剑招来祝福他之外,最多还想再和他好好打一架出气罢了。”  
                                 
                夏越花终于怅然流泪道:“你一生一世,最爱的女子?”  
                                 
                谢烟树笑着点了点头,十大剧毒在这个时候狠狠侵入心脉,刹那间万刃攒心,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痛了。他轻轻拉起夏越花的手,接过她手中的细瓷小勺,舀了一勺汤,含笑喂到她的唇边,柔声道:“不喝了吗,你看看,汤都凉了。”  
                                 
                他的动作这样轻缓,声音这样低柔,仿佛是恩爱多年的夫妻,相互喂汤那样的体贴和缠绵。夏越花轻轻咬着细瓷的勺边,泪流汤中,喝下去的,一半是汤,一半是泪。  
                                 
                她拉住了谢烟树的手,含泪问道:“这里面有隐情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烟树笑得沉稳笃定:“你不用担心,远乡的仇,我已经替你报了。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这是我最后能为你们做的。”  
                                 
                他伸手,用袖子轻轻替她擦了擦嘴边,柔声道:“以后不要再立那样的誓言了,不吉利的。”  
                                 
                夏越花只是凄然苦笑:“你以前说了这么多话,却没有一句是真的,你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  
                                 
                谢烟树笑道:“世界上本来没有真话和假话,其实只要愿意相信,假话也可以是真的。”  
                                 
                最后一刻猛烈发作的剧毒让他痛得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顿了一下,又说:“我是骗了你很多年,对不起。”  
                                 
                他的脑中一阵又一阵眩晕,痛得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  
                                 
                但我怎么能死在你面前呢?  
                                 
                他还是微笑道:“我今天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夏姑娘,你已经知道了一切,我该走了。”  
                                 
                他踏出屋檐的时候,夏越花终于哭出声来:“谢大哥!”  
                                 
                谢烟树微微侧了脸过来,他的面容还是那样英俊,那样释然,甚至有些孩子气,他笑道:“你终于叫了我一声谢大哥,我做了这么多事,也觉得很值得了。”  
                                 
                他便不再回头,蹒跚着走进了雨中,瓢泼大雨把满院的秋石榴花都打落地上,残红零丁,落红满地,随水漂走。夏越花怔怔看着谢烟树的背影,曾经有一根线把他们连在一起,似断非断,似连非连,现在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这根线,挣扎到了最后,终于还是断了。


              11楼2009-12-07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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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烟树的背影消失在雨中,夏越花默默闭上了眼睛,她想着那一刻他拉起自己的手,他的手拂过她的脸颊,那样稳健那样温暖的手,那样灼热却温柔的眼神。  
                                   
                  她一直这样站着,一直这样想着,一直这样哭着,但终究什么都回不来的。  
                                   
                  亿万雨点从天空中落下,敲打在这个苍凉的大地上,打落了这一季最后的残花。繁花和盛夏就这样过去了,这场雨之后,当是秋天的寂寞和凄冷了吧。  
                                   
                                   
                  其实谢烟树不知道,很早之前,夏越花还叫过他一声谢大哥的。  
                                   
                                   
                  那是她第九次到了缘山庄刺杀谢烟树的时候,在黑沉沉的山庄中,只有一处小小的院落,似乎亮着火光。  
                                   
                  她飞身掠去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感觉,觉得那一点火光,就像是寂寞江湖中,家里那一点温柔的灯光,在等着游子回去一般。  
                                   
                  墙很高,院门虚掩着,她怔了一下,轻轻推门而入。  
                                   
                  那是一棵很高很大的樱树,茂密的枝条四面幅展开来,轻盈的遮住了这小院的一方夜空,青纱灯笼和琉璃宫灯挂满枝头,长长的纸带在温热的气流中缓缓飘拂着。树上千千万万含苞欲放的绯色花蕾如同粉嫩的婴儿一样安静沉睡,烛影花影纸影满院曳曳摇动着。  
                                   
                  谢烟树负手站在树下,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些静静缀满枝头的花蕾。  
                                   
                  “夏姑娘,”他听出了夏越花走进来,转过身来,轻声道,“不知道你今晚能不能等一等,只要再过一刻,九重紫陌樱就要开了。”  
                                   
                  “这一刻过去了,我们再交手吧,多等这一刻,我愿意让你十招。”  
                                   
                  他的话中有一种恳求的味道,夏越花哼了一声,便不再上前。  
                                   
                  “九重紫陌樱来自东海对面的扶桑国,它在这里开花,是很难看到的,”谢烟树笑了笑,道,“夏姑娘知不知道,这个院子,是我跟远乡十岁之前住过的,我们天天都在这个院中呆着,但却只看过六次九重紫陌樱开花。”  
                                   
                  “因为它只开一个时辰,但是盛开的时候真的很美。有时候是初夏,有时候是夏末,不知道哪一天,它就开了,然后很快就凋谢了。”  
                                   
                  “我跟远乡十岁那一年,他说咱们就要离开这个院子了,一定要看九重紫陌樱开花的一刻。我便陪他守了很久,过了九天九夜,最后的一个晚上,我们都熬不住了,他说干脆我们一人睡一个时辰吧,谁看见开花了,就把另外一个人推醒。”  
                                   
                  “但是轮到我睡的时候,远乡也睡着了,”谢烟树想到当时的情景,微微一笑,“我们已经困的不行,就这样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家仆已经把落花都扫走了。”  
                                   
                  “结果远乡醒来后,气得抱着我大哭了一场,”谢烟树摇头微笑,“他那个时候,真是傻的可爱。”  
                                   
                  “后来过了几年,我们还时不时回来看,偏巧有时候却能看到九重樱开放。”  
                                   
                  “这也是缘分吧。但是这花开一年只一季,一季又只一时,人生不过几十年,又能看多少次开花呢?大多数的时候,却是错过了。”  
                                   
                  不过是一场又一场错过啊。


                12楼2009-12-07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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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22 08:3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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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谢烟树没有听到她的话。  
                                     
                    夏越花走出院门的时候,一瓣淡粉色的樱花飘落她的裙角,她吃了一惊,转头望去——  
                                     
                    被辉煌灯火照耀的九重紫陌樱上,那些剔透宛若琉璃的枝条上,千千万万的樱花正在开放,绽放的繁花沉沉压在枝头,仿佛刚刚飘落了一场绯红的大雪。  
                                     
                    如此的美丽,宛若一场梦境。  
                                     
                    那是怎样辉煌绚烂的景致,和怎样不胜感伤的风情,它们一边开放,一边凋谢,繁花下一刻就化作缤纷的落英,化作亿万缠绵的绯红的细碎的雪片,错错落落,纷纷扬扬的洒落着。  
                                     
                    温热的气流缓卷起枝条间糊纸的长带,飘落的樱花被枝头无数青纱灯笼和琉璃宫灯隐隐绰绰的映亮,它们在风姿招展的枝条间,在深黑寂静的夜空中,在在青石茸草的院落中,悠扬而自在的飘着,让人想起轻灵的歌谣和优雅的舞蹈。  
                                     
                    清凉的夜风吹得枝头千百盏灯摇摇弋弋,于是满院灯影花影,纸影雪影,曳曳悠悠,翩然上下,如梦如幻。  
                                     
                    谢烟树没有骗她,这样的美景,真的值得两个毛头小孩子如此执着的等待,真的值得谢烟树拖着不堪心痛疲惫的身子守望——可惜他们最终都没有看见。  
                                     
                    这一次,谢烟树是在树下沉沉的睡着了,他的睡容被树上的灯火映亮,那样酣畅,那样安详,让人想到一个流连其中不忍醒来的梦境,九重紫陌樱树上飘落的花瓣落在他的头上,肩上,衣上,但他就这样毫无知觉的睡着,夏越花没有叫醒他,他一直这样睡着。  
                                     
                    那些花或许会在他梦中开放吧,一切的一切,终究是一场错过罢了。  
                                     
                                     
                    后记  
                                     
                                     
                    残梦觉,清愁寒,芦花悠悠,流水潺潺。  
                                     
                    很多年很多年又过去了,有一天晚上,夏越花把手浸入凉水中,觉得水寒冷刺骨,她终于觉得,自己真的已经老了。  
                                     
                    她看着窗外的香蒲和芦花在夜色中飞快地飘了过去,很快洗净了手,在毛巾上擦干了,慈蔼地笑着,来替歌女颖儿取下满头的珠钗和玉饰——这个未经世事的少女,现下是她心中唯一的依靠了。  
                                     
                    颖儿捧着娇嫩的圆脸,嘟着嘴娇嗔道:“夏姨,昨天张公子又来找我啦,可是人家真的不愿见他么,他这么嫩,又不会说话。”  
                                     
                    颖儿转过身来拉着夏越花的手,她想到另一个执傲挺拔的身影,于是脸红了一下。但夏越花的笑容是慈爱亲切的,她便噘着嘴说下去:  
                                     
                    “去年中元节的那个混小子啊……可是他又不愿理我,唉,夏姨,你帮帮我想个法子嘛。”  
                                     
                  


                  14楼2009-12-07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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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越花笑了笑,她瞥见镜子里眼角那些鱼尾纹,像吹皱了的一池秋水。  
                                       
                      “喜欢谁,就要去告诉他啊。他是凶了一点,不过谁都看的出来,对咱们的颖儿啊,还是有那么一点心意的。”  
                                       
                      颖儿为难的摇了摇头:“怎么好意思嘛?”  
                                       
                      夏越花爱怜的梳着她乌黑的头发,她自己的倒有些花白了。  
                                       
                      “颖儿别急,等夏姨替你说说去,好不好?”  
                                       
                      颖儿笑了,她的心事都很简单,装不下太多的沉重的忧愁,大多是羽毛一样的快乐吧。她拍手笑道:“好啊好啊,颖儿就知道,夏姨最疼颖儿了。”  
                                       
                      她歪头想了想,又粲然一笑道:“下次那混小子来了啊,颖儿就唱刚学会的那首歌给他听……”  
                                       
                      回忆总是瘁不及防的来临,无论是痛苦的,还是快乐的,一下子就刺在心里最深最柔嫩的地方——颖儿敲着乌木妆台一声一声,字字婉转,如初巢的乳燕和柳间的黄鹂,那不正是:  
                                       
                      忆当时,初相见,欲见不见总为难。  
                      思愈切,人愈远,相望世情隔云烟。  
                                       
                      她提了提气,又唱了下去,声渐转高,越加清越,却没那么透亮,也没那么凄冷,更没有那样的沧桑:  
                                       
                      鬓色霜,嘶声弦,雨打心头烟花残。  
                      别经年,恨经年,执手凝望终无缘。  
                                       
                      夏越花痴痴听着,那多少年前的秦淮深巷,是不是有这样一个英俊挺拔的少年,站在人群之中,脉脉动情,却只是含笑负手,默然倾听?  
                                       
                      她怔住了,直到颖儿撒娇的摇着她的胳膊,方才猛然一惊,宛若做了一场梦一般。  
                                       
                      颖儿的双脚一晃一晃踢着凳子,明亮清澈的眼睛笑得犹如两弯新月。  
                                       
                      “夏姨,夏姨,你说颖儿唱得好不好啊?”  
                                       
                      颖儿其实还小,十五六岁的年纪,喉头尚且稚嫩,又错了几个音,夏越花怔怔看着那娇艳的女孩儿,话已经到嘴边,又散作一声轻叹。  
                                       
                      末了,才抚着她的头笑道:  
                                       
                      “咱们的颖儿,唱得可真好啊。”


                    15楼2009-12-07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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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  刚进大学那会看的一小说 今天居然再次看到 所以转过来了


                      16楼2009-12-07 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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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23.117.128.*
                        我是初中毕业时看的……有3、4年了。
                        忆当时,初相见,欲见不见总为难……
                        怀念!
                        好像少了一段……谢烟树和慕容决斗那段……


                        17楼2010-02-24 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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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17.45.131.*
                          这IP....北京的?你是...


                          18楼2010-02-24 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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