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脚下人烟兴旺,小神自小就在人间游历,看多了先贤诸子,也染了点腐儒之气。真君勿见笑。”他一脸坦然。
到真是心怀坦荡,而且还很有自知之明。
我放下杯,看那陶壶自己注水,“难得真君雅兴,亲自为我们制茶。”
“原本我也不会。”他目光空远,若有所思,“但有一位故人,制的一手好茶,每当杨戬俗事烦扰,疲累不堪,只要随意坐于桌前,看她巧手翻动,缓缓泡出一壶好茶来,就心安神定。”
“制茶全凭一副心境,可但凡爱制茶的人,都难免孤寂。”祁漯慨然。
“此话怎讲?”
“一人一桌一副茶具,轻轻缓缓,沉静淡然,独自制茶,未得人品时,更是孤寂凄苦。”
我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一酸,脑中隐隐浮现出一片茫茫绿色,风声袅袅,水纹轻沸,一人自石桌那头望过来,紧皱的眉头,责备的眼神,他似乎说了句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可是我的心却仿佛被狠狠揉搓了一番,酸痛难当。
“……公主……三公主,你说是不是?”祁漯的声音点醒了我。
我抬头,恍惚看到真君的袖口,那上面盘踞的黑色玄纹如此熟悉,熟悉到令人心痛。
“是……也许吧。”我含糊的回答。
“什么也许吧,我看真君这副手法必是练过多遍,也不输给天庭任何一人了。”
我只觉得心烦气燥,胡乱答道,“那也不一定,天庭那帮子神仙平时没事儿干,不是谈经论道就是下棋品茶,这等附庸风雅的事不知多擅长,何必拿真君跟他们比?”
这话一说,不止他二人,连我自己都是一愣。
这些日子以来,父王每每强调修心养性,戒嗔戒躁,我还以为早可以随意控制自己心绪了,没想到今天依旧有不经脑子的话冲口而出。
对面一阵朗声大笑,真君抚扇笑得厉害,那个祁漯太子更是笑得毫无形象。
我愕然,“那个……真君……太子……”
真君好不容易止住笑意,郑重道,“三公主直呼杨戬名字就好,我也称你寸心如何?”
“好啊好啊,如此叫我祁漯便是,名字就是让人家叫的嘛,何必客套来客套去,听得别扭又闹心是不是啊,寸心?”
这人到不拘束,一双笑眼,俊秀斯文,迂腐起来酸的吓人,干脆起来又毫不客气。
我干巴巴的笑了两声,算是回应。
到了晚上,听心还没回来。
父王原本说好的龟丞相也不见踪影,当初留下我的话越来越像个幌子。
月亮升起来,皎洁的银纱覆盖了满院。
路边角落里山石树丛投下斑驳阴影,令人悚然。
我叫住路过的梅三,问他为何不将石首柱灯点亮。
他犹豫一下,迟疑的说,“每逢嫦娥仙子前来,这院子必不燃灯,免得对仙子不敬。”
我点点头,原来今晚真君邀请了嫦娥仙子。
我转身回房,又无聊起来,现在就寝也未必太早了。
不知祁漯太子住在哪处,想要寻他聊天打发时间。
月影下穿过小径,一步步踏得恍惚。
这样的月色,这样的清幽香气,忍不住让人心神迷惑。
那条小径也像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远远传来断断续续的筝音,阵阵凄凉。
我凝神静听,月亮显得更大更圆,四周越来越亮,眼前渐渐现出一片竹林来。
透过疏朗竹林,两个人影徐徐展现。
一个女子面容清冷秀丽,白衫白裙,发梢垂下白色丝带随风轻摆。
她眼神低垂,玉指在琴弦上抚过,如她般清冷的琴音自琴中流出,怅然幽雅。
她身旁的人高大肃穆,挺拔稳健,着玄色外衫,静静伫立着。
二人默守在一起,高山流水,知音红颜,衬着明亮月色,水墨天际,整幅画面宁静悠远,谪仙般雅致。
啊,我说错了,二人本就是神仙。
那高大的男子,明明看不到面容,我却偏偏觉得他整颗心都涌动着似水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