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重阳，是辞青踏秋的日子。晨起推窗，放眼望去一蓬一蓬的枝叶已泛了黄色，幸而院中有数年前移栽来的菊花，每至秋日，总能将我这院子里装点的生机盎然。往年重阳这日，府中各屋门上所贴枝叶皆是从我这院儿中采去的，今年也不例外。早早吩咐丫鬟挑选了开得好的菊花枝叶送去各屋，恰逢阿福捧了一簇茱萸来，便折了一支别在衣襟上，兴冲冲拉着他去爬山。]
[习俗如此，理所应当能得一日贪玩，若论登高，香山最宜，风景极佳，爬起来也不累人。马车行至香山脚下，已见人群涌动，看来不止我一人是如此想法。下车便寻路拾阶而上，见往日如毯子般铺在地上的红叶，被蜂拥的人群踩破了，竟徒生叹息，拾起一片，示于阿福道]
“今日怕是要寻一片能做入书签的叶子都难了。”

（秋日登高，一则为兴趣，二则为习俗。）
（与我意趣相投之日委实不少，来香山时，只见熙熙攘攘景象。正要同云华言语，旁边一声感慨将我的注意引了过去。松眉略微一挑，出声道）若真要寻，到也并非难事。
（纤指朝尚且挂在树上的红叶一指，再启声）这些尽君采撷，难道还不够吗？
（自他拾落叶之时，我便知晓他本不愿摘取这尚未落地的红叶。许是爱护，又许是因着旁的什么。只是这份心思，我虽看破却不愿去点破。）

[往日此时节，我至香山游玩，多半会拾些红叶回去，夹在书页中，总能使那些原本枯燥乏味的书本添些意趣。虽爱香山红叶，我却只拾落在地上的那些，不曾抬手采撷树梢的叶子。原因无他，旁的时候来这儿，地上有大把大把完好无损的叶子可拾取，何必要去将那些好好挂在枝头的叶子薅下来呢。]
[故而听见旁边这位年纪稍长的姐姐所言，只笑道]
“树上的红叶嫩了些，若做书签，需得挑选那种叶脉粗壮、平整且厚实的叶子，故而落叶更佳。”
[话是如此，的确不错。今日香山人多，将地上的落叶都踏碎了，也是我今日来得不巧，并不适合选书签。我自也不缺，拾不到便就此作罢。]

原来还有些许多学问。
（对于书签我并无研究，不过是畴昔于院内摘下一片夹在书册之中。至于后来如何，我便尽数忘记了。盖因近章极细致的用木雕刻了书签予我，那片树叶便被我抛诸脑后。）
可我听说，若是将树叶拿去煮，将叶肉都煮出来，那么便可不挑是否鲜嫩了。（依稀记得是书中看过的内容，可却从未自己亲手做过）不知真假。

[我取落叶做书签，是觉得落叶形状多样，颜色又好看，不需多加处理，直接使用便可。此番听这位姐姐所说方法，却是我前所未闻、也不曾亲手试过的方法，深觉好奇。]
“哦？竟有如此制作树叶书签的方法，改日定要试上一试。”
“却不知，是哪本有趣的书上记录此法，若能有幸找来一读也是不错的。”
[走上香山的路不止一条，如今面前这条却是走的人最多的，大约是因为这条路宽阔平坦，比较好走罢。我与这位姐姐皆取此道而行，便边走边说。]

我不记得了。（虽不至于博览群书，但读过的书也委实不算少。富察百年簪缨，收纳几本孤本也不在话下。畴昔总是看过便罢，倒也真不曾刻意去记。）
若是当真可行，也算作是一个法子。（或是因二人言语之故，不知不觉间已是通路而行。上山之路虽非一条，但能相遇，自然算得上是缘分。）
幼年时总喜欢瞧些奇文怪谈，虽不曾被人训斥，到底不敢多瞧。是以许多东西只潦草看过一眼，时日渐久便也忘却了。

[不记得，也是常事。观其姿态样貌，应是贵胄家族出来的格格，必然自小受书香熏陶的，如何能清清楚楚记得看过的每本书呢。]
[一边低头抬脚踢了踢一小堆被泥土粘在一块儿的落叶，踢散了开来，一边笑着说]
“是这个理，我也常常如此，读那么多书，深深记在脑子里的却没多少。”
[事实上，没记那么明白的，大多是小些时候家里长辈上赶着学的书册，我喜欢淘些有趣的书来看，比如话本子之类的，这些书却也只是图个一时之乐，若非极其合我意的，也都看过一遍便仍脑后了。]
“不过，我记不清的都是些史书典籍，于我来说过于枯燥，读了那么些总记不进心里。”

女儿家倒是没那么多要学的书籍。（女子所学自然与男子不同，只是富察若是普通世家，也不至延传百年。故而幼年时西席所授课程，男子女子俱是相同。）
只是我阿玛生前乃是前锋营的参将，故而时常教我些兵法之类。（阿玛二字，我业已许久未曾称呼了。如今念来只觉苦涩）史书典籍之类，阿玛不甚强求，我却是乐意去看的。
（谋略筹划，我富察家的女儿该懂得大局。）

“想必这位姐姐定是才学横溢了。”
[不知是哪家簪缨世族出来的格格，有这般才学和气度，家教应也是严格的。我阿玛额涅并非什么大人物，却也打小对我十分严格，读书习武一样不肯让我落下。只可惜我不思上进，只寄情山水、耽于玩乐，必然学不出什么门道来。我心中所想，非人人皆得出类拔萃，只消日子过得顺心便好。]
[这段石阶并不算长，我二人一路随意搭话，不多久也行过一大半，眼见便要登顶了。此处人群更是拥挤，所谓登高望远，若不佐酒，缺了几分意味。此处地势渐缓，只见有人搭了小几，二三知己举杯畅饮。]
“可惜今日不曾带酒，只好干巴巴地望望远处了。”

这却是折煞我了，我可不敢当。
（数年前，京都大街小巷莫不知晓富察归舟这位小少爷。长街纵马、喝酒品茶，做尽了风流潇洒之事。可如今，这位小少爷却业已换下长衫，做回了一府的主母。我观眼前这位少年时，心中颇多感慨。畴昔我亦如他这般年岁，张扬的不可一世。）
（他的感叹声入耳，我只一笑）登高的乐趣虽是在途中，可若是不能登顶，只在半山腰处流连，岂非失了本意？
（纵目远眺，见有二三知己于此地举杯。个人心性不同，追求不同，倒也无甚可羡慕。前路渐而平坦，我一步步迈向我的终点。）